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韩再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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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 《六州歌头》 作者:谭晓斌 雄风赳赳,直指大河西。将轻勇,联飞鞚,出陇西,过焉支。转战千余里,视强敌,如狐豕,朝复夜,争驰射,踏春归。斩杀名王,收取金人祭,笑语熙熙。且休兵歇马,夏日再挥师,深入穷追。 草离离,渺无边际,辞北地,千万骑,骋轻肥。祁连下,逐胡马,箭纷飞,虏披靡。大小收功绩,行封赐,各有差。辞甲第,控骐骥,又西驰。应变制宜,降伏浑邪众,秋劲扬旗。看英姿豪气,策马受降时,山岳为摧。
破阵子 《破阵子》 出猎阴山瀚海,弓刀饮血争鸣。 七破天骄驰苑囿,六败匈奴阅射声。 虏庭屯汉兵。 不泥孙吴韬略,方收卫霍功名。 直捣龙城飞白马,深入狼居卷赤旌。 楷模昭后生。
破阵子 《破阵子》 作者:谭晓斌 出猎阴山瀚海,弓刀饮血争鸣。 七破天骄驰苑囿,六败匈奴阅射声。 虏庭屯汉兵。 不泥孙吴韬略,方收卫霍功名。 直捣龙城飞白马,深入狼居卷赤旌。 楷模昭后生。
由“妾辛追”说起 由“妾辛追”说起 作者:谭晓斌 网上看到一条新闻,称马王堆汉墓发掘47年才发现墓主“老太太”名字弄错了:《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41期刊文《马王堆汉墓帛书,迟到的解读和颠覆》,讲述马王堆发掘47年来,各方学者不断对出土资料进行梳理与考证,发现了很多当年的误读与误判。近日,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通过对更清晰的文物照片的研究发现,马王堆汉墓一号墓墓主的名字并非辛追。文字学家通过对出土印章上字形的分析考证,认为一号墓墓主应该叫“避”,此前是因为发表的照片不清楚,被误读成了“辛追”。 我搜了该印章上字形的图片,看过之后,觉得“妾辛追”三个字的大小差不多,如果“辛追”是“避”字的话,就不太协调了。 我又搜了出土的汉朝其他女性印章的图片,发现“妾辛追”的排列方式与腊山汉墓出土的一枚印章是一样的。 这枚印章上是“妾恶女”三个字,大小差不多。同墓出土的还有一枚印章,刻着“傅恶女”三个字。“妾”是女性的谦称,“恶女”就是墓主的名字,“傅”就是她的姓氏。但很有意思的是,网上的相关资料大多称墓主为“傅女恶”,有的将“女恶”合为一字。 “傅恶女”与满城汉墓“窦君须”、大云山汉墓“妾胜适”、邗江甘泉汉墓“妾莫书”等印章的排列方式是一样的。 网上可以搜到济南市考古研究所的《济南市腊山汉墓发掘简报》,里面将“恶女”两字视为一个字,即左边“女”字旁加右边“恶”字,但是未给出任何理由。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们认为女性的名字没有“某女”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不应该了。 在史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汉桓帝的皇后邓猛女。 当然,在出土的汉简中,我们也能看到女性的名字叫“某女”的,例如“王女”,最重要的是,还有“恶女”。 相关的图片和文字,大家在网上很容易搜到。 综上所述,马王堆“老太太”的名字“辛追”不误,而腊山“老太太”的名字要纠正为“恶女”,这算是意外收获吧。
由“妾辛追”说起 由“妾辛追”说起 作者:谭晓斌 网上看到一条新闻,称马王堆汉墓发掘47年才发现墓主“老太太”名字弄错了:《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41期刊文《马王堆汉墓帛书,迟到的解读和颠覆》,讲述马王堆发掘47年来,各方学者不断对出土资料进行梳理与考证,发现了很多当年的误读与误判。近日,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通过对更清晰的文物照片的研究发现,马王堆汉墓一号墓墓主的名字并非辛追。文字学家通过对出土印章上字形的分析考证,认为一号墓墓主应该叫“避”,此前是因为发表的照片不清楚,被误读成了“辛追”。 我搜了该印章上字形的图片,看过之后,觉得“妾辛追”三个字的大小差不多,如果“辛追”是“避”字的话,就不太协调了。 我又搜了出土的汉朝其他女性印章的图片,发现“妾辛追”的排列方式与腊山汉墓出土的一枚印章是一样的。 这枚印章上是“妾恶女”三个字,大小差不多。同墓出土的还有一枚印章,刻着“傅恶女”三个字。“妾”是女性的谦称,“恶女”就是墓主的名字,“傅”就是她的姓氏。但很有意思的是,网上的相关资料大多称墓主为“傅女恶”,有的将“女恶”合为一字。 “傅恶女”与满城汉墓“窦君须”、大云山汉墓“妾胜适”、邗江甘泉汉墓“妾莫书”等印章的排列方式是一样的。 网上可以搜到济南市考古研究所的《济南市腊山汉墓发掘简报》,里面将“恶女”两字视为一个字,即左边“女”字旁加右边“恶”字,但是未给出任何理由。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们认为女性的名字没有“某女”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不应该了。 在史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汉桓帝的皇后邓猛女。 当然,在出土的汉简中,我们也能看到女性的名字叫“某女”的,例如“王女”,最重要的是,还有“恶女”。 相关的图片和文字,大家在网上很容易搜到。 综上所述,马王堆“老太太”的名字“辛追”不误,而腊山“老太太”的名字要纠正为“恶女”,这算是意外收获吧。
由“妾辛追”说起 由“妾辛追”说起 作者:谭晓斌 网上看到一条新闻,称马王堆汉墓发掘47年才发现墓主“老太太”名字弄错了:《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41期刊文《马王堆汉墓帛书,迟到的解读和颠覆》,讲述马王堆发掘47年来,各方学者不断对出土资料进行梳理与考证,发现了很多当年的误读与误判。近日,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通过对更清晰的文物照片的研究发现,马王堆汉墓一号墓墓主的名字并非辛追。文字学家通过对出土印章上字形的分析考证,认为一号墓墓主应该叫“避”,此前是因为发表的照片不清楚,被误读成了“辛追”。 我搜了该印章上字形的图片,看过之后,觉得“妾辛追”三个字的大小差不多,如果“辛追”是“避”字的话,就不太协调了。 我又搜了出土的汉朝其他女性印章的图片,发现“妾辛追”的排列方式与腊山汉墓出土的一枚印章是一样的。 这枚印章上是“妾恶女”三个字,大小差不多。同墓出土的还有一枚印章,刻着“傅恶女”三个字。“妾”是女性的谦称,“恶女”就是墓主的名字,“傅”就是她的姓氏。但很有意思的是,网上的相关资料大多称墓主为“傅女恶”,有的将“女恶”合为一字。 “傅恶女”与满城汉墓“窦君须”、大云山汉墓“妾胜适”、邗江甘泉汉墓“妾莫书”等印章的排列方式是一样的。 网上可以搜到济南市考古研究所的《济南市腊山汉墓发掘简报》,里面将“恶女”两字视为一个字,即左边“女”字旁加右边“恶”字,但是未给出任何理由。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们认为女性的名字没有“某女”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不应该了。 在史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汉桓帝的皇后邓猛女。 当然,在出土的汉简中,我们也能看到女性的名字叫“某女”的,例如“王女”,最重要的是,还有“恶女”。 相关的图片和文字,大家在网上很容易搜到。 综上所述,马王堆“老太太”的名字“辛追”不误,而腊山“老太太”的名字要纠正为“恶女”,这算是意外收获吧。
由“妾辛追”说起 由“妾辛追”说起 作者:谭晓斌 网上看到一条新闻,称马王堆汉墓发掘47年才发现墓主“老太太”名字弄错了:《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41期刊文《马王堆汉墓帛书,迟到的解读和颠覆》,讲述马王堆发掘47年来,各方学者不断对出土资料进行梳理与考证,发现了很多当年的误读与误判。近日,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通过对更清晰的文物照片的研究发现,马王堆汉墓一号墓墓主的名字并非辛追。文字学家通过对出土印章上字形的分析考证,认为一号墓墓主应该叫“避”,此前是因为发表的照片不清楚,被误读成了“辛追”。 我搜了该印章上字形的图片,看过之后,觉得“妾辛追”三个字的大小差不多,如果“辛追”是“避”字的话,就不太协调了。 我又搜了出土的汉朝其他女性印章的图片,发现“妾辛追”的排列方式与腊山汉墓出土的一枚印章是一样的。 这枚印章上是“妾恶女”三个字,大小差不多。同墓出土的还有一枚印章,刻着“傅恶女”三个字。“妾”是女性的谦称,“恶女”就是墓主的名字,“傅”就是她的姓氏。但很有意思的是,网上的相关资料大多称墓主为“傅女恶”,有的将“女恶”合为一字。 “傅恶女”与满城汉墓“窦君须”、大云山汉墓“妾胜适”、邗江甘泉汉墓“妾莫书”等印章的排列方式是一样的。 网上可以搜到济南市考古研究所的《济南市腊山汉墓发掘简报》,里面将“恶女”两字视为一个字,即左边“女”字旁加右边“恶”字,但是未给出任何理由。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们认为女性的名字没有“某女”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不应该了。 在史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汉桓帝的皇后邓猛女。 当然,在出土的汉简中,我们也能看到女性的名字叫“某女”的,例如“王女”,最重要的是,还有“恶女”。 相关的图片和文字,大家在网上很容易搜到。 综上所述,马王堆“老太太”的名字“辛追”不误,而腊山“老太太”的名字要纠正为“恶女”,这算是意外收获吧。
清平乐 一年一作,音乐朱家角。 激烈歌吹喧院落,缭绕小楼小阁。 醒后连饮清香,茗杯权当萸觞。 国庆黄金周末,今年幸遇重阳。
清平乐 清平乐 作者:谭晓斌 一年一作,音乐朱家角。 激烈歌吹喧院落,缭绕小楼小阁。 醒后连饮清香,茗杯权当萸觞。 国庆黄金周末,今年幸遇重阳。
九月初三日国庆阅兵 小兵参北斗,大国倚东风。 铁马朝丹阙,银鹰舞碧空。 江山无改色,旗帜有增红。 自古承平日,英雄战斗功。
九月初三日国庆阅兵 九月初三日国庆阅兵 作者: 谭晓斌 小兵参北斗,大国倚东风。 铁马朝丹阙,银鹰舞碧空。 江山无改色,旗帜有增红。 自古承平日,英雄战斗功。
《咏伏波将军路博德》 北荒从骠骑 南海会楼船 大漠横遮虏 余生卫酒泉
《中秋》 月里无宫阙 教人泪雨沱 星辰安可数 何处访嫦娥
《咏伏波将军路博德》 《咏伏波将军路博德》 作者:谭晓斌 北荒从骠骑 南海会楼船 大漠横遮虏 余生卫酒泉
《中秋》 《中秋》 作者:谭晓斌 月里无宫阙 教人泪雨沱 星辰安可数 何处访嫦娥
《李广》 作者:谭晓斌 《李广》 作者:谭晓斌 李广是陇西成纪人。 汉文帝十一年的夏天,野蛮的匈奴人又一次侵入陇西郡的郡治狄道,在对汉人进行了屠杀和劫掠之后,他们得意而去。 这一年,李广只有十余岁。 李广是秦将李信之后,李家的子弟世世代代都要学习祖传射法。李广的身体条件非常好,他身材高大,手臂很长,是个天生的射箭手。先天的优势,加上后天的练习,使他成为神射手。 李广不仅射术精湛,而且骑术高超。他从小立志,要为国家除去匈奴之患。 汉文帝十四年的冬天,匈奴老上单于亲率十四万骑兵从北地郡的朝那县入塞。 匈奴人突破萧关,其主力一直打到彭阳县。大量的人民和畜产被匈奴虏获,北地都尉孙卬也战死疆场。 在匈奴主力突进的同时,老上单于派出偏师,多路出击,其中一支攻入回中道上的回中宫,这座秦始皇出巡北地、陇西时驻足过的行宫随即被焚毁。 匈奴的候骑更是来到了距离长安不远的雍县和云阳县,这两个地方有许多宫殿,皇帝避暑的甘泉宫就在云阳县。当时,在甘泉宫附近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长安陷入紧急状态,汉文帝调兵遣将,征发战车一千辆,骑兵、步兵共十万,保卫长安,又征发大量车骑,反击匈奴。愤怒的汉文帝不听群臣劝谏,要御驾亲征,最后被母亲薄太后坚决制止。 这一年,李广以良家子的身份慷慨从军,并且在战斗中杀死、俘获了许多敌人。侵入陇西的匈奴人被击败,汉军以少胜多,并且杀死了匈奴的一个王。 老上单于在塞内留了一个多月才离开,汉军将匈奴人逐出塞后也结束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双方的主力没有进行决战。 战后,李广凭借军功,成为秩比六百石的中郎,来到长安,进入皇宫。后来升迁为秩八百石的武骑常侍。 汉文帝常常身着戎服,骑着战马,带着从陇西、北地和上郡的良家子中挑选出来的材力之士,在上林苑中驰射,讲习战阵。身为武骑常侍的李广,自然是经常随行。 汉文帝亲眼目睹了李广在冲陷、折关以及格猛兽等军事项目上的优异表现,在欣赏他的同时,也为他感叹:“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当时,北方有匈奴的侵扰,汉朝内部也有高度自治且桀骜不驯的诸侯王,但是汉文帝竭力避免冲突和战争,与民休息,在军事上通过加强防备来应对敌人的威胁,因此这番话其实是他向李广表达歉意。 汉景帝三年,李广参加了平定七国之乱的战争。此后,他长期在长城沿线的边郡担任太守,常常与入塞的匈奴人进行战斗。 从汉高祖到汉景帝,汉朝对匈奴实施“和亲”政策,所谓“和亲”即汉朝每年送一些物资给匈奴换取和平,但是匈奴毫无信义可言,经常入塞劫掠,从而使“和亲”断绝。因此,“和亲”是断断续续的。 汉匈之间有一个约定,双方以长城为界,汉朝的军队不能出塞,匈奴的军队也不能入塞。匈奴没有遵守约定,汉朝却一直遵守着,即使在“和亲”断绝,双方处于战争的状态下,汉朝也遵守着。 汉景帝后二年,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雁门太守郅都率部出塞,这是汉军第一次出塞攻打匈奴并且取得了胜利。汉匈当时处于战争状态,但是汉景帝的母亲窦太后以郅都此举触犯了汉军不能出塞的法律为由,逼迫汉景帝将其处死。 一年后,汉武帝即位,和李广一样,他也是从小立志,要彻底解决令中国头疼的匈奴问题。 李广迎来了他最想要的时代。 汉武帝废除了汉军不能出塞的法律,大举反击匈奴,李广也被委以重任。然而,李广在出塞作战中的表现非常糟糕,第一次出塞就兵败被俘,侥幸逃归后,被判处死刑,赎为庶人。尽管如此,汉武帝还是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李广获得了一次又一次领兵出征的机会,但是他在战场上毫无建树。 元狩四年,汉军远征漠北,李广的部队因迷路未能抵达战场,这意味着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又要面临一场审判。这一次,他“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选择了自杀。 李广死后,很快便有人造谣说汉武帝和卫青陷害他,应该为他的死负责,这个谣言被司马迁写入《史记》,流传至今。
李广 《李广》 作者:谭晓斌 李广是陇西成纪人。 汉文帝十一年的夏天,野蛮的匈奴人又一次侵入陇西郡的郡治狄道,在对汉人进行了屠杀和劫掠之后,他们得意而去。 这一年,李广只有十余岁。 李广是秦将李信之后,李家的子弟世世代代都要学习祖传射法。李广的身体条件非常好,他身材高大,手臂很长,是个天生的射箭手。先天的优势,加上后天的练习,使他成为神射手。 李广不仅射术精湛,而且骑术高超。他从小立志,要为国家除去匈奴之患。 汉文帝十四年的冬天,匈奴老上单于亲率十四万骑兵从北地郡的朝那县入塞。 匈奴人突破萧关,其主力一直打到彭阳县。大量的人民和畜产被匈奴虏获,北地都尉孙卬也战死疆场。 在匈奴主力突进的同时,老上单于派出偏师,多路出击,其中一支攻入回中道上的回中宫,这座秦始皇出巡北地、陇西时驻足过的行宫随即被焚毁。 匈奴的候骑更是来到了距离长安不远的雍县和云阳县,这两个地方有许多宫殿,皇帝避暑的甘泉宫就在云阳县。当时,在甘泉宫附近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长安陷入紧急状态,汉文帝调兵遣将,征发战车一千辆,骑兵、步兵共十万,保卫长安,又征发大量车骑,反击匈奴。愤怒的汉文帝不听群臣劝谏,要御驾亲征,最后被母亲薄太后坚决制止。 这一年,李广以良家子的身份慷慨从军,并且在战斗中杀死、俘获了许多敌人。侵入陇西的匈奴人被击败,汉军以少胜多,并且杀死了匈奴的一个王。 老上单于在塞内留了一个多月才离开,汉军将匈奴人逐出塞后也结束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双方的主力没有进行决战。 战后,李广凭借军功,成为秩比六百石的中郎,来到长安,进入皇宫。后来升迁为秩八百石的武骑常侍。 汉文帝常常身着戎服,骑着战马,带着从陇西、北地和上郡的良家子中挑选出来的材力之士,在上林苑中驰射,讲习战阵。身为武骑常侍的李广,自然是经常随行。 汉文帝亲眼目睹了李广在冲陷、折关以及格猛兽等军事项目上的优异表现,在欣赏他的同时,也为他感叹:“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当时,北方有匈奴的侵扰,汉朝内部也有高度自治且桀骜不驯的诸侯王,但是汉文帝竭力避免冲突和战争,与民休息,在军事上通过加强防备来应对敌人的威胁,因此这番话其实是他向李广表达歉意。 汉景帝三年,李广参加了平定七国之乱的战争。此后,他长期在长城沿线的边郡担任太守,常常与入塞的匈奴人进行战斗。 从汉高祖到汉景帝,汉朝对匈奴实施“和亲”政策,所谓“和亲”即汉朝每年送一些物资给匈奴换取和平,但是匈奴毫无信义可言,经常入塞劫掠,从而使“和亲”断绝。因此,“和亲”是断断续续的。 汉匈之间有一个约定,双方以长城为界,汉朝的军队不能出塞,匈奴的军队也不能入塞。匈奴没有遵守约定,汉朝却一直遵守着,即使在“和亲”断绝,双方处于战争的状态下,汉朝也遵守着。 汉景帝后二年,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雁门太守郅都率部出塞,这是汉军第一次出塞攻打匈奴并且取得了胜利。汉匈当时处于战争状态,但是汉景帝的母亲窦太后以郅都此举触犯了汉军不能出塞的法律为由,逼迫汉景帝将其处死。 一年后,汉武帝即位,和李广一样,他也是从小立志,要彻底解决令中国头疼的匈奴问题。 李广迎来了他最想要的时代。 汉武帝废除了汉军不能出塞的法律,大举反击匈奴,李广也被委以重任。然而,李广在出塞作战中的表现非常糟糕,第一次出塞就兵败被俘,侥幸逃归后,被判处死刑,赎为庶人。尽管如此,汉武帝还是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李广获得了一次又一次领兵出征的机会,但是他在战场上毫无建树。 元狩四年,汉军远征漠北,李广的部队因迷路未能抵达战场,这意味着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又要面临一场审判。这一次,他“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选择了自杀。 李广死后,很快便有人造谣说汉武帝和卫青陷害他,应该为他的死负责,这个谣言被司马迁写入《史记》,流传至今。
董仲舒对策研究中的几点注意 董仲舒对策研究中的几点注意 作者:谭晓斌 第一,董仲舒参加过对策,是元光元年的对策,但是《董仲舒传》说“对既毕,天子以仲舒为江都相,事易王”是错误的,这可能是班固误信了传说故事。 第二,建元六年八月十七日,此时的江都相是董仲舒。 第三,建元四年,江都相郑当时为右内史,结合这点来看,董仲舒很有可能是他的继任者。 第四,董仲舒为江都相时,因故被免官了,没过多久,参加贤良对策,为中大夫。 第五,《董仲舒传》所载汉武帝的三篇策问和董仲舒的三篇对策,顺序有误,应该是第二篇在前,第一篇在后。 第六,班固收录董仲舒的作品是有标准的,那就是“切当世、施朝廷者”。董仲舒的第一篇对策不符合这个标准,因此不见于《董仲舒传》,汉武帝的第一篇策问自然也不见于该传。 第七,《武帝纪》所载元光元年五月诏便是汉武帝的第一篇策问,《董仲舒传》所载三篇是后面的。 第八,汉武帝的这四篇策问,两篇是策问众人的,两篇是策问董仲舒一个人的。 附:《春秋繁露》中的“二十一年” 作者:谭晓斌 在《春秋繁露》中,有一篇《止雨》,其中的纪年信息非常珍贵,“二十一年八月甲申朔,丙午,江都相仲舒告内史、中尉”。 “甲申”在我国现存最早的《春秋繁露》版本宋嘉定四年江右计台本中作“庚申”,清乾隆年间四库全书馆臣从《永乐大典》中抄出的武英殿聚珍本亦作“庚申”。 我们今天看到的通行本中作“甲申”是经过校改的,因为如果“庚申”是朔日的话,那么这个月是没有“丙午”日的,所以就被改了。 “二十一年”是汉武帝的哥哥江都易王刘非的纪年,据《史记》卷十七《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江都易王二十一年相当于汉武帝元光二年,但是这一年的八月是“己酉朔”,也没有“丙午”日。 我认为,江都易王二十一年应该是汉武帝建元六年。 因为江都易王在汉景帝二年被封为汝南王,后来徙封为江都王,所以从汉景帝二年算起,至汉武帝建元六年,恰为“二十一年”。 我这么说,并非想当然,是有根据的。 汉武帝的叔叔梁孝王刘武在汉文帝二年被封为代王,后徙封为淮阳王,最后徙封为梁王,《史记》在提到他的纪年时,都是从汉文帝二年算起的。 汉武帝的另一个哥哥赵敬肃王刘彭祖在汉景帝二年被封为广川王,汉景帝五年徙封为赵王,但是《史记》在提到他的纪年时,是从汉景帝二年算起的,在《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中,赵敬肃王二十一年相当于汉武帝建元六年。 由此可见,江都易王的纪年也应从汉景帝二年算起,《史记》出了一点差错。 建元六年的八月是“庚寅”朔,“丙午”是“十七日”,所以“庚”字不误,将“申”字改为“寅”字就对了。“庚寅”误作“庚申”,这可能是后人传抄时产生的。 既然在建元六年八月十七日,江都相是董仲舒,那么汉武帝以董仲舒为江都相与元光元年的对策无关。 据《汉书》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建元四年,江都相郑当时为右内史。 结合这条信息来看,董仲舒很有可能是郑当时的继任者。
董仲舒对策研究中的几点注意 董仲舒对策研究中的几点注意 作者:谭晓斌 第一,董仲舒参加过对策,是元光元年的对策,但是《董仲舒传》说“对既毕,天子以仲舒为江都相,事易王”是错误的,这可能是班固误信了传说故事。 第二,建元六年八月十七日,此时的江都相是董仲舒。 第三,建元四年,江都相郑当时为右内史,结合这点来看,董仲舒很有可能是他的继任者。 第四,董仲舒为江都相时,因故被免官了,没过多久,参加贤良对策,为中大夫。 第五,《董仲舒传》所载汉武帝的三篇策问和董仲舒的三篇对策,顺序有误,应该是第二篇在前,第一篇在后。 第六,班固收录董仲舒的作品是有标准的,那就是“切当世、施朝廷者”。董仲舒的第一篇对策不符合这个标准,因此不见于《董仲舒传》,汉武帝的第一篇策问自然也不见于该传。 第七,《武帝纪》所载元光元年五月诏便是汉武帝的第一篇策问,《董仲舒传》所载三篇是后面的。 第八,汉武帝的这四篇策问,两篇是策问众人的,两篇是策问董仲舒一个人的。 附:《春秋繁露》中的“二十一年” 作者:谭晓斌 在《春秋繁露》中,有一篇《止雨》,其中的纪年信息非常珍贵,“二十一年八月甲申朔,丙午,江都相仲舒告内史、中尉”。 “甲申”在我国现存最早的《春秋繁露》版本宋嘉定四年江右计台本中作“庚申”,清乾隆年间四库全书馆臣从《永乐大典》中抄出的武英殿聚珍本亦作“庚申”。 我们今天看到的通行本中作“甲申”是经过校改的,因为如果“庚申”是朔日的话,那么这个月是没有“丙午”日的,所以就被改了。 “二十一年”是汉武帝的哥哥江都易王刘非的纪年,据《史记》卷十七《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江都易王二十一年相当于汉武帝元光二年,但是这一年的八月是“己酉朔”,也没有“丙午”日。 我认为,江都易王二十一年应该是汉武帝建元六年。 因为江都易王在汉景帝二年被封为汝南王,后来徙封为江都王,所以从汉景帝二年算起,至汉武帝建元六年,恰为“二十一年”。 我这么说,并非想当然,是有根据的。 汉武帝的叔叔梁孝王刘武在汉文帝二年被封为代王,后徙封为淮阳王,最后徙封为梁王,《史记》在提到他的纪年时,都是从汉文帝二年算起的。 汉武帝的另一个哥哥赵敬肃王刘彭祖在汉景帝二年被封为广川王,汉景帝五年徙封为赵王,但是《史记》在提到他的纪年时,是从汉景帝二年算起的,在《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中,赵敬肃王二十一年相当于汉武帝建元六年。 由此可见,江都易王的纪年也应从汉景帝二年算起,《史记》出了一点差错。 建元六年的八月是“庚寅”朔,“丙午”是“十七日”,所以“庚”字不误,将“申”字改为“寅”字就对了。“庚寅”误作“庚申”,这可能是后人传抄时产生的。 既然在建元六年八月十七日,江都相是董仲舒,那么汉武帝以董仲舒为江都相与元光元年的对策无关。 据《汉书》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建元四年,江都相郑当时为右内史。 结合这条信息来看,董仲舒很有可能是郑当时的继任者。
董仲舒对策研究中的几点注意 董仲舒对策研究中的几点注意 作者:谭晓斌 第一,董仲舒参加过对策,是元光元年的对策,但是《董仲舒传》说“对既毕,天子以仲舒为江都相,事易王”是错误的,这可能是班固误信了传说故事。 第二,建元六年八月十七日,此时的江都相是董仲舒。 第三,建元四年,江都相郑当时为右内史,结合这点来看,董仲舒很有可能是他的继任者。 第四,董仲舒为江都相时,因故被免官了,没过多久,参加贤良对策,为中大夫。 第五,《董仲舒传》所载汉武帝的三篇策问和董仲舒的三篇对策,顺序有误,应该是第二篇在前,第一篇在后。 第六,班固收录董仲舒的作品是有标准的,那就是“切当世、施朝廷者”。董仲舒的第一篇对策不符合这个标准,因此不见于《董仲舒传》,汉武帝的第一篇策问自然也不见于该传。 第七,《武帝纪》所载元光元年五月诏便是汉武帝的第一篇策问,《董仲舒传》所载三篇是后面的。 第八,汉武帝的这四篇策问,两篇是策问众人的,两篇是策问董仲舒一个人的。 附:《春秋繁露》中的“二十一年” 作者:谭晓斌 在《春秋繁露》中,有一篇《止雨》,其中的纪年信息非常珍贵,“二十一年八月甲申朔,丙午,江都相仲舒告内史、中尉”。 “甲申”在我国现存最早的《春秋繁露》版本宋嘉定四年江右计台本中作“庚申”,清乾隆年间四库全书馆臣从《永乐大典》中抄出的武英殿聚珍本亦作“庚申”。 我们今天看到的通行本中作“甲申”是经过校改的,因为如果“庚申”是朔日的话,那么这个月是没有“丙午”日的,所以就被改了。 “二十一年”是汉武帝的哥哥江都易王刘非的纪年,据《史记》卷十七《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江都易王二十一年相当于汉武帝元光二年,但是这一年的八月是“己酉朔”,也没有“丙午”日。 我认为,江都易王二十一年应该是汉武帝建元六年。 因为江都易王在汉景帝二年被封为汝南王,后来徙封为江都王,所以从汉景帝二年算起,至汉武帝建元六年,恰为“二十一年”。 我这么说,并非想当然,是有根据的。 汉武帝的叔叔梁孝王刘武在汉文帝二年被封为代王,后徙封为淮阳王,最后徙封为梁王,《史记》在提到他的纪年时,都是从汉文帝二年算起的。 汉武帝的另一个哥哥赵敬肃王刘彭祖在汉景帝二年被封为广川王,汉景帝五年徙封为赵王,但是《史记》在提到他的纪年时,是从汉景帝二年算起的,在《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中,赵敬肃王二十一年相当于汉武帝建元六年。 由此可见,江都易王的纪年也应从汉景帝二年算起,《史记》出了一点差错。 建元六年的八月是“庚寅”朔,“丙午”是“十七日”,所以“庚”字不误,将“申”字改为“寅”字就对了。“庚寅”误作“庚申”,这可能是后人传抄时产生的。 既然在建元六年八月十七日,江都相是董仲舒,那么汉武帝以董仲舒为江都相与元光元年的对策无关。 据《汉书》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建元四年,江都相郑当时为右内史。 结合这条信息来看,董仲舒很有可能是郑当时的继任者。
《杨温拦路虎传》中的两段“使棒”描写 《杨温拦路虎传》中的两段“使棒”描写 作者:谭晓斌 历史上,在泰山东岳庙会期间,会举行相扑、棍棒等打擂活动。在 《清平山堂话本》中,有一篇《杨温拦路虎传》,主人公杨温到东岳进香时,参加了棍棒项目的比赛并且夺冠。 《杨温拦路虎传》中有两段“使棒”的描写,一些有关传统体育、武侠小说、节日民俗活动之类的文章中常常会引用这两段文字,但是在我看过的相关文章中,发现引用者对其所引之文讲的是什么,并不是很清楚,不敢进行解读。当然,这似乎也不能太责怪他们,因为这两段文字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给后来的读者造成了阅读和理解上的困难。 《杨温拦路虎传》的全文,我就不引了,只引两段“使棒”的描写。 第一段是杨温和马都头之间的较量: 马都头棒打杨官人,就幸则一步,拦腰便打。那马都头使棒,则半步一隔,杨官人便走。都头赶上使一棒,劈头打下来,杨官人把脚侧一步,棒过和身也过,落夹背一棒,把都头打一下伏地,看见脊背上肿起来。(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毫无疑问,这段文字读起来,让人非常难受,问题出在哪里呢? 首先,是“幸”字出了问题,原本应作“佯装”的“佯”字,后来讹为“倖”字,最后讹为“幸”字。 然后,“则”字也出了问题,原本应作“侧”字,“则一步”应为“侧一步”,“则半步一隔”应为“侧半步一隔”,后面“杨官人把脚侧一步”中的“侧”字没有发生讹误。 “就佯侧一步”的意思是,就假装往边上跨一步,那么谁“就佯侧一步”呢? 当然是杨温也就是“杨官人”喽,后面出现的“杨三官”和“杨承局”也都是指杨温,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断点也断错了。 “马都头棒打”后面省略了“杨官人”三字,这种情况叫“宾语探下文而省略”,这在《杨温拦路虎传》中不止一次出现。 我将这段文字订正如下: 马都头棒打,杨官人就佯侧一步,拦腰便打。那马都头使棒,侧半步一隔,杨官人便走。都头赶上使一棒,劈头打下来,杨官人把脚侧一步,棒过和身也过,落夹背一棒,把都头打一下伏地,看见脊背上肿起来。 这样一看,是不是舒服多了? 李贵已经连续三年夺得冠军了,杨温想和他进行较量。 马都头当时还有一个身份是“使棒部署”也就是棍棒比赛的裁判,他可以安排杨温同李贵比赛,但是他看不起杨温,认为杨温连他都打不过,更别提同李贵打了,所以让杨温先过他这一关,赢了,才能跟李贵打。 在杨温和马都头较量之前,双方有如下对话: 马都头道:“这汉要共李贵使棒!嗏,你却如何赢得他?不被他打得疾患,也得你不识李贵。我兀自请他问他腾倒棒法。” 杨官人口里不道,肚内思量:“叵耐这汉忒欺负我。” 马都头道:“我乃使棒部署,你敢共我使一合棒?你赢得我时,我却交你共山东夜叉李贵使棒;如赢不得我,你便离了我这里去休!” 杨官人道:“我敢共都头使棒。”(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杨温和马都头的比赛只有一个回合: 都头拿一条棒起,做了一个旗鼓。 杨官人也做一个旗鼓,道:“都头,一合使,是两合使?” 都头道:“只一合。” 间棒起,两个不三合,不两合,只一合地使。(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马都头对杨温非常不屑,因此在比赛开始后,马上发起攻击,杨温就假装往边上跨一步,拦腰便打,迅速发起了反击。马都头转攻为守,往边上跨了半步,用棒隔挡。杨温马上跑开,马都头追上去,劈头一棒。杨温往旁边跨了一步,躲了过去,马都头也因为惯性的作用跑到了前面。此时,双方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杨温在马都头的背后。杨温一棒打在了马都头的脊背上,把他打趴在地。 第二段是杨温和李贵之间的较量: 杨三官把一条棒,李贵把一条俸,两个放对使一合。杨三是行家,使棒的叫做腾倒,见了冷破,再使一合。那杨承局一棒劈头便打下来,唤做大捷。李贵使一扛隔,杨官人棒待落,却不打头,入一步则半步一棒,望小腿上打着,李贵叫一声,辟然倒地。(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这段文字中的“则”字,同样是“侧”字之讹,同时语句的断点也有问题。 我将这段文字订正如下: 杨三官把一条棒,李贵把一条俸,两个放对。 使一合,杨三是行家,使棒的叫做腾倒,见了冷破。 再使一合,那杨承局一棒劈头便打下来,唤做大捷,李贵使一扛隔,杨官人棒待落,却不打头,入一步,侧半步,一棒望小腿上打着,李贵叫一声,辟然倒地。 杨温和李贵打了两个回合。 第一个回合是怎么打的,没有具体的描写,但是强调了打完第一个回合,杨温确定了李贵使的是“腾倒棒法”,并且发现了李贵棒法中的“冷破”也就是破绽。 马都头曾向杨温提过他向李贵请教“腾倒棒法”之事,现在杨温通过亲自同李贵的较量,确定了这一点,并且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因此在第二个回合,杨温迅速发起攻击,劈头一棒打李贵,李贵两手举棒进行隔挡,但是杨温在向前跨了一步后,又往边上跨了半步,他没有打李贵的头,而是打他的小腿,一棒将他打倒在地。 毫无疑问,这两段描写非常写实,仿佛让我们看到了千年之前泰山打擂的影像,尤其是看到了步法的重要性以及选手在比赛中对步法的运用。
《杨温拦路虎传》中的两段“使棒”描写 《杨温拦路虎传》中的两段“使棒”描写 作者:谭晓斌 历史上,在泰山东岳庙会期间,会举行相扑、棍棒等打擂活动。在 《清平山堂话本》中,有一篇《杨温拦路虎传》,主人公杨温到东岳进香时,参加了棍棒项目的比赛并且夺冠。 《杨温拦路虎传》中有两段“使棒”的描写,一些有关传统体育、武侠小说、节日民俗活动之类的文章中常常会引用这两段文字,但是在我看过的相关文章中,发现引用者对其所引之文讲的是什么,并不是很清楚,不敢进行解读。当然,这似乎也不能太责怪他们,因为这两段文字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给后来的读者造成了阅读和理解上的困难。 《杨温拦路虎传》的全文,我就不引了,只引两段“使棒”的描写。 第一段是杨温和马都头之间的较量: 马都头棒打杨官人,就幸则一步,拦腰便打。那马都头使棒,则半步一隔,杨官人便走。都头赶上使一棒,劈头打下来,杨官人把脚侧一步,棒过和身也过,落夹背一棒,把都头打一下伏地,看见脊背上肿起来。(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毫无疑问,这段文字读起来,让人非常难受,问题出在哪里呢? 首先,是“幸”字出了问题,原本应作“佯装”的“佯”字,后来讹为“倖”字,最后讹为“幸”字。 然后,“则”字也出了问题,原本应作“侧”字,“则一步”应为“侧一步”,“则半步一隔”应为“侧半步一隔”,后面“杨官人把脚侧一步”中的“侧”字没有发生讹误。 “就佯侧一步”的意思是,就假装往边上跨一步,那么谁“就佯侧一步”呢? 当然是杨温也就是“杨官人”喽,后面出现的“杨三官”和“杨承局”也都是指杨温,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断点也断错了。 “马都头棒打”后面省略了“杨官人”三字,这种情况叫“宾语探下文而省略”,这在《杨温拦路虎传》中不止一次出现。 我将这段文字订正如下: 马都头棒打,杨官人就佯侧一步,拦腰便打。那马都头使棒,侧半步一隔,杨官人便走。都头赶上使一棒,劈头打下来,杨官人把脚侧一步,棒过和身也过,落夹背一棒,把都头打一下伏地,看见脊背上肿起来。 这样一看,是不是舒服多了? 李贵已经连续三年夺得冠军了,杨温想和他进行较量。 马都头当时还有一个身份是“使棒部署”也就是棍棒比赛的裁判,他可以安排杨温同李贵比赛,但是他看不起杨温,认为杨温连他都打不过,更别提同李贵打了,所以让杨温先过他这一关,赢了,才能跟李贵打。 在杨温和马都头较量之前,双方有如下对话: 马都头道:“这汉要共李贵使棒!嗏,你却如何赢得他?不被他打得疾患,也得你不识李贵。我兀自请他问他腾倒棒法。” 杨官人口里不道,肚内思量:“叵耐这汉忒欺负我。” 马都头道:“我乃使棒部署,你敢共我使一合棒?你赢得我时,我却交你共山东夜叉李贵使棒;如赢不得我,你便离了我这里去休!” 杨官人道:“我敢共都头使棒。”(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杨温和马都头的比赛只有一个回合: 都头拿一条棒起,做了一个旗鼓。 杨官人也做一个旗鼓,道:“都头,一合使,是两合使?” 都头道:“只一合。” 间棒起,两个不三合,不两合,只一合地使。(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马都头对杨温非常不屑,因此在比赛开始后,马上发起攻击,杨温就假装往边上跨一步,拦腰便打,迅速发起了反击。马都头转攻为守,往边上跨了半步,用棒隔挡。杨温马上跑开,马都头追上去,劈头一棒。杨温往旁边跨了一步,躲了过去,马都头也因为惯性的作用跑到了前面。此时,双方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杨温在马都头的背后。杨温一棒打在了马都头的脊背上,把他打趴在地。 第二段是杨温和李贵之间的较量: 杨三官把一条棒,李贵把一条俸,两个放对使一合。杨三是行家,使棒的叫做腾倒,见了冷破,再使一合。那杨承局一棒劈头便打下来,唤做大捷。李贵使一扛隔,杨官人棒待落,却不打头,入一步则半步一棒,望小腿上打着,李贵叫一声,辟然倒地。(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这段文字中的“则”字,同样是“侧”字之讹,同时语句的断点也有问题。 我将这段文字订正如下: 杨三官把一条棒,李贵把一条俸,两个放对。 使一合,杨三是行家,使棒的叫做腾倒,见了冷破。 再使一合,那杨承局一棒劈头便打下来,唤做大捷,李贵使一扛隔,杨官人棒待落,却不打头,入一步,侧半步,一棒望小腿上打着,李贵叫一声,辟然倒地。 杨温和李贵打了两个回合。 第一个回合是怎么打的,没有具体的描写,但是强调了打完第一个回合,杨温确定了李贵使的是“腾倒棒法”,并且发现了李贵棒法中的“冷破”也就是破绽。 马都头曾向杨温提过他向李贵请教“腾倒棒法”之事,现在杨温通过亲自同李贵的较量,确定了这一点,并且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因此在第二个回合,杨温迅速发起攻击,劈头一棒打李贵,李贵两手举棒进行隔挡,但是杨温在向前跨了一步后,又往边上跨了半步,他没有打李贵的头,而是打他的小腿,一棒将他打倒在地。 毫无疑问,这两段描写非常写实,仿佛让我们看到了千年之前泰山打擂的影像,尤其是看到了步法的重要性以及选手在比赛中对步法的运用。
《杨温拦路虎传》中的两段“使棒”描写 《杨温拦路虎传》中的两段“使棒”描写 作者:谭晓斌 历史上,在泰山东岳庙会期间,会举行相扑、棍棒等打擂活动。在 《清平山堂话本》中,有一篇《杨温拦路虎传》,主人公杨温到东岳进香时,参加了棍棒项目的比赛并且夺冠。 《杨温拦路虎传》中有两段“使棒”的描写,一些有关传统体育、武侠小说、节日民俗活动之类的文章中常常会引用这两段文字,但是在我看过的相关文章中,发现引用者对其所引之文讲的是什么,并不是很清楚,不敢进行解读。当然,这似乎也不能太责怪他们,因为这两段文字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给后来的读者造成了阅读和理解上的困难。 《杨温拦路虎传》的全文,我就不引了,只引两段“使棒”的描写。 第一段是杨温和马都头之间的较量: 马都头棒打杨官人,就幸则一步,拦腰便打。那马都头使棒,则半步一隔,杨官人便走。都头赶上使一棒,劈头打下来,杨官人把脚侧一步,棒过和身也过,落夹背一棒,把都头打一下伏地,看见脊背上肿起来。(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毫无疑问,这段文字读起来,让人非常难受,问题出在哪里呢? 首先,是“幸”字出了问题,原本应作“佯装”的“佯”字,后来讹为“倖”字,最后讹为“幸”字。 然后,“则”字也出了问题,原本应作“侧”字,“则一步”应为“侧一步”,“则半步一隔”应为“侧半步一隔”,后面“杨官人把脚侧一步”中的“侧”字没有发生讹误。 “就佯侧一步”的意思是,就假装往边上跨一步,那么谁“就佯侧一步”呢? 当然是杨温也就是“杨官人”喽,后面出现的“杨三官”和“杨承局”也都是指杨温,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断点也断错了。 “马都头棒打”后面省略了“杨官人”三字,这种情况叫“宾语探下文而省略”,这在《杨温拦路虎传》中不止一次出现。 我将这段文字订正如下: 马都头棒打,杨官人就佯侧一步,拦腰便打。那马都头使棒,侧半步一隔,杨官人便走。都头赶上使一棒,劈头打下来,杨官人把脚侧一步,棒过和身也过,落夹背一棒,把都头打一下伏地,看见脊背上肿起来。 这样一看,是不是舒服多了? 李贵已经连续三年夺得冠军了,杨温想和他进行较量。 马都头当时还有一个身份是“使棒部署”也就是棍棒比赛的裁判,他可以安排杨温同李贵比赛,但是他看不起杨温,认为杨温连他都打不过,更别提同李贵打了,所以让杨温先过他这一关,赢了,才能跟李贵打。 在杨温和马都头较量之前,双方有如下对话: 马都头道:“这汉要共李贵使棒!嗏,你却如何赢得他?不被他打得疾患,也得你不识李贵。我兀自请他问他腾倒棒法。” 杨官人口里不道,肚内思量:“叵耐这汉忒欺负我。” 马都头道:“我乃使棒部署,你敢共我使一合棒?你赢得我时,我却交你共山东夜叉李贵使棒;如赢不得我,你便离了我这里去休!” 杨官人道:“我敢共都头使棒。”(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杨温和马都头的比赛只有一个回合: 都头拿一条棒起,做了一个旗鼓。 杨官人也做一个旗鼓,道:“都头,一合使,是两合使?” 都头道:“只一合。” 间棒起,两个不三合,不两合,只一合地使。(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马都头对杨温非常不屑,因此在比赛开始后,马上发起攻击,杨温就假装往边上跨一步,拦腰便打,迅速发起了反击。马都头转攻为守,往边上跨了半步,用棒隔挡。杨温马上跑开,马都头追上去,劈头一棒。杨温往旁边跨了一步,躲了过去,马都头也因为惯性的作用跑到了前面。此时,双方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杨温在马都头的背后。杨温一棒打在了马都头的脊背上,把他打趴在地。 第二段是杨温和李贵之间的较量: 杨三官把一条棒,李贵把一条俸,两个放对使一合。杨三是行家,使棒的叫做腾倒,见了冷破,再使一合。那杨承局一棒劈头便打下来,唤做大捷。李贵使一扛隔,杨官人棒待落,却不打头,入一步则半步一棒,望小腿上打着,李贵叫一声,辟然倒地。(见《清平山堂话本》卷三《杨温拦路虎传》) 这段文字中的“则”字,同样是“侧”字之恶,同时语句的断点也有问题。 我将这段文字订正如下: 杨三官把一条棒,李贵把一条俸,两个放对。 使一合,杨三是行家,使棒的叫做腾倒,见了冷破。 再使一合,那杨承局一棒劈头便打下来,唤做大捷,李贵使一扛隔,杨官人棒待落,却不打头,入一步,侧半步,一棒望小腿上打着,李贵叫一声,辟然倒地。 杨温和李贵打了两个回合。 第一个回合是怎么打的,没有具体的描写,但是强调了打完第一个回合,杨温确定了李贵使的是“腾倒棒法”,并且发现了李贵棒法中的“冷破”也就是破绽。 马都头曾向杨温提过他向李贵请教“腾倒棒法”之事,现在杨温通过亲自同李贵的较量,确定了这一点,并且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因此在第二个回合,杨温迅速发起攻击,劈头一棒打李贵,李贵两手举棒进行隔挡,但是杨温在向前跨了一步后,又往边上跨了半步,他没有打李贵的头,而是打他的小腿,一棒将他打倒在地。 毫无疑问,这两段描写非常写实,仿佛让我们看到了千年之前泰山打擂的影像,尤其是看到了步法的重要性以及选手在比赛中对步法的运用。
