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椴瞳
楼主
祝寿里七十四号的老房子里,住着一个路阿婆,今年七十三岁。老
太太
长得特别瘦,一头白发薄薄的,只能勉勉强强盖住头皮,可她总是精心地绾着个髻。看得出她很讲究,那一身蓝布衫总是干干净净的,黑浅口鞋上的袜子总是雪白的,还有,那髻上总在更换着饰花。路阿婆操一口浓重的闽南口音,这使得她和邻居们有着严重的隔膜。除了小陈,她几乎从来不和人来往。小陈是这个社区的保健医生,路阿婆年纪大了,有着越来越严重的冠心病,每个星期,小陈都会有两次出现在她家里。路阿婆一人独住,小陈也一直把她当孤寡老人看待。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有些伤感地问:“陈医生,我这病,大概拖不了半年了吧?”小陈听了只觉得凄凉,没有开口。没想到,他再次来看路阿婆时,她家里突然热闹起来了。那屋里多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和一个牵着四五岁孩子的妇人。她们弄清小陈的身份后,突然对他热情起来,抢着问他路阿婆的病情,而且一开口都是“我姥姥”三个字。她们说“我”字时似乎咬得特别重,两个女人之间隐隐有一种紧张的态势,似乎都在强调着这个姥姥是“我”的。这一天,小陈看到路阿婆受到了自从他认识她以来最好的照顾与关怀。两个女子中,带小孩的那位发挥出了她料理家务的长处,无论是买菜,收拾东西,还是给老人洗衣服,都表现得十分勤快。年轻的那个女孩则用一种娇哆的态度,在教路阿婆梳头,要梳出一个时尚点的发型来。路阿婆稀疏的白发在她手指里绕着,却让小陈生出几分不安来,这屋里的一切,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自然。所以,例行检查后,尽管她们一再留他吃了饭再走,小陈还是坚决的告辞了。走出七十四号,小陈看见巷子里有不少人在探头探脑,都是些熟悉的老邻居。张三悄悄告诉他,那两个女子,是路阿婆嫡亲的亲属,小的是外孙女,大的是外孙媳妇。路阿婆有三个亲生闺女,那个外孙媳妇是她大女儿的儿媳妇,那个外孙女是她小女儿的孩子。张三侧了侧头,见左右无人,突然伸着舌冲小陈笑了笑:“你别看那老太太,年纪虽大了,可厉害呢!”小陈愣了愣,张三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你以为路阿婆没根没底,就是一个孤老婆子?其实巷子里的老人都知道,人家可是归国华侨,五十年代末回来的。“原来,路阿婆回国不久,丈夫就死了。她有三个女儿,只是从小就跟她关系不好。她对她们也颇为刻薄,三个孩子,从小到大,一顺溜儿拣她穿剩的衣服穿,拣她吃剩的东西吃。所以,三个孩子从很小起,就都恨她。后来大了,一个一个要么考出去了,要么嫁出去了,就再没有回来过。大家私下里传说,别看老太太那么节省,其实从没委屈过自己,也暗地里藏的有钱。只是她身子骨一向硬朗,也不稀罕人照料,所以对亲闺女也从来不露一个子儿。可就在前几天,路阿婆突然拿出藏了好久的一包首饰,到巷子里跟她三个女儿交好的胡阿姨面前露了露,说自己老了,也不知能活几天了,这东西,照说都该传给后代的。据说,那首饰都是早些年的款,上面那镶嵌的,见都没见过,真不知要值多少钱!这话传出没两天,路阿婆的亲人们就巴巴的赶来照顾了。张三说:“你没见前几天那走马灯似的,一拨一拨赶来奉承的那个热闹场面。这老太太,一辈子精明,临终前也有本事弄得儿女绕膝……”小陈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寒凉。接下来随诊的日子,添出不少烦恼。路阿婆身边人多,个个都过度热心,弄得他量血压都最少有两个人在旁边打下手,让他十分不耐烦。有时,小陈忙乱中抬起头看路阿婆的脸,却见到她脸上一副淡然的笑。暑热刚退,九月底的一天,小陈照旧去随诊。路阿婆精神还好,她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二女儿|、小外孙媳妇和外孙女打发出去,只剩下小陈一个。人都走了后,路阿婆第一句话就是:“陈医生,这些天,让你见笑了。”小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笑笑地看着他,然后看向窗外。小陈望着她的侧影,只见那一向淡淡的笑意渐渐敛去,嘴边的纹路渐渐显出些凄惨来。良久,她才喃喃首:“这是报应啊……”