吴加亮智取生辰纲,宋公明义释晁天王 作者:谭晓斌 话说晁盖从后堂出来,到庄门前看时,只见那个先生,道貌堂堂,威风凛凛,身长八尺,头绾两枚鬅松双丫髻,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白肉脚衬着多耳麻鞋,锦囊手拿着鳖壳扇子,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胡,正在庄门外绿槐树下,打那众庄客。 那先生一头打庄客,一头口里说道:“不识好人!” 晁盖见了叫道:“先生息怒,你来寻晁保正,无非是投斋化缘,他已与了你米,何故嗔怪如此?” 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贫道不为酒食钱米而来,我觑得十万贯如同等闲,特地来寻保正有句话说,叵耐村夫无礼,毁骂贫道,因此性发。” 晁盖道:“你曾认得晁保正么?” 那先生道:“只闻其名,不曾会面。” 晁盖道:“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话说?” 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贫道稽首。” 晁盖道:“先生少请到庄里拜茶如何?” 那先生道:“多感。” 两人入庄里来。 吴用见那先生入来,自和刘唐、三阮一处躲过。 且说晁盖请那先生到后堂吃茶已罢,那先生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别有甚么去处可坐?” 晁盖见说,便邀那先生又到一处小小阁儿内,分宾主坐定。 晁盖道:“不敢拜问先生高姓?贵乡何处?” 那先生答道:“贫道复姓公孙,单讳一个胜字,道号一清先生。小道是蓟州人氏,自幼乡中好习枪棒,学成武艺多般,江湖上都称贫道做入云龙。贫道久闻郓城县东溪村保正大名,无缘不曾拜识。今有十万贯金珠宝贝,专送与保正作进见之礼,未知义士肯纳否?” 晁盖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京生辰纲么?” 公孙胜大惊道:“保正何以知之?” 晁盖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 公孙胜道:“此一套富贵,不可错过!古人有云:当取不取,过后莫悔。保正心下如何?”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从阁子外抢将入来,劈胸揪住公孙胜,说道:“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如何商量这等的勾当?我听得多时也。你好大胆!却才商议的事,我都知了也。” 吓得这公孙胜面如土色。 晁盖笑道:“先生休慌,且请相见。” 两个叙礼罢,那人道:“江湖上久闻人说入云龙公孙胜一清大名,不期今日此处得会。” 晁盖道:“这位秀士先生,便是赛诸葛吴用。” 公孙胜道:“吾闻江湖上多人曾说加亮先生大名,岂知缘法却在保正庄上得会贤契。只是保正疏财仗义,以此天下豪杰都投门下。” 晁盖道:“再有几位相识在里面,一发请进后堂深处见。” 三个人入到里面,就与刘唐、三阮都相见了。 众人道:“今日此一会,应非偶然,须请保正哥哥正面而坐。” 晁盖道:“量小子是个穷主人,又无甚罕物相留好客,怎敢占上?” 吴用道:“保正哥哥,依着小生且请坐了。” 晁盖只得坐了第一位,吴用坐了第二位,公孙胜坐了第三位,刘唐坐了第四位,阮小二坐了第五位,阮小五坐第六位,阮小七坐第七位,却才聚义饮酒,重整杯盘,再备酒肴,众人饮酌。 吴用道:“保正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义举事,岂不应天垂象?此一套富贵,唾手而取。” 晁盖道:“北京到东京的官道,经过南乐县五花营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曾来投奔我,我曾赍助他盘缠。” 吴用道:“北斗上白光,莫不是应在此人?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 晁盖道:“吴先生,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 吴用笑道:“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来的光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我有一条计策,不知中你们意否?” 吴用说出这段计来,晁盖听了大喜,攧着脚道:“好妙计!不枉了称你做赛诸葛,果然赛过诸葛亮,好计策!” 吴用道:“休得再提,常言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只可你知我知。” 晁盖便道:“蔡京生辰是六月十五日,如今却是五月初头,尚有四五十日。阮家三兄弟且请回归,至期来小庄聚会;吴先生依旧自去教学;公孙先生并刘唐兄弟,只在敝庄权住。” 当日饮酒至晚,各自去客房里歇息。 次日五更起来,安排早饭吃了,晁盖取出三十两花银送与阮家三兄弟道:“权表薄意,切勿推却。”三阮那里肯受。吴用道:“朋友之意,不可相阻。”三阮方才受了银两。一齐送出庄外来。吴用附耳低言道:“至期不可有误。”阮家三弟兄相别了,自回石碣村去。 吴用亦回南村。 刘唐、公孙胜在晁盖庄上住。 吴用常来议事。 话休絮繁,却说北京大名府留守梁世杰收买了十万贯庆贺生辰礼物完备,选日差人起程。当下一日,梁世杰正在后堂与夫人蔡氏家宴。酒至数杯,食供两套,只见蔡夫人道:“相公自从出身,今日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 梁世杰道:“世杰自幼读书,颇知经史,人非草木,岂不知泰山之恩?提携之力,感激不尽。” 蔡夫人道:“丈夫既知我父亲之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 梁世杰道:“下官如何不记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使人将十万贯收买了金珠宝贝。” 蔡夫人道:“生辰纲几时起程?” 梁世杰道:“礼物都已完备,明后日便可起身,送上京师庆寿。夫人不必挂心,世杰自有理会。” 当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 次日,梁世杰唤来张虞候和李虞候,分付道:“我差你二人押送生辰纲去东京,回来我重用你们。” 两个虞候叉手身前禀道:“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不知几时起身?” 梁世杰道:“明日便要起程。夫人有礼物另送与府中宝眷,怕你二人不知头路,特地再教奶公谢都管一同去。” 当日便叫谢都管和两个虞候打拴担脚,把礼物都装做十一条担子,每条担子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拣了二十二个壮健的厢、禁军,轮替着挑。 第三日早起五更,梁世杰付与了札付书呈,一行人都吃得饱了,拜辞了梁世杰,离了梁府,出得北京城南门,取大路投东京进发。 五里单牌,十里双牌。此时正是六月初四日时节,天气未及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没半点云彩。其日十分大热,约行了三十余里路程,那军人们思量要去柳阴树下歇凉,被张虞候拿着藤条打将来,喝道:“快走!” 众军汉道:“这般天气热,兀的不晒杀人!” 李虞候喝道:“快走!赶过前面冈子去,却再理会。” 正行之间,前面迎着那土冈子。 众人看那冈子时,但见垂杨掩映,修竹萧森。 军汉们奔上冈子,歇下担仗,都去树下睡倒了。 李虞候喝道:“起来快走!” 众军汉道:“你便剁做我七八段,其实去不得了!” 张虞候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 老都管见了,劝道:“权且教他们众人歇一歇,略过日中行如何?” 李虞候道:“你也没分晓了!这干系须是俺和张虞候的!” 老都管道:“且住!你听我说,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奶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休说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庄一个老的,也合依我劝一劝。只顾把他们打,是何看待?” 李虞候道:“都管,你须是城市里人,生长在相府里,那里知道途路上千难万难。” 老都管道:“四川、两广也曾去来,不曾见你这般卖弄。” 张虞候道:“如今须不比太平时节。” 老都管道:“你说这话,该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恁地不太平?” 张虞候却待再要回言,只见对面树林里影着一个人,在那里舒头探脑价望。 张虞候道:“俺说甚么,兀的不是歹人来了?”撇下藤条,拿了朴刀,赶入树林里,喝道:“你这厮好大胆,怎敢看窥我们的行货!” 只见树林里一字儿摆着七辆江州车儿,七个人在里面乘凉。 一个发似朱砂的,拿着一条朴刀,望张虞候跟前来,那六个人齐叫一声:“呵也!”都跳起来。 张虞候喝道:“你等是甚么人?” 赤发汉子道:“我等弟兄七人是沧州人,贩些枣子上东京去,路途打从这里经过,上得冈子,当不过这热,权且在这林子里歇一歇,待晚凉了行。听人说道,这个黄泥冈上有贼人打劫,因此弟兄们听得有人上冈子来,只怕是歹人,使我出来看一看。” 张虞候道:“原来如此,我见你探头来看,惟恐是歹人,因此赶来看一看。” 那七个人道:“官人请几个枣子了去。” 张虞候道:“不消。”提了朴刀,再回担边来。 老都管道:“既是有贼,我们去休!” 张虞候说道:“俺只道是歹人,原来是几个贩枣子的客人。” 老都管道:“似你方才说时,他们都是没命的!” 李虞候道:“不必相闹,只要没事便好。你们且歇了,等凉些走。” 众军汉都笑了。 张虞候也去树下坐了歇凉。 没半碗饭时,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副担桶,唱上冈子来,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楼上王孙把扇摇。” 那汉子口里唱着,走上冈子来,树林里头歇下担桶,坐地乘凉。 众军汉看见了,便问那汉子道:“你桶里是甚么东西?” 那汉子应道:“是白酒。” 众军道:“挑往那里去?” 那汉子道:“过冈子村里卖。” 众军道:“多少钱一桶?” 那汉子道:“五百文。” 众军商量道:“我们又热又渴,何不买些吃?也解暑气。” 老都管见了,对两个虞候说:“我们买吃些避暑气,冈子上端的没处讨水吃。” 李虞候道:“既然老都管说了,买吃了,便起身。” 张虞候问那汉子:“你酒是卖的?” 那汉子道:“我这酒清香滑辣,最能解暑荐凉。官人买些吃。” 当时一行二十五人凑出钱来与那汉子,立在桶边,开了桶盖,众军汉叫老都管和两个虞候吃,老都管自先吃了一瓢,两个虞候各吃一瓢,众军汉一发上,两桶酒登时吃尽了。 对面树林里那伙贩枣子的客人立在树旁,指着这二十五人,说道:“倒也,倒也!” 只见这二十五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厮觑,都软倒了,口角流涎,不知人事。 那七个客人把枣子都丢在地上,从树林里推出江州车儿,同挑酒的汉子将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上,八个人叫声:“聒噪!”一直望黄泥冈下推了去。 原来贩枣子的客人正是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七个,挑酒的汉子便是白日鼠白胜,酒里头有蒙汗药。 这二十五人直到二更方才得醒,一个个爬将起来,口里只叫得连珠箭的苦。 老都管道:“你们今日送了我也!” 李虞候道:“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官司首告。” 次日天晓,一行人来南乐县衙首告。 知县尹大谅升厅。 谢都管将上一对酒桶,告道:“小的众人奉北京大名府留守相公钧旨,押送十万贯金珠宝贝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昨日行得到黄泥冈,天气大热,都在林子里歇凉。七个贼人假装做贩枣子客商,先推七辆江州车儿在这黄泥冈上树林里等候。一个贼人假装做卖酒的,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汗药都麻翻了。那八个贼人把生辰纲财宝尽装载车上将了去,只把一对酒桶撇下了。” 尹大谅听了大惊,当下便差做公的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 两个虞候留在南乐县,随衙听候,众军汉随谢都管赶回北京,报与梁世杰知道,不在话下。 且说南乐县有一个老吏,姓张,表字大年,是本县押司,极有机变,谢都管一行人来首告,却值他公差出外不在。 张大年回到县里,一见知县,便道:“我诽诽地听得人说道,有贼在黄泥冈上打劫了生辰纲去。” 尹知县指着酒桶道:“北京留守差人押送十万贯金珠宝贝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一行人在黄泥冈上歇凉,八个贼人,七个假装做贩枣子客商,一个假装做卖酒的,酒里头有蒙汗药,将他们麻翻了,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只把枣子和酒桶撇下了。我差人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未见踪迹。” 张大年道:“若是能勾辨认酒桶是谁人家动使,便可寻觅贼踪。” 尹大谅道:“这酒桶又不会说话。” 张大年只管将酒桶翻来覆去,看了一回。 尹大谅道:“这又不是稀奇作怪、眼中少见的东西。”正说之间,只见张大年却如半夜里拾金宝的一般,上前看时,一见也便喜从天降,笑逐颜开,原来上面有“酒”、“海”、“花”、“家”四个小字。 张大年对知县道:“县北十八里,地名五花营村,村口有个酒店,酒旗上写着“酒海花家”四字,店主人姓花名约,黄泥冈在村北。” 尹大谅听了,大喜道:“只捉了花约,这事便有七分。” 张大年道:“如今且不要惊了他,着个人去,将他赚来,一索捆翻,不怕他不招。” 尹大谅道:“道你终是有些见识!” 张大年道:“都头王平与花约素来相识。” 尹大谅飞也似差王平去赚花约。 不消两个时辰,王平将花约赚到县衙里,翻转了面皮,一索捆翻。张大年喝道:“这厮大胆,做得好事!”把那花约吓了一跳,告道:“有事便好好说,却是我得何罪,便来捆我?” 张大年道:“黄泥冈上一伙贼人,共是八个,七个假装做贩枣子客商,一个假装做卖酒的,把蒙汗药麻翻了北京留守差遣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军健,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只把一对酒桶撇下了。” 王平将一对酒桶放在花约面前。 张大年道:“还有甚说!这酒桶可不是你店中出来的?” 花约仔细看了一番,告道:“这酒桶委是男女的,却有一个缘故,三日前,日午时分,村里白大郎来小人店里吃酒,道是往岳庙烧香,问小人借一对酒桶,就买些个酒去烧香。押司不信,只消问白大郎,便知端的。” 张大年见花约说着海底眼,便道:“这厮老实,放了他,好好与他讲。”当下放了他,问道:“这白大郎却是甚么样人?” 花约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他是个赌客。” 张大年对尹大谅道:“我猜那卖酒的不是白胜却是兀谁?” 尹大谅随即差王平带领八个做公的,押花约作眼,连夜去白胜家。 五更天明时分,捆了白胜的老婆回到县衙,王平道:“白胜不在,问他老婆,道是出外未回。细细地搜遍了,寻获一包银子,约莫有五十两。留三个弟兄在那里,我等先赶回来报知。” 张大年对白胜娘子道:“白胜纠合七个贼人,在黄泥冈上麻翻了押送生辰纲的军健,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做下迷天大罪,你快说那七人是谁?” 白胜娘子道:“小妇人无罪。” 尹大谅喝道:“这泼妇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与我加力打!” 左右两边狼虎一般公人将白胜娘子拖翻,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张大年道:“你快说那七人是谁,便不打你了。” 白胜娘子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白胜比先曾跟一个闲汉去投奔他,前日他自同六人来纠合白胜与他挑酒,那六人,白胜也不认得。” 张大年对尹大谅道:“那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郓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着一条大溪。当初,西溪村常常有鬼,白日迷人下水在溪里,无可奈何。忽一日,有个僧人经过,村中人备说其事。僧人指个去处,教用青石凿个宝塔放于所在,镇住溪边。那西溪村的鬼,都赶过东溪村来。晁盖得知了,大怒,从溪里走将过去,把青石宝塔独自托过东溪边放下,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江湖上都闻他名字。” 尹大谅道:“拿住晁盖,那六人和白胜便有下落。”随即移文郓城县根捉晁盖。 白胜的老婆押去女牢里监收,花约召保知在,不题。 却说晁盖几个自从下了黄泥冈,取路投郓城县东溪村来,同到晁家庄上,分了生辰纲。 三阮得了金银,便回石碣村。一齐送出庄外来。吴用叮嘱道:“要谨慎!”三阮同五个相别了,自回石碣村去。 次日晚间,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白胜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只见一个庄客报说:“宋押司要见保正。” 晁盖问道:“有多少人随从着?” 庄客道:“只独自一个飞马而来,说快要见保正。” 晁盖道:“必然有事。”慌忙出来迎接。 宋江道了一个喏,携了晁盖的手,便投侧边小房里来。 晁盖问道:“押司如何来的慌速?” 宋江道:“哥哥不知,兄弟是心腹弟兄,我舍着条性命来救你。如今黄泥冈事发了!今日县里是我直日,半个时辰前,我接了一件开德府南乐县的文字,白胜的老婆已自拿在南乐县牢里,供出你等八人,道你为首。天幸撞在我手里!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时,更待甚么?到天明,知县早衙,我呈上这件文字,时知县便差人下来捉你等八人。你们不可担阁,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晁盖听罢,吃了一惊,道:“贤弟,大恩难报!” 宋江道:“哥哥,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走路,不要缠障,我便回去也。” 晁盖道:“三个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自回石碣村去了,后面有四个在这里,贤弟且见他一面。” 宋江来到后园,一见吴用,便道:“果然有学究哥。” 晁盖指着道:“这三位:一个白胜;一个公孙胜,蓟州来的;一个刘唐,隆德府人氏。” 宋江略讲一礼,回身便走,嘱咐道:“哥哥保重,作急快走,兄弟去也。” 宋江出到庄前,上了马,打上两鞭,飞也似望县里去了。 毕竟晁盖几个走那里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吴加亮智取生辰纲,宋公明义释晁天王 作者:谭晓斌 第二回:吴加亮智取生辰纲,宋公明义释晁天王 话说晁盖从后堂出来,到庄门前看时,只见那个先生,道貌堂堂,威风凛凛,身长八尺,头绾两枚鬅松双丫髻,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白肉脚衬着多耳麻鞋,锦囊手拿着鳖壳扇子,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胡,正在庄门外绿槐树下,打那众庄客。 那先生一头打庄客,一头口里说道:“不识好人!” 晁盖见了叫道:“先生息怒,你来寻晁保正,无非是投斋化缘,他已与了你米,何故嗔怪如此?” 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贫道不为酒食钱米而来,我觑得十万贯如同等闲,特地来寻保正有句话说,叵耐村夫无礼,毁骂贫道,因此性发。” 晁盖道:“你曾认得晁保正么?” 那先生道:“只闻其名,不曾会面。” 晁盖道:“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话说?” 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贫道稽首。” 晁盖道:“先生少请到庄里拜茶如何?” 那先生道:“多感。” 两人入庄里来。 吴用见那先生入来,自和刘唐、三阮一处躲过。 且说晁盖请那先生到后堂吃茶已罢,那先生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别有甚么去处可坐?” 晁盖见说,便邀那先生又到一处小小阁儿内,分宾主坐定。 晁盖道:“不敢拜问先生高姓?贵乡何处?” 那先生答道:“贫道复姓公孙,单讳一个胜字,道号一清先生。小道是蓟州人氏,自幼乡中好习枪棒,学成武艺多般,江湖上都称贫道做入云龙。贫道久闻郓城县东溪村保正大名,无缘不曾拜识。今有十万贯金珠宝贝,专送与保正作进见之礼,未知义士肯纳否?” 晁盖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京生辰纲么?” 公孙胜大惊道:“保正何以知之?” 晁盖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 公孙胜道:“此一套富贵,不可错过!古人有云:当取不取,过后莫悔。保正心下如何?”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从阁子外抢将入来,劈胸揪住公孙胜,说道:“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如何商量这等的勾当?我听得多时也。你好大胆!却才商议的事,我都知了也。” 吓得这公孙胜面如土色。 晁盖笑道:“先生休慌,且请相见。” 两个叙礼罢,那人道:“江湖上久闻人说入云龙公孙胜一清大名,不期今日此处得会。” 晁盖道:“这位秀士先生,便是赛诸葛吴用。” 公孙胜道:“吾闻江湖上多人曾说加亮先生大名,岂知缘法却在保正庄上得会贤契。只是保正疏财仗义,以此天下豪杰都投门下。” 晁盖道:“再有几位相识在里面,一发请进后堂深处见。” 三个人入到里面,就与刘唐、三阮都相见了。 众人道:“今日此一会,应非偶然,须请保正哥哥正面而坐。” 晁盖道:“量小子是个穷主人,又无甚罕物相留好客,怎敢占上?” 吴用道:“保正哥哥,依着小生且请坐了。” 晁盖只得坐了第一位,吴用坐了第二位,公孙胜坐了第三位,刘唐坐了第四位,阮小二坐了第五位,阮小五坐第六位,阮小七坐第七位,却才聚义饮酒,重整杯盘,再备酒肴,众人饮酌。 吴用道:“保正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义举事,岂不应天垂象?此一套富贵,唾手而取。” 晁盖道:“北京到东京的官道,经过南乐县五花营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曾来投奔我,我曾赍助他盘缠。” 吴用道:“北斗上白光,莫不是应在此人?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 晁盖道:“吴先生,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 吴用笑道:“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来的光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我有一条计策,不知中你们意否?” 吴用说出这段计来,晁盖听了大喜,攧着脚道:“好妙计!不枉了称你做赛诸葛,果然赛过诸葛亮,好计策!” 吴用道:“休得再提,常言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只可你知我知。” 晁盖便道:“蔡京生辰是六月十五日,如今却是五月初头,尚有四五十日。阮家三兄弟且请回归,至期来小庄聚会;吴先生依旧自去教学;公孙先生并刘唐兄弟,只在敝庄权住。” 当日饮酒至晚,各自去客房里歇息。 次日五更起来,安排早饭吃了,晁盖取出三十两花银送与阮家三兄弟道:“权表薄意,切勿推却。”三阮那里肯受。吴用道:“朋友之意,不可相阻。”三阮方才受了银两。一齐送出庄外来。吴用附耳低言道:“至期不可有误。”阮家三弟兄相别了,自回石碣村去。 吴用亦回南村。 刘唐、公孙胜在晁盖庄上住。 吴用常来议事。 话休絮繁,却说北京大名府留守梁世杰收买了十万贯庆贺生辰礼物完备,选日差人起程。当下一日,梁世杰正在后堂与夫人蔡氏家宴。酒至数杯,食供两套,只见蔡夫人道:“相公自从出身,今日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 梁世杰道:“世杰自幼读书,颇知经史,人非草木,岂不知泰山之恩?提携之力,感激不尽。” 蔡夫人道:“丈夫既知我父亲之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 梁世杰道:“下官如何不记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使人将十万贯收买了金珠宝贝。” 蔡夫人道:“生辰纲几时起程?” 梁世杰道:“礼物都已完备,明后日便可起身,送上京师庆寿。夫人不必挂心,世杰自有理会。” 当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 次日,梁世杰唤来张虞候和李虞候,分付道:“我差你二人押送生辰纲去东京,回来我重用你们。” 两个虞候叉手身前禀道:“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不知几时起身?” 梁世杰道:“明日便要起程。夫人有礼物另送与府中宝眷,怕你二人不知头路,特地再教奶公谢都管一同去。” 当日便叫谢都管和两个虞候打拴担脚,把礼物都装做十一条担子,每条担子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拣了二十二个壮健的厢、禁军,轮替着挑。 第三日早起五更,梁世杰付与了札付书呈,一行人都吃得饱了,拜辞了梁世杰,离了梁府,出得北京城南门,取大路投东京进发。 五里单牌,十里双牌。此时正是六月初四日时节,天气未及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没半点云彩。其日十分大热,约行了三十余里路程,那军人们思量要去柳阴树下歇凉,被张虞候拿着藤条打将来,喝道:“快走!” 众军汉道:“这般天气热,兀的不晒杀人!” 李虞候喝道:“快走!赶过前面冈子去,却再理会。” 正行之间,前面迎着那土冈子。 众人看那冈子时,但见垂杨掩映,修竹萧森。 军汉们奔上冈子,歇下担仗,都去树下睡倒了。 李虞候喝道:“起来快走!” 众军汉道:“你便剁做我七八段,其实去不得了!” 张虞候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 老都管见了,劝道:“权且教他们众人歇一歇,略过日中行如何?” 李虞候道:“你也没分晓了!这干系须是俺和张虞候的!” 老都管道:“且住!你听我说,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奶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休说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庄一个老的,也合依我劝一劝。只顾把他们打,是何看待?” 李虞候道:“都管,你须是城市里人,生长在相府里,那里知道途路上千难万难。” 老都管道:“四川、两广也曾去来,不曾见你这般卖弄。” 张虞候道:“如今须不比太平时节。” 老都管道:“你说这话,该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恁地不太平?” 张虞候却待再要回言,只见对面树林里影着一个人,在那里舒头探脑价望。 张虞候道:“俺说甚么,兀的不是歹人来了?”撇下藤条,拿了朴刀,赶入树林里,喝道:“你这厮好大胆,怎敢看窥我们的行货!” 只见树林里一字儿摆着七辆江州车儿,七个人在里面乘凉。 一个发似朱砂的,拿着一条朴刀,望张虞候跟前来,那六个人齐叫一声:“呵也!”都跳起来。 张虞候喝道:“你等是甚么人?” 赤发汉子道:“我等弟兄七人是沧州人,贩些枣子上东京去,路途打从这里经过,上得冈子,当不过这热,权且在这林子里歇一歇,待晚凉了行。听人说道,这个黄泥冈上有贼人打劫,因此弟兄们听得有人上冈子来,只怕是歹人,使我出来看一看。” 张虞候道:“原来如此,我见你探头来看,惟恐是歹人,因此赶来看一看。” 那七个人道:“官人请几个枣子了去。” 张虞候道:“不消。”提了朴刀,再回担边来。 老都管道:“既是有贼,我们去休!” 张虞候说道:“俺只道是歹人,原来是几个贩枣子的客人。” 老都管道:“似你方才说时,他们都是没命的!” 李虞候道:“不必相闹,只要没事便好。你们且歇了,等凉些走。” 众军汉都笑了。 张虞候也去树下坐了歇凉。 没半碗饭时,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副担桶,唱上冈子来,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楼上王孙把扇摇。” 那汉子口里唱着,走上冈子来,树林里头歇下担桶,坐地乘凉。 众军汉看见了,便问那汉子道:“你桶里是甚么东西?” 那汉子应道:“是白酒。” 众军道:“挑往那里去?” 那汉子道:“过冈子村里卖。” 众军道:“多少钱一桶?” 那汉子道:“五百文。” 众军商量道:“我们又热又渴,何不买些吃?也解暑气。” 老都管见了,对两个虞候说:“我们买吃些避暑气,冈子上端的没处讨水吃。” 李虞候道:“既然老都管说了,买吃了,便起身。” 张虞候问那汉子:“你酒是卖的?” 那汉子道:“我这酒清香滑辣,最能解暑荐凉。官人买些吃。” 当时一行二十五人凑出钱来与那汉子,立在桶边,开了桶盖,众军汉叫老都管和两个虞候吃,老都管自先吃了一瓢,两个虞候各吃一瓢,众军汉一发上,两桶酒登时吃尽了。 对面树林里那伙贩枣子的客人立在树旁,指着这二十五人,说道:“倒也,倒也!” 只见这二十五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厮觑,都软倒了,口角流涎,不知人事。 那七个客人把枣子都丢在地上,从树林里推出江州车儿,同挑酒的汉子将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上,八个人叫声:“聒噪!”一直望黄泥冈下推了去。 原来贩枣子的客人正是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七个,挑酒的汉子便是白日鼠白胜,酒里头有蒙汗药。 这二十五人直到二更方才得醒,一个个爬将起来,口里只叫得连珠箭的苦。 老都管道:“你们今日送了我也!” 李虞候道:“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官司首告。” 次日天晓,一行人来南乐县衙首告。 知县尹大谅升厅。 谢都管将上一对酒桶,告道:“小的众人奉北京大名府留守相公钧旨,押送十万贯金珠宝贝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昨日行得到黄泥冈,天气大热,都在林子里歇凉。七个贼人假装做贩枣子客商,先推七辆江州车儿在这黄泥冈上树林里等候。一个贼人假装做卖酒的,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汗药都麻翻了。那八个贼人把生辰纲财宝尽装载车上将了去,只把一对酒桶撇下了。” 尹大谅听了大惊,当下便差做公的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 两个虞候留在南乐县,随衙听候,众军汉随谢都管赶回北京,报与梁世杰知道,不在话下。 且说南乐县有一个老吏,姓张,表字大年,是本县押司,谢都管一行人来首告,却值他公差出外不在。张大年回到县里,见了知县,说道:“我诽诽地听得人说道,有贼在黄泥冈上打劫了生辰纲去。” 尹知县指着酒桶道:“北京留守差人押送十万贯金珠宝贝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一行人在黄泥冈上歇凉,八个贼人,七个假装做贩枣子客商,一个假装做卖酒的,酒里头有蒙汗药,将他们麻翻了,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只把枣子和酒桶撇下了。我差人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未见踪迹。” 张大年道:“若是能勾辨认酒桶是谁人家动使,便可寻觅贼踪。” 尹大谅道:“这酒桶又不会说话。” 张大年只管将酒桶翻来覆去,看了一回。 尹大谅道:“这又不是稀奇作怪、眼中少见的东西。”正说之间,只见张大年却如半夜里拾金宝的一般,上前看时,一见也便喜从天降,笑逐颜开,原来上面有“酒”、“海”、“花”、“家”四个小字。 张大年对知县道:“县北十八里,地名五花营村,村口有个酒店,酒旗上写着“酒海花家”四字,店主人姓花名约,黄泥冈在村北。” 尹大谅听了,大喜道:“只捉了花约,这事便有七分。” 张大年道:“如今且不要惊了他,着个人去,将他赚来,一索捆翻,不怕他不招。” 尹大谅道:“道你终是有些见识!” 张大年道:“都头王平与花约素来相识。” 尹大谅飞也似差王平去赚花约。 不消两个时辰,王平将花约赚到县衙里,翻转了面皮,一索捆翻。张大年喝道:“这厮大胆,做得好事!”把那花约吓了一跳,告道:“有事便好好说,却是我得何罪,便来捆我?” 张大年道:“黄泥冈上一伙贼人,共是八个,七个假装做贩枣子客商,一个假装做卖酒的,把蒙汗药麻翻了北京留守差遣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军健,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只把一对酒桶撇下了。” 王平将一对酒桶放在花约面前。 张大年道:“还有甚说!这酒桶可不是你店中出来的?” 花约仔细看了一番,告道:“这酒桶委是男女的,却有一个缘故,三日前,日午时分,村里白大郎来小人店里吃酒,道是往岳庙烧香,问小人借一对酒桶,就买些个酒去烧香。押司不信,只消问白大郎,便知端的。” 张大年见花约说着海底眼,便道:“这厮老实,放了他,好好与他讲。”当下放了他,问道:“这白大郎却是甚么样人?” 花约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他是个赌客。” 张大年对尹大谅道:“我猜那卖酒的不是白胜却是兀谁?” 尹大谅即差王平带领八个做公的,押花约作眼,连夜去白胜家。 五更天明时分,捆了白胜的老婆回到县衙,王平道:“白胜不在,问他老婆,道是出外未回。细细地搜遍了,寻获一包银子,约莫有五十两。留三个弟兄在那里,我等先赶回来报知。” 张大年对那妇人道:“白胜纠合七个贼人,在黄泥冈上麻翻了押送生辰纲的军健,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做下迷天大罪,你快说那七人是谁?” 那妇人道:“小妇人无罪。” 尹大谅喝道:“这泼妇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与我加力打!” 左右两边狼虎一般公人将妇人拖翻,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张大年道:“你快说那七人是谁,便不打你了。” 妇人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白胜比先曾跟一个闲汉去投奔他,前日他自同六人来纠合白胜与他挑酒,那六人,白胜也不认得。” 张大年对尹大谅道:“那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郓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着一条大溪。当初,西溪村常常有鬼,白日迷人下水在溪里,无可奈何。忽一日,有个僧人经过,村中人备说其事。僧人指个去处,教用青石凿个宝塔放于所在,镇住溪边。那西溪村的鬼,都赶过东溪村来。晁盖得知了,大怒,从溪里走将过去,把青石宝塔独自托过东溪边放下,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江湖上都闻他名字。” 尹大谅道:“拿住晁盖,那六人和白胜便有下落。”随即移文郓城县根捉晁盖。 白胜的老婆押去女牢里监收,花约召保知在,不题。 却说晁盖几个下了黄泥冈,取路投郓城县东溪村来,同到晁家庄上,分了生辰纲。 三阮得了金银,回石碣村。一齐送出庄外来。吴用叮嘱道:“要谨慎!”三阮同五个相别了,自回石碣村去。 次日晚间,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白胜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只见一个庄客报说:“宋押司要见保正。” 晁盖问道:“有多少人随从着?” 庄客道:“只独自一个飞马而来,说快要见保正。” 晁盖道:“必然有事。”慌忙出来迎接。 宋江道了一个喏,携了晁盖的手,便投侧边小房里来。 晁盖问道:“押司如何来的慌速?” 宋江道:“哥哥不知,兄弟是心腹弟兄,我舍着条性命来救你。如今黄泥冈事发了!今日县里是我值日,半个时辰前,我接了一件开德府南乐县的文字,白胜的老婆已自拿在南乐县牢里,供出你等八人,道你为首。天幸撞在我手里!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时,更待甚么?到天明,知县早衙,我呈上这件文字,时知县便差人下来捉你等八人。你们不可担阁,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晁盖听罢,吃了一惊,道:“贤弟,大恩难报!” 宋江道:“哥哥,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走路,不要缠障,我便回去也。” 晁盖道:“三个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自回石碣村去了,后面有四个在这里,贤弟且见他一面。” 宋江来到后园,见了吴用,说道:“果然有学究哥。” 晁盖指着道:“这三位:一个白胜;一个公孙胜,蓟州来的;一个刘唐,潞州人氏。” 宋江略讲一礼,回身便走,嘱咐道:“哥哥保重,作急快走,兄弟去也。” 宋江出到庄前,上了马,打上两鞭,飞也似望县里去了。 毕竟晁盖几个走那里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回:东溪村刘唐投晁盖,石碣湖吴用说三阮 作者:谭晓斌 第一回:东溪村刘唐投晁盖,石碣湖吴用说三阮 话说大宋济州郓城县有一个吏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为他面皮黝黑,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于家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上有父亲在堂,母亲早丧,下有一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自和他父亲宋太公在村中务农,守些田园过活。这宋江自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赒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 郓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着一条大溪。那东溪村保正是宋江八拜交的哥哥,姓晁名盖,祖是本县本乡富户。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使棒,亦自身强力壮,不肯娶妻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一日,脱膊着,舞动镔铁大朴刀,正使得活泛,只见一个庄客报说:“门首有个大汉要见保正,他有一套富贵来与保正说知。”晁盖听得,收住了手,插了朴刀,穿了衣裳,来见那汉,只见那汉紫黑阔脸,发似朱砂,背着包裹,提着朴刀。 晁盖道:“我便是晁盖。请问好汉高姓大名?” 那汉倚了朴刀,纳头便拜,说道:“小人姓刘名唐,祖贯潞州人氏,因发似朱砂,人都唤小人做赤发鬼,特地送一套富贵来与保正哥哥。” 晁盖搭了礼,引刘唐到后厅轩下,问道:“你说送一套富贵与我,见在何处?” 刘唐道:“小人自幼飘荡江湖,多走途路,专好结识好汉,往往多闻哥哥大名,不期有缘得遇。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因此刘唐敢说这话。这里别无外人,方可倾心吐胆对哥哥说。” 晁盖道:“这里都是我心腹人,但说不妨。” 刘唐道:“如今的北京大名府留守,是蔡京老贼的女婿梁世杰,六月十五日是老贼生辰。一月之前,梁世杰已使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早晚安排起程,送上东京与他丈人庆生辰。小弟想此是一套不义之财,取而何碍?便可商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小弟不才,颇也学得本事,休道三五个汉子,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献此一套富贵。不知哥哥心内如何?” 晁盖道:“壮哉!且再计较。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辛,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 晁盖叫庄客引刘唐廊下客房里歇息。 庄客引到房中,也自去干事了。 晁盖寻思道:“他来的意,正应我一梦。前日梦见北斗七星坠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星照本家,安得不利?”便叫家里一个主管去请一个人。 此人姓吴名用,表字加亮,祖贯本乡人氏,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人称赛诸葛,在南村一个财主家做门馆教学,与晁盖自幼结交,晁盖但有些事,便和他商议计较。 那主管走出庄门,望南赶去六里到南村。 吴用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在篱笆里早看见晁盖的主管,便开了篱门。 主管道:“保正有事请教授商议。” 吴用还至书斋,拽上书斋门,将锁锁了,分付主人家道:“学生来时,说道先生有干,权放三五日假。”便同那主管直到晁家庄上。 晁盖邀吴用入后堂深处,分宾主而坐。 吴用见了刘唐,问道:“保正,此人是谁?” 晁盖道:“江湖上好汉,此人姓刘名唐,是潞州人氏,因有一套富贵,特来投奔我。他说有北京留守梁世杰,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此等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他来正应我梦,今特请教授商议,此一件事若何?” 吴用笑道:“此一事却好,只是一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如今只有保正、刘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正与刘兄十分了得,也担负不下。这段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 晁盖道:“莫非要应梦之星数?” 刘唐道:“不知哥哥梦见了甚么?” 晁盖道:“我前日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我屋脊上,斗柄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 吴用道:“兄长这一梦不凡,也非同小可。莫非再有扶助的人来?”寻思了半晌,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说道:“有了,有了!” 晁盖道:“先生既有心腹好汉,可以便去请来,成就这件事。” 吴用道:“我寻思起来,有三个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义气最重。只除非得这三个人,方才完得这件事。” 晁盖道:“这三个却是甚么样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 吴用道:“这三个人是弟兄三个,在梁山泊边石碣村住,日常只打鱼为生。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个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二,一个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五,一个唤做活阎罗阮小七。这三个是亲弟兄,最有义气。小生旧日在那里住了数年,与他相交时,他虽是个不通文墨的人,为见他与人结交,真有义气,是个好男子,因此和他来往。今已好两年不曾相见。若得此三人,大事必成。” 晁盖道:“我也曾闻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只不曾相会,何不使人请他们来商议?” 吴用道:“着人去请,他们如何肯来?小生必须自去那里,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们入伙。” 晁盖大喜道:“先生高见,几时可行?” 吴用答道:“事不宜迟,只今夜三更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里。” 晁盖道:“最好。”当时叫庄客且安排酒食来吃。 话休絮烦。当日吃了半晌酒食,至三更时分,吴用起来洗漱罢,吃了些早饭,讨了些银两藏在身边,穿上草鞋。晁盖、刘唐送出庄门。行到晌午时分,早来到石碣村中。 吴用自来认得,不用问人,径投阮小二家来。到得门前看时,只见枯桩上缆着数只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吴用叫一声道:“二哥在家么?” 只见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生得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见了吴用,慌忙声喏道:“教授何来?甚风吹得到此?” 吴用答道:“有些小事,特来相浼二郎。” 阮小二道:“有何事?但说不妨。” 吴用道:“小生自离了此间,又早二年。如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他要办筵席,用着十数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因此特地来相投足下。” 阮小二笑了一声,说道:“小人且和教授吃三杯却说。” 吴用道:“小生的来意,也欲正要和二哥吃三杯。” 阮小二道:“隔湖有几处酒店,我们就在船里荡将过去。” 吴用道:“最好,也要就与五郎说句话,不知在家也不在?” 阮小二道:“我们一同去寻他便了。” 两个来到泊岸边,阮小二解了一只枯桩上缆的小船,便扶这吴用下船坐了,树根头拿了一把划楸,只顾荡,早荡将开去,望湖泊里来。 正荡之间,只见阮小二把手一招,叫道:”七哥,曾见五郎么?” 吴用看时,只见芦苇丛中,摇出一只船来。 那阮小七生得疙疸脸横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腮边长短淡黄须,身上交加乌黑点,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把那船只荡着,问道:“二哥,你寻五哥做甚么?” 吴用叫一声:“七郎,小生特来相央你们说话。” 阮小七道:“教授恕罪,好几时不曾相见。” 吴用道:“一同和二哥去吃杯酒。” 阮小七道:“小人也欲和教授吃杯酒,只是一向不曾见面。” 两只船厮跟着在湖泊里,不多时,划到一个去处,团团都是水,高埠上有七八间草房。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么?” 那婆婆道:“连日去赌钱,输得没了分文,却才讨了我头上钗儿,出镇上赌去了。” 阮小二笑了一声,便把船划开,阮小七在背后船上说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赌钱只是输,却不晦气。莫说哥哥不赢,我也输得赤条条地。” 两只船厮并着,投镇上来。 划了半个时辰,只见独木桥边一个汉子,把着两串铜钱,下来解船。 阮小二道:“五郎来了。” 吴用看时,只见阮小五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 吴用叫一声道:“五郎得采么?” 阮小五道:“原来却是教授,好两年不曾见面。我在桥上望你们半日了。” 阮小二道:“我和教授直到你家寻你,老娘说道:‘出镇上赌钱去了。’因此同来这里寻你。且来和教授去水阁上吃三杯。” 阮小五慌忙去桥边,解小了船,跳在舱里,捉了划楫,只一划,三只船厮并着。 划了一歇,早到那个水阁酒店前。当下撑到水亭下荷花荡中,三只船都缆了。扶吴学究上了岸,入酒店里来,都到水阁内,拣一副红油桌凳。 阮小二道:“先生,休怪我三个弟兄粗俗,请教授上坐。” 吴用道:“却使不得。” 阮小七道:“哥哥只顾坐主位,请教授坐客席,我兄弟两个便先坐了。” 吴用道:“七郎只是性快。” 四个人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来。店小二把四只大盏子摆开,铺下四双箸,放下四般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子上。 阮小七道:“有甚么下口?” 小二哥道:“新宰得一头黄牛,花糕也似好肥肉。” 阮小二道:“大块切十斤来。” 阮小五道:“教授休笑话,没甚孝顺。” 吴用道:“倒来相扰,多激恼你们。” 阮小二道:“休恁地说!”催促小二哥只顾筛酒,早把牛肉切做两盘,将来放在桌上。 阮家三兄弟让吴用吃了几块,便吃不得了。那三个狼餐虎食,吃了一回。 阮小五动问道:“教授到此贵干?” 阮小二道:“教授如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教学,今来要对付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特来寻我们。” 阮小七道:“莫说十数个,再要多些,我弟兄们也包办得。” 阮小五道:“这般大鱼只除梁山泊里便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得这等大鱼,我们明日去泊子里打些。” 阮小七道:“我的船里有一桶小活鱼,就把来吃酒。”便去船内取将一桶小鱼上来,约有五七斤,自去灶上安排,盛做三盘,把来放在桌上。 阮小七道:“教授,胡乱吃些个。” 四个又吃了一回。 吴用看看天色渐晚,寻思道:“这酒店里须难说话,今夜必是他家权宿,到那里却又理会。” 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请教授权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却再计较。” 吴用道:“小生来这里走一遭,千难万难,幸得你们弟兄今日做一处,眼见得这席酒不肯要小生还钱,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须银子在此,相烦就此店中沽一瓮酒,买些肉,村中寻一对鸡,夜间同一醉如何?” 阮小二道:“那里要教授坏钱,我们弟兄自去整理,不烦恼没对付处。” 吴用道:“径来要请你们三位。若还不依小生时,只此告退。” 阮小七道:“既是教授这般说时,且顺情吃了,却再理会。” 吴用道:“还是七郎性直爽快。” 吴用取出一两银子,付与阮小七,就问主人家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 阮小二道:“我的酒钱一发还你。” 店主人道:“最好,最好。” 四人离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舱里,解了缆索,径划将开去,一直投阮小二家来。 到得门前,上了岸,把船仍旧缆在桩上。取了酒肉,四人一齐都到后面坐地,便叫点起灯烛。 原来阮家弟兄三个,只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 四个人都在阮小二家后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七宰了鸡,叫阿嫂同讨的小猴子在厨下安排。约有一更相次,酒肉都搬来摆在桌上,吴用劝他弟兄们吃了几杯,说道:“小生闻得说,如今泊子里是强人出没的去处,抢掳来往客人。” 阮小二道:“一年多如一年。” 吴用道:“如何官司不来捉他们?” 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处处动掸,便害百姓。但一声下乡村来,倒先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他。若是那上司官员差他们缉捕强人,都吓得尿屎齐流,怎敢正眼儿看他?” 吴用道:“恁地时,那厮们倒快活。” 阮小五道:“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我们弟兄三个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学得他们。” 阮小七又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们只管打鱼营生,学得他们过一日也好。” 吴用道:“这等人学他做甚么?他做的勾当,不是笞杖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下,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阮小二道:“如今该管官司没甚分晓,一片糊突,千万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没事。我弟兄们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带挈我们的,也去了罢!” 阮小五道:“我也常常这般思量,我弟兄三个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别人,谁是识我们的?” 吴用道:“假如便有识你们的,你们便如何肯去?” 阮小七道:“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勾受用得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 吴用道:“此间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你们曾认得他么?” 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盖么?” 吴用道:“正是此人。” 阮小七道:“虽然与我们只隔得百十里路程,缘分浅薄,闻名不曾相会。” 吴用道:“这等一个仗义疏财的好男子,如何不与他相见。” 阮小二道:“我弟兄们无事,也不曾到那里,因此不能勾与他相见。” 吴用道:“小生这几年也只在晁保正庄上左近教些村学,如今打听得他有一套富贵待取,特地来和你们商议,我等就那半路里拦住取了,如何?” 阮小五道:“这个却使不得,他既是仗义疏财的好男子,我们却去坏他的道路,须吃江湖上好汉们知时笑话。” 吴用道:“我只道你们弟兄心志不坚,原来真个惜客好义。我对你们实说,果有协助之心,我教你们知此一事。我如今见在晁保正庄上住,保正闻知你三个大名,特地教我来请你们说话。” 阮小二道:“我弟兄三个,真真实实地并没半点儿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买卖,有心要带挈我们,以定是烦老兄来。若还端的有这事,我三个若舍不得性命相帮他时,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于非命。” 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着脖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吴用道:“你们三位弟兄在这里,不是我坏心术来诱你们,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当。目今朝内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留守,即目起解十万贯金珠宝贝与他丈人庆生辰。今有一个好汉姓刘名唐,特来报知。如今欲要请你们去商议,聚几个好汉,向山凹僻静去处,取此一套富贵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因此特教小生只做买鱼,来请你们三个计较,成此一事,不知你们心意如何?” 阮小五听了道:“罢,罢!”叫道:“七哥,我和你说甚么来?” 阮小跳起来道:“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痒处,我们几时去?” 吴用道:“请三位即便去来,明日起个五更,一齐都去晁天王庄上去。” 阮家三弟兄大喜。 当夜过了一宿。 次早起来,吃了早饭,阮家三弟兄分付了家中,跟着吴用,四个人离了石碣村,拽开脚步,取路投东溪村来。行了一日,早望见晁家庄,只见远远地绿槐树下晁盖和刘唐在那里等。 晁盖、刘唐望见吴用引着阮家三兄弟,直到槐树前,两下都厮见了。晁盖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虚传。且请到庄里说话。” 六人却从庄外入来,到得后堂,分宾主坐定。 吴用把前话说了,晁盖大喜,便叫庄客宰杀猪羊,安排烧纸。 阮家三弟兄见晁盖人物轩昂,语言洒落,三个说道:“我们最爱结识好汉,原来只在此间。今日不得吴教授相引,如何得会?” 三个弟兄好生欢喜。 当晚且吃了些饭,说了半夜话。 次日天晓,去后堂前面,列了金钱纸马,摆了夜来煮的猪羊、烧纸。 三阮见晁盖如此志诚,排列香花灯烛面前,个个说誓道:“梁世杰在北京害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京老贼庆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诛灭,神明鉴察。” 六人都说誓了,烧化钱纸。 六筹好汉正在后堂散福饮酒,只见一个庄客报说:“门前有个先生要见保正化斋粮。” 晁盖:“你好不晓事!见我管待客人在此吃酒,你便与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须直来问我?” 庄客道:“小人把米与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见保正。” 晁盖道:“以定是嫌少,你便再与他三二斗米去。你说与他,保正今日在庄上请人吃酒,没工夫相见。” 庄客去了多时,只见又来说道:“那先生与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称是一清道人,不为钱米而来,只要求见保正一面。” 晁盖道:“你这厮不会答应,便说今日委实没工夫,教他改日却来相见拜茶。” 庄客道:“小人也是这般说,那个先生说道:‘我不为钱米斋粮,闻知保正是个义士,特求一见。’” 晁盖道:“你也这般缠,全不替我分忧。他若再嫌少时,可与他三四斗米去,何必又来说。我若不和客人们饮时,便去厮见一面,打甚么紧。你去发付他罢,再休要来说。” 庄客去了没半个时,只听得庄门外热闹。 又见一个庄客飞也似来报道:“那先生发怒,把十来个庄客都打倒了。” 晁盖听得,吃了一惊,慌忙起身道:“众位弟兄少坐,晁盖自去看一看。” 毕竟来见晁盖的是甚么样人,且听下回分解。
请教一个问题 好汉被捕到发配,中间往往会经过六十日,但是林冲没有,请问这是作者的疏忽呢,还是故意这样处理?在历史上,宋朝有六十日限满的相关规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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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元狩四年北征匈奴 立马毡乡横十万,长驱绝漠到穹庐。 乌号势压东西路,赤帜雄张南北墟。 暮宿窴颜登赵信,晨炊翰海煮鲟鱼。 穷追猎取天骄种,踏遍单于部落居。
咏元狩四年北征匈奴 咏元狩四年北征匈奴 作者:谭晓斌 立马毡乡横十万,长驱绝漠到穹庐。 乌号势压东西路,赤帜雄张南北墟。 暮宿窴颜登赵信,晨炊翰海煮鲟鱼。 穷追猎取天骄种,踏遍单于部落居。
都来唱唱这首中文版的《风姿花传》 风姿花传 作者:谭晓斌 立凄风,听悲泣,金戈铁马,连年战不休。 看星辰,天宇广阔,无边岑寂,万里忧。 一腔血,滚滚如潮,拔剑赴难,一去不回头。 报国心,百折弥坚,恰似那、大江大河东流。 斩关夺隘救时路,誓除奸凶注春秋。 别妻子,兄弟分散,望见征鸿,又起哀愁。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人间离合常相半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明日落花飞絮送行舟 麦秀青,桑枝绿,桃花烂漫,春风笑悠悠。 杜宇啼,惊起美梦,寒光飞入,照兜鍪。 匣中剑,虏血未干,豪情壮志,不叹岁月遒。 战马嘶,着铁挽强,再点起、虎贲羽林戈矛。 斩关夺隘救时路,誓除奸凶注春秋。 别妻子,兄弟分散,望见征鸿,又起哀愁。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人间离合常相半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明日落花飞絮送行舟 事去人亡迹更空,荆棘布满旧时宫。 晓风吹,轻声细语,犹自传颂,千古英雄。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落花飞絮总随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花传颂千姿百态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落花飞絮总随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花传颂千姿百态风 注:这不是翻译作品。歌唱时用“啊啊”,朗诵时用“呜呼”。
风姿花传 风姿花传 作者:谭晓斌 立凄风,听悲泣,金戈铁马,连年战不休。 看星辰,天宇广阔,无边岑寂,万里忧。 一腔血,滚滚如潮,拔剑赴难,一去不回头。 报国心,百折弥坚,恰似那、大江大河东流。 斩关夺隘救时路,誓除奸凶注春秋。 别妻子,兄弟分散,望见征鸿,又起哀愁。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人间离合常相半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明日落花飞絮送行舟 麦秀青,桑枝绿,桃花烂漫,春风笑悠悠。 杜宇啼,惊起美梦,寒光飞入,照兜鍪。 匣中剑,虏血未干,豪情壮志,不叹岁月遒。 战马嘶,着铁挽强,再点起、虎贲羽林戈矛。 斩关夺隘救时路,誓除奸凶注春秋。 别妻子,兄弟分散,望见征鸿,又起哀愁。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人间离合常相半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明日落花飞絮送行舟 事去人亡迹更空,荆棘布满旧时宫。 晓风吹,轻声细语,犹自传颂,千古英雄。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落花飞絮总随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花传颂千姿百态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落花飞絮总随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花传颂千姿百态风 注:这不是翻译作品。歌唱时用“啊啊”,朗诵时用“呜呼”。
风姿花传 风姿花传 作者:谭晓斌 立凄风,听悲泣,金戈铁马,连年战不休。 看星辰,天宇广阔,无边岑寂,万里忧。 一腔血,滚滚如潮,拔剑赴难,一去不回头。 报国心,百折弥坚,恰似那、大江大河东流。 斩关夺隘救时路,誓除奸凶注春秋。 别妻子,兄弟分散,望见征鸿,又起哀愁。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人间离合常相半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明日落花飞絮送行舟 麦秀青,桑枝绿,桃花烂漫,春风笑悠悠。 杜宇啼,惊起美梦,寒光飞入,照兜鍪。 匣中剑,虏血未干,豪情壮志,不叹岁月遒。 战马嘶,着铁挽强,再点起、虎贲羽林戈矛。 斩关夺隘救时路,誓除奸凶注春秋。 别妻子,兄弟分散,望见征鸿,又起哀愁。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人间离合常相半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明日落花飞絮送行舟 事去人亡迹更空,荆棘布满旧时宫。 晓风吹,轻声细语,犹自传颂,千古英雄。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落花飞絮总随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花传颂千姿百态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落花飞絮总随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花传颂千姿百态风 注:这不是翻译作品。歌唱时用“啊啊”,朗诵时用“呜呼”。
风姿花传 风姿花传 作者:谭晓斌 立凄风,听悲泣,金戈铁马,连年战不休。 看星辰,天宇广阔,无边岑寂,万里忧。 一腔血,滚滚如潮,拔剑赴难,一去不回头。 报国心,百折弥坚,恰似那、大江大河东流。 斩关夺隘救时路,誓除奸凶注春秋。 别妻子,兄弟分散,望见征鸿,又起哀愁。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人间离合常相半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明日落花飞絮送行舟 麦秀青,桑枝绿,桃花烂漫,春风笑悠悠。 杜宇啼,惊起美梦,寒光飞入,照兜鍪。 匣中剑,虏血未干,豪情壮志,不叹岁月遒。 战马嘶,着铁挽强,再点起、虎贲羽林戈矛。 斩关夺隘救时路,誓除奸凶注春秋。 别妻子,兄弟分散,望见征鸿,又起哀愁。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人间离合常相半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明日落花飞絮送行舟 事去人亡迹更空,荆棘布满旧时宫。 晓风吹,轻声细语,犹自传颂,千古英雄。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落花飞絮总随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花传颂千姿百态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落花飞絮总随风 啊啊(呜呼),啊啊(呜呼),花传颂千姿百态风 注:这不是翻译作品。歌唱时用“啊啊”,朗诵时用“呜呼”。
新智取生辰纲 新智取生辰纲 作者:谭晓斌 《水浒传》中有很多地理方面的错误,从北京大名府到东京汴梁不必绕大远路经过济州的,晁盖等人称自己是濠州人,去东京,也无必要到济州。《大宋宣和遗事》中记载了一个更早的智取生辰纲的故事,地点在南乐县的五花营堤上田地里。从大名府到东京会经过这里。 《水浒》中的智取生辰纲,看似把杨志塑造得很有头脑,只是逊色于吴用,但其实破坏了杨志的形象,吴用下蒙汗药看似精彩,仔细想想也不合理。 《遗事》中,劫生辰纲的是晁盖、吴加亮、刘唐、秦明、阮进、阮通、阮小七、燕青,押运生辰纲的负责人是马安国,运送的方式也是挑担,马安国遇到了卖酒的晁盖等人,便主动买酒喝。 我将两个故事都取舍了一下进行加工: 黄泥冈定在南乐县五花营村;晁盖等人自称的“濠州人”改为“沧州人”;杨志不上场;马安国因为与我一篇小说中的主角同名同姓,所以也不让他登台了;取消《水浒》中生辰纲在上一年已被劫过的情节;两处有关“钱”的情节也改了一下。
武则天的年龄问题 不知能发上来吗
大唐名将苏定方的年龄问题 大唐名将苏定方的年龄问题 作者:谭晓斌 看了拜根兴写的《苏定方事迹考疑试论稿》,他发现《旧唐书》和《新唐书》对苏定方的年龄记载有误。 两唐书均记载苏定方“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由此往前推算,可得其生年为隋文帝开皇十二年,因为中国古代都算虚岁,出生即一岁。 《旧唐书》卷八十三《列传第三十三》云: 苏定方,冀州武邑人也。父邕,大业末,率乡闾数千人为本郡讨贼。定方骁悍多力,胆气绝伦,年十余岁,随父讨捕,先登陷阵。父卒,郡守又令定方领兵,破贼首张金称于郡南,手斩金称,又破杨公卿于郡西,追奔二十余里,杀获甚众,乡党赖之。 《新唐书》卷一百一十一《列传第三十六》云: 苏烈,字定方,以字行,冀州武邑人,后徙始平。父邕,当隋季,率里中数千人为本郡讨贼。定方骁悍有气决,年十五,从父战,数先登陷阵。邕卒,代领其众,破剧贼张金称、杨公卿,追北数十里,自是贼不舍境,乡党赖之。 如果苏定方生于隋文帝开皇十二年,那么他“十五岁”时是隋炀帝大业二年,毫无疑问,这不是“大业末”或“隋季”。 拜根兴认为苏定方生于隋文帝开皇二十年,卒于唐高宗乾封二年,享年六十八岁,而非七十六岁。 我有一点小小的不同看法:“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中的“七十六”很有可能是“六十七”的倒文之误,因此苏定方生于隋文帝仁寿元年的可能性更大。 隋炀帝大业十一年,苏定方十五岁,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 唐高宗乾封二年,一代英雄苏定方去世,享年六十七岁。
大唐名将苏定方的年龄问题 大唐名将苏定方的年龄问题 作者:谭晓斌 看了拜根兴写的《苏定方事迹考疑试论稿》,他发现《旧唐书》和《新唐书》对苏定方的年龄记载有误。 两唐书均记载苏定方“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由此往前推算,可得其生年为隋文帝开皇十二年,因为中国古代都算虚岁,出生即一岁。 《旧唐书》卷八十三《列传第三十三》云: 苏定方,冀州武邑人也。父邕,大业末,率乡闾数千人为本郡讨贼。定方骁悍多力,胆气绝伦,年十余岁,随父讨捕,先登陷阵。父卒,郡守又令定方领兵,破贼首张金称于郡南,手斩金称,又破杨公卿于郡西,追奔二十余里,杀获甚众,乡党赖之。 《新唐书》卷一百一十一《列传第三十六》云: 苏烈,字定方,以字行,冀州武邑人,后徙始平。父邕,当隋季,率里中数千人为本郡讨贼。定方骁悍有气决,年十五,从父战,数先登陷阵。邕卒,代领其众,破剧贼张金称、杨公卿,追北数十里,自是贼不舍境,乡党赖之。 如果苏定方生于隋文帝开皇十二年,那么他“十五岁”时是隋炀帝大业二年,毫无疑问,这不是“大业末”或“隋季”。 拜根兴认为苏定方生于隋文帝开皇二十年,卒于唐高宗乾封二年,享年六十八岁,而非七十六岁。 我有一点小小的不同看法:“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中的“七十六”很有可能是“六十七”的倒文之误,因此苏定方生于隋文帝仁寿元年的可能性更大。 隋炀帝大业十一年,苏定方十五岁,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 唐高宗乾封二年,一代英雄苏定方去世,享年六十七岁。
对孙膑名字的猜测 对孙膑名字的猜测 作者:谭晓斌 西汉的邹阳在狱中上书梁孝王,其中有“齐用越人蒙而强威、宣”(见《史记》卷八十三《鲁仲连邹阳列传》)一语。 我猜“越人蒙”可能是战国时代的齐国军事家孙膑。 《史记》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云: 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 有关孙膑的资料,太史公获得的不是很多,因此他无法告诉我们孙膑的名字,而“膑生阿、鄄之间”很有可能是他的一种猜测。 我们知道,孙膑是孙武之后,孙武从齐国去了吴国,吴国后来被越国吞并,因此孙武的子孙是越人很正常。 孙膑从越国来到魏国,被庞涓迫害,后来去了齐国。在齐国,他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在阿城、鄄城一带应该生活着许多孙膑的后人,太史公据此猜测“膑生阿、鄄之间”,如此一来,孙膑便出生在齐国了。 《汉书》卷五十一《贾邹枚路传》中也收录了邹阳的《狱中上梁王书》,但是“齐用越人蒙而强威、宣”作“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 这可能是在传抄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也有可能“蒙”是名、“子臧”是字。
对孙膑名字的猜测 对孙膑名字的猜测 作者:谭晓斌 西汉的邹阳在狱中上书梁孝王,其中有“齐用越人蒙而强威、宣”(见《史记》卷八十三《鲁仲连邹阳列传》)一语。 我猜“越人蒙”可能是战国时代的齐国军事家孙膑。 《史记》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云: 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 有关孙膑的资料,太史公获得的不是很多,因此他无法告诉我们孙膑的名字,而“膑生阿、鄄之间”很有可能是他的一种猜测。 我们知道,孙膑是孙武之后,孙武从齐国去了吴国,吴国后来被越国吞并,因此孙武的子孙是越人很正常。 孙膑从越国来到魏国,被庞涓迫害,后来去了齐国。在齐国,他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在阿城、鄄城一带应该生活着许多孙膑的后人,太史公据此猜测“膑生阿、鄄之间”,如此一来,孙膑便出生在齐国了。 《汉书》卷五十一《贾邹枚路传》中也收录了邹阳的《狱中上梁王书》,但是“齐用越人蒙而强威、宣”作“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 这可能是在传抄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也有可能“蒙”是名、“子臧”是字。
【原创】短篇历史小说《北单于的抉择》 看看效果怎么样
北单于的抉择 北单于的抉择(小说《出居延塞》节选) 作者:谭晓斌 漠北,河云。 黄色的草原。 在经历了去年的沉重打击后,北匈奴的单于庭从安侯河的西畔转移到了这里。 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进入单于的大营,为首之人是车谐储王。 单于不在营中,他带人去追一群从附近路过的黄羊了。 车谐储王迫切地想见到单于,很快便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在问明了单于的去向之后,他点了六名卫士出发了。 七人向东而去,在奔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们发现了狩猎的痕迹,然后顺利找到了狩猎的队伍。 猎杀已经结束。 烤黄羊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 陆续有猎人从远处而来,他们带着已死或将死的黄羊。 车谐储王看到了单于和他那匹栗色的马。 单于也看到了车谐储王,并且挥手招呼他。 车谐储王急忙赶到单于的面前,未等他行礼,单于便发问了:“呼衍王没来吗?” 车谐储王从呼衍王处而来。 呼衍王被汉军击败后,单于多次派人召他,但是他都没有来。 车谐储王去呼衍王处,也是奉了单于之命召其来单于庭。 单于看到了车谐储王,但是不见呼衍王,故有此问。 车谐储王道:“呼衍王丧师失地,深陷自责之中,无颜来见大单于。奴劝了他很久,但是他不听。” “他是不敢来见我,”单于冷冷道,“怕我杀了他。” 车谐储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不会降罪于他,因为他没有背叛我,况且我比他败得更惨!”单于的表情变得非常痛苦,“稽落山一败,让我前功尽废。” 车谐储王连忙道:“匈奴目下的颓势,绝非大单于之过。三年前,先单于在同鲜卑人的作战中不幸遇难,引发匈奴大乱,若非大单于临危受命、力撑危局,后果不堪设想。” 单于苦笑道:“我自即位以来,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只败了一次,便让人对我失望、与我离心离德。有的人表面恭顺,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逃到屯屠何那里、逃到汉人那里。” 车谐储王道:“此等逆贼,不可轻饶。” 单于道:“凡是被我捉到的,死!我今日又宰了数十个叛徒,暴尸营门外。王看到了吗?” 车谐储王道:“奴看到了。” 二人身旁的烤黄羊可以吃了。 一名侍者娴熟地割下一块,然后进呈单于。 第二块,进呈车谐储王。 肉是夹生带血的。 二人坐在胡床上,美滋滋地咬着、舔着…… 单于仰脖畅饮着马乳,见车谐储王舔干了手上的血,便将革囊递给他。 车谐储王接过革囊,咕咚了几口,一抹嘴,突然问了一句:“大单于可知窦宪到了武威?” 单于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汉军又将大举来犯了。” “窦宪,”他继续说道,“一个犯了谋杀罪的囚徒,只因他是窦太后的兄长,窦太后便为他发兵远征,好让他建立战功,以此来赎罪。我蔑视此人,选择了针锋相对的迎战。结果,成就了他的功名。这一次,他若再来,我会暂避锋芒,待其疲惫撤退之时,再行攻击。” 车谐储王道:“这无疑是高明的应对之策,但是目下敌强我弱,且力量悬殊,即便是袭击撤退中的汉军,我军也未必能取胜。” “那就避而不战!”单于的嗓门大了起来,“汉人劳师远征,耗时费力,不能取得大胜即为失利,更别提一无所获了,几番无功而返后,汉之公卿大臣必群起而反对用兵。” 车谐储王道:“大单于言之有理,但是汉军每次来犯,我方必先转移、隐匿,奔波之苦,将会使大单于的人民和畜产无法繁衍生息。” “王到底想说什么?”单于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 尽管感到了恐惧,车谐储王还是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奴以为,目下应以和亲之策为上。” “和亲!”单于冷哼了一声,“汉人拒绝和亲,王难道不知吗?我让弟弟去洛阳做人质以表诚意,但是汉人将他赶了回来!” 车谐储王道:“和亲之所以未成,是因为大单于没有去洛阳……” 单于霍的站了起来,大吼道:“住口!” “大单于息怒!”车谐储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边磕头一边反反复复地说,“奴有罪,奴该死,奴有罪,奴该死……” 单于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离开了,他的卫士紧跟上去,却被他呵斥道:“滚!” 卫士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单于没走多远,踅转身回来了,在距卫士们七八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指了指车谐储王,命令道:“扶他起来!”说完,一扭头,又走了。 车谐储王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了起来,他望着单于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突然,单于不见了。 车谐储王犹豫了一会,迈步向前。 其他人看到车谐储王的反应后,也都动了起来,但是车谐储王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跟来。 车谐储王三步并成两步走,渐渐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水洼地。 单于正坐在洼地边,车谐储王的脚步声让他转过头来,然后他的左手往边上拍了拍。 车谐储王在单于的身旁坐下。 二人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单于说道:“四十多年前,屯屠何的父亲只因未能当上单于,便分裂匈奴,南下投靠了汉人。光武皇帝给了他‘单于’之号。他延请汉使并亲自相迎。汉使当着众人的面,用严厉的语气命令道:‘单于当伏拜受诏!’他犹豫了一会,伏在地上称臣行礼,拜完后,让译者对汉使说:‘单于新立,这实在使他难堪,愿使者不要当众屈折他。’当时,见此情景的匈奴人无不落泪。我很清楚那种滋味,因为我也曾伏在汉使的脚下,就在去年。” 去年,在稽落山失利后,单于带着残兵败将,一路狂奔,至西海之滨。在那里,他接见了追踪而来的吴汜和梁讽一行。 原来,汉军追至私渠比鞮海,窦宪下令停止追击,然后派司马吴汜和梁讽带着金帛来找单于。 单于接受了汉人的金帛,也同意了亲自去洛阳。 车谐储王听到了汉使震耳欲聋的话语,“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诸如此类,真是盛气凌人!也看到了单于伏在汉使的脚下,行稽首之礼。那一刻,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因此,在他看来,单于虽然是在说屯屠何的父亲,但其实更多的是在说自己。 单于继续说道:“窦宪挟稽落山战胜之威,派他的司马吴汜和梁讽带着金帛来见我。恩威并施,这是汉人惯用的手段。我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发软、打颤。我拱手下跪,手着地,头也着地。我接受了汉人的金帛,并且答应亲自去洛阳。我有愧于冒顿单于和老上单于,在他们的时代,匈奴人马踏白登、火烧汉宫,汉人还得赔笑奉上缯絮和食物。但是,身为他们的子孙,我同南部的那些逆贼一样,丢尽了匈奴人的脸。” 车谐储王静静地听着。 “我带着困顿疲惫的你们,跟随汉使去私渠比鞮海接受窦宪的处置。值得庆幸的是,汉军早已撤退。如果当时汉军还在那里,会如何?我一定会伏在窦宪的脚下,然后去洛阳,伏在一个女子和一个孩童的脚下。但是,天可怜我,赐给我悬崖勒马的机会,让我免受了更大的屈辱。”说到这,单于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匈奴人是天子骄子,无论如何,上天都不会抛弃我们。奴以为,汉使劝大单于去洛阳正是天意,只要大单于一到洛阳,汉人便有了说服自己罢兵的理由,匈奴也就有了喘息之机。”车谐储王也说话了。 单于笑了笑,问道:“你是在埋怨我?埋怨我失信于汉人吗?” “奴不敢,”车谐储王道,“虽然大单于把右温禺鞮王送到洛阳做人质,已经是屈尊亲汉之举,但是对于狂妄自大、威权正盛的窦宪而言,大单于的洛阳之行未成,使其颜面受损,因此他阻挠和亲,继续对我用兵。” 单于略显无奈地问道:“非去不可吗?” 车谐储王道:“屯屠何野心勃勃,叫嚣‘破北成南’。其实,南北之分在匈奴的历史上早已有过。一百四十多年前,呼韩邪单于在南,郅支单于居北,他们都把儿子送到汉人那里做人质,以免汉人进攻自己。论行军作战,郅支单于的能力在呼韩邪单于之上,但是后来统一匈奴的是呼韩邪单于,而非郅支单于。究其原因,是呼韩邪单于亲自向孝宣皇帝称臣,而郅支单于未能这么做。汉人的援助使呼韩邪单于实力大增。郅支单于只能远遁,最终死在了汉军的乱刀之下。正因如此,大单于和屯屠何都是呼韩邪单于之后,而非郅支单于的子孙。” 单于道:“类似的话,我已听梁讽说过,你二人是同一个意思:我若不去,便会成为第二个郅支单于。” “奴绝无此意,”车谐储王连忙道,他看了看单于的神情,继续说道,“称臣尊汉,呼韩邪单于也是极不情愿的,但是在匈奴衰弱、汉正强盛时,这无疑是明智之举。因此,他在反复思考之后,选择了称臣尊汉的和亲。后来的事情,人所共知。匈奴休养生息六十余年后,乘汉人内乱之机,一雪前耻,再现了冒顿单于和老上单于时的辉煌。” 单于沉默了。 车谐储王道:“而今又是匈奴衰弱之时,大单于若能忍辱负重,效仿呼韩邪单于,使匈奴获得安宁,则他日时机来临,大单于的子孙也一定能重振雄风。” 单于低下头,若有所思。突然,他问道:“两年前,如果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取得了胜利,会如何?” 两年前,即位不久的单于遭遇了重大的危机,当时的右贤王也是他的异母兄,向他的单于之位发起了挑战。 单于和右贤王从小便谁也不服谁,处处互争高下。 经过较量,单于取得了胜利,右贤王也在战斗中被俘。 兄弟二人最后一次见面,右贤王虽然被五花大绑,但是他大吼着想冲撞单于。 卫士们将右贤王按在地上。 单于冷冷地问道:“你还是不服吗?” “不服!”右贤王咬牙切齿道,“你若有胆,便与我单打独斗。” 单于同意决斗。 左右纷纷劝阻。 车谐储王没有作声,在他看来,胜利者一定是单于,因为右贤王是在战斗中力竭被俘的,况且身上多处负伤。 单于高声对众人说:“兄弟争国,不在兄,就在弟,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要拥立他!” “处!”车谐储王应声道。 许多人随声附和,包括一些反对者。 “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要拥立他!”单于指着右贤王大喊道。 “处!”众人齐声道。 单于让卫士们割断绳索,解除了右贤王的束缚,将革笥和剑扔在他的脚下。 决斗没有在右贤王穿好革笥,拿起剑之后开始,因为他出人意料地将革笥扔向了单于的面门,然后迅速拾起剑,扑了过去。 单于躲过了右贤王的偷袭,但是险些被刺中。那一幕,让车谐储王后怕不已,为过于自信未能劝阻单于而自责。 右贤王偷袭不中,便再无机会。单于凶猛反击,将其杀死,然后割下了他的头。 “你说他会如何应对这一切?”单于又问了一句,这句话猛地把车谐储王拉回到现实中。 “他不会比大单于做得更好。”车谐储王脱口而出,但是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道,“他不可能战胜大单于。大单于不仅在战场上打败了他,而且在一对一的决斗中亲手杀了他。” 单于笑了笑,站起来拍拍屁股,转身往回走。 车谐储王也跟着站起来往回走。 单于走得很快。 “无人能战胜大单于!”车谐储王又补充了一句。说完,他加快了步伐…… 残阳西斜。 单于下令回营。 一阵阵大风刮过。 枯草败叶随风而起。