2007年05月12日 12点0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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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
长得特别瘦,一头白发薄薄的,只能勉勉强强盖住头皮,可她总是精心地绾着个髻。看得出她很讲究,那一身蓝布衫总是干干净净的,黑浅口鞋上的袜子总是雪白的,还有,那髻上总在更换着饰花。路阿婆操一口浓重的闽南口音,这使得她和邻居们有着严重的隔膜。除了小陈,她几乎从来不和人来往。小陈是这个社区的保健医生,路阿婆年纪大了,有着越来越严重的冠心病,每个星期,小陈都会有两次出现在她家里。路阿婆一人独住,小陈也一直把她当孤寡老人看待。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有些伤感地问:“陈医生,我这病,大概拖不了半年了吧?”小陈听了只觉得凄凉,没有开口。没想到,他再次来看路阿婆时,她家里突然热闹起来了。那屋里多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和一个牵着四五岁孩子的妇人。她们弄清小陈的身份后,突然对他热情起来,抢着问他路阿婆的病情,而且一开口都是“我姥姥”三个字。她们说“我”字时似乎咬得特别重,两个女人之间隐隐有一种紧张的态势,似乎都在强调着这个姥姥是“我”的。这一天,小陈看到路阿婆受到了自从他认识她以来最好的照顾与关怀。两个女子中,带小孩的那位发挥出了她料理家务的长处,无论是买菜,收拾东西,还是给老人洗衣服,都表现得十分勤快。年轻的那个女孩则用一种娇哆的态度,在教路阿婆梳头,要梳出一个时尚点的发型来。路阿婆稀疏的白发在她手指里绕着,却让小陈生出几分不安来,这屋里的一切,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自然。所以,例行检查后,尽管她们一再留他吃了饭再走,小陈还是坚决的告辞了。走出七十四号,小陈看见巷子里有不少人在探头探脑,都是些熟悉的老邻居。张三悄悄告诉他,那两个女子,是路阿婆嫡亲的亲属,小的是外孙女,大的是外孙媳妇。路阿婆有三个亲生闺女,那个外孙媳妇是她大女儿的儿媳妇,那个外孙女是她小女儿的孩子。张三侧了侧头,见左右无人,突然伸着舌冲小陈笑了笑:“你别看那老太太,年纪虽大了,可厉害呢!”小陈愣了愣,张三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你以为路阿婆没根没底,就是一个孤老婆子?其实巷子里的老人都知道,人家可是归国华侨,五十年代末回来的。“原来,路阿婆回国不久,丈夫就死了。她有三个女儿,只是从小就跟她关系不好。她对她们也颇为刻薄,三个孩子,从小到大,一顺溜儿拣她穿剩的衣服穿,拣她吃剩的东西吃。所以,三个孩子从很小起,就都恨她。后来大了,一个一个要么考出去了,要么嫁出去了,就再没有回来过。大家私下里传说,别看老太太那么节省,其实从没委屈过自己,也暗地里藏的有钱。只是她身子骨一向硬朗,也不稀罕人照料,所以对亲闺女也从来不露一个子儿。可就在前几天,路阿婆突然拿出藏了好久的一包首饰,到巷子里跟她三个女儿交好的胡阿姨面前露了露,说自己老了,也不知能活几天了,这东西,照说都该传给后代的。据说,那首饰都是早些年的款,上面那镶嵌的,见都没见过,真不知要值多少钱!这话传出没两天,路阿婆的亲人们就巴巴的赶来照顾了。张三说:“你没见前几天那走马灯似的,一拨一拨赶来奉承的那个热闹场面。这老太太,一辈子精明,临终前也有本事弄得儿女绕膝……”小陈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寒凉。接下来随诊的日子,添出不少烦恼。路阿婆身边人多,个个都过度热心,弄得他量血压都最少有两个人在旁边打下手,让他十分不耐烦。有时,小陈忙乱中抬起头看路阿婆的脸,却见到她脸上一副淡然的笑。暑热刚退,九月底的一天,小陈照旧去随诊。路阿婆精神还好,她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二女儿|、小外孙媳妇和外孙女打发出去,只剩下小陈一个。人都走了后,路阿婆第一句话就是:“陈医生,这些天,让你见笑了。”小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笑笑地看着他,然后看向窗外。小陈望着她的侧影,只见那一向淡淡的笑意渐渐敛去,嘴边的纹路渐渐显出些凄惨来。良久,她才喃喃首:“这是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