战国赵灭中山和燕齐权之战时间考辨 战国赵灭中山和燕齐权之战时间考辨 作者:谭晓斌 赵灭中山发生在哪一年,在《史记》中有两种说法。 太史公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的赵惠文王四年一栏写道: 围杀主父。与齐、燕共灭中山。 “主父”即赵武灵王。赵武灵王二十七年,传位于赵惠文王,自号“主父”,亲率军队去开疆拓土。 由此可知,赵武灵王遇害在前,赵灭中山在后,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年。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于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毋为怨府,毋为祸梯。”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变负之臣,不容于刑。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李兑曰:“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其于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谗臣在中,主之蠹也。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祸且逮国。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盗贼出入不可不备。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亦来朝。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群臣宗室之礼。见其长子章劚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肥义先入,杀之。高信即与王战。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主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馀而饿死沙丘宫。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由此可知,赵灭中山发生在赵惠文王三年,比《六国年表》中的记载提前了一年,而赵武灵王遇害的时间与《六国年表》一致,这样看的话,赵国在赵武灵王的手上完成了灭亡中山国。 在《史记》中,赵惠文王四年相当于秦昭襄王十二年。但是,《史记》中的赵纪年是有问题的,赵幽缪王的在位年数是太史公根据其获得的秦国方面的资料中的信息推算出来的,但是太史公一不小心多算了一年,在《史记》中,秦始皇十九年相当于赵幽缪王八年,而实际上秦始皇十九年相当于赵幽缪王七年,如此一来,就连带着把赵幽缪王之前的多位赵国君主的纪年提前了一年。 《史记》卷七十九《范雎蔡泽列传》云: 范睢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秦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欲为范睢必报其仇,乃详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友,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平原君畏秦,且以为然,而入秦见昭王。昭王与平原君饮数日,昭王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愿使人归取其头来;不然,吾不出君於关。”平原君曰:“贵而为交者,为贱也;富而为交者,为贫也。夫魏齐者,胜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头来;不然,吾举兵而伐赵,又不出王之弟於关。”赵孝成王乃发卒围平原君家,急,魏齐夜亡出,见赵相虞卿。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乃解其相印,与魏齐亡,间行,念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复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闻之,畏秦,犹豫未肯见,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蹑屩檐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当此之时,天下争知之。夫魏齐穷困过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万户侯而间行。急士之穷而归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驾如野迎之。魏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怒而自刭。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 在《史记》中,秦昭王四十二年相当于赵孝成王元年。平原君是赵孝成王的叔叔,秦昭王怎么会在写给赵孝成王的信中称平原君是“王之弟”呢?其实,这一年是赵惠文王三十三年,也就是说,这封信是写给赵孝成王的父亲赵惠文王的,平原君当然是“王之弟”了。赵孝成王的元年被太史公提前了一年,但是秦昭王写给赵王的书信,他可能没有细看,也就没有发现问题,便直接抄录了。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因此,与秦昭襄王十二年相当的赵纪年其实是赵惠文王三年。 太史公将赵幽缪王的在位年数多算一年后,会出现偏差,他就对一些记事的赵纪年进行修改以合秦纪年。当然,漏改也是在所难免的,“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便是他漏改的。 因此,赵灭中山发生在赵惠文王三年、秦昭襄王十二年,相当于西元前295年。 燕齐权之战,在《史记》中没有任何信息,但是在《战国策》中有记载。 《战国策》卷九《齐策二之权之难齐燕战》云: 权之难,齐、燕战。秦使魏冉之赵,出兵助燕击齐。薛公使魏处之赵,谓李向曰:“君助燕击齐,齐必急。急必以地和于燕,而身与赵战矣。然则是君自为燕东兵,为燕取地也。故为君计者,不如按兵勿出。齐必缓,缓必复与燕战。战而胜,兵罢弊,赵可取唐、曲逆;战而不胜,命悬于赵。然则吾中立而割穷齐与疲燕也,两国之权,归于君矣。” 《战国策》卷二十九《燕策一之权之难燕再战不胜》云: 权之难,燕再战不胜,赵弗救。哙子谓文公曰:“不如以地请合于齐,赵必救我。若不吾救,不得不事。”文公曰:“善。”今郭任以地请讲于齐。赵闻之,遂出兵救燕。 从故事中的人物来看,这两篇策文中的历史背景相差很大。当然,在策文中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人物是错的,但是事情有可能是真的。 《权之难齐燕战》中出现了魏冉、薛公和李向,李向应作“李兑”,“兑”字在传抄的过程中讹为“向”字,薛公应该是孟尝君田文,因此这件事发生在燕昭襄王和齐湣王的时候。 《荀子》卷七《王霸》云: 挈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闵、薛公是也。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常以结引驰外为务。故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是无他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 “齐闵”即指齐湣王,“闵”与“湣”相通。“薛公”即孟尝君。“北足以败燕”便是指权之战,齐军取得了胜利。 《战国策》卷二十九《燕策一之苏秦死其弟苏代欲继之》云: 今夫齐王,长主也,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蓄积散。西困秦三年,民憔悴,士罢弊。北与燕战,覆三军,获二将。而又以其余兵南面,而举五千乘之劲宋,而包十二诸侯。 “齐王”指齐湣王,“北与燕战,覆三军,获二将”是齐军在权之战中的战果。 由此可知,权之战发生在齐灭宋之前。 有一种观点认为,燕齐权之战在历史上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这两篇策文是拟作。持此观点者根据的是《吕氏春秋》中的一处记载。 《吕氏春秋》卷二十《行论》云: 齐攻宋,燕王使张魁将燕兵以从焉,齐王杀之。燕王闻之,泣数行而下,召有司而告之曰:“余兴事而齐杀我使,请令举兵以攻齐也。”使受命矣。凡繇进见,争之曰:“贤主故愿为臣。今王非贤主也,愿辞不为臣。”昭王曰:“是何也?”对曰:“松下乱,先君以不安弃群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齐者,力不足也。今魁死而王攻齐,是视魁而贤于先君。”主曰:“诺。”“请王止兵。”王曰:“然则若何?”凡繇对曰:“请王缟素辟舍于郊,遣使于齐,客而谢焉,曰:‘此尽寡人之罪也。大王贤主也,岂尽杀诸侯之使者哉?然而燕之使者独死,此弊邑之择人不谨也。愿得变更请罪。’”使者行至齐。齐王方大饮,左右官实,御者甚众,因令使者进报。使者报言燕王之甚恐惧而请罪也,毕,又复之,以矜左右官实。因乃发小使以反令燕王复舍。此济上之所以败,齐国以虚也。七十城,微田单固几不反。愍王以大齐骄而残,田单以即墨城而立功。诗曰:“将欲毁之,必重累之;将欲踣之,必高举之。”其此之谓乎?累矣而不毁,举矣而不踣,其唯有道者乎! 齐湣王的父亲齐宣王曾经出兵占领燕国,燕昭襄王的父亲在战乱中失去,虽然齐军最后退了出去,但是燕昭襄王接手的是一个残破的燕国,因此他立志要向齐国复仇。 齐国攻打宋国,燕昭襄王为了换取齐国的信任,派兵协助齐国,但是带兵的将领张魁被齐湣王杀死。燕昭襄王知道后大怒,准备兴兵攻打齐国。凡繇为他分析了形势,建议他派遣使者到齐国谢罪,表明自己用人不当,请齐湣王恕罪。燕昭王采纳了凡繇的建议。 从凡繇的话来看,燕昭襄王不曾与齐国有过交战。但是,凡繇说这番话的时候,情况紧急,可能一着急,话就出来了,也有可能是故意这么说,让燕昭襄王自己想起权之战的教训,照顾他的感受。毕竟,凡繇的目的是要让燕昭襄王放弃举兵攻齐的命令。燕昭襄王听了凡繇的话后,意识到了在实力不如齐国的情况下,与之交战只能收获败局,便取消了攻打齐国的命令,当然,他也没有必要去计较凡繇的话哪里与事实不符了,感谢还来不及呢。 齐湣王灭宋是真实的,“西困秦三年”也是真实的。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魏哀王)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韩襄王)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齐湣王)二十六年,齐与韩魏共攻秦,至函谷军焉。二十八年,秦与韩河外以和,兵罢。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魏哀王二十一年、韩襄王十四年和齐湣王二十六年相当于西元前298年,魏哀王二十三年、韩襄王十六年和齐湣王二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296年。从西元前298年到西元前298年,前后历时三年,齐韩魏三国联军打得秦国割地求和。 齐湣王南攻楚五年也是真实的。 《战国纵横家书》第八章《苏秦谓齐王章(一)》云: 薛公相脊(齐)也,伐楚九岁,功(攻)秦三年。欲以残宋,取进(淮)北,宋不残,进(淮)北不得。 齐伐楚,前后历时九年,历经齐宣王和齐湣王,在此期间,齐相都是薛公孟尝君,因此对孟尝君而言,是“伐楚九岁”,对齐湣王而言,便是“南攻楚五年”,具体的论证,大家可以去看拙文《战国田齐宣王湣王纪年考订》。 既然齐国与楚国、秦国和宋国的战事都是真实的,那么与燕国的战事无疑也是真实的。 太史公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的齐湣王三十年一栏写道: 田甲劫王,相薛文走。 “相薛文”即孟尝君。 在《史记》中,齐湣王三十年、秦昭襄王十三年相当于西元前294年,由此可见,燕齐权之战不可能发生于“相薛文走”之后。 秦国当时与燕赵两国的关系是比较密切的。 齐国攻占燕国时,燕昭襄王在韩国做质子,是赵武灵王帮助他成为燕王的。而秦昭襄王即位前,在燕国做质子。秦武王去世后,因为没有儿子,他的弟弟们竞争王位,赵武灵王和燕昭襄王获得消息后,便将秦昭襄王护送回了秦国。此外,燕昭襄王很有可能还是秦惠文王的女婿,也就是说,燕昭襄王和秦昭襄王是郎舅关系。 因此,当燕齐发生冲突后,秦国便派魏冉到赵国见李兑,请赵国出兵助燕击齐。 齐相孟尝君得知秦国的动作后,便派人到赵国劝李兑“按兵勿出”,并建议他乘燕齐两军疲惫之机,去夺取唐和曲逆。这两个地方当时属于中山国。如果属于齐国,赵取唐、曲逆便是助燕击齐了,这不合情理,齐国的说客不可能这么傻。如果属于燕国,便是助齐击燕,这同样是不合情理的,齐国的说客不可能提出这种建议。因此,这两个地方只能属于中山国。 赵武灵王传位于赵惠文王之后,赵国的最高统治者还是他自己,李兑掌握赵国的大权要到他遇害之后。 秦齐两国派人到赵国见的都是李兑,可见他当时已经大权在握。 将这些信息结合起来看,燕齐权之战只能发生在西元前295年。 《战国策》卷十二《齐策五之苏秦说齐闵王》云: 昔者,齐之与韩、魏伐秦、楚也,战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韩、魏也,然而天下独归咎于齐者,何也?以其为韩、魏主怨也。且天下遍用兵矣,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专用其兵。此十国者,皆以相敌为意,而独举心于齐者,何也?约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强也。 其中提到的“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讲的便是发生在这一年的事情。
战国赵灭中山和燕齐权之战时间考辨 战国赵灭中山和燕齐权之战时间考辨 作者:谭晓斌 赵灭中山发生在哪一年,在《史记》中有两种说法。 太史公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的赵惠文王四年一栏写道: 围杀主父。与齐、燕共灭中山。 “主父”即赵武灵王。赵武灵王二十七年,传位于赵惠文王,自号“主父”,亲率军队去开疆拓土。 由此可知,赵武灵王遇害在前,赵灭中山在后,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年。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于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毋为怨府,毋为祸梯。”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变负之臣,不容于刑。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李兑曰:“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其于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谗臣在中,主之蠹也。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祸且逮国。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盗贼出入不可不备。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亦来朝。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群臣宗室之礼。见其长子章劚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肥义先入,杀之。高信即与王战。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主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馀而饿死沙丘宫。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由此可知,赵灭中山发生在赵惠文王三年,比《六国年表》中的记载提前了一年,而赵武灵王遇害的时间与《六国年表》一致,这样看的话,赵国在赵武灵王的手上完成了灭亡中山国。 在《史记》中,赵惠文王四年相当于秦昭襄王十二年。但是,《史记》中的赵纪年是有问题的,赵幽缪王的在位年数是太史公根据其获得的秦国方面的资料中的信息推算出来的,但是太史公一不小心多算了一年,在《史记》中,秦始皇十九年相当于赵幽缪王八年,而实际上秦始皇十九年相当于赵幽缪王七年,如此一来,就连带着把赵幽缪王之前的多位赵国君主的纪年提前了一年。 《史记》卷七十九《范雎蔡泽列传》云: 范睢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秦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欲为范睢必报其仇,乃详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友,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平原君畏秦,且以为然,而入秦见昭王。昭王与平原君饮数日,昭王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愿使人归取其头来;不然,吾不出君於关。”平原君曰:“贵而为交者,为贱也;富而为交者,为贫也。夫魏齐者,胜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头来;不然,吾举兵而伐赵,又不出王之弟於关。”赵孝成王乃发卒围平原君家,急,魏齐夜亡出,见赵相虞卿。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乃解其相印,与魏齐亡,间行,念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复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闻之,畏秦,犹豫未肯见,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蹑屩檐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当此之时,天下争知之。夫魏齐穷困过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万户侯而间行。急士之穷而归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驾如野迎之。魏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怒而自刭。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 在《史记》中,秦昭王四十二年相当于赵孝成王元年。平原君是赵孝成王的叔叔,秦昭王怎么会在写给赵孝成王的信中称平原君是“王之弟”呢?其实,这一年是赵惠文王三十三年,也就是说,这封信是写给赵孝成王的父亲赵惠文王的,平原君当然是“王之弟”了。赵孝成王的元年被太史公提前了一年,但是秦昭王写给赵王的书信,他可能没有细看,也就没有发现问题,便直接抄录了。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因此,与秦昭襄王十二年相当的赵纪年其实是赵惠文王三年。 太史公将赵幽缪王的在位年数多算一年后,会出现偏差,他就对一些记事的赵纪年进行修改以合秦纪年。当然,漏改也是在所难免的,“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便是他漏改的。 因此,赵灭中山发生在赵惠文王三年、秦昭襄王十二年,相当于西元前295年。 燕齐权之战,在《史记》中没有任何信息,但是在《战国策》中有记载。 《战国策》卷九《齐策二之权之难齐燕战》云: 权之难,齐、燕战。秦使魏冉之赵,出兵助燕击齐。薛公使魏处之赵,谓李向曰:“君助燕击齐,齐必急。急必以地和于燕,而身与赵战矣。然则是君自为燕东兵,为燕取地也。故为君计者,不如按兵勿出。齐必缓,缓必复与燕战。战而胜,兵罢弊,赵可取唐、曲逆;战而不胜,命悬于赵。然则吾中立而割穷齐与疲燕也,两国之权,归于君矣。” 《战国策》卷二十九《燕策一之权之难燕再战不胜》云: 权之难,燕再战不胜,赵弗救。哙子谓文公曰:“不如以地请合于齐,赵必救我。若不吾救,不得不事。”文公曰:“善。”今郭任以地请讲于齐。赵闻之,遂出兵救燕。 从故事中的人物来看,这两篇策文中的历史背景相差很大。当然,在策文中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人物是错的,但是事情有可能是真的。 《权之难齐燕战》中出现了魏冉、薛公和李向,李向应作“李兑”,“兑”字在传抄的过程中讹为“向”字,薛公应该是孟尝君田文,因此这件事发生在燕昭襄王和齐湣王的时候。 《荀子》卷七《王霸》云: 挈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闵、薛公是也。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常以结引驰外为务。故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是无他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 “齐闵”即指齐湣王,“闵”与“湣”相通。“薛公”即孟尝君。“北足以败燕”便是指权之战,齐军取得了胜利。 《战国策》卷二十九《燕策一之苏秦死其弟苏代欲继之》云: 今夫齐王,长主也,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蓄积散。西困秦三年,民憔悴,士罢弊。北与燕战,覆三军,获二将。而又以其余兵南面,而举五千乘之劲宋,而包十二诸侯。 “齐王”指齐湣王,“北与燕战,覆三军,获二将”是齐军在权之战中的战果。 由此可知,权之战发生在齐灭宋之前。 有一种观点认为,燕齐权之战在历史上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这两篇策文是拟作。持此观点者根据的是《吕氏春秋》中的一处记载。 《吕氏春秋》卷二十《行论》云: 齐攻宋,燕王使张魁将燕兵以从焉,齐王杀之。燕王闻之,泣数行而下,召有司而告之曰:“余兴事而齐杀我使,请令举兵以攻齐也。”使受命矣。凡繇进见,争之曰:“贤主故愿为臣。今王非贤主也,愿辞不为臣。”昭王曰:“是何也?”对曰:“松下乱,先君以不安弃群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齐者,力不足也。今魁死而王攻齐,是视魁而贤于先君。”主曰:“诺。”“请王止兵。”王曰:“然则若何?”凡繇对曰:“请王缟素辟舍于郊,遣使于齐,客而谢焉,曰:‘此尽寡人之罪也。大王贤主也,岂尽杀诸侯之使者哉?然而燕之使者独死,此弊邑之择人不谨也。愿得变更请罪。’”使者行至齐。齐王方大饮,左右官实,御者甚众,因令使者进报。使者报言燕王之甚恐惧而请罪也,毕,又复之,以矜左右官实。因乃发小使以反令燕王复舍。此济上之所以败,齐国以虚也。七十城,微田单固几不反。愍王以大齐骄而残,田单以即墨城而立功。诗曰:“将欲毁之,必重累之;将欲踣之,必高举之。”其此之谓乎?累矣而不毁,举矣而不踣,其唯有道者乎! 齐湣王的父亲齐宣王曾经出兵占领燕国,燕昭襄王的父亲在战乱中失去,虽然齐军最后退了出去,但是燕昭襄王接手的是一个残破的燕国,因此他立志要向齐国复仇。 齐国攻打宋国,燕昭襄王为了换取齐国的信任,派兵协助齐国,但是带兵的将领张魁被齐湣王杀死。燕昭襄王知道后大怒,准备兴兵攻打齐国。凡繇为他分析了形势,建议他派遣使者到齐国谢罪,表明自己用人不当,请齐湣王恕罪。燕昭王采纳了凡繇的建议。 从凡繇的话来看,燕昭襄王不曾与齐国有过交战。但是,凡繇说这番话的时候,情况紧急,可能一着急,话就出来了,也有可能是故意这么说,让燕昭襄王自己想起权之战的教训,照顾他的感受。毕竟,凡繇的目的是要让燕昭襄王放弃举兵攻齐的命令。燕昭襄王听了凡繇的话后,意识到了在实力不如齐国的情况下,与之交战只能收获败局,便取消了攻打齐国的命令,当然,他也没有必要去计较凡繇的话哪里与事实不符了,感谢还来不及呢。 齐湣王灭宋是真实的,“西困秦三年”也是真实的。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魏哀王)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韩襄王)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齐湣王)二十六年,齐与韩魏共攻秦,至函谷军焉。二十八年,秦与韩河外以和,兵罢。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魏哀王二十一年、韩襄王十四年和齐湣王二十六年相当于西元前298年,魏哀王二十三年、韩襄王十六年和齐湣王二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296年。从西元前298年到西元前298年,前后历时三年,齐韩魏三国联军打得秦国割地求和。 齐湣王南攻楚五年也是真实的。 《战国纵横家书》第八章《苏秦谓齐王章(一)》云: 薛公相脊(齐)也,伐楚九岁,功(攻)秦三年。欲以残宋,取进(淮)北,宋不残,进(淮)北不得。 齐伐楚,前后历时九年,历经齐宣王和齐湣王,在此期间,齐相都是薛公孟尝君,因此对孟尝君而言,是“伐楚九岁”,对齐湣王而言,便是“南攻楚五年”,具体的论证,大家可以去看拙文《战国田齐宣王湣王纪年考订》。 既然齐国与楚国、秦国和宋国的战事都是真实的,那么与燕国的战事无疑也是真实的。 太史公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的齐湣王三十年一栏写道: 田甲劫王,相薛文走。 “相薛文”即孟尝君。 在《史记》中,齐湣王三十年、秦昭襄王十三年相当于西元前294年,由此可见,燕齐权之战不可能发生于“相薛文走”之后。 秦国当时与燕赵两国的关系是比较密切的。 齐国攻占燕国时,燕昭襄王在韩国做质子,是赵武灵王帮助他成为燕王的。而秦昭襄王即位前,在燕国做质子。秦武王去世后,因为没有儿子,他的弟弟们竞争王位,赵武灵王和燕昭襄王获得消息后,便将秦昭襄王护送回了秦国。此外,燕昭襄王很有可能还是秦惠文王的女婿,也就是说,燕昭襄王和秦昭襄王是郎舅关系。 因此,当燕齐发生冲突后,秦国便派魏冉到赵国见李兑,请赵国出兵助燕击齐。 齐相孟尝君得知秦国的动作后,便派人到赵国劝李兑“按兵勿出”,并建议他乘燕齐两军疲惫之机,去夺取唐和曲逆。这两个地方当时属于中山国。如果属于齐国,赵取唐、曲逆便是助燕击齐了,这不合情理,齐国的说客不可能这么傻。如果属于燕国,便是助齐击燕,这同样是不合情理的,齐国的说客不可能提出这种建议。因此,这两个地方只能属于中山国。 赵武灵王传位于赵惠文王之后,赵国的最高统治者还是他自己,李兑掌握赵国的大权要到他遇害之后。 秦齐两国派人到赵国见的都是李兑,可见他当时已经大权在握。 将这些信息结合起来看,燕齐权之战只能发生在西元前295年。 《战国策》卷十二《齐策五之苏秦说齐闵王》云: 昔者,齐之与韩、魏伐秦、楚也,战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韩、魏也,然而天下独归咎于齐者,何也?以其为韩、魏主怨也。且天下遍用兵矣,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专用其兵。此十国者,皆以相敌为意,而独举心于齐者,何也?约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强也。 其中提到的“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讲的便是发生在这一年的事情。
为奋进中的人民海军写的一首五律 舳舻连万里, 海上起长围。 碧浪随鱼跃, 红霞伴鸟飞。 龙骧行逆境, 虎队踏危机。 蓝水风波恶, 遨游宛似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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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秦赵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时间考辨 战国秦赵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时间考辨 作者:谭晓斌 太史公对发生在战国时代的战事记载最详的,非长平之战莫属。 《史记》卷七十三《白起王翦列传》云: 四十五年,伐韩之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其守冯亭与民谋曰:“郑道已绝,韩必不可得为民。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若受我,秦怒,必攻赵。赵被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因使人报赵。赵孝成王与平阳君、平原君计之。平阳君曰:“不如勿受。受之,祸大于所得。”平原君曰:“无故得一郡,受之便。”赵受之,因封冯亭为华阳君。 四十六年,秦攻韩缑氏、蔺,拔之。 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四月,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赵军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斩赵裨将茄。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赵王数以为让。而秦相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既怒廉颇军多失亡,军数败,又反坚壁不敢战,而又闻秦反间之言,因使赵括代廉颇将以击秦。秦闻马服子将,乃阴使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而王龁为尉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则出兵击秦军。秦军详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而秦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至九月,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来攻秦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其将军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计曰:“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阬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 按理说,在长平之战的时间上,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太史公在《白起王翦列传》中已经为我们交待得清清楚楚了:发生在秦昭王四十七年,四月开始,九月结束。其实,在四月,双方只是在某一天发生了一次小小的战斗,秦军的侦察兵大概在摸到赵军的阵地前沿时暴露了,遭到了赵军的袭击,但是赵军的一个名叫“茄”的裨将被秦军的侦察兵杀死。五月,双方没有任何冲突。一直到六月,才算是真正打了起来。此役即使从四月初开始算起,到九月底结束,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历时六个月。 但是,目前在史学界占据主流的说法是长平之战打了三年。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秦、赵双 方在秦昭王四十五年就在长平打了起来。这当然是极其荒唐的,因为秦军进攻上党是两年后的事情,秦军进攻上党之后,赵国作出了“赵军长平”的反应,然后才会有长平之战。 廉颇在秦昭王四十七年的四月来到长平,到了七月,赵孝成王“使赵括代廉颇将”。随着赵括的到来,廉颇结束了他在长平的使命,“四月”来,“七月”去,就算他是四月初来,七月末去,满打满算,在此也就待了四个月,但是在一些人为他编造的神话中,他在长平坚守了三年,并且成功地防住了秦军的进攻,令秦军无计可施,毫无疑问,这是十分荒唐的。 太史公对廉颇这个历史人物是非常喜爱的,在碰到一些与之相关的精彩的战国故事时,总是不忍舍弃,例如赵王中秦人之计,以赵括代替廉颇,致使赵国兵败长平。不过,在为白起作列传时,他会引用一些当时尚能看到的残存的秦朝的官方记录,像“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之类的记事便来源于此。从这些记录中可以看出,真实的廉颇在长平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表现非常糟糕。 《战国策》卷九《齐策二之秦攻赵长平》云: 秦攻赵长平,齐、楚救之。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将退兵;不亲,则且遂攻之。”赵无以食,请粟于齐,而齐不听。苏秦谓齐王曰:“不如听之以却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燕之计过矣。且赵之于燕、齐,隐蔽也,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则明日及齐、楚矣。且夫救赵之务,宜若奉漏壅沃焦釜。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赵,威却强秦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则为国计者过矣。” 策文中“楚”字在其他版本中皆作“燕”字,楚国与赵国并不接壤,但是楚国与秦国是接壤的,赵国不可能是其屏障,而燕国符合这个条件,因此作“燕”字是正确的。策文中的“苏秦”也明显有误,因为苏秦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史记》作“周子”。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王建立六年,秦攻赵,齐楚救之。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退兵,不亲遂攻之。”赵无食,请粟于齐,齐不听。周子曰:“不如听之以退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楚之计过也。且赵之于齐楚,扞蔽也,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且救赵之务,宜若奉漏壅沃焦釜也。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国,威却彊秦之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为国计者过矣。”齐王弗听。秦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遂围邯郸。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齐王田建六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八年,因为这段文字的结语是“齐王弗听,秦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遂围邯郸”,秦军从秦昭王四十八年九月开始围邯郸,所以太史公将其系于“王建立六年”,并非是说长平之战发生在这一年,大家在阅读《史记》时要注意这一点,类似的情况有不少。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在他的《史记索隐》中写道: 盖齐之谋臣,史失名也。战国策以“周子”为“苏秦”,而“楚”字皆作“燕”,然此时苏秦死已久矣。(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 由此可知,在司马贞看到的《战国策》中,“楚”字皆作“燕”字。 同一个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了不同的版本。 故事中的历史背景是,长平之战时,赵国向齐国借粮。 一些文章和纪录片虚构出秦军远离本土作战,粮食要从咸阳运过来,廉颇在长平坚壁不出,跟秦军相持了三年,只要继续采取廉颇的战术,就能把秦军耗死。 真实的情况是,秦昭王四十五年,韩国的上党归附赵国,但是秦国并未马上发起攻击,而是为两年后的进攻作准备,秦国的河东郡与韩国的上党郡是接壤的,河东郡既是秦军的前进基地,也是后勤保障基地,秦国在此积聚了各种作战所需的物资。 而赵国在接受上党后,对可能发生的战争没有做好准备,因此当秦军进攻上党后,赵国的反应仅仅是“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对从上党逃过来的民众进行安抚,并不想同秦军交战。发生在四月的“王龁因攻赵”,是秦军对“赵军长平”作出的反应,既然赵国有了“赵军长平”的行为,那么进攻上党的秦军必然要有对应的行为,所以派出王龁的部队到长平,对赵军进行牵制和监视,并未发动攻击。秦军有了这样的举动后,赵国感到了压力,这才派廉颇前往长平,但是廉颇到了长平后,并未指挥赵军进攻秦军。这都反映出赵国不想同秦国开战。 到了六月,秦军已经拿下上党,士气高涨,同时看到了赵国畏缩的表现,便乘胜向赵军发起攻击,但还是带有试探性的意味,因为从前引《秦攻赵长平》的策文中可以看出,秦国很担心赵国会获得外援。 《战国策》卷二十《赵策三之秦赵战于长平》云: 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卷甲而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而为媾。”虞卿曰:“夫言媾者,以为不媾者军必破,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王之军乎?其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破赵军。”虞卿曰:“王聊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入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合从也,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媾秦,秦已内郑朱矣,子以为奚如?”虞卿曰:“王必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郑朱,赵之贵人也,而入于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赵卒不得媾,军果大败。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媾。 《史记》卷七十六《平原君虞卿列传》云: 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束甲而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为不媾军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赵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欲破赵军。”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内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从,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媾于秦,秦已内郑朱矣,卿之为奚如?”虞卿对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者皆在秦矣。郑朱,贵人也,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应侯果显郑朱以示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媾。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 《新序》卷九《善谋》云: 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将束甲而赴之。”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而为构。”虞卿曰:“昌言构者,以为不构,军必破也,而制构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王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破赵军。”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王之重宝,必内吾使,吾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恐天下之合从必一心,如此,则构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构,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构秦,秦已内郑朱矣,虞卿以为如何?”对曰:“王不得构,军必破矣!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郑朱,贵人也。而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构,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构不可得也。”应侯果显郑朱以示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构,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不从虞卿之谋也。 秦军发起攻击后,“赵不胜,亡一都尉”,赵孝成王的战斗意志一点也不强,听了楼昌的建议后,马上派人去秦国求和。秦国将此事广而告之,大肆渲染。其他诸侯一看赵国自己都求和了,自然是选择观察观察了。如此一来,赵国便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了,秦国也就大胆发起攻击了。 赵国求和不成,只能硬着头皮跟秦国打了。 我们从赵国的种种表现来看,它对接受上党后可能会迎来的战争没有做好准备,出现粮食问题也就很好理解了。毫无疑问,赵军是不可能耗死秦军的,廉颇的避而不战是没用的,赵军会先垮掉。因此,赵括的失败是不能证明廉颇的表现就是好的,也不能证明他采取的战术就是对头的。 持“三年说”的人无疑是受到了《吕氏春秋》中提到的“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诀”一语的影响,如果说得更准确一点,就是这些人错误地解读了这句话。纪录片《复活的军团》称“2000多年前,60万的一支秦国军队,远离国土,连续作战达两年之久”,其作者便是这么认为的,“两年”是“秦昭王四十七年”减去“秦昭王四十五年”之后得出的,当然,这不是我们的传统算法。 《吕氏春秋》卷十八《审应览》云: 秦王立帝宜阳。许绾诞魏王,魏王将入秦。魏敬谓王曰:“以河内孰与梁重?”王曰:“梁重。”又曰:“梁孰与身重?”王曰:“身重。”又曰:“若使秦求河内,则王将与之乎?”王曰:“弗与也。”魏敬曰:“河内,三论之下也;身,三论之上也。秦索其下而王弗听,索其上而王听之,臣窃不取也。”王曰:“甚然。”乃辍行。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当此时也,两周全,其北存,魏举陶削卫,地方六百,有之势是而入,大蚤,奚待於魏敬之说也?夫未可以入而入,其患有将可以入而不入。入与不入之时,不可不熟论也。 持“三年说”的人在论证自己的观点时,只会引用其中的“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这一段,今本“粮食”后面缺一字,应为“尽”、“竭”之类的字,说的是秦国的粮食出现了危机。 将资料引全了,大家结合前后文,仔细分析一下,就能发现问题。 我们知道,长平之战时,河内属于秦国,《白起王翦列传》云“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但是魏敬与魏王的对话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在他们进行交谈时,河内是属于魏国的。 再看“秦王立帝”。 《史记》卷五《秦本纪》云: 十九年,王为西帝,齐为东帝,皆复去之。 这便是“秦王立帝”之事,时间在“十九年”,也就是“秦昭王十九年”。在《六国年表》中,“秦昭王十九年”相当于“魏昭王八年”。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八年,秦昭王为西帝,齐湣王为东帝,月余,皆复称王归帝。 魏昭王在位十九年,其卒年相当于秦昭王三十年,秦国“大胜于长平”是“秦昭王四十七年”时发生的事情,魏敬的劝说对象魏昭王早已作古,魏敬本人很有可能也去世了。 至于“魏举陶削卫”更是在“秦昭王五十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韩非子》卷五《饰邪》云: 初时者,魏数年东乡攻尽陶、卫,数年西乡以失其国,此非丰隆、五行、太一、王相、摄提、六神、五括、天河、殷抢、岁星非数年在西也,又非天缺、弧逆、刑星、荧惑、奎台非数年在东也。 《韩非子》卷二《有度》云: 魏安釐王攻燕救赵,取地河东;攻尽陶、卫之地;加兵于齐,私平陆之都;攻韩拔管,胜于淇下;睢阳之事,荆军老而走;蔡、召陵之事,荆军破;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安釐王死而魏以亡。 “魏举陶削卫”发生魏安釐王时期,虽然“魏安釐王十七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七年”,但是“陶”属于秦国,因此在秦昭王五十年秦军兵败邯郸之前,是不可能发生“魏举陶”这种事情的。 这些事情与魏敬劝说魏昭王不要入秦时的形势没有任何关系,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 毫无疑问,这是一段看似完整实乃残缺错乱的文字,当然,这是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的问题,其原来的样子,我们目前是无法知道了,只能期待考古发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三年然后决”说的不是长平之战的事情。 从云梦睡虎地秦墓中出土的秦简《编年记》,记载了许多与秦国有关的战事,其在秦昭王四十五年的记事为“攻大野王”,在秦昭王四十七年的记事为“攻长平”,可证《白起王翦列传》中的记载不误。 《史记》卷五《秦本纪》云: 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 “四十七年”指“秦昭王四十七年”。持三年说的人认为,这是太史公把历时三年的长平之战,为了叙述方便,都记在战胜的一年。 我的看法是,太史公作《秦本纪》,许多记事取材自秦朝的官方记录,字里行间难免会带有秦国官方的语气,我们知道,上党在两年前就归了赵国,攻打上党就是攻打赵国,但是秦国肯定不承认上党是赵国的,所以就有了“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这样的表述。《白起王翦列传》称秦军在秦昭王四十七年“攻韩,取上党”也是这个原因。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十年,秦击我于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於长平。 看到了吧,同样的事情,太史公在此处就记作“秦拔赵上党”了,而且秦攻上党、长平之战并非紧接着上党降赵发生的,不在同一年,中间隔了很长时间。 “十年”指“韩桓惠王十年”,在《六国年表》中,“韩桓惠王十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四年”,太史公在此处把“上党降赵”误前了一年;“十四年”指“韩桓惠王十四年”,在《六国年表》中,“韩桓惠王十四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八年”,太史公在此处把“秦攻上党”和“长平之战”误后了一年。 《战国史》的作者杨宽持三年说,他在《再谈长平之战的时间》一文中说: 我在前一篇文章中引《白起传》后说:“四月以上,讲的是前二年发生的事,说明长平大战的原因,并不是说,长平之战就在四月才开始的。”因为二年以前“赵军长平”的时候,长平之战实际上已爆发了,不过处于“相距”的阶段。“四月”以上所讲是前二年发生的事,是很清楚的。 这番话,没有任何说服力,《白起王翦列传》称“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四月,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交待得非常清楚,“四月以上”的“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都是到了“四十七年”才发生的,长平之战就是在这一年的四月才开始的。 持三年说的另一条理由来自《赵世家》。其实,也是对某些记载进行了错误的解读。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四年,王梦衣偏裻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梦衣偏裻之衣者,残也。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者,有气而无实也。见金玉之积如山者,忧也。”后三日,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於秦。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德,何谓无故乎?”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韩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祸於赵也。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於小弱,小弱顾能得之於强大乎?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粮蚕食,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王曰:“今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此大利也。”赵豹出,王召平原君与赵禹而告之。对曰:“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王曰:“善。”乃令赵胜受地,告冯亭曰:“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矣;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矣。”赵遂发兵取上党。廉颇将军军长平。七月,廉颇免而赵括代将。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卒四十余万皆阬之。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反燕地。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如楚请救。还,楚来救,及魏公子无忌亦来救,秦围邯郸乃解。 我还是那句话,将资料引全了,结合前后文分析,可以发现问题。 “四年”指“赵孝成王四年”,在《六国年表》中,“赵孝成王四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五年”;“八年”指“赵孝成王八年”,在《六国年表》中,“赵孝成王八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九年”。 如果这段引文是《史记》的原貌,那么没看过《白起王翦列传》的人说“廉颇将军军长平”是秦昭王四十五年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非常不幸,这段文字在流传的过程中变得残缺错乱了。至少有两个地方是非常明显的,“赵遂发兵取上党”与“廉颇将军军长平”之间肯定有缺文,这是第一处;“故有长平之祸焉”与“王还”之间也有缺文,这是第二处。还有像“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肯定也不在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位置。 “五年”和“六年”的记事都脱漏了,“七年”的记事也脱漏了许多,就连“四年”的记事也是不全的。 《战国策》卷十八《赵策一之秦王谓公子他》云: 王召赵胜、赵禹而告之曰:“韩不能守上党,今其守以与寡人,有城市之邑七十。”二人对曰:“用兵逾年,未见一城,今坐而得城,此大利也。”乃使赵胜往受地。赵胜至曰:“敝邑之王,使使者臣胜,太守有诏,使臣胜谓曰:‘请以三万户之都封太守,千户封县令,诸吏皆益爵三级,民能相集者,赐家六金。’”冯亭垂涕而勉曰:“是吾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面不能死,而以与人,不义一也;主内之秦,不顺主命,不义二也;卖主之地而食之,不义三也。”辞封而入韩,谓韩王曰:“赵闻韩不能守上党,今发兵已取之矣。”韩告秦曰:“赵起兵取上党。”秦王怒,令公孙起、王齮以兵遇赵于长平。 由这段文字来看,《赵世家》中“赵遂发兵取上党”,可能是冯亭对韩王说的话中的一部分,也有可能是韩国给秦国的通报中的一部分。 “廉颇将军军长平”应是“六年”之事。《六国年表》在赵孝成王五年一栏有“使廉颇拒秦于长平”的记事,误上一年。 “王还”之前应该有赵孝成王入秦求和等内容。 毫无疑问,《赵世家》中的相关记载残缺不全,根本无法证明赵国接受上党后便与秦国在长平打了起来。 “七月”,有的版本作“七年”。作“七年”无疑是错误的,因为太史公在《白起王翦列传》中明确告诉我们,赵孝成王在秦昭王四十七年的“七月”以赵括代替廉颇,而在《六国年表》中,“赵孝成王七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八年”。但是持三年说的人认为,长平之战在秦昭王四十八年的年初结束也是有可能的。 例如,杨宽在《再谈长平之战的时间》中说: 其实,《赵世家》记长平之战于孝成王七年,与《史记》其他传记都有相合之处。《赵奢传》记赵括败于长平在赵孝成王七年,亦与《赵世家》相合。《韩世家》说:桓惠王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於长平”,这年也正合秦昭王四十八年。《范雎传》记赵“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於长平”,在秦昭王四十三年之“后五年”,亦是昭王四十八年。《春申君传》说:“春申君为楚相四年,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馀万。”春申君于考烈王元年为相,考烈王四年亦正合秦昭王四十八年。有的同志根据上述资料,断定长平之战最后结束在秦昭王四十八年。我认为,最后决胜在秦昭王四十七年结尾,可能已跨进四十八年的年初,因而记载有四十七年与四十八年的出入。《白起传》载:“至九月,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来攻秦垒,欲出”,于是展开决战。按秦昭王时,已采用颛顼历,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秦简《编年记》,可资证明。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十月初一为元旦,九月已是岁末。秦简《编年记》载:“(昭王)四十七年攻长平。”韩连琪同志《睡虎地秦简编年记考证》(《中华文史论丛》1981年第一辑),亦引用《吕氏春秋》,断定长平之战前后有三年之久,认为开始于秦昭王四十六年,终于秦昭王四十八年,亦足以备一说。 这番话实在是牵强。 《史记》卷八十一《廉颇蔺相如列传》云: 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原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 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详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馀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博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阬之。赵前后所亡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余,几不得脱。赖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 《史记》卷七十八《春申君列传》云: 春申君为楚相四年,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余万。五年,围邯郸。邯郸告急于楚,楚使春申君将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归。 《史记》卷七十九《范睢蔡泽列传》云: 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韩汾陉,拔之,因城河上广武。后五年,昭王用应侯谋,纵反间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于长平,遂围邯郸。 《赵奢传》,也就是《廉颇蔺相如列传》的确记赵括败于长平在赵孝成王七年,但是同样记载了廉颇在这一年才被派到长平啊,“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这个为何不提?怎么可以只捡对自己有利的说呢?《韩世家》的确说了“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余万于长平”,这个可信,那么前面的“十年,秦击我于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是否也可信呢?能据此得出长平之战打了“五年”的结论吗?至于《范雎蔡泽列传》和《春申君列传》中的问题,应该是太史公计算失误所致,毕竟加加减减,难免会出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造成的,太史公当时写“四”这个字的时候,是四横,而“三”字是三横,在传抄的过程中,把“春申君为楚相三年”误作“春申君为楚相四年”,也是有可能的,而《范雎蔡泽列传》云“后五年,昭王用应侯谋,纵反间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于长平,遂围邯郸”,请注意,“遂围邯郸”一语,邯郸被围是从秦昭王四十八年的九月开始的,那么太史公在写这段文字时,心里想着“围邯郸”的事情,算成“后五年”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历法的事情,我就用秦、赵的纪年来个对比,秦以十月为岁首,赵以正月为岁首,在《六国年表》中,秦昭王四十七年当赵孝成王六年,当赵括在“九月”选择突围时,双方的纪年不变,假设战事在“十月”结束,此时,双方的纪年发生了变化,秦纪年是秦昭王四十八年,而赵纪年仍为赵孝成王六年,不可能是赵孝成王七年。 毫无疑问,有关长平之战的起始时间,太史公在《白起王翦列传》中写得清清楚明明白白。
战国秦赵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时间考辨 战国秦赵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时间考辨 作者:谭晓斌 太史公对发生在战国时代的战事记载最详的,非长平之战莫属。 《史记》卷七十三《白起王翦列传》云: 四十五年,伐韩之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其守冯亭与民谋曰:“郑道已绝,韩必不可得为民。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若受我,秦怒,必攻赵。赵被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因使人报赵。赵孝成王与平阳君、平原君计之。平阳君曰:“不如勿受。受之,祸大于所得。”平原君曰:“无故得一郡,受之便。”赵受之,因封冯亭为华阳君。 四十六年,秦攻韩缑氏、蔺,拔之。 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四月,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赵军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斩赵裨将茄。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赵王数以为让。而秦相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既怒廉颇军多失亡,军数败,又反坚壁不敢战,而又闻秦反间之言,因使赵括代廉颇将以击秦。秦闻马服子将,乃阴使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而王龁为尉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则出兵击秦军。秦军详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而秦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至九月,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来攻秦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其将军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计曰:“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阬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 按理说,在长平之战的时间上,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太史公在《白起王翦列传》中已经为我们交待得清清楚楚了:发生在秦昭王四十七年,四月开始,九月结束。其实,在四月,双方只是在某一天发生了一次小小的战斗,秦军的侦察兵大概在摸到赵军的阵地前沿时暴露了,遭到了赵军的袭击,但是赵军的一个名叫“茄”的裨将被秦军的侦察兵杀死。五月,双方没有任何冲突。一直到六月,才算是真正打了起来。此役即使从四月初开始算起,到九月底结束,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历时六个月。 但是,目前在史学界占据主流的说法是长平之战打了三年。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秦、赵双 方在秦昭王四十五年就在长平打了起来。这当然是极其荒唐的,因为秦军进攻上党是两年后的事情,秦军进攻上党之后,赵国作出了“赵军长平”的反应,然后才会有长平之战。 廉颇在秦昭王四十七年的四月来到长平,到了七月,赵孝成王“使赵括代廉颇将”。随着赵括的到来,廉颇结束了他在长平的使命,“四月”来,“七月”去,就算他是四月初来,七月末去,满打满算,在此也就待了四个月,但是在一些人为他编造的神话中,他在长平坚守了三年,并且成功地防住了秦军的进攻,令秦军无计可施,毫无疑问,这是十分荒唐的。 太史公对廉颇这个历史人物是非常喜爱的,在碰到一些与之相关的精彩的战国故事时,总是不忍舍弃,例如赵王中秦人之计,以赵括代替廉颇,致使赵国兵败长平。不过,在为白起作列传时,他会引用一些当时尚能看到的残存的秦朝的官方记录,像“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之类的记事便来源于此。从这些记录中可以看出,真实的廉颇在长平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表现非常糟糕。 《战国策》卷九《齐策二之秦攻赵长平》云: 秦攻赵长平,齐、楚救之。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将退兵;不亲,则且遂攻之。”赵无以食,请粟于齐,而齐不听。苏秦谓齐王曰:“不如听之以却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燕之计过矣。且赵之于燕、齐,隐蔽也,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则明日及齐、楚矣。且夫救赵之务,宜若奉漏壅沃焦釜。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赵,威却强秦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则为国计者过矣。” 策文中“楚”字在其他版本中皆作“燕”字,楚国与赵国并不接壤,但是楚国与秦国是接壤的,赵国不可能是其屏障,而燕国符合这个条件,因此作“燕”字是正确的。策文中的“苏秦”也明显有误,因为苏秦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史记》作“周子”。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王建立六年,秦攻赵,齐楚救之。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退兵,不亲遂攻之。”赵无食,请粟于齐,齐不听。周子曰:“不如听之以退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楚之计过也。且赵之于齐楚,扞蔽也,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且救赵之务,宜若奉漏壅沃焦釜也。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国,威却彊秦之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为国计者过矣。”齐王弗听。秦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遂围邯郸。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齐王田建六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八年,因为这段文字的结语是“齐王弗听,秦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遂围邯郸”,秦军从秦昭王四十八年九月开始围邯郸,所以太史公将其系于“王建立六年”,并非是说长平之战发生在这一年,大家在阅读《史记》时要注意这一点,类似的情况有不少。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在他的《史记索隐》中写道: 盖齐之谋臣,史失名也。战国策以“周子”为“苏秦”,而“楚”字皆作“燕”,然此时苏秦死已久矣。(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 由此可知,在司马贞看到的《战国策》中,“楚”字皆作“燕”字。 同一个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了不同的版本。 故事中的历史背景是,长平之战时,赵国向齐国借粮。 一些文章和纪录片虚构出秦军远离本土作战,粮食要从咸阳运过来,廉颇在长平坚壁不出,跟秦军相持了三年,只要继续采取廉颇的战术,就能把秦军耗死。 真实的情况是,秦昭王四十五年,韩国的上党归附赵国,但是秦国并未马上发起攻击,而是为两年后的进攻作准备,秦国的河东郡与韩国的上党郡是接壤的,河东郡既是秦军的前进基地,也是后勤保障基地,秦国在此积聚了各种作战所需的物资。 而赵国在接受上党后,对可能发生的战争没有做好准备,因此当秦军进攻上党后,赵国的反应仅仅是“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对从上党逃过来的民众进行安抚,并不想同秦军交战。发生在四月的“王龁因攻赵”,是秦军对“赵军长平”作出的反应,既然赵国有了“赵军长平”的行为,那么进攻上党的秦军必然要有对应的行为,所以派出王龁的部队到长平,对赵军进行牵制和监视,并未发动攻击。秦军有了这样的举动后,赵国感到了压力,这才派廉颇前往长平,但是廉颇到了长平后,并未指挥赵军进攻秦军。这都反映出赵国不想同秦国开战。 到了六月,秦军已经拿下上党,士气高涨,同时看到了赵国畏缩的表现,便乘胜向赵军发起攻击,但还是带有试探性的意味,因为从前引《秦攻赵长平》的策文中可以看出,秦国很担心赵国会获得外援。 《战国策》卷二十《赵策三之秦赵战于长平》云: 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卷甲而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而为媾。”虞卿曰:“夫言媾者,以为不媾者军必破,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王之军乎?其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破赵军。”虞卿曰:“王聊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入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合从也,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媾秦,秦已内郑朱矣,子以为奚如?”虞卿曰:“王必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郑朱,赵之贵人也,而入于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赵卒不得媾,军果大败。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媾。 《史记》卷七十六《平原君虞卿列传》云: 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束甲而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为不媾军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赵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欲破赵军。”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内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从,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媾于秦,秦已内郑朱矣,卿之为奚如?”虞卿对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者皆在秦矣。郑朱,贵人也,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应侯果显郑朱以示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媾。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 《新序》卷九《善谋》云: 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将束甲而赴之。”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而为构。”虞卿曰:“昌言构者,以为不构,军必破也,而制构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王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破赵军。”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王之重宝,必内吾使,吾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恐天下之合从必一心,如此,则构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构,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构秦,秦已内郑朱矣,虞卿以为如何?”对曰:“王不得构,军必破矣!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郑朱,贵人也。而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构,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构不可得也。”应侯果显郑朱以示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构,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不从虞卿之谋也。 秦军发起攻击后,“赵不胜,亡一都尉”,赵孝成王的战斗意志一点也不强,听了楼昌的建议后,马上派人去秦国求和。秦国将此事广而告之,大肆渲染。其他诸侯一看赵国自己都求和了,自然是选择观察观察了。如此一来,赵国便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了,秦国也就大胆发起攻击了。 赵国求和不成,只能硬着头皮跟秦国打了。 我们从赵国的种种表现来看,它对接受上党后可能会迎来的战争没有做好准备,出现粮食问题也就很好理解了。毫无疑问,赵军是不可能耗死秦军的,廉颇的避而不战是没用的,赵军会先垮掉。因此,赵括的失败是不能证明廉颇的表现就是好的,也不能证明他采取的战术就是对头的。 持“三年说”的人无疑是受到了《吕氏春秋》中提到的“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诀”一语的影响,如果说得更准确一点,就是这些人错误地解读了这句话。纪录片《复活的军团》称“2000多年前,60万的一支秦国军队,远离国土,连续作战达两年之久”,其作者便是这么认为的,“两年”是“秦昭王四十七年”减去“秦昭王四十五年”之后得出的,当然,这不是我们的传统算法。 《吕氏春秋》卷十八《审应览》云: 秦王立帝宜阳。许绾诞魏王,魏王将入秦。魏敬谓王曰:“以河内孰与梁重?”王曰:“梁重。”又曰:“梁孰与身重?”王曰:“身重。”又曰:“若使秦求河内,则王将与之乎?”王曰:“弗与也。”魏敬曰:“河内,三论之下也;身,三论之上也。秦索其下而王弗听,索其上而王听之,臣窃不取也。”王曰:“甚然。”乃辍行。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当此时也,两周全,其北存,魏举陶削卫,地方六百,有之势是而入,大蚤,奚待於魏敬之说也?夫未可以入而入,其患有将可以入而不入。入与不入之时,不可不熟论也。 持“三年说”的人在论证自己的观点时,只会引用其中的“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这一段,今本“粮食”后面缺一字,应为“尽”、“竭”之类的字,说的是秦国的粮食出现了危机。 将资料引全了,大家结合前后文,仔细分析一下,就能发现问题。 我们知道,长平之战时,河内属于秦国,《白起王翦列传》云“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但是魏敬与魏王的对话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在他们进行交谈时,河内是属于魏国的。 再看“秦王立帝”。 《史记》卷五《秦本纪》云: 十九年,王为西帝,齐为东帝,皆复去之。 这便是“秦王立帝”之事,时间在“十九年”,也就是“秦昭王十九年”。在《六国年表》中,“秦昭王十九年”相当于“魏昭王八年”。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八年,秦昭王为西帝,齐湣王为东帝,月余,皆复称王归帝。 魏昭王在位十九年,其卒年相当于秦昭王三十年,秦国“大胜于长平”是“秦昭王四十七年”时发生的事情,魏敬的劝说对象魏昭王早已作古,魏敬本人很有可能也去世了。 至于“魏举陶削卫”更是在“秦昭王五十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韩非子》卷五《饰邪》云: 初时者,魏数年东乡攻尽陶、卫,数年西乡以失其国,此非丰隆、五行、太一、王相、摄提、六神、五括、天河、殷抢、岁星非数年在西也,又非天缺、弧逆、刑星、荧惑、奎台非数年在东也。 《韩非子》卷二《有度》云: 魏安釐王攻燕救赵,取地河东;攻尽陶、卫之地;加兵于齐,私平陆之都;攻韩拔管,胜于淇下;睢阳之事,荆军老而走;蔡、召陵之事,荆军破;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安釐王死而魏以亡。 “魏举陶削卫”发生魏安釐王时期,虽然“魏安釐王十七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七年”,但是“陶”属于秦国,因此在秦昭王五十年秦军兵败邯郸之前,是不可能发生“魏举陶”这种事情的。 这些事情与魏敬劝说魏昭王不要入秦时的形势没有任何关系,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 毫无疑问,这是一段看似完整实乃残缺错乱的文字,当然,这是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的问题,其原来的样子,我们目前是无法知道了,只能期待考古发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三年然后决”说的不是长平之战的事情。 从云梦睡虎地秦墓中出土的秦简《编年记》,记载了许多与秦国有关的战事,其在秦昭王四十五年的记事为“攻大野王”,在秦昭王四十七年的记事为“攻长平”,可证《白起王翦列传》中的记载不误。 《史记》卷五《秦本纪》云: 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 “四十七年”指“秦昭王四十七年”。持三年说的人认为,这是太史公把历时三年的长平之战,为了叙述方便,都记在战胜的一年。 我的看法是,太史公作《秦本纪》,许多记事取材自秦朝的官方记录,字里行间难免会带有秦国官方的语气,我们知道,上党在两年前就归了赵国,攻打上党就是攻打赵国,但是秦国肯定不承认上党是赵国的,所以就有了“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这样的表述。《白起王翦列传》称秦军在秦昭王四十七年“攻韩,取上党”也是这个原因。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十年,秦击我于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於长平。 看到了吧,同样的事情,太史公在此处就记作“秦拔赵上党”了,而且秦攻上党、长平之战并非紧接着上党降赵发生的,不在同一年,中间隔了很长时间。 “十年”指“韩桓惠王十年”,在《六国年表》中,“韩桓惠王十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四年”,太史公在此处把“上党降赵”误前了一年;“十四年”指“韩桓惠王十四年”,在《六国年表》中,“韩桓惠王十四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八年”,太史公在此处把“秦攻上党”和“长平之战”误后了一年。 《战国史》的作者杨宽持三年说,他在《再谈长平之战的时间》一文中说: 我在前一篇文章中引《白起传》后说:“四月以上,讲的是前二年发生的事,说明长平大战的原因,并不是说,长平之战就在四月才开始的。”因为二年以前“赵军长平”的时候,长平之战实际上已爆发了,不过处于“相距”的阶段。“四月”以上所讲是前二年发生的事,是很清楚的。 这番话,没有任何说服力,《白起王翦列传》称“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四月,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交待得非常清楚,“四月以上”的“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都是到了“四十七年”才发生的,长平之战就是在这一年的四月才开始的。 持三年说的另一条理由来自《赵世家》。其实,也是对某些记载进行了错误的解读。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四年,王梦衣偏裻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梦衣偏裻之衣者,残也。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者,有气而无实也。见金玉之积如山者,忧也。”后三日,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於秦。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德,何谓无故乎?”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韩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祸於赵也。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於小弱,小弱顾能得之於强大乎?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粮蚕食,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王曰:“今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此大利也。”赵豹出,王召平原君与赵禹而告之。对曰:“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王曰:“善。”乃令赵胜受地,告冯亭曰:“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矣;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矣。”赵遂发兵取上党。廉颇将军军长平。七月,廉颇免而赵括代将。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卒四十余万皆阬之。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反燕地。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如楚请救。还,楚来救,及魏公子无忌亦来救,秦围邯郸乃解。 我还是那句话,将资料引全了,结合前后文分析,可以发现问题。 “四年”指“赵孝成王四年”,在《六国年表》中,“赵孝成王四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五年”;“八年”指“赵孝成王八年”,在《六国年表》中,“赵孝成王八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九年”。 如果这段引文是《史记》的原貌,那么没看过《白起王翦列传》的人说“廉颇将军军长平”是秦昭王四十五年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非常不幸,这段文字在流传的过程中变得残缺错乱了。至少有两个地方是非常明显的,“赵遂发兵取上党”与“廉颇将军军长平”之间肯定有缺文,这是第一处;“故有长平之祸焉”与“王还”之间也有缺文,这是第二处。还有像“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肯定也不在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位置。 “五年”和“六年”的记事都脱漏了,“七年”的记事也脱漏了许多,就连“四年”的记事也是不全的。 《战国策》卷十八《赵策一之秦王谓公子他》云: 王召赵胜、赵禹而告之曰:“韩不能守上党,今其守以与寡人,有城市之邑七十。”二人对曰:“用兵逾年,未见一城,今坐而得城,此大利也。”乃使赵胜往受地。赵胜至曰:“敝邑之王,使使者臣胜,太守有诏,使臣胜谓曰:‘请以三万户之都封太守,千户封县令,诸吏皆益爵三级,民能相集者,赐家六金。’”冯亭垂涕而勉曰:“是吾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面不能死,而以与人,不义一也;主内之秦,不顺主命,不义二也;卖主之地而食之,不义三也。”辞封而入韩,谓韩王曰:“赵闻韩不能守上党,今发兵已取之矣。”韩告秦曰:“赵起兵取上党。”秦王怒,令公孙起、王齮以兵遇赵于长平。 由这段文字来看,《赵世家》中“赵遂发兵取上党”,可能是冯亭对韩王说的话中的一部分,也有可能是韩国给秦国的通报中的一部分。 “廉颇将军军长平”应是“六年”之事。《六国年表》在赵孝成王五年一栏有“使廉颇拒秦于长平”的记事,误上一年。 “王还”之前应该有赵孝成王入秦求和等内容。 毫无疑问,《赵世家》中的相关记载残缺不全,根本无法证明赵国接受上党后便与秦国在长平打了起来。 “七月”,有的版本作“七年”。作“七年”无疑是错误的,因为太史公在《白起王翦列传》中明确告诉我们,赵孝成王在秦昭王四十七年的“七月”以赵括代替廉颇,而在《六国年表》中,“赵孝成王七年”相当于“秦昭王四十八年”。但是持三年说的人认为,长平之战在秦昭王四十八年的年初结束也是有可能的。 例如,杨宽在《再谈长平之战的时间》中说: 其实,《赵世家》记长平之战于孝成王七年,与《史记》其他传记都有相合之处。《赵奢传》记赵括败于长平在赵孝成王七年,亦与《赵世家》相合。《韩世家》说:桓惠王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於长平”,这年也正合秦昭王四十八年。《范雎传》记赵“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於长平”,在秦昭王四十三年之“后五年”,亦是昭王四十八年。《春申君传》说:“春申君为楚相四年,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馀万。”春申君于考烈王元年为相,考烈王四年亦正合秦昭王四十八年。有的同志根据上述资料,断定长平之战最后结束在秦昭王四十八年。我认为,最后决胜在秦昭王四十七年结尾,可能已跨进四十八年的年初,因而记载有四十七年与四十八年的出入。《白起传》载:“至九月,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来攻秦垒,欲出”,于是展开决战。按秦昭王时,已采用颛顼历,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秦简《编年记》,可资证明。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十月初一为元旦,九月已是岁末。秦简《编年记》载:“(昭王)四十七年攻长平。”韩连琪同志《睡虎地秦简编年记考证》(《中华文史论丛》1981年第一辑),亦引用《吕氏春秋》,断定长平之战前后有三年之久,认为开始于秦昭王四十六年,终于秦昭王四十八年,亦足以备一说。 这番话实在是牵强。 《史记》卷八十一《廉颇蔺相如列传》云: 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原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 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详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馀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博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阬之。赵前后所亡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余,几不得脱。赖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 《史记》卷七十八《春申君列传》云: 春申君为楚相四年,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余万。五年,围邯郸。邯郸告急于楚,楚使春申君将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归。 《史记》卷七十九《范睢蔡泽列传》云: 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韩汾陉,拔之,因城河上广武。后五年,昭王用应侯谋,纵反间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于长平,遂围邯郸。 《赵奢传》,也就是《廉颇蔺相如列传》的确记赵括败于长平在赵孝成王七年,但是同样记载了廉颇在这一年才被派到长平啊,“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这个为何不提?怎么可以只捡对自己有利的说呢?《韩世家》的确说了“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余万于长平”,这个可信,那么前面的“十年,秦击我于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是否也可信呢?能据此得出长平之战打了“五年”的结论吗?至于《范雎蔡泽列传》和《春申君列传》中的问题,应该是太史公计算失误所致,毕竟加加减减,难免会出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造成的,太史公当时写“四”这个字的时候,是四横,而“三”字是三横,在传抄的过程中,把“春申君为楚相三年”误作“春申君为楚相四年”,也是有可能的,而《范雎蔡泽列传》云“后五年,昭王用应侯谋,纵反间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于长平,遂围邯郸”,请注意,“遂围邯郸”一语,邯郸被围是从秦昭王四十八年的九月开始的,那么太史公在写这段文字时,心里想着“围邯郸”的事情,算成“后五年”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历法的事情,我就用秦、赵的纪年来个对比,秦以十月为岁首,赵以正月为岁首,在《六国年表》中,秦昭王四十七年当赵孝成王六年,当赵括在“九月”选择突围时,双方的纪年不变,假设战事在“十月”结束,此时,双方的纪年发生了变化,秦纪年是秦昭王四十八年,而赵纪年仍为赵孝成王六年,不可能是赵孝成王七年。 毫无疑问,有关长平之战的起始时间,太史公在《白起王翦列传》中写得清清楚明明白白。
战国田齐宣王湣王纪年考订 战国田齐宣王湣王纪年考订 作者:谭晓斌 在《史记》中,田齐宣王在位十九年,相当于从西元前342年到西元前324年,田齐湣王在位四十年,相当于从西元前323年到西元前284年。 齐湣王死于五国伐齐的战争,太史公可以通过搜集到的其他诸侯的资料尤其是秦国方面的资料来获取其信息,因此关于他的卒年是可信的。 西晋初年,在一座战国时代的魏墓中出土了《竹书纪年》,这是魏国的一部编年体史书,其记事止于魏襄王二十年,相当于西元前299年,帮助研究者解决了不少问题。 通过《竹书纪年》,我们可以知道,魏襄王的父亲魏惠王在位五十一年,三十六年时,他在徐州与齐宣王的父亲齐威王相互承认对方为“王”并于当年改元,前元三十五年加上后元十六年,共计五十一年,太史公误以为魏惠王的后元元年是魏襄王的元年,徐州相王的双方是魏襄王与齐宣王。 《竹书纪年》未能流传下来,现在只能看到一些佚文。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为《史记》作注,写成了《史记索隐》一书,里面有《竹书纪年》的信息,他在注解《孟尝君列传》中的“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婴于薛”时写道: 《纪年》以为梁惠王后元十三年四月,齐威王封田婴于薛。十月,齐城薛。十四年,薛子婴来朝。十五年,齐威王薨,婴初封彭城。皆与此文异也。(见《史记三家注》卷七十五《孟尝君列传》) “梁惠王”即“魏惠王”,魏国迁都大梁后,又被称为梁国。齐威王卒于魏惠王后元十五年,《史记》中的魏襄王十五年即魏惠王后元十五年,相当于西元前320年。 既然齐威王卒于西元前320年,那么齐宣王的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19年。 杨宽在《战国史》中写道: 齐宣王的卒年,《史记·索隐》没有引《纪年》来比勘。据《史记·田世家》,齐宣王在位十九年,依《纪年》将齐威王的卒年下推,那末齐宣王的卒年和齐湣王的即位年份应在周赧王十四年,即公元前三○一年。这年齐相田文曾联合韩、魏,派匡章攻楚的方城,杀楚将唐蔑于批水旁的垂沙。据《荀子·王霸篇》,“破楚”已是齐闵王(即湣王)的事,可证这年齐湣王确已即位。如此说来,齐湣王元年应在周赧王十五年,即公元前三○○年。(见《战国史》附录三《战国大事年表中有关年代的考订》) 《史记》卷五《秦本纪》云: (秦昭襄王)八年,使将军羋戎攻楚,取新市。齐使章子,魏使公孙喜,韩使暴鸢共攻楚方城,取唐眛。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楚怀王)二十八年,秦乃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眛,取我重丘而去。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魏哀王)十八年,与秦伐楚。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韩襄王)十一年,秦伐我,取穰。与秦伐楚,败楚将唐眛。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齐湣王)二十三年,与秦击败楚于重丘。 “唐眛”即“唐蔑”。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秦昭襄王六年、楚怀王二十八年、魏哀王十八年、韩襄王十一年和齐湣王二十三年相当于西元前301年。 《秦本纪》中的相关记事应在“六年”。在《秦本纪》中,可能是因为太史公一不小心,把秦昭襄王六年至九年的一些记事都误后了两年,大家在阅读的时候,将其从秦昭襄王八年至十一年的记载中找出来,再将纪年相应地提前两年即可。 《吕氏春秋》卷二十五《处方》云: 齐令章子将而与韩魏攻荆,荆令唐蔑将而应之。军相当,六月而不战。齐令周最趣章子急战,其辞甚刻。章子对周最曰:“杀之免之,残其家,王能得此于臣。不可以战而战,可以战而不战,王不能得此于臣。”与荆人夹沘水而军。章子令人视水可绝者,荆人射之,水不可得近。有刍水旁者,告齐候者曰:“水浅深易知。荆人所盛守,尽其浅者也;所简守,皆其深者也。”候者载刍者,与见章子。章子甚喜,因练卒以夜奄荆人之所盛守,果杀唐蔑。章子可谓知将分矣。 《荀子》卷七《王霸》云: 挈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闵、薛公是也。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常以结引驰外为务。故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是无他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 “齐闵”即指齐湣王,“闵”与“湣”相通。“薛公”即孟尝君田文,父亲靖郭君田婴去世后,由他继位。 消灭唐蔑时,领导齐国的是齐湣王和孟尝君,这一年是西元前301年,如果太史公对齐宣王的在位年数记载无误,那么齐湣王的元年是西元前300年。但是,文献中的一些信息显示并非如此。 孟尝君在秦昭襄王时一度入秦为相,但是很快便遭到了迫害。他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因此在逃出秦国后,马上组织军队攻打秦国。 《战国策》卷二《西周之薛公以齐为韩魏攻楚》云: 薛公以齐为韩、魏攻楚,又与韩、魏攻秦,而借兵乞食于西周。韩庆为西周谓薛公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而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今又攻秦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地广而益重,齐必轻矣。夫本末更盛,虚实有时,窃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阴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乞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谓秦王曰:‘薛公必破秦以张韩、魏。所以进兵者,欲王令楚割东国以与齐也。’秦王出楚王以为和,君令弊邑以此忠秦,秦得无破而以楚之东国自免也,必欲之。楚王出,必德齐。齐得东国而益强,而薛世世无患。秦不大弱,而处之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庆入秦,而使三国无攻秦,而使不借兵乞食于西周。 类似的内容,在《史记》中也有。 《史记》卷七十五《孟尝君列传》云: 孟尝君怨秦,将以齐为韩、魏攻楚,因与韩、魏攻秦,而借兵食于西周。苏代为西周谓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今复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齐危矣。韩、魏必轻齐畏秦,臣为君危之。君不如令敝邑深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敝邑以君之情谓秦昭王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强韩、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而秦出楚怀王以为和,君令敝邑以此惠秦,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德齐。齐得东国益彊,而薛世世无患矣。秦不大弱,而处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魏贺秦,使三国无攻,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矣。是时,楚怀王入秦,秦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怀王。 由“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一语来看,这场战争历时九年。 从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八章《苏秦谓齐王章(一)》中有“薛公相脊也,伐楚九岁”一语,不仅提到了这场战争历时九年,而且提到了孟尝君当时的身份是齐相。“脊”与“齐”相通。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楚怀王)二十九年,秦复攻楚,大破楚,楚军死者二万,杀我将军景缺。怀王恐,乃使太子为质于齐以求平。 《战国策》卷十五《楚策二齐秦约攻楚》云: 齐、秦约攻楚,楚令景翠以六城赂齐,太子为质。昭雎谓景翠曰:“秦恐且因景鲤、苏厉而效地于楚。公出地以取齐,鲤与厉且以收地取秦,公事必败。公不如令王重赂景鲤、苏厉,使入秦,秦恐,必不求地而合于楚。若齐不求,是公与约也。” 不知楚国是否给了齐国“六城”,但可以肯定的是楚国的太子在楚怀王二十九年也就是西元前300年“为质于齐”,这一年应该是齐伐楚的胜利和结束之年。 既然西元前300年是结束之年,那么开始之年是西元前308年。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楚怀王)二十六年,齐湣王欲为从长,恶楚之与秦合,乃使使遗楚王书曰:“寡人患楚之不察于尊名也。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樗里疾、公孙衍用,而楚事秦。夫樗里疾善乎韩,而公孙衍善乎魏;楚必事秦,韩、魏恐,必因二人求合于秦,则燕、赵亦宜事秦。四国争事秦,则楚为郡县矣。王何不与寡人并力收韩、魏、燕、赵,与为从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令于天下?莫敢不乐听,则王名成矣。王率诸侯并伐,破秦必矣。王取武关、蜀、汉之地,私吴、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韩、魏割上党,西薄函谷,则楚之强百万也。且王欺于张仪,亡地汉中,兵锉蓝田,天下莫不代王怀怒。今乃欲先事秦!原大王孰计之。” 楚王业已欲和于秦,见齐王书,犹豫不决,下其议群臣。群臣或言和秦,或曰听齐。昭雎曰:“王虽东取地于越,不足以刷耻;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耻于诸侯。王不如深善齐、韩以重樗里疾,如是则王得韩、齐之重以求地矣。秦破韩宜阳,而韩犹复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阳,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不然,秦攻三川,赵攻上党,楚攻河外,韩必亡。楚之救韩,不能使韩不亡,然存韩者楚也。韩已得武遂于秦,以河山为塞,所报德莫如楚厚,臣以为其事王必疾。齐之所信于韩者,以韩公子眛为齐相也。韩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齐、韩重樗里疾,疾得齐、韩之重,其主弗敢弃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复与楚之侵地矣。”于是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 楚怀王二十六年相当于西元前303年,但是在《楚世家》中,上文是“十八年”的记事,下文是二十四年的记事,因此有一种观点认为,此处的“二十六年”中的“六”字是衍字。楚怀王十八年,秦惠文王去世,其子秦武王继位,秦武王在做太子的时候就不喜欢张仪,因此张仪在第二年也就是楚怀王十九年离开秦国,去了魏国。从“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一语来看,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后面提到的“秦破韩宜阳”发生在楚怀王二十二年、“韩已得武遂于秦”发生在楚怀王二十三年,又像是楚怀王二十三年的记事了。 我们从昭雎的话中可知,当时的齐相是韩国的公子韩眛。如果这是真的,“薛公相脊也,伐楚九岁”便有问题了。 太史公在《孟尝君列传》中没有提到伐楚之事,称孟尝君入秦之前在薛,秦昭襄王邀请他入秦,苏代劝他不要去,后来齐湣王要求他去,他才去的,因此当齐湣王得知孟尝君在秦国的遭遇后,“齐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尝君。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 但是,《孟尝君列传》中的错误是比较多的。 例如,《孟尝君列传》称孟尝君逃出秦国后,途径赵国,“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孟尝君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尝君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虽然孟尝君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但是像这种事情,他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况且孟尝君及其宾客也不可能在赵国“灭一县以去”,这太荒唐了!“赵平原君客之”也是有问题的,因为当时的平原君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 再如,《孟尝君列传》称“孟尝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婴。田婴者,齐威王少子而齐宣王庶弟也”,虽然靖郭君是田齐王族的宗室成员,但是同齐威王和齐宣王没有父子兄弟关系。靖郭君是齐威王的重臣,后担任齐相,深得齐威王的信任,甚至能影响齐威王选择谁做继承人。 太史公撰写《史记》时,由于战国方面的资料匮乏,因此相关记载中的人物、纪年之类不可避免地会产生问题,尤其是一些记载取材自策文和传说,问题会更多。 回到《楚世家》中的问题。 强大的新兴诸侯魏国衰弱后,春秋时代的三个老牌诸侯齐国、楚国和秦国重新强大起来,在楚怀王十七年发生的诸侯大混战中,齐国和楚国并非与国,但是它们都被秦国击败,因此在这之后,齐国想跟楚国结为与国并派使者来到楚国是可信的。 齐王写给楚王的信和昭雎的说辞应该是太史公获得的两篇策文,经过判断,他认为这两篇策文中的内容与齐国的此次外交活动有关,便将它们系于同一年,写进了《楚世家》。 武遂不是韩国以武力从秦国夺取的,而是秦国还给它的。秦国攻占了韩国的宜阳和武遂,但是并不想把韩国逼向敌对阵营,因此打好之后又揉了揉,还给它武遂。 樗里疾的母亲是韩国人,但是他的父亲是秦孝公,秦惠文王是他的哥哥,秦武王和秦昭襄王都是他的侄子,当秦韩没有利益冲突时,他可能会亲近韩国,如果发生冲突,那么他不可能站在韩国的一边,秦军击败韩军的修鱼之战和岸门之战都是由他指挥的,因此他是不会允许齐韩楚结为与国来危害秦国的。 明白了以上两点,再看昭雎的说辞,这应该是某位策士的一篇质量很差的拟作,但是太史公误以为真了。 在《战国纵横家书》中,“薛公相脊也,伐楚九岁”的后面是“功秦三年”一语,“功”与“攻”相通,“功秦三年”即“攻秦三年”,指的是孟尝君逃出秦国后发动的复仇战争。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魏哀王)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韩襄王)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齐湣王)二十六年,齐与韩魏共攻秦,至函谷军焉。二十八年,秦与韩河外以和,兵罢。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魏哀王二十一年、韩襄王十四年和齐湣王二十六年相当于西元前298年,魏哀王二十三年、韩襄王十六年和齐湣王二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296年。从西元前298年到西元前298年,前后历时三年,齐韩魏三国联军打得秦国割地求和。 从“功秦三年”这一点来看,“伐楚九岁”应该是可信的。其实,在拟作中,也会有真实的信息。例如,在“昭雎的说辞”中,“秦破韩宜阳”和“韩已得武遂于秦”都是在历史上发生过的真实事件,“韩公子眛为齐相”应该也是真实的,我猜他可能在孟尝君离开齐国去秦国的那段日子里担任齐相。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二十四年,倍齐而合秦。秦昭王初立,乃厚赂于楚。楚往迎妇。 二十五年,怀王入与秦昭王盟,约于黄棘。秦复与楚上庸。 二十六年,齐、韩、魏为楚负其从亲而合于秦,三国共伐楚。楚使太子入质于秦而请救。秦乃遣客卿通将兵救楚,三国引兵去。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楚太子杀之而亡归。 既然孟尝君“伐楚九岁”是可信的,那么太史公在前面提到的“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是不可信的。齐国想争取楚国的外交努力没有成功,因此称楚怀王在二十四年“倍齐”也是错误的。 秦武王在楚怀王二十一年发兵攻打韩国的宜阳,在第二年也就是楚怀王二十二年取得了胜利,在此期间,楚怀王出兵进入韩国,摆出一副想救援韩国的样子,但楚军只是做做样子,甚至想对韩国进行趁火打劫,因此楚军并未与秦军交战。在《战国策》中,有多篇策文与宜阳之战有关,其中有一篇称楚国“畔秦”。 《战国策》卷四《秦策二之宜阳之役楚畔秦而合于韩》云: 宜阳之役,楚畔秦而合于韩。秦王惧。甘茂曰:“楚虽合韩,不为韩氏先战;韩亦恐战而楚有变其后。韩、楚必相御也。楚言与韩,而不余怨于秦,臣是以知其御也。 结合孟尝君“伐楚九岁”的信息来看,楚怀王之前没有“合齐”,而是“合秦”,如果没有“合秦”,就不会称“楚畔秦”了。 虽然在宜阳之战中,楚军并未与秦军进行交战,但是对秦国而言,楚国此举就是“畔秦”。 楚怀王二十三年,此时的秦王是秦武王的弟弟秦昭襄王,楚国在这一年进攻韩国的雍氏,但是秦国出兵救援韩国,赶跑了楚军。 齐、楚、秦是当时的三强,秦国当然害怕楚国跟齐国和好了,便主动示好,又将楚国拉到了自己的一边。因此,太史公称齐、韩、魏三国共伐楚的原因为“楚负其从亲而合于秦”是错误的,所谓的“从亲”是根本不存在的。 秦国与楚国结盟后,很自然地将矛头指向了弱小的韩、魏两国。于是,齐、韩、魏成了与国。 在与韩魏结盟之前,齐国进攻的方向应该是楚国的东部,结盟之后,进攻的方向便改为楚国的北部。 秦国的一个大夫因私人原因与在秦国当质子的楚国太子发生打斗,楚国太子将其打死后逃回楚国,两国之间的盟好也随之破裂。于是,三国伐楚变成了四国伐楚。 楚怀王无奈之下,只能向齐国求和,孟尝君“伐楚九岁”取得了胜利。 《吕氏春秋》卷九《知士》云: 静郭君善剂貌辨。剂貌辨之为人也多訾,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静郭君,静郭君弗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窃以谏静郭君,静郭君大怒曰:“剗而类!揆吾家,苟可以傔剂貌辨者,吾无辞为也。”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朝暮进食。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静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剂貌辨俱。留无几何,剂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静郭君曰:“王之不说婴也甚,公往,必得死焉。”剂貌辨曰:“固非求生也。”请必行,静郭君不能止。剂貌辨行,至于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剂貌辨见,宣王曰:“子静郭君之所听爱也?”剂貌辨答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静郭君曰:‘太子之不仁,过涿视,若是者倍反。不若革太子,更立卫姬婴儿校师。’静郭君泫而曰:‘不可,吾不忍为也。’且静郭君听辨而为之也,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也。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静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予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也。”宣王太息,动于颜色,曰:“静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少来静郭君乎?”剂貌辨答曰:“敬诺。”静郭君来,衣威王之服,冠其冠,带其剑。宣王自迎静郭君于于郊,望之而泣。静郭君至,因请相之。静郭君辞,不得已而受。十日,谢病,强辞,三日而听。当是时也,静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非之弗为阻。此剂貌辨之所以外生乐趋患难故也。 《战国策》卷八《齐策一之靖郭君善齐貌辨》云: 靖郭君善齐貌辨。齐貌辨之为人也多疵,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又窃以谏,靖郭君大怒曰:“划而类,破吾家。苟而慊齐貌辨者,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辨俱留。无几时,齐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说婴甚,公往,必得死焉。”齐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靖郭君不能止。齐貌辨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齐貌辨见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齐貌辨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倍反。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辨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宣王太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齐貌辨对曰:“敬诺。”靖郭君来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靖郭君辞不得,三日而听。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 “静郭君”即“靖郭君”,“剂貌辨”即“齐貌辨”。齐宣王即位后,“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因此他“辞而之薛”。没过多长时间,齐貌辨说服齐宣王,把靖郭君迎回来,再让他担任齐相。靖郭君推辞不得,只能接受,但很快他又以生病为由辞职。三天后,齐宣王同意了。 西元前315年,齐宣王出兵吞并燕国,达到了一生事业的巅峰,但是后来又丢掉了,并在西元前312年的诸侯大混战中被秦惠文王打败,楚怀王也在这一年被秦惠文王打败。 西元前311年,秦惠王去世,秦武王继位,秦武王不喜欢张仪。西元前310年,张仪离开了秦国。秦国的政坛发生了重大变化。 于是,齐宣王派使者前往楚国,想跟楚国结为与国,共同对付秦国,但是没有成功。这可能是发生在西元前310年或西元前309年的事情。靖郭君已经去世,此时的薛公是孟尝君。而齐国使者应该是淳于髡。 《吕氏春秋》卷十五《报更》云: 孟尝君前在于薛,荆人攻之。淳于髡为齐使于荆,还反过于薛,孟尝君令人礼貌而亲郊送之,谓淳于髡曰:“荆人攻薛,夫子弗为忧,文无以复侍矣。”淳于髡曰:“敬闻命矣。”至于齐,毕报,王曰:“何见于荆?”对曰:“荆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谓也?” 对曰:“薛不量其力,而为先王立清庙。荆固而攻薛,薛清庙必危,故曰薛不量其力,而荆亦甚固。”齐王知颜色,曰:“嘻!先君之庙在焉。”疾举兵救之,由是薛遂全。颠蹶之请,坐拜之谒,虽得则薄矣。故善说者,陈其势,言其方,见人之急也,若自在危厄之中,岂用强力哉?强力则鄙矣。说之不听也,任不独在所说,亦在说者。 《战国策》卷十《齐策三之孟尝君在薛》云: 孟尝君在薛,荆人攻之。淳于髡为齐使于荆,还反过薛,而孟尝君令人体貌而亲郊迎之,谓淳于髡曰:“荆人攻薛,夫子弗忧,文无以复侍矣。”淳于髡曰:“敬闻命。”至于齐,毕报。王曰:“何见于荆?”对曰:“荆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谓也?”对曰:“薛不量其力,而为先王立清庙。荆固而攻之,清庙必危。故曰薛不量力,而荆亦甚固。”齐王和其颜色曰:“嘻!先君之庙在焉!”疾兴兵救之。颠蹶之请,望拜之谒,虽得则薄矣。善说者,陈其势,言其方,人之急也,若自在隘窘之中,岂用强力哉! 楚国一直想拿下薛,关于这一点,我们从前引齐貌辨的话中便可看出。齐貌辨称“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昭阳是楚国的大臣,他曾在楚怀王六年指挥楚军击败魏军,取得了襄陵之战的胜利。我们由齐貌辨的话中可知,昭阳曾经向靖郭君提出,楚国要“以数倍之地易薛”。 齐宣王当年迎回靖郭君,但是靖郭君又辞相而去,这难免会让他心生不快,因此对薛比较疏远。 这一次,通过淳于髡的帮助,拉近了齐薛之间的关系,于是齐宣王让孟尝君担任齐相。 楚国不肯与齐国交好,齐宣王当然不能示弱。孟尝君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楚国攻打薛,他当然也不会放过楚国。于是,伐楚不可避免了。 关于齐伐楚伐了多长时间,还有一种说法。 《战国策》卷二十《赵策三之赵惠文王三十年》云: 齐以二十万之众攻荆,五年乃罢。 《战国策》卷二十九《燕策一之苏秦死其弟苏代欲继之》云: 今夫齐王,长主也,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蓄积散。西困秦三年,民憔悴,士罢弊。 有一种观点据此认为,“五年”是正确的,“伐楚九岁”中的“九”字应作“五”字。 我认为,“九岁”和“五年”都是正确的,“九岁”是对孟尝君而言的,“五年”是对齐湣王而言的,因为齐国攻伐楚国的这场战争历经齐宣王和齐湣王两代,而这一时期的齐相都是孟尝君。 看似矛盾的两种说法,不仅没有矛盾,而且让我们获得了有关齐宣王和齐湣王在位时间的信息。 西元前284年是齐湣王的卒年,其元年由伐楚的结束之年西元前300年上溯“五年”,便是西元前304年,因此他在位二十一年。 齐宣王的元年是西元前319年,既然西元前304年是其子齐湣王的元年,那么其卒年是西元前305年,因此他在位十五年。 当然,由于文献中的相关信息实在是少得可怜,考虑到当时的人们也有可能以伐楚战争取得重大胜利的西元前301年作为结束之年以及齐湣王的“五年”可能是从他改元前的一年算起,因此我对田齐宣王湣王纪年进行的修复可能会存在偏差,期待更多资料的出现。 《竹书纪年》在出土的过程中是有损毁的,记载了齐宣王去世信息的竹简不幸缺失了是很有可能的。因此,在《史记索隐》中,司马贞无法引《竹书纪年》来比勘齐宣王的卒年。 齐宣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19年; 齐宣王十五年,相当于西元前305年; 齐湣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04年; 齐湣王二十一年,相当于西元前284年。
战国田齐宣王湣王纪年考订 战国田齐宣王湣王纪年考订 作者:谭晓斌 在《史记》中,田齐宣王在位十九年,相当于从西元前342年到西元前324年,田齐湣王在位四十年,相当于从西元前323年到西元前284年。 齐湣王死于五国伐齐的战争,太史公可以通过搜集到的其他诸侯的资料尤其是秦国方面的资料来获取其信息,因此关于他的卒年是可信的。 西晋初年,在一座战国时代的魏墓中出土了《竹书纪年》,这是魏国的一部编年体史书,其记事止于魏襄王二十年,相当于西元前299年,帮助研究者解决了不少问题。 通过《竹书纪年》,我们可以知道,魏襄王的父亲魏惠王在位五十一年,三十六年时,他在徐州与齐宣王的父亲齐威王相互承认对方为“王”并于当年改元,前元三十五年加上后元十六年,共计五十一年,太史公误以为魏惠王的后元元年是魏襄王的元年,徐州相王的双方是魏襄王与齐宣王。 《竹书纪年》未能流传下来,现在只能看到一些佚文。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为《史记》作注,写成了《史记索隐》一书,里面有《竹书纪年》的信息,他在注解《孟尝君列传》中的“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婴于薛”时写道: 《纪年》以为梁惠王后元十三年四月,齐威王封田婴于薛。十月,齐城薛。十四年,薛子婴来朝。十五年,齐威王薨,婴初封彭城。皆与此文异也。(见《史记三家注》卷七十五《孟尝君列传》) “梁惠王”即“魏惠王”,魏国迁都大梁后,又被称为梁国。齐威王卒于魏惠王后元十五年,《史记》中的魏襄王十五年即魏惠王后元十五年,相当于西元前320年。 既然齐威王卒于西元前320年,那么齐宣王的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19年。 杨宽在《战国史》中写道: 齐宣王的卒年,《史记·索隐》没有引《纪年》来比勘。据《史记·田世家》,齐宣王在位十九年,依《纪年》将齐威王的卒年下推,那末齐宣王的卒年和齐湣王的即位年份应在周赧王十四年,即公元前三○一年。这年齐相田文曾联合韩、魏,派匡章攻楚的方城,杀楚将唐蔑于批水旁的垂沙。据《荀子·王霸篇》,“破楚”已是齐闵王(即湣王)的事,可证这年齐湣王确已即位。如此说来,齐湣王元年应在周赧王十五年,即公元前三○○年。(见《战国史》附录三《战国大事年表中有关年代的考订》) 《史记》卷五《秦本纪》云: (秦昭襄王)八年,使将军羋戎攻楚,取新市。齐使章子,魏使公孙喜,韩使暴鸢共攻楚方城,取唐眛。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楚怀王)二十八年,秦乃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眛,取我重丘而去。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魏哀王)十八年,与秦伐楚。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韩襄王)十一年,秦伐我,取穰。与秦伐楚,败楚将唐眛。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齐湣王)二十三年,与秦击败楚于重丘。 “唐眛”即“唐蔑”。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秦昭襄王六年、楚怀王二十八年、魏哀王十八年、韩襄王十一年和齐湣王二十三年相当于西元前301年。 《秦本纪》中的相关记事应在“六年”。在《秦本纪》中,可能是因为太史公一不小心,把秦昭襄王六年至九年的一些记事都误后了两年,大家在阅读的时候,将其从秦昭襄王八年至十一年的记载中找出来,再将纪年相应地提前两年即可。 《吕氏春秋》卷二十五《处方》云: 齐令章子将而与韩魏攻荆,荆令唐蔑将而应之。军相当,六月而不战。齐令周最趣章子急战,其辞甚刻。章子对周最曰:“杀之免之,残其家,王能得此于臣。不可以战而战,可以战而不战,王不能得此于臣。”与荆人夹沘水而军。章子令人视水可绝者,荆人射之,水不可得近。有刍水旁者,告齐候者曰:“水浅深易知。荆人所盛守,尽其浅者也;所简守,皆其深者也。”候者载刍者,与见章子。章子甚喜,因练卒以夜奄荆人之所盛守,果杀唐蔑。章子可谓知将分矣。 《荀子》卷七《王霸》云: 挈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闵、薛公是也。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常以结引驰外为务。故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是无他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 “齐闵”即指齐湣王,“闵”与“湣”相通。“薛公”即孟尝君田文,父亲靖郭君田婴去世后,由他继位。 消灭唐蔑时,领导齐国的是齐湣王和孟尝君,这一年是西元前301年,如果太史公对齐宣王的在位年数记载无误,那么齐湣王的元年是西元前300年。但是,文献中的一些信息显示并非如此。 孟尝君在秦昭襄王时一度入秦为相,但是很快便遭到了迫害。他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因此在逃出秦国后,马上组织军队攻打秦国。 《战国策》卷二《西周之薛公以齐为韩魏攻楚》云: 薛公以齐为韩、魏攻楚,又与韩、魏攻秦,而借兵乞食于西周。韩庆为西周谓薛公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而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今又攻秦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地广而益重,齐必轻矣。夫本末更盛,虚实有时,窃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阴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乞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谓秦王曰:‘薛公必破秦以张韩、魏。所以进兵者,欲王令楚割东国以与齐也。’秦王出楚王以为和,君令弊邑以此忠秦,秦得无破而以楚之东国自免也,必欲之。楚王出,必德齐。齐得东国而益强,而薛世世无患。秦不大弱,而处之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庆入秦,而使三国无攻秦,而使不借兵乞食于西周。 类似的内容,在《史记》中也有。 《史记》卷七十五《孟尝君列传》云: 孟尝君怨秦,将以齐为韩、魏攻楚,因与韩、魏攻秦,而借兵食于西周。苏代为西周谓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今复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齐危矣。韩、魏必轻齐畏秦,臣为君危之。君不如令敝邑深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敝邑以君之情谓秦昭王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强韩、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而秦出楚怀王以为和,君令敝邑以此惠秦,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德齐。齐得东国益彊,而薛世世无患矣。秦不大弱,而处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魏贺秦,使三国无攻,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矣。是时,楚怀王入秦,秦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怀王。 由“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一语来看,这场战争历时九年。 从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八章《苏秦谓齐王章(一)》中有“薛公相脊也,伐楚九岁”一语,不仅提到了这场战争历时九年,而且提到了孟尝君当时的身份是齐相。“脊”与“齐”相通。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楚怀王)二十九年,秦复攻楚,大破楚,楚军死者二万,杀我将军景缺。怀王恐,乃使太子为质于齐以求平。 《战国策》卷十五《楚策二齐秦约攻楚》云: 齐、秦约攻楚,楚令景翠以六城赂齐,太子为质。昭雎谓景翠曰:“秦恐且因景鲤、苏厉而效地于楚。公出地以取齐,鲤与厉且以收地取秦,公事必败。公不如令王重赂景鲤、苏厉,使入秦,秦恐,必不求地而合于楚。若齐不求,是公与约也。” 不知楚国是否给了齐国“六城”,但可以肯定的是楚国的太子在楚怀王二十九年也就是西元前300年“为质于齐”,这一年应该是齐伐楚的胜利和结束之年。 既然西元前300年是结束之年,那么开始之年是西元前308年。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楚怀王)二十六年,齐湣王欲为从长,恶楚之与秦合,乃使使遗楚王书曰:“寡人患楚之不察于尊名也。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樗里疾、公孙衍用,而楚事秦。夫樗里疾善乎韩,而公孙衍善乎魏;楚必事秦,韩、魏恐,必因二人求合于秦,则燕、赵亦宜事秦。四国争事秦,则楚为郡县矣。王何不与寡人并力收韩、魏、燕、赵,与为从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令于天下?莫敢不乐听,则王名成矣。王率诸侯并伐,破秦必矣。王取武关、蜀、汉之地,私吴、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韩、魏割上党,西薄函谷,则楚之强百万也。且王欺于张仪,亡地汉中,兵锉蓝田,天下莫不代王怀怒。今乃欲先事秦!原大王孰计之。” 楚王业已欲和于秦,见齐王书,犹豫不决,下其议群臣。群臣或言和秦,或曰听齐。昭雎曰:“王虽东取地于越,不足以刷耻;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耻于诸侯。王不如深善齐、韩以重樗里疾,如是则王得韩、齐之重以求地矣。秦破韩宜阳,而韩犹复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阳,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不然,秦攻三川,赵攻上党,楚攻河外,韩必亡。楚之救韩,不能使韩不亡,然存韩者楚也。韩已得武遂于秦,以河山为塞,所报德莫如楚厚,臣以为其事王必疾。齐之所信于韩者,以韩公子眛为齐相也。韩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齐、韩重樗里疾,疾得齐、韩之重,其主弗敢弃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复与楚之侵地矣。”于是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 楚怀王二十六年相当于西元前303年,但是在《楚世家》中,上文是“十八年”的记事,下文是二十四年的记事,因此有一种观点认为,此处的“二十六年”中的“六”字是衍字。楚怀王十八年,秦惠文王去世,其子秦武王继位,秦武王在做太子的时候就不喜欢张仪,因此张仪在第二年也就是楚怀王十九年离开秦国,去了魏国。从“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一语来看,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后面提到的“秦破韩宜阳”发生在楚怀王二十二年、“韩已得武遂于秦”发生在楚怀王二十三年,又像是楚怀王二十三年的记事了。 我们从昭雎的话中可知,当时的齐相是韩国的公子韩眛。如果这是真的,“薛公相脊也,伐楚九岁”便有问题了。 太史公在《孟尝君列传》中没有提到伐楚之事,称孟尝君入秦之前在薛,秦昭襄王邀请他入秦,苏代劝他不要去,后来齐湣王要求他去,他才去的,因此当齐湣王得知孟尝君在秦国的遭遇后,“齐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尝君。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 但是,《孟尝君列传》中的错误是比较多的。 例如,《孟尝君列传》称孟尝君逃出秦国后,途径赵国,“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孟尝君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尝君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虽然孟尝君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但是像这种事情,他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况且孟尝君及其宾客也不可能在赵国“灭一县以去”,这太荒唐了!“赵平原君客之”也是有问题的,因为当时的平原君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 再如,《孟尝君列传》称“孟尝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婴。田婴者,齐威王少子而齐宣王庶弟也”,虽然靖郭君是田齐王族的宗室成员,但是同齐威王和齐宣王没有父子兄弟关系。靖郭君是齐威王的重臣,后担任齐相,深得齐威王的信任,甚至能影响齐威王选择谁做继承人。 太史公撰写《史记》时,由于战国方面的资料匮乏,因此相关记载中的人物、纪年之类不可避免地会产生问题,尤其是一些记载取材自策文和传说,问题会更多。 回到《楚世家》中的问题。 强大的新兴诸侯魏国衰弱后,春秋时代的三个老牌诸侯齐国、楚国和秦国重新强大起来,在楚怀王十七年发生的诸侯大混战中,齐国和楚国并非与国,但是它们都被秦国击败,因此在这之后,齐国想跟楚国结为与国并派使者来到楚国是可信的。 齐王写给楚王的信和昭雎的说辞应该是太史公获得的两篇策文,经过判断,他认为这两篇策文中的内容与齐国的此次外交活动有关,便将它们系于同一年,写进了《楚世家》。 武遂不是韩国以武力从秦国夺取的,而是秦国还给它的。秦国攻占了韩国的宜阳和武遂,但是并不想把韩国逼向敌对阵营,因此打好之后又揉了揉,还给它武遂。 樗里疾的母亲是韩国人,但是他的父亲是秦孝公,秦惠文王是他的哥哥,秦武王和秦昭襄王都是他的侄子,当秦韩没有利益冲突时,他可能会亲近韩国,如果发生冲突,那么他不可能站在韩国的一边,秦军击败韩军的修鱼之战和岸门之战都是由他指挥的,因此他是不会允许齐韩楚结为与国来危害秦国的。 明白了以上两点,再看昭雎的说辞,这应该是某位策士的一篇质量很差的拟作,但是太史公误以为真了。 在《战国纵横家书》中,“薛公相脊也,伐楚九岁”的后面是“功秦三年”一语,“功”与“攻”相通,“功秦三年”即“攻秦三年”,指的是孟尝君逃出秦国后发动的复仇战争。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魏哀王)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韩襄王)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齐湣王)二十六年,齐与韩魏共攻秦,至函谷军焉。二十八年,秦与韩河外以和,兵罢。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魏哀王二十一年、韩襄王十四年和齐湣王二十六年相当于西元前298年,魏哀王二十三年、韩襄王十六年和齐湣王二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296年。从西元前298年到西元前298年,前后历时三年,齐韩魏三国联军打得秦国割地求和。 从“功秦三年”这一点来看,“伐楚九岁”应该是可信的。其实,在拟作中,也会有真实的信息。例如,在“昭雎的说辞”中,“秦破韩宜阳”和“韩已得武遂于秦”都是在历史上发生过的真实事件,“韩公子眛为齐相”应该也是真实的,我猜他可能在孟尝君离开齐国去秦国的那段日子里担任齐相。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二十四年,倍齐而合秦。秦昭王初立,乃厚赂于楚。楚往迎妇。 二十五年,怀王入与秦昭王盟,约于黄棘。秦复与楚上庸。 二十六年,齐、韩、魏为楚负其从亲而合于秦,三国共伐楚。楚使太子入质于秦而请救。秦乃遣客卿通将兵救楚,三国引兵去。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楚太子杀之而亡归。 既然孟尝君“伐楚九岁”是可信的,那么太史公在前面提到的“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是不可信的。齐国想争取楚国的外交努力没有成功,因此称楚怀王在二十四年“倍齐”也是错误的。 秦武王在楚怀王二十一年发兵攻打韩国的宜阳,在第二年也就是楚怀王二十二年取得了胜利,在此期间,楚怀王出兵进入韩国,摆出一副想救援韩国的样子,但楚军只是做做样子,甚至想对韩国进行趁火打劫,因此楚军并未与秦军交战。在《战国策》中,有多篇策文与宜阳之战有关,其中有一篇称楚国“畔秦”。 《战国策》卷四《秦策二之宜阳之役楚畔秦而合于韩》云: 宜阳之役,楚畔秦而合于韩。秦王惧。甘茂曰:“楚虽合韩,不为韩氏先战;韩亦恐战而楚有变其后。韩、楚必相御也。楚言与韩,而不余怨于秦,臣是以知其御也。 结合孟尝君“伐楚九岁”的信息来看,楚怀王之前没有“合齐”,而是“合秦”,如果没有“合秦”,就不会称“楚畔秦”了。 虽然在宜阳之战中,楚军并未与秦军进行交战,但是对秦国而言,楚国此举就是“畔秦”。 楚怀王二十三年,此时的秦王是秦武王的弟弟秦昭襄王,楚国在这一年进攻韩国的雍氏,但是秦国出兵救援韩国,赶跑了楚军。 齐、楚、秦是当时的三强,秦国当然害怕楚国跟齐国和好了,便主动示好,又将楚国拉到了自己的一边。因此,太史公称齐、韩、魏三国共伐楚的原因为“楚负其从亲而合于秦”是错误的,所谓的“从亲”是根本不存在的。 秦国与楚国结盟后,很自然地将矛头指向了弱小的韩、魏两国。于是,齐、韩、魏成了与国。 在与韩魏结盟之前,齐国进攻的方向应该是楚国的东部,结盟之后,进攻的方向便改为楚国的北部。 秦国的一个大夫因私人原因与在秦国当质子的楚国太子发生打斗,楚国太子将其打死后逃回楚国,两国之间的盟好也随之破裂。于是,三国伐楚变成了四国伐楚。 楚怀王无奈之下,只能向齐国求和,孟尝君“伐楚九岁”取得了胜利。 《吕氏春秋》卷九《知士》云: 静郭君善剂貌辨。剂貌辨之为人也多訾,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静郭君,静郭君弗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窃以谏静郭君,静郭君大怒曰:“剗而类!揆吾家,苟可以傔剂貌辨者,吾无辞为也。”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朝暮进食。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静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剂貌辨俱。留无几何,剂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静郭君曰:“王之不说婴也甚,公往,必得死焉。”剂貌辨曰:“固非求生也。”请必行,静郭君不能止。剂貌辨行,至于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剂貌辨见,宣王曰:“子静郭君之所听爱也?”剂貌辨答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静郭君曰:‘太子之不仁,过涿视,若是者倍反。不若革太子,更立卫姬婴儿校师。’静郭君泫而曰:‘不可,吾不忍为也。’且静郭君听辨而为之也,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也。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静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予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也。”宣王太息,动于颜色,曰:“静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少来静郭君乎?”剂貌辨答曰:“敬诺。”静郭君来,衣威王之服,冠其冠,带其剑。宣王自迎静郭君于于郊,望之而泣。静郭君至,因请相之。静郭君辞,不得已而受。十日,谢病,强辞,三日而听。当是时也,静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非之弗为阻。此剂貌辨之所以外生乐趋患难故也。 《战国策》卷八《齐策一之靖郭君善齐貌辨》云: 靖郭君善齐貌辨。齐貌辨之为人也多疵,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又窃以谏,靖郭君大怒曰:“划而类,破吾家。苟而慊齐貌辨者,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辨俱留。无几时,齐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说婴甚,公往,必得死焉。”齐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靖郭君不能止。齐貌辨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齐貌辨见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齐貌辨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倍反。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辨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宣王太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齐貌辨对曰:“敬诺。”靖郭君来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靖郭君辞不得,三日而听。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 “静郭君”即“靖郭君”,“剂貌辨”即“齐貌辨”。齐宣王即位后,“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因此他“辞而之薛”。没过多长时间,齐貌辨说服齐宣王,把靖郭君迎回来,再让他担任齐相。靖郭君推辞不得,只能接受,但很快他又以生病为由辞职。三天后,齐宣王同意了。 西元前315年,齐宣王出兵吞并燕国,达到了一生事业的巅峰,但是后来又丢掉了,并在西元前312年的诸侯大混战中被秦惠文王打败,楚怀王也在这一年被秦惠文王打败。 西元前311年,秦惠王去世,秦武王继位,秦武王不喜欢张仪。西元前310年,张仪离开了秦国。秦国的政坛发生了重大变化。 于是,齐宣王派使者前往楚国,想跟楚国结为与国,共同对付秦国,但是没有成功。这可能是发生在西元前310年或西元前309年的事情。靖郭君已经去世,此时的薛公是孟尝君。而齐国使者应该是淳于髡。 《吕氏春秋》卷十五《报更》云: 孟尝君前在于薛,荆人攻之。淳于髡为齐使于荆,还反过于薛,孟尝君令人礼貌而亲郊送之,谓淳于髡曰:“荆人攻薛,夫子弗为忧,文无以复侍矣。”淳于髡曰:“敬闻命矣。”至于齐,毕报,王曰:“何见于荆?”对曰:“荆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谓也?” 对曰:“薛不量其力,而为先王立清庙。荆固而攻薛,薛清庙必危,故曰薛不量其力,而荆亦甚固。”齐王知颜色,曰:“嘻!先君之庙在焉。”疾举兵救之,由是薛遂全。颠蹶之请,坐拜之谒,虽得则薄矣。故善说者,陈其势,言其方,见人之急也,若自在危厄之中,岂用强力哉?强力则鄙矣。说之不听也,任不独在所说,亦在说者。 《战国策》卷十《齐策三之孟尝君在薛》云: 孟尝君在薛,荆人攻之。淳于髡为齐使于荆,还反过薛,而孟尝君令人体貌而亲郊迎之,谓淳于髡曰:“荆人攻薛,夫子弗忧,文无以复侍矣。”淳于髡曰:“敬闻命。”至于齐,毕报。王曰:“何见于荆?”对曰:“荆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谓也?”对曰:“薛不量其力,而为先王立清庙。荆固而攻之,清庙必危。故曰薛不量力,而荆亦甚固。”齐王和其颜色曰:“嘻!先君之庙在焉!”疾兴兵救之。颠蹶之请,望拜之谒,虽得则薄矣。善说者,陈其势,言其方,人之急也,若自在隘窘之中,岂用强力哉! 楚国一直想拿下薛,关于这一点,我们从前引齐貌辨的话中便可看出。齐貌辨称“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昭阳是楚国的大臣,他曾在楚怀王六年指挥楚军击败魏军,取得了襄陵之战的胜利。我们由齐貌辨的话中可知,昭阳曾经向靖郭君提出,楚国要“以数倍之地易薛”。 齐宣王当年迎回靖郭君,但是靖郭君又辞相而去,这难免会让他心生不快,因此对薛比较疏远。 这一次,通过淳于髡的帮助,拉近了齐薛之间的关系,于是齐宣王让孟尝君担任齐相。 楚国不肯与齐国交好,齐宣王当然不能示弱。孟尝君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楚国攻打薛,他当然也不会放过楚国。于是,伐楚不可避免了。 关于齐伐楚伐了多长时间,还有一种说法。 《战国策》卷二十《赵策三之赵惠文王三十年》云: 齐以二十万之众攻荆,五年乃罢。 《战国策》卷二十九《燕策一之苏秦死其弟苏代欲继之》云: 今夫齐王,长主也,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蓄积散。西困秦三年,民憔悴,士罢弊。 有一种观点据此认为,“五年”是正确的,“伐楚九岁”中的“九”字应作“五”字。 我认为,“九岁”和“五年”都是正确的,“九岁”是对孟尝君而言的,“五年”是对齐湣王而言的,因为齐国攻伐楚国的这场战争历经齐宣王和齐湣王两代,而这一时期的齐相都是孟尝君。 看似矛盾的两种说法,不仅没有矛盾,而且让我们获得了有关齐宣王和齐湣王在位时间的信息。 西元前284年是齐湣王的卒年,其元年由伐楚的结束之年西元前300年上溯“五年”,便是西元前304年,因此他在位二十一年。 齐宣王的元年是西元前319年,既然西元前304年是其子齐湣王的元年,那么其卒年是西元前305年,因此他在位十五年。 当然,由于文献中的相关信息实在是少得可怜,考虑到当时的人们也有可能以伐楚战争取得重大胜利的西元前301年作为结束之年以及齐湣王的“五年”可能是从他改元前的一年算起,因此我对田齐宣王湣王纪年进行的修复可能会存在偏差,期待更多资料的出现。 《竹书纪年》在出土的过程中是有损毁的,记载了齐宣王去世信息的竹简不幸缺失了是很有可能的。因此,在《史记索隐》中,司马贞无法引《竹书纪年》来比勘齐宣王的卒年。 齐宣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19年; 齐宣王十五年,相当于西元前305年; 齐湣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04年; 齐湣王二十一年,相当于西元前284年。
战国田齐悼子至田侯剡纪年考订 战国田齐悼子至田侯剡纪年考订 作者:谭晓斌 吕齐宣公四十五年,相当于西元前411年,田齐庄子去世,田齐太公继位。吕齐康公二十年,相当于西元前385年,田齐太公去世,田齐桓公继位。吕齐康公二十六年,相当于西元前379年,田齐桓公去世,田齐威王继位。这是太史公在《史记》中告诉我们的。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田庄子相齐宣公。宣公四十三年,伐晋,毁黄城,围阳狐。明年,伐鲁、葛及安陵。明年,取鲁之一城。庄子卒,子太公和立。田太公相齐宣公。宣公四十八年,取鲁之郕。明年,宣公与郑人会西城。伐卫,取毌丘。宣公五十一年卒,田会自廪丘反。宣公卒,子康公贷立。贷立十四年,淫于酒、妇人,不听政。太公乃迁康公于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明年,鲁败齐平陆。三年,太公与魏文侯会浊泽,求为诸侯。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诸侯,请立齐相田和为诸侯。周天子许之。康公之十九年,田和立为齐侯,列于周室,纪元年。齐侯太公和立二年,和卒,子桓公午立。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韩,韩求救于齐。齐桓公召大臣而谋曰:“蚤救之孰与晚救之?”驺忌曰:“不若勿救。”段干朋曰:“不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若救之。”田臣思曰:“过矣,君之谋也!秦、魏攻韩,楚,赵必救之,是天以燕予齐也。”桓公曰:“善”。乃阴告韩使者而遣之。韩自以为得齐之救,因与秦、魏战。楚、赵闻之,果起兵而救之。齐因起兵袭燕国,取桑丘。六年,救卫。桓公卒,子威王因齐立。是岁,故齐康公卒,绝无后,奉邑皆入田氏。 我们知道,《史记》中的战国部分存在不少问题。虽然吕齐宣公和吕齐康公的纪年是正确的,但是田齐的世系和纪年都有错误。 西晋初年,在一座战国时代的魏墓中出土了《竹书纪年》,这是魏国的一部编年体史书,其记事止于魏襄王二十年,相当于西元前299年,帮助研究者解决了不少问题。 《竹书纪年》未能流传下来,现在只能看到一些佚文。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为《史记》作注,写成了《史记索隐》一书,里面有《竹书纪年》的信息,他在注解“庄子卒,子太公和立”时写道: 《纪年》“齐宣公十五年,田庄子卒。明年,立田悼子。悼子卒,乃次立田和”。是庄子后有悼子。盖立年无几,所以作《系本》及记史者不得录也。而庄周及鬼谷子亦云“田成子杀齐君,十二代而有齐国”。今据《系本》、《系家》,自成子至王建之灭,唯祇十代;若如《纪年》,则悼子及侯剡即有十二代,乃与庄子、鬼谷说同,明《纪年》亦非妄。 在注解“田会自廪丘反”时写道: 《纪年》“宣公五十一年,公孙会以廪丘叛于赵。十二月,宣公薨”。于周正为明年二月。 在注解“子桓公午立”时写道: 《纪年》“齐康公五年,田侯午生。二十二年,田侯剡立。后十年,齐田午弑其君及孺子喜而为公”。《春秋后传亦云“田午弑田侯及其孺子喜而兼齐,是为桓侯”。与此《系家》不同也。 在注解“桓公卒”时写道: 案:《纪年》,梁惠王十二年当齐桓公十八年,后威王始见,则桓公十九年而卒,与此不同。(以上均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 在注解《魏世家》中的“齐威王初立”时写道: 按:《纪年》,齐幽公之十八年而威王立。(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四《魏世家》) 北魏的地理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引用了不少《竹书纪年》中的内容,他在《水经注》卷二十四《瓠子河》中引《竹书纪年》云: 晋烈公十一年,田悼子卒,田布杀其大夫公孙孙,公孙会以廪邱叛于赵,田布围廪邱,翟角、赵孔屑、韩师救廪邱,及田布战于龙泽,田布败逋是也。 我们由《竹书纪年》中的信息可知,《史记》中漏掉了田齐悼子和田侯剡,继承田齐庄子之位的是田齐悼子,继承田齐太公之位的是田侯剡。 现在的问题是纪年的修复。 “齐宣公十五年,田庄子卒”中的“十五年”肯定有误,这可能是司马贞不小心写错了,也有可能是在后世传抄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清代学者雷学淇认为“十五年”应作“四十五年”,也就是说,关于田齐庄子的卒年,《史记》中的记载与《竹书纪年》中的记载是一致的,杨守敬、陈梦家、钱穆、杨宽、方诗铭等学者都赞同他的看法。 田齐悼子卒于晋烈公十一年,而晋烈公十一年相当于吕齐宣公五十一年,吕齐宣公四十六年是其元年,因此他在位六年,相当于从西元前410年到西元前405年。 但是,《战国时期鲁史系年》一文的作者陈东认为《史记》称田齐庄子卒于吕齐宣公四十五年是错误的。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鲁穆公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07年。 《礼记》卷八《檀弓上》云: 陈庄子死,赴于鲁,鲁人欲勿哭,君无哭邻国大夫之礼。缪公召县子而问焉。县子曰:“古之大夫,束脩之问不出竟,虽欲哭之,安得而哭之?今之大夫,交政于中国,虽欲勿哭,焉得而弗哭?且臣闻之,哭有二道,有爱而哭之,有畏而哭之。”公曰:“然,然则如之何而可?”县子曰:“请哭诸异姓之庙。”于是与哭诸县氏。 “陈庄子”即田齐庄子,“缪公”即鲁穆公。 钱穆在其所著的《先秦诸子系年考辨》一书中引用了这条记载,其目的是为了证明《六国年表》中的鲁纪年是有问题的。 《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卷二《第四十七鲁缪公元乃周威烈王十一年非十九年亦非十七年辨》云: 又《檀弓》:“陈庄子死,赴于鲁。鲁缪公召县子而问。”余考陈庄子卒,在齐宣公四十五年。(详《考辨》第五十一。)依《年表》,缪公元在齐宣四十九年,相差已四年。据今《世家》缪公元移前两年,在齐宣公四十七年,亦与庄子卒岁相隔一年,与《檀弓》所记皆不符。檀弓鲁人,记鲁事,又檀公乃七十子弟子,与缪公世隔非遥,不应有误。若改悼公在位三十一年,则缪公元乃齐宣公四十一年,田庄子卒,乃缪公之五年。 《战国时期鲁史系年》一文中的观点是《六国年表》中的鲁纪年是可信的,既然鲁穆公元年在西元前407年,田齐庄子就不能卒于西元前411年,因此陈东认为“十五”不是“四十五”之误,而应是“五十”之倒: 第一,《索隐》引《纪年》注《史记》全是注异不注同。《史记》既已明言田庄子卒于齐宣公四十五年,《索隐》再引《纪年》注云“齐宣公四十五年田庄子卒”,无疑是一句废话。如是“齐宣公五十年田庄子卒”,正是为纠正《史记》“四十五年”之误。《索隐》在下条注中紧接着又引《纪年》文云:“齐宣公五十一年,公孙会以廪丘叛于赵。”此在《竹书纪年》中当正是前后两条。 第二,定田悼子于齐宣公四十六年即位,五十一年卒,年数为六年。虽与“立年无几”合,但并不能成为“作《系本》及《史记》者不得录”的理由。何况这六年当中有宣公四十八年伐鲁,取郕,宣公四十九年伐卫,取贯丘等赫赫战功,《世本》及《史记》作者不应忽略不计。如定田庄子卒于齐宣公五十年,同年,悼子即位,元年(即齐宣公五十一年)即卒,齐内乱。依此悼子之立不足一年,故而司马迁可以忽略不计。 第三,从齐国史实看:齐宣公四十四年(前412年),齐伐鲁莒及安阳;四十五年(前411年),再伐鲁,取一城;四十八年,又伐鲁,取郕;四十九年,伐卫,取贯丘。完全是按一定计划顺利推进。田悼子无论是从在位年数(即便以六年计)还是从谥号看,实难为田庄子之继。以上连续对外作战当都是田庄子所为。齐宣公五十年(前406),田庄子死,次年(田悼子元年),齐发生内乱。内乱的起因大概就是因争夺继承权而起。齐公孙会以廪丘叛入赵国,田布攻廪丘。三晋联合代齐,大败齐军。时正当鲁穆公二、三年,故有“陈庄子死,赴于鲁,鲁人欲勿哭”(《礼记·檀弓》)之事。 第四,定田庄子卒于齐宣公四十五年(前411年),不仅与《六国年表》鲁国史实有矛盾,与越国史实也不合。《吕氏春秋·顺民》载:“齐庄子请攻越,问于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遗令曰:无攻越,越猛虎也。’庄子曰:‘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林春溥《战国纪年》云:“田庄子之时,越王死者惟朱勾。而朱勾灭滕灭郯,故有猛虎之喻。”《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索隐注云:“《纪年》:於粤子朱句三十四年灭滕,三十五年灭郯,三十七年朱句卒。”依扬宽《战国史》,越灭滕在公元前414年,灭郯在公元前412年。朱句卒当在公元前411年(齐宣公四十五年)。由此足证田庄子于齐宣公四十五年(前411年)时尚健在,应是卒于齐宣公五十年,时当鲁穆公二年。(见《战国时期鲁史系年》) 我认为,这是毫无道理的。 谁规定《史记》称庄子卒于宣公四十五年,司马贞就不能引《纪年》称庄子卒于宣公四十五年?司马贞引这段话,毫无疑问,是为了告诉我们庄子去世后,继位的不是太公,而是悼子,这难道不是注异吗?《史记》明言“宣公五十一年卒,田会自廪丘反”,但是司马贞引《纪年》“宣公五十一年,公孙会以廪丘叛于赵。十二月,宣公薨”,看到这句话了吗?这是不是一句废话?是注同,还是注异? 《史记》中失载田齐悼子的原因有许多,最主要的原因是资料匮乏,太史公写不写田齐悼子,跟他的在位时间有何关系?跟他是否取得过赫赫战功有何关系?所谓“盖立年无几,所以作《系本》及记史者不得录也”只是司马贞的猜测。如果太史公对悼子忽略不计的原因是庄子卒于宣公五十年,悼子之立不足一年,那么他为何不在《史记》中写下“宣公五十年,庄子卒”? 连续对外作战为何一定是庄子所为?庄子去世了,悼子就不能进行对外作战了?况且四十六年和四十七年没有对外作战,为何称“连续对外作战”?如果四十五年,庄子在“伐鲁,取一城”之后去世,那么四十六年和四十七年无伐鲁之事完全合乎情理。为何称“田悼子无论是从在位年数(即便以六年计)还是从谥号看,实难为田庄子之继”?难道在位时间不超过六年的就不能进行对外作战了?难道谥号中有“悼”字的,是因为其生前没有进行对外作战? 《史记》卷三十三《鲁周公世家》云: 二十七年春,季康子卒。夏,哀公患三桓,将欲因诸侯以劫之,三桓亦患公作难,故君臣多间。公游于陵阪,遇孟武伯于街,曰:“请问余及死乎?”对曰:“不知也。”公欲以越伐三桓。八月,哀公如陉氏。三桓攻公,公奔于卫,去如邹,遂如越。国人迎哀公复归,卒于有山氏。子宁立,是为悼公。 悼公之时,三桓胜,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十三年,三晋灭智伯,分其地有之。三十七年,悼公卒,子嘉立,是为元公。元公二十一年卒,子显立,是为穆公。穆公三十三年卒,子奋立,是为共公。共公二十二年卒,子屯立,是为康公。康公九年卒,子匽立,是为景公。景公二十九年卒,子叔立,是为平公。是时六国皆称王。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卒。二十年,平公卒,子贾立,是为文公。文公七年,楚怀王死于秦。二十三年,文公卒,子雠立,是为顷公。顷公二年,秦拔楚之郢,楚顷王东徙于陈。十九年,楚伐我,取徐州。二十四年,楚考烈王伐灭鲁。顷公亡,迁于下邑,为家人,鲁绝祀。顷公卒于柯。 如果我们将这段记载中的鲁国君主的在位年数制成一个年表,就可以清楚地发现“平公十二年”与“秦惠王卒”不合、“文公七年”与“楚怀王死于秦”、“顷公二年”与“秦拔楚之郢,楚顷王东徙于陈”不合,这意味着《鲁周公世家》中的纪年是有问题的。 在《六国年表》中,哀公二十八年、悼公三十八年、元公二十一年、穆公三十一年、共公二十四年、康公九年、景公二十九年、平公十九年、文公二十三年、顷公二十四年,与《鲁周公世家》中的战国鲁纪年区别很大,但是同样无法满足“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卒”、“文公七年,楚怀王死于秦”和“顷公二年,秦拔楚之郢,楚顷王东徙于陈”等条件。 毫无疑问,钱穆引用《礼记》中的相关记载,只是增加了一条证据来证明《六国年表》中的鲁纪年是有问题的,即使他不引这条记载,《六国年表》中的鲁纪年也是有问题的。 陈东在未能证明《六国年表》中鲁穆公元年正确的情况下,怎能以庄子卒于宣公四十五年与之有矛盾来证明“四十五”是错误的? 《吕氏春秋》卷九《顺民》云: 齐庄子请攻越,问于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遗令曰:‘无攻越。越,猛虎也。’”庄子曰:“ 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和子曰:“以告鸮子。”鸮子曰:“已死矣,以为生。”故凡举事,必先审民心,然后可举。 钱穆在《先秦诸子系年考辨》中引用了这条记载,其目的是为了增加一条证据来证明田齐庄子卒于吕齐宣公四十五年。 《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卷二《第五十一田庄子卒年考》云: 《吕氏春秋·顺民篇》:“齐庄子请攻越,问于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遗令曰:无攻越,越猛虎也。庄子曰: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林春溥《战国纪年》云:“田庄子之时,越王死者惟朱勾。而朱勾灭滕、灭郯,故有猛虎之喻。”(严可均《三代文》以猛虎指勾践,相距太远,盖误。)今按朱勾卒在齐宣公四十四年,此越朱勾卒而田庄子尚在之证一。 钱穆和陈东都认为“越,猛虎也”中的“越”指的是越王朱句,区别是钱穆认为朱句卒于吕齐宣公四十四年,陈东认为朱句卒于吕齐宣公四十五年,于是二人得出了相反的结论。 其实,《吕氏春秋》中的这条记载是无法作为证据的。 “越”为什么一定是指朱句呢?为何在灭滕、灭郯之后,他才有了猛虎之喻?在此之前,他就不会有猛虎之喻吗? 为何不能指其他越王呢? 为何不能指越国呢? 就算是指朱句,也不能证明这番对话一定是在他死后进行的。在他活着的时候不可以吗? 毫无疑问,我们根本无法证明这番对话是在朱句死后发生的,它既不会对田齐庄子卒于吕齐宣公四十五年产生有利的影响,也不会对其产生不利的影响。 田齐庄子卒年的问题结束了。 接下来,是田侯剡元年的问题。 根据《竹书纪年》中的信息,吕齐康公二十二年,“田侯剡立”。但是,“田侯剡立”是什么意思呢?是指吕齐康公二十二年为田侯剡的元年吗?还是指田齐太公在这一年去世,田侯剡继位?如果田齐太公在这一年去世,那么吕齐康公二十三年才是田侯剡的元年。 《竹书纪年》在提到田齐悼子时,先写“田庄子卒”,然后写“明年,立田悼子”,从这一点来看,我倾向于田齐太公卒于吕齐康公二十一年,吕齐康公二十二年是田侯剡的元年。 吕齐康公二十一年相当于西元前384年,既然田齐太公卒于这一年,那么他在位二十一年,相当于从西元前404年到西元前384年。 最后,是田侯剡卒年的问题。 根据《竹书纪年》中的信息,“二十二年,田侯剡立。后十年,齐田午弑其君及孺子喜而为公”。 吕齐康公二十二年相当于西元前383年,“后十年”相当于西元前373年。 “齐田午”即田齐桓公。田齐桓公去世后,继位的是田齐威王。 “齐幽公之十八年而威王立”,这是司马贞根据《竹书纪年》得出的,“幽”字应该是“桓”字之误,虽然田齐桓公的谥号不是单字谥,但是根据出土器物上的铭文是“孝武桓”,并无“幽”字,田侯剡按理说,应该有谥号,不知“幽”字是不是他的谥号,期待更多资料的出现。 “梁惠王十二年当齐桓公十八年,后威王始见,则桓公十九年而卒”,这也是司马贞根据《竹书纪年》得出的。 将这两条信息结合起来看,田齐桓公在位十八年,他也是逾年改元的,因此加上他改元前的一年,首尾共计十九年。 “梁惠王十二年当齐桓公十八年”中的“十二”,在有的版本中作“十三”,我认为应作“十四”,在传抄的过程中讹为“十二”或“十三”了。 田齐桓公和田齐威王的纪年,我都已经考订过了,田齐桓公的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73年。 具体的内容,大家可以去看拙文《战国田齐桓公威王纪年考订》。 既然田齐桓公的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73年,那么田侯剡的卒年相当于西元前374年,在位十年,相当于从西元前383年到西元前374年。 田侯剡属于非正常死亡。田齐桓公在西元前374年弑杀田侯剡,立孺子喜为国君,然后又将孺子喜弑杀,自立为国君,第二年改元。司马贞将这些事件连在一块儿说了,所以称“后十年,齐田午弑其君及孺子喜而为公”。 田齐悼子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10年; 田齐悼子六年,相当于西元前405年; 田齐太公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04年; 田齐太公二十一年,相当于西元前384年; 田侯剡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83年; 田侯剡十年,相当于西元前374年。
战国刺韩考辨 战国刺韩考辨 作者:谭晓斌 战国时代的著名刺客聂政的故事在《史记》中是有矛盾的。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在韩烈侯三年条有如下记事: 聂政杀韩相侠累。 但是,《史记》卷八十六《刺客列传》称“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卻”。 在《史记》中,韩烈侯是韩哀侯的祖父,在位十三年;韩烈侯去世后,韩哀侯的父亲韩文侯继位,在位十年;韩文侯去世后,韩哀侯继位,在位六年。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在韩哀侯六年条有如下记事: 韩严弑其君哀侯,而子懿侯立。 由此可知,韩哀侯属于非正常死亡。 《韩非子》卷十《内储说下》云: 韩廆相韩哀侯,严遂重于君,二人甚相害也,严遂乃令人刺韩廆于朝,韩廆走君而抱之,遂刺韩廆而兼哀侯。 由此可知,严遂“令人刺韩廆于朝”,韩廆在惊恐之下,逃到韩哀侯身边并且抱住了他,刺客刺韩廆时,也刺中了韩哀侯,导致君臣二人一同遇害。 《战国策》卷二十七《韩策二之韩傀相韩》云: 韩傀相韩,严遂重于君,二人相害也。严遂政议直指,举韩傀之过。韩傀以之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救解。于是严遂惧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韩傀者。 至齐,齐人或言:“轵深井里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严遂阴交于聂政,以意厚之。聂政问曰:“子欲安用我乎?”严遂曰:“吾得为役之日浅,事今薄,奚敢有请?”于是严遂乃具酒,觞聂政母前。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愈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旦夕得甘脆以养亲。亲供养备,义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语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闻足下义甚高,故直进百金者,特以为夫人粗粝之费,以交足下之欢,岂敢以有求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者,徒幸而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然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久之,聂政母死,既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举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眥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可嘿然而止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已者用。” 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亲不幸,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傀,傀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兵卫设,臣使人刺之,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具车骑壮士,以为羽翼。”政曰:“韩与卫,中间不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则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也,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辞,独行仗剑至韩。 韩适有东孟之会,韩王及相皆在焉,持兵戟而卫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韩傀。韩傀走而抱哀侯,聂政刺之,兼中哀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遂以死。韩取聂政尸于市,县购之千金。久之莫知谁子。 政姊闻之,曰:“弟至贤,不可爱妾之躯,灭吾弟之名,非弟意也。”乃之韩。视之曰:“勇哉!气矜之隆。是其轶贲、育而高成荆矣。今死而无名,父母既殁矣,兄弟无有,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乃抱尸而哭之曰:“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亦自杀于尸下。 晋、楚、齐、卫闻之曰:“非独政之能,乃其姊者,亦列女也。”聂政之所以名施于后世者,其姊不避菹醢之诛,以扬其名也。 在这篇策文中,聂政就是奉严遂之令行刺韩傀的人。“韩傀”即“韩廆”,“傀”和“廆”,这两个字可通。 《史记》卷八十六《刺客列传》云: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 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卻。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溢,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粗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驩,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竞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久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 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聂政直人,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县购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 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谬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由此可知,太史公对策文《韩傀相韩》中的记载是不认可的,但是这个故事非常精彩,令他不忍舍弃。 结合《赵世家》中的内容来看,太史公认为聂政的故事发生在韩哀侯的祖父韩烈侯的时代,严遂也不是韩严,因此他在《刺客列传》中删去了“兼中哀侯”的情节,行刺的对象是“侠累”而非“韩傀”,行刺的地点也从“东孟之会”变成了韩相侠累的“府上”。至于“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卻”中的“哀”字,可能是他疏忽了,也有可能原本作“烈”字,但是被后人改成了“哀”字。 《韩傀相韩》称“韩傀以之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救解”,太史公认为这一情节不合理,因此也被他删了。 太史公称严遂为“濮阳严仲子”无疑是对策文的误读,因为策文中没说他是哪里人,聂政到濮阳见他,并不能证明他就是濮阳人。 从严遂和聂政的对话来看,在聂政赴韩之前,严遂已经“使人刺之”,而严遂是想给聂政安排帮手的,可见之前派出去的刺客肯定不是单独行动的。聂政认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因此他不要帮手。之前派出去的刺客肯定失败了,但是没有出现“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的情况。太史公应该是觉得这多少有点不可思议了,便将策文中的“臣使人刺之,终莫能就”改成了“臣欲使人刺之,终莫能就”,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从严遂离开韩国到聂政来找他,这之间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聂政不来找他,他就不派别人去行刺吗? 聂政的姐姐在《刺客列传》中的“台词”也有问题,虽然让人们知道了更多关于聂政的事迹,但是不打自招,把幕后主使严遂暴露了。 因此,太史公对这篇策文的改编是不成功的。在他的手上,应该还有一个不同于《韩傀相韩》的版本,在那个版本中,聂政在侠累的府上刺杀了侠累。经过取舍和加工,他把自认为合理的写进了《刺客列传》。 太史公撰写《史记》时,由于战国部分的资料匮乏,因此问题较多。西晋初年,在一座战国时代的魏墓中出土了《竹书纪年》,这是魏国的一部编年体史书,其记事止于魏襄王二十年,相当于西元前299年,帮助研究者解决了不少问题。 《竹书纪年》未能流传下来,现在只能看到一些佚文,而且该书的出土,是盗墓贼造成的,由于“初发冢者烧策照取宝物”,因此“及官收之,多烬简断札,文既残缺,不复诠次”(见《晋书》卷五十一《束皙列传》),再加上汲郡官府“收书不谨,多毁落残缺”(见《穆天子传》序二)等原因,使得许多内容消失了。 根据《竹书纪年》,可知韩哀侯的卒年相当于西元前374年,而在《史记》中,这一年是韩哀侯三年,因此有一种观点认为,太史公将发生在韩哀侯三年的“聂政杀韩相侠累”误记到了韩烈侯三年。 我认为,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因为《竹书纪年》告诉我们,韩烈侯和韩哀侯之间的韩文侯是不存在的,我们现在只能知道韩哀侯的卒年相当于西元前374年,但是韩哀侯和韩烈侯究竟在位多少年,我们是无法知道的。 虽然太史公在《史记》中将韩哀侯的卒年误后了三年,但是他知道韩哀侯属于非正常死亡,因此才会写下“韩严弑其君哀侯,而子懿侯立”。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为《史记》作注,写成了《史记索隐》一书,里面有《竹书纪年》的信息,他在注解“韩严弑其君哀侯,而子懿侯立”时写道: 按:《年表》懿侯作“庄侯”。又《纪年》云晋桓公邑哀侯于郑,韩山坚贼其君哀侯而立韩若山。若山即懿侯也,则韩严为韩山坚也。而《战国策》又有韩仲子,名遂,又恐是韩严也。(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五《韩世家》) 由此可知,在《竹书纪年》中,弑君者是“山坚”,司马贞认为韩山坚就是韩严,也就是严遂。 我赞同司马贞的观点,“韩山坚”三字在竹简上原本应作“韩岩遂”三字,“岩遂”即“严遂”,但是出土后,字迹不清晰,释读者没有正确释读出来,把“岩”字的下半部看成了“坚”字的上半部,而“遂”字更加模糊,觉得有点像“土”,便将“岩遂”两字释读成了“山坚”。 《史记》中的“韩严弑其君”应作“韩严遂弑其君”,在太史公获得的相关资料中应该是脱漏了“遂”字,而且这一信息很有可能不是来自韩国方面的资料。 聂政刺杀侠累是真实的事件,他在击杀许多人后毁容自杀,韩国悬赏千金征集线索,他的姐姐为了不让其英勇的名声被埋没,前来认尸,在告诉大家这是其弟弟轵深井里聂政后自杀,我们现在看到的故事便是后人在此基础上进行的文学创作。 至于聂政刺杀侠累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幕后主使?有的话,这个人是谁?他是怎么找到聂政的?诸如此类,我们就无法知道了,期待更多资料的出现。 侠累遇刺事件与后来发生的韩傀、韩哀侯遇刺事件有两个共同点:一是都发生在韩国;二是刺杀的目标都是韩相。在流传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合二为一的现象,再经过文学加工,便形成了《韩傀相韩》版。 太史公知道韩哀侯是被弑杀的,但是他只知道这个结果,别的一无所知,资料中恰巧又脱漏了“遂”字,“韩严遂”变成了“韩严”,让他误以为弑君者是韩严。 由于太史公不知道弑杀韩哀侯的人就是严遂,因此他对虚构出来的严遂与聂政交往的故事没有产生怀疑。 《韩非子》卷七《说林上》云: 严遂不善周君,患之,冯沮曰:“严遂相,而韩傀贵于君,不如行贼于韩傀,则君必以为严氏也。” 这一记载与前引《韩非子》卷十《内储说下》所说不同。 在战国时代,周天子在自己仅有的一点土地上先后封建了两个诸侯“西周”和“东周”。这里的“周君”指的是“西周威公”,当时还没有“东周”,“东周”的诞生是“西周威公”去世之后发生的事情。 西周小国的实力远逊于韩国,况且韩哀侯在位时,韩国的国势可以说是最盛的,韩国吞并了郑国,并且迁都郑。严遂是韩哀侯的两大重臣之一,他“不善”西周威公,西周威公当然会“患之”了。我们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所谓的严遂与聂政交往的故事有多么不可信了,因为故事中的严遂早就逃离了韩国,对于这样的人,西周威公是没有理由“患之”的。 有一种观点据此认为,刺杀韩傀的幕后黑手是西周威公。如果是这样的话,严遂就是一个被西周嫁祸的倒霉蛋了。 我不赞同这种观点。 其实,这只是冯沮的建议中的内容。 这个建议是否被西周威公采纳了,采纳之后是否付诸实施了,都没有交代,因此我认为即使这一记载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事情也只有冯沮向西周威公提了个建议。 这样看来,《韩非子》中的两处记载并不冲突。 《战国策》卷一《东周策之严氏为贼》云: 严氏为贼,而阳竖与焉。道周,周君留之十四日,载以乘车驷马而遣之。韩使人让周,周君患之。客谓周君曰:“正语之曰:‘寡人知严氏之为贼,而阳竖与之,故留之十四日以待命也。小国不足亦以容贼,君之使又不至,是以遣之也。’” “严氏为贼”中的“严氏”无疑就是“严遂”,“周君”指“西周威公”。 这里提到了一个叫“阳竖”的人,他参与了刺杀事件,经过西周时,西周威公“留之十四日”。 严遂与西周威公“不善”,西周威公“患之”,参与刺杀韩傀和韩哀侯的阳竖到了西周,而西周威公“留之十四日,载以乘车驷马而遣之”,有的人可能会想,西周威公为何不将阳竖抓起来交给韩国呢?难道阳竖是西周威公的人?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西周的阴谋? 我认为,这不可能。 阳竖是“道周”,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地不是西周,他只是经过西周。严遂是韩哀侯的两大重臣之一,韩傀和韩哀侯遇刺身亡后,他可能会倒台,但是也有可能会成为韩国权势最大的人,因此西周威公在没有确认他倒台之前,怎么敢动他的人呢? 其实,西周威公留阳竖十四日,是在观望局势,如果严遂倒台了,就把阳竖抓起来交给韩国,严遂没倒台,就只能盛情款待,想方设法留住阳竖了,但是阳竖坚持要走,他也只能放行,等到严遂倒台了,阳竖已经离开,西周威公又要面对韩国的责让,这就是小国的无奈。 看不到这一点的人,就会产生各种猜测了,《韩非子》卷七《说林上》中的相关记载可能就是后人的猜测之一。 《战国策》卷二十八《韩策三之谓郑王》云: 东孟之会,聂政、阳坚刺相兼君。许异蹴哀侯而殪之,立以为郑君。韩氏之众无不听令者,则许异为之先也。是故哀侯为君,而许异终身相焉。而韩氏之尊许异也,犹其尊哀侯也。今日郑君不可得而为也,虽终身相之焉,然而吾弗为云者,岂不为过谋哉?昔齐桓公九合诸侯,未尝不以周襄王之命。然则虽尊襄王,桓公亦定霸矣。九合之尊桓公也,犹其尊襄王也。今日天子不可得而为也,虽为桓公吾弗为云者,岂不为过谋而不知尊哉?韩氏之士数十万,皆戴哀侯以为君,而许异独取相焉者,无他;诸侯之君,无不任事于周室也,而桓公独取霸者,亦无他也。今强国将有帝王之亹,而以国先者,此桓公、许异之类也。岂可不谓善谋哉?夫先与强国之利,强国能王,则我必为之霸;强国不能王,则可以辟其兵,使之无伐我。然则强国事成,则我立帝而霸;强国之事不成,犹之厚德我也。今与强国,强国之事成则有福,不成则无患,然则先与强国者,圣人之计也。 “阳坚”无疑就是《严氏为贼》中的“阳竖”了,“坚”与“竖”形近,必有一误。 聂政在《韩傀相韩》版中是单独行动的,在这篇策文中变成两人行动,出现了矛盾。“聂政”两字,可能是衍文。当然,也有可能不衍,因为后人将不同时代的事件合二为一了。 但是,不管怎样,聂政是不可能出现在西元前374年的。 因此,在东孟之会上刺死韩傀和韩哀侯的人是“阳坚”或“阳竖”。 此文的重点不是讲东孟之会上的刺杀事件,而是称赞许异和齐桓公。 由于其他文献没有提到过许异,因此我们只能通过这段文字来了解许异。但是,文中先说韩哀侯遇刺身亡,接下来又说许异立韩哀侯做国君,韩哀侯成为国君后,他当上了韩相,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毫无疑问,文中的“哀”字有误,许异尊立的国君不是韩哀侯,而是韩懿侯。 韩懿侯不是单字谥,通过《竹书纪年》,我们可以知道,在他的谥号中还有个“共”字,因此他有时被称为韩懿侯,有时被称为韩共侯。“共”字与“恭”字相通。《谓郑王》中的“哀”字原本应作“共”字或“恭”字,在传抄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 韩傀在逃命时,肯定把其他人当肉盾了,因此站着的人会很危险。许异应该离韩懿侯很近,他踢到了韩懿侯,使韩懿侯没有成为韩傀的肉盾。 严遂和韩傀是韩哀侯的两大重臣,在韩国形成了各自的势力,反对他们的势力肯定也有,但是二人的权势来自韩哀侯,只要韩哀侯信任和重用他们,反对者是无可奈何的。严遂除掉韩傀无疑会打破原有的格局,但是未必会出现对严遂不利的局面,只要韩哀侯不对他产生怀疑,继续信任和重要他,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甚至会形成对他更加有利的局面。 韩哀侯的死亡是一个意外,让严遂突然失去了保护伞,接下来只能靠自己了,但是他应该没有应急预案,陷入了被动。 刺杀事件发生后,韩傀集团的人肯定会怀疑严遂。原本反对韩傀和严遂的人,现在会更加反对严遂。新君韩懿侯及其身边的人多半也早就对严遂不满了。因此,严遂一党无力与反对者相抗。 毫无疑问,许异和韩懿侯以查案为突破口,很快便解决了严遂。
战国赵襄子至献侯世系考辨 战国赵襄子至献侯世系考辨 作者:谭晓斌 太史公对赵国在赵献侯即位之前五十余年的记载是比较混乱的。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赵襄子在位三十三年,相当于从西元前457年到西元前425年;赵襄子之后是赵桓子,赵桓子在位仅一年,相当于西元前424年;赵桓子之后就是赵献侯,赵献侯在位十五年,相当于从西元前423年到西元前409年;赵献侯之后是赵烈侯,赵烈侯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08年。 在《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中,赵襄子和赵桓子是兄弟关系,他们的父亲是赵简子,而赵献侯是他们的哥哥伯鲁的孙子,也就是说,赵献侯是赵襄子和赵桓子的侄孙,赵襄子立赵献侯为继承人,但是赵桓子在赵襄子去世后逐赵献侯而自立,赵桓子去世后,“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我们知道,太史公在撰写《史记》时,因为战国方面的资料匮乏,所以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问题。西晋初年,汲郡出土了《竹书纪年》,其中有许多这方面的宝贵信息。虽然《竹书纪年》未能流传下来,但是现存的少量佚文还是能帮助研究者。 在《竹书纪年》中,赵烈侯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08年,与《史记》一致。《竹书纪年》称“晋烈公四年,赵城平邑”,晋烈公四年相当于西元前412年,太史公将此事系于赵献侯十三年,在《六国年表》中,赵献侯十三年相当于西元前411年,相差一年。由此可见,《史记》中的赵纪年从赵献侯开始,准确度是比较高的。 《左传》在鲁哀公二十年条有如下记事: 十一月,越围吴。赵孟降于丧食。楚隆曰:“三年之丧,亲昵之极也。主又降之,无乃有故乎?” 赵孟曰:“黄池之役,先主与吴王有质,曰‘好恶同之’,今越围吴,嗣子不废旧业而敌之,非晋之所能及也,吾是以为降。” 楚隆曰:“若使吴王知之,若何?” 赵孟曰:“可乎?” 隆曰:“请尝之。” 乃往,先造于越军,曰:“吴犯间上国多矣,闻君亲讨焉,诸夏之人莫不欣喜,唯恐君志之不从。请入视之。”许之。 告于吴王曰:“寡君之老无恤使陪臣隆敢展谢其不共:黄池之役,君之先臣志父得承齐盟,曰‘好恶同之’,今君在难,无恤不敢惮劳,非晋国之所能及也,使陪臣敢展布之。” 王拜稽首曰:“寡人不佞,不能事越,以为大夫忧,拜命之辱。” 与之一箪珠,使问赵孟曰:“句践将生忧寡人,寡人死之不得矣。” 王曰:“溺人必笑,吾将有问也,史黯何以得为君子?” 对曰:“黯也进不见恶,退无谤言。” 王曰:“宜哉。” “赵孟”特指晋国赵氏的宗主。 “无恤”是赵襄子之名,而“志父”是他的父亲赵简子之名。 由楚隆向吴王传达的“寡君之老无恤使陪臣隆敢展谢其不共:黄池之役,君之先臣志父得承齐盟,曰‘好恶同之’,今君在难,无恤不敢惮劳,非晋国之所能及也,使陪臣敢展布之”这段话中的内容来看,此处的“赵孟”无疑是指赵襄子,也就是说,赵简子已经去世了。 鲁哀公二十年,相当于西元前475年。 但是,在《史记》中,赵简子卒于晋出公十七年,相当于西元前458年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赵襄子元年,越围吴,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 我们知道,《史记》中的赵襄子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57年,因此《赵世家》中的“越围吴,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比《左传》中的记载晚了十八年。 太史公在《六国年表》中,对“越围吴”这件事也有记载,将其系于楚惠王十四年,而楚惠王十四年相当于鲁哀公二十年,与《左传》中的记载是一致的。 《左传》在鲁哀公二十二年条有如下记事: 冬十一月丁卯,越灭吴,请使吴王居甬东,辞曰:“孤老矣,焉能事君?”乃缢。越人以归。 鲁哀公二十二年,相当于西元前473年。由此可知,吴国在西元前457年时,早就不存在了。 在《六国年表》中,太史公将“越灭吴”这件事系于楚惠王十六年,楚惠王十六年相当于鲁哀公二十二年,与《左传》中的记载也是一致的。 其实,在《赵世家》中,吴国也早就不存在了。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于黄池,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期而已。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晋定公三十七年,相当于西元前西元前475年。由此可见,太史公对这一时期的记载是非常混乱的。 《系年》是清华大学收藏的战国竹简,其中有赵桓子的信息。 在清华简《系年》的第二十章中,有一段文字提到了赵桓子在“晋敬公立十又一年”会诸侯之大夫,并且与越国的令尹订下了讨伐齐国的盟约。 会盟、征伐等大事,宗主都是要亲力亲为的,除非有特殊情况,才由他人代劳。当然,代劳之人的地位也是非常尊贵的。 晋敬公十一年,相当于西元前441年。 在清华简《系年》的第二十章中,还有一段文字,称“晋幽公立四年,赵狗率师与越公朱句伐齐”。 晋幽公四年,相当于西元前430年,此时的宗主很有可能是赵狗,当然,也有可能是赵狗代赵桓子出征。但是,赵狗在《史记》中失载了。 毫无疑问,《史记》中的混乱是由于太史公将赵简子的卒年大大延后引起的。 太史公在《史记》中,记载了赵简子梦游钧天的故事。 《史记》卷一百五《扁鹊仓公列传》云: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强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于是召扁鹊。 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所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于是出。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这个故事在《赵世家》中也有记载。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 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 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赵简子的梦,后来都变成了现实,请注意其中的“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在赵武灵王十六年条有如下记事: 王游大陵。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 毫无疑问,“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中的“七世之孙”指的是赵武灵王。 但是,在《赵世家》中,赵武灵王的父亲是赵肃侯,赵肃侯的父亲是赵成侯,赵成侯的父亲是赵敬候,赵敬候的父亲是赵烈侯,赵烈侯的父亲是赵献侯,赵献侯的曾祖父是赵简子,也就是说,赵武灵王是赵简子的“九世之孙”。 因此,“七世之孙”中的“七”字肯定有问题,应该是“十”字之讹,“七”字和“十”字形状接近,在传抄的过程中会产生讹误。 但是,问题依然存在,还差一世。 我们要知道,赵简子梦游钧天是后人编造的,也就是说,这个故事是后人根据已经发生的事情创作出来的,因此赵武灵王肯定是赵简子的“十世之孙”。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我认为,太史公对赵襄子和赵献侯之间的辈分关系记载有误。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其后娶空同氏,生五子。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 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于代,一年卒。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对《史记》进行注解,著有《史记索隐》一书,他在注释“代成君”时写道: 代成君名周,伯鲁之子。《系本》云代成君子起即襄子之子,不云伯鲁,非也。(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三《赵世家》) 《系本》即《世本》,唐朝避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讳,所以称《世本》为《系本》。 司马贞称《史记》中的伯鲁之子代成君名“周”,不知他是从哪里获得这个信息的,但可以肯定不是从《世本》中获得的,不然的话,他应该称“《系本》云代成君名周”才是。 《世本》中的内容是“代成君子起即襄子之子”,但是这段话会让人产生两种理解。 第一种理解是:代成君的儿子名叫“起”,“起”就是赵襄子的儿子,但是代成君的儿子怎么会是赵襄子的儿子呢?如果代成君没有儿子,赵襄子把自己的儿子给他做儿子,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赵襄子是代成君的叔叔,那么叔叔把自己的儿子给侄子做儿子,未免让人感到奇怪。 第二种理解是:代成君的名字叫“子起”,他是赵襄子的儿子。 在“代成君”一语中,“君”是爵位,“代”是爵号,“成”是某位“代君”的谥号,也就是说,“代君”可以有两个以上。 因此,无论如何理解,在《世本》中,赵襄子有个儿子是“代君”,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既然赵襄子有个儿子是“代君”,那么赵献侯应该是赵襄子这一系的。当然,司马贞是不认可这一点的,因此他说“不云伯鲁,非也”。 司马贞在注释“桓子”时写道: 《系本》云襄子子桓子,与此不同。(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三《赵世家》) 由此可知,在《世本》中,关于赵桓子的身份,也有不同的说法。 太史公在撰写《史记》时,参考过《世本》,但是他没有采纳该书中的相关记载。 《世本》未能流传下来,在宋朝时便散佚了,我们现在只能看到少量佚文。 清代学者秦嘉谟辑补的《世本》称“毋恤生献侯浣及桓子嘉”,但是不知他从哪里看到的。 司马贞在注释《六国年表》中的“赵桓子元年”时写道: 桓子嘉,襄子弟也,元年卒,明年国人共立襄子子献侯浣也。(见《史记三家注》卷十五《六国年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 这段话无疑是非常奇怪的。 司马贞为何会说“襄子子献侯浣”呢? 代成君的儿子名叫“起”,“起”就是赵献侯“浣”,他是赵襄子的儿子,难道司马贞是这么理解“代成君子起即襄子之子”的? 但是,司马贞并不认可《世本》中的说法啊,他明确说过“《系本》云代成君子起即襄子之子,不云伯鲁,非也”。我们从他称赵桓子为“襄子弟也”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是不认可《世本》的,因为赵桓子在《世本》中的身份是“襄子子”。 因此,司马贞的这段话很有可能在传抄的过程中出现了讹误,原文并非如此。 秦嘉谟应该是将《世本》中的“代成君子起”等同于《史记》中的“代成君子浣”了,但是这就会出现我之前提到的奇怪现象,即赵襄子把自己的儿子给侄子做儿子,如此一来,一心要传位于哥哥这一系的赵襄子,立了哥哥的孙子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这未免荒唐。 因此,我认为,在《世本》中,赵献侯不可能是赵襄子的儿子。 如果赵桓子的真实身份是“襄子子”而非“襄子弟”,那么一心要传位于哥哥这一系的赵氏宗主很有可能是赵桓子而非赵襄子,也就是说,赵献侯是赵襄子的曾孙。 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不同的版本,其中有一个现象是故事情节不变,但是故事中的人物会发生变化。 太史公可能只获得了赵襄子版。当然,也有可能获得了两个以上的版本,有赵襄子版,有赵桓子版,或者别的什么版本,但是他选择了赵襄子版。还有一种可能是,在他获得的版本中并未具体指出是哪位赵氏宗主,但是被他判定为赵襄子。 总之,太史公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误判,就像他误判“越围吴”时的赵氏宗主。 我们知道,西元前475年,越围吴,当时的赵氏宗主是赵襄子,他在居父亲赵简子的丧,但是太史公误以为赵简子在居晋定公的丧。 回到这个问题上,真实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赵桓子的父亲赵襄子没有立长,封赵桓子的哥哥为代君,哥哥去世后,谥号为“成”,就是代成君。赵桓子继位后,没有立自己的儿子为继承人,因为他要传位给代成君的儿子,但是这个侄子比他先死,于是他立这个侄子的儿子也就是赵献侯为继承人。赵桓子去世后,他的一个弟弟赶跑了赵献侯,自立为赵氏的宗主。赵桓子的这个弟弟很有可能是清华简《系年》中提到的“赵狗”。“赵狗”去世后,国人认为“赵狗”做赵氏宗主不是赵桓子的意思,便一起杀了“赵狗”的儿子,迎立赵献侯。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期待更多资料的出现。
战国赵襄子至献侯世系考辨 战国赵襄子至献侯世系考辨 作者:谭晓斌 太史公对赵国在赵献侯即位之前五十余年的记载是比较混乱的。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赵襄子在位三十三年,相当于从西元前457年到西元前425年;赵襄子之后是赵桓子,赵桓子在位仅一年,相当于西元前424年;赵桓子之后就是赵献侯,赵献侯在位十五年,相当于从西元前423年到西元前409年;赵献侯之后是赵烈侯,赵烈侯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08年。 在《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中,赵襄子和赵桓子是兄弟关系,他们的父亲是赵简子,而赵献侯是他们的哥哥伯鲁的孙子,也就是说,赵献侯是赵襄子和赵桓子的侄孙,赵襄子立赵献侯为继承人,但是赵桓子在赵襄子去世后逐赵献侯而自立,赵桓子去世后,“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我们知道,太史公在撰写《史记》时,因为战国方面的资料匮乏,所以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问题。西晋初年,汲郡出土了《竹书纪年》,其中有许多这方面的宝贵信息。虽然《竹书纪年》未能流传下来,但是现存的少量佚文还是能帮助研究者。 在《竹书纪年》中,赵烈侯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08年,与《史记》一致。《竹书纪年》称“晋烈公四年,赵城平邑”,晋烈公四年相当于西元前412年,太史公将此事系于赵献侯十三年,在《六国年表》中,赵献侯十三年相当于西元前411年,相差一年。由此可见,《史记》中的赵纪年从赵献侯开始,准确度是比较高的。 《左传》在鲁哀公二十年条有如下记事: 十一月,越围吴。赵孟降于丧食。楚隆曰:“三年之丧,亲昵之极也。主又降之,无乃有故乎?” 赵孟曰:“黄池之役,先主与吴王有质,曰‘好恶同之’,今越围吴,嗣子不废旧业而敌之,非晋之所能及也,吾是以为降。” 楚隆曰:“若使吴王知之,若何?” 赵孟曰:“可乎?” 隆曰:“请尝之。” 乃往,先造于越军,曰:“吴犯间上国多矣,闻君亲讨焉,诸夏之人莫不欣喜,唯恐君志之不从。请入视之。”许之。 告于吴王曰:“寡君之老无恤使陪臣隆敢展谢其不共:黄池之役,君之先臣志父得承齐盟,曰‘好恶同之’,今君在难,无恤不敢惮劳,非晋国之所能及也,使陪臣敢展布之。” 王拜稽首曰:“寡人不佞,不能事越,以为大夫忧,拜命之辱。” 与之一箪珠,使问赵孟曰:“句践将生忧寡人,寡人死之不得矣。” 王曰:“溺人必笑,吾将有问也,史黯何以得为君子?” 对曰:“黯也进不见恶,退无谤言。” 王曰:“宜哉。” “赵孟”特指晋国赵氏的宗主。 “无恤”是赵襄子之名,而“志父”是他的父亲赵简子之名。 由楚隆向吴王传达的“寡君之老无恤使陪臣隆敢展谢其不共:黄池之役,君之先臣志父得承齐盟,曰‘好恶同之’,今君在难,无恤不敢惮劳,非晋国之所能及也,使陪臣敢展布之”这段话中的内容来看,此处的“赵孟”无疑是指赵襄子,也就是说,赵简子已经去世了。 鲁哀公二十年,相当于西元前475年。 但是,在《史记》中,赵简子卒于晋出公十七年,相当于西元前458年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赵襄子元年,越围吴,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 我们知道,《史记》中的赵襄子元年相当于西元前457年,因此《赵世家》中的“越围吴,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比《左传》中的记载晚了十八年。 太史公在《六国年表》中,对“越围吴”这件事也有记载,将其系于楚惠王十四年,而楚惠王十四年相当于鲁哀公二十年,与《左传》中的记载是一致的。 《左传》在鲁哀公二十二年条有如下记事: 冬十一月丁卯,越灭吴,请使吴王居甬东,辞曰:“孤老矣,焉能事君?”乃缢。越人以归。 鲁哀公二十二年,相当于西元前473年。由此可知,吴国在西元前457年时,早就不存在了。 在《六国年表》中,太史公将“越灭吴”这件事系于楚惠王十六年,楚惠王十六年相当于鲁哀公二十二年,与《左传》中的记载也是一致的。 其实,在《赵世家》中,吴国也早就不存在了。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于黄池,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期而已。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晋定公三十七年,相当于西元前西元前475年。由此可见,太史公对这一时期的记载是非常混乱的。 《系年》是清华大学收藏的战国竹简,其中有赵桓子的信息。 在清华简《系年》的第二十章中,有一段文字提到了赵桓子在“晋敬公立十又一年”会诸侯之大夫,并且与越国的令尹订下了讨伐齐国的盟约。 会盟、征伐等大事,宗主都是要亲力亲为的,除非有特殊情况,才由他人代劳。当然,代劳之人的地位也是非常尊贵的。 晋敬公十一年,相当于西元前441年。 在清华简《系年》的第二十章中,还有一段文字,称“晋幽公立四年,赵狗率师与越公朱句伐齐”。 晋幽公四年,相当于西元前430年,此时的宗主很有可能是赵狗,当然,也有可能是赵狗代赵桓子出征。但是,赵狗在《史记》中失载了。 毫无疑问,《史记》中的混乱是由于太史公将赵简子的卒年大大延后引起的。 太史公在《史记》中,记载了赵简子梦游钧天的故事。 《史记》卷一百五《扁鹊仓公列传》云: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强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于是召扁鹊。 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所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于是出。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这个故事在《赵世家》中也有记载。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 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 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赵简子的梦,后来都变成了现实,请注意其中的“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在赵武灵王十六年条有如下记事: 王游大陵。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 毫无疑问,“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中的“七世之孙”指的是赵武灵王。 但是,在《赵世家》中,赵武灵王的父亲是赵肃侯,赵肃侯的父亲是赵成侯,赵成侯的父亲是赵敬候,赵敬候的父亲是赵烈侯,赵烈侯的父亲是赵献侯,赵献侯的曾祖父是赵简子,也就是说,赵武灵王是赵简子的“九世之孙”。 因此,“七世之孙”中的“七”字肯定有问题,应该是“十”字之讹,“七”字和“十”字形状接近,在传抄的过程中会产生讹误。 但是,问题依然存在,还差一世。 我们要知道,赵简子梦游钧天是后人编造的,也就是说,这个故事是后人根据已经发生的事情创作出来的,因此赵武灵王肯定是赵简子的“十世之孙”。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我认为,太史公对赵襄子和赵献侯之间的辈分关系记载有误。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其后娶空同氏,生五子。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 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于代,一年卒。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对《史记》进行注解,著有《史记索隐》一书,他在注释“代成君”时写道: 代成君名周,伯鲁之子。《系本》云代成君子起即襄子之子,不云伯鲁,非也。(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三《赵世家》) 《系本》即《世本》,唐朝避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讳,所以称《世本》为《系本》。 司马贞称《史记》中的伯鲁之子代成君名“周”,不知他是从哪里获得这个信息的,但可以肯定不是从《世本》中获得的,不然的话,他应该称“《系本》云代成君名周”才是。 《世本》中的内容是“代成君子起即襄子之子”,但是这段话会让人产生两种理解。 第一种理解是:代成君的儿子名叫“起”,“起”就是赵襄子的儿子,但是代成君的儿子怎么会是赵襄子的儿子呢?如果代成君没有儿子,赵襄子把自己的儿子给他做儿子,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赵襄子是代成君的叔叔,那么叔叔把自己的儿子给侄子做儿子,未免让人感到奇怪。 第二种理解是:代成君的名字叫“子起”,他是赵襄子的儿子。 在“代成君”一语中,“君”是爵位,“代”是爵号,“成”是某位“代君”的谥号,也就是说,“代君”可以有两个以上。 因此,无论如何理解,在《世本》中,赵襄子有个儿子是“代君”,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既然赵襄子有个儿子是“代君”,那么赵献侯应该是赵襄子这一系的。当然,司马贞是不认可这一点的,因此他说“不云伯鲁,非也”。 司马贞在注释“桓子”时写道: 《系本》云襄子子桓子,与此不同。(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三《赵世家》) 由此可知,在《世本》中,关于赵桓子的身份,也有不同的说法。 太史公在撰写《史记》时,参考过《世本》,但是他没有采纳该书中的相关记载。 《世本》未能流传下来,在宋朝时便散佚了,我们现在只能看到少量佚文。 清代学者秦嘉谟辑补的《世本》称“毋恤生献侯浣及桓子嘉”,但是不知他从哪里看到的。 司马贞在注释《六国年表》中的“赵桓子元年”时写道: 桓子嘉,襄子弟也,元年卒,明年国人共立襄子子献侯浣也。(见《史记三家注》卷十五《六国年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 这段话无疑是非常奇怪的。 司马贞为何会说“襄子子献侯浣”呢? 代成君的儿子名叫“起”,“起”就是赵献侯“浣”,他是赵襄子的儿子,难道司马贞是这么理解“代成君子起即襄子之子”的? 但是,司马贞并不认可《世本》中的说法啊,他明确说过“《系本》云代成君子起即襄子之子,不云伯鲁,非也”。我们从他称赵桓子为“襄子弟也”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是不认可《世本》的,因为赵桓子在《世本》中的身份是“襄子子”。 因此,司马贞的这段话很有可能在传抄的过程中出现了讹误,原文并非如此。 秦嘉谟应该是将《世本》中的“代成君子起”等同于《史记》中的“代成君子浣”了,但是这就会出现我之前提到的奇怪现象,即赵襄子把自己的儿子给侄子做儿子,如此一来,一心要传位于哥哥这一系的赵襄子,立了哥哥的孙子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这未免荒唐。 因此,我认为,在《世本》中,赵献侯不可能是赵襄子的儿子。 如果赵桓子的真实身份是“襄子子”而非“襄子弟”,那么一心要传位于哥哥这一系的赵氏宗主很有可能是赵桓子而非赵襄子,也就是说,赵献侯是赵襄子的曾孙。 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不同的版本,其中有一个现象是故事情节不变,但是故事中的人物会发生变化。 太史公可能只获得了赵襄子版。当然,也有可能获得了两个以上的版本,有赵襄子版,有赵桓子版,或者别的什么版本,但是他选择了赵襄子版。还有一种可能是,在他获得的版本中并未具体指出是哪位赵氏宗主,但是被他判定为赵襄子。 总之,太史公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误判,就像他误判“越围吴”时的赵氏宗主。 我们知道,西元前475年,越围吴,当时的赵氏宗主是赵襄子,他在居父亲赵简子的丧,但是太史公误以为赵简子在居晋定公的丧。 回到这个问题上,真实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赵桓子的父亲赵襄子没有立长,封赵桓子的哥哥为代君,哥哥去世后,谥号为“成”,就是代成君。赵桓子继位后,没有立自己的儿子为继承人,因为他要传位给代成君的儿子,但是这个侄子比他先死,于是他立这个侄子的儿子也就是赵献侯为继承人。赵桓子去世后,他的一个弟弟赶跑了赵献侯,自立为赵氏的宗主。赵桓子的这个弟弟很有可能是清华简《系年》中提到的“赵狗”。“赵狗”去世后,国人认为“赵狗”做赵氏宗主不是赵桓子的意思,便一起杀了“赵狗”的儿子,迎立赵献侯。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期待更多资料的出现。
閼舆之战(《长平邯郸》节选) 閼舆之战(《长平邯郸》节选) 作者:谭晓斌 秦昭襄王三十八年,被天下人视为“虎狼之师”的秦军在卫国人胡阳的指挥下,扑向赵国的閼舆。 在历史上,卫国也曾是周天子封建的强大诸侯,但是到了胡阳生活的战国时代,它早已是一个弹丸小国了,在大国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卫国的有志之士,无法在这里施展其本领。因此,像卫国的先贤吴起、商鞅那样,胡阳也选择了去别的地方。 在秦国,胡阳获得了秦相穰侯的重视。 穰侯姓魏,名冉,秦昭襄王赵稷的母亲秦宣太后芈氏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关系。在秦昭襄王的时代,秦国能不断地向东扩张,削弱其他诸侯,穰侯的功劳是非常大的。 五年前,胡阳披上了秦军将领的战袍,挥师进攻魏国,为秦国夺取了魏国的卷、蔡、中阳和长社。 胜利让胡阳获得了继续证明自己的机会。 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推行军功爵的制度,使秦国形成了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有功者显赫荣耀,无功者再有钱也无光彩的社会风气。穰侯拥有的财富,比秦国的王室还多,但是他也经常领兵出征。四年前的华阳之战,便是由他和胡阳、白起一同打的。 白起善于用兵,穰侯发现并保举了他,他也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证明了穰侯的眼光是非常准的。与此同时,他的爵位也在不停地升级。九年前,秦国封他为武安君,这意味着他获得了军功爵的最高级,成为列侯封君。 胡阳现在的爵位是中更,毫无疑问,他需要胜利。 閼舆被围的消息传到赵都邯郸后,赵惠文王赵何马上召见廉颇。他是赵国当时资格最老的将军,有着丰富的领兵作战的经验,十多年前,在与齐国的战争中,一战成名,以勇猛善战著称,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赵惠文王问他閼舆能不能救,他的回答是非常困难,理由是从邯郸到閼舆距离很远,而且道路狭窄,十分危险。 廉颇离开后,赵惠文王召见了乐乘,此人与已故名将乐毅同宗,都是战国初期的魏国名将乐羊的后人。乐羊在魏灭中山的战争中立下大功,魏国便将中山国的灵寿封给了他。中山复国后,他的子孙就成了中山国人。中山国被赵国灭掉后,他的子孙又成了赵国人。乐毅曾经统率燕、秦、韩、魏、赵五国联军讨伐齐国。燕国发生内乱时,险些被齐国吞并。燕昭襄王即位后,立志复仇,最后在乐毅等人的辅佐下,复仇成功,一举将实力与秦国不相上下的齐国打得只剩下两座城池。虽然齐国在突然出现的优秀将领田单的努力下,避免了亡国,也收复了大片失地,但是实力大损,其统治者也不再有夺取天下之心了。乐乘常在乐毅的左右,带兵打仗的经验也不少。赵惠文王问他閼舆能不能救,他的回答跟廉颇是一样的。 接下来,赵惠文王召见了赵奢。他曾经在燕国担任上谷郡的太守,为燕国抵御北方的胡人。在赵国与齐国的战争中,也曾指挥赵军,取得了麦丘之战的胜利。赵惠文王问他閼舆能不能救,他的回答是能救。 赵奢认为,距离远、道路危险狭窄之类的都不是问题,这就好比两只老鼠在洞穴中打架,狭路相逢勇者胜。于是赵惠文王让他领兵去救閼舆。 巍巍太行,将赵国分为东西两大块。从东部的邯郸出发,走滏口陉,进入太行山,当看到清漳水后,沿着清漳水往西北行,出太行山,进入西部,閼舆便在这出口方向。因此,閼舆如果被秦军占领了,赵国的这条穿越太行山脉的交通线就会被切断。 閼舆,顾名思义,就是让来往的车辆无法通行,这体现了命名者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毫无疑问,赵国是不能失去它的。 对于这一点,胡阳岂会不知。因此,如果有赵军来救閼舆,那么他会让自己的胃口变得大一点,一口把这支援军吃掉。如此一来,秦军进攻赵国的閼舆就成了“攻其所必救”的妙招。 赵奢受命后,立即领兵出征,但是在距邯郸城三十里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与此同时,他下了一道命令:有以军事谏者,死! 虽然勇气是夺取胜利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但是光有勇气,与送死无异。敌人已占据各种先机,如果自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那么必败无疑。对于这一点,赵奢的心里非常清楚。敌人多半会设下伏击圈,等着他往里钻,因此他必须耐心一点,等敌人疲惫了或者对他疏于防范了,再相机而动。当然,他还要期待閼舆城的守军顽强抵抗,最好能把敌人变成顿于坚城之下的疲惫之师。如果閼舆失陷了,那么情况会变得更糟,到时候,他也必须想方设法将其夺回。但是现在,他认为按兵不动是最好的选择。 对胡阳而言,现在的问题是,赵国已经发兵来救閼舆了,但是这支援军迟迟不到他这里来。这让他感到了难受。等待,无疑是难受的。不知道敌人会不会来,更加难受。如果在攻城时,身后突然出现了敌人,那就不是难受的问题了。因此,他必须有所改变。 既然你不肯过来,那么我去找你。于是胡阳将秦军一分为二,一支留在閼舆,另一支随他去武安。 武安在太行山东麓,再往东就是邯郸了。 胡阳之所以没有直接攻击赵奢,是因为对方在坚固的壁垒中,而且以逸待劳。打一场攻坚战无疑是划不来的,况且这里是赵国的心脏地带,一旦攻不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而兵临武安,可以迫使赵奢动起来,只要他一动,离开了坚固的壁垒来救武安,胡阳便可与之进行野战。对强大的秦军而言,以野战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是最划算的。 于是,武安城的西面出现了秦军。 胡阳没有下令攻城,他让将士们在城外操练起来。 秦军擂鼓呐喊,巨大的声响传入城中,把房屋上的瓦片都震动了。 胡阳的心思,赵奢岂能不知,因此他继续按兵不动。但是,当得知武安也出现秦军后,赵奢的军中变得不平静了。终于,有个军候沉不住气了,他不顾“有以军事谏者,死”的命令,请求赵奢马上发兵去救武安。对于这个胆敢违抗军令的人,赵奢毫不留情,立即将其斩杀。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 赵奢的按兵不动让胡阳感到了头疼。 一天,有个人从赵军的营垒中出来,很快,他出现在了秦军的营垒前。进入秦营后,他径直朝胡阳的幕府而去。原来,此人是胡阳派出去的间谍。他告诉胡阳赵军还在构筑新的壁垒,并称自己的间谍身份暴露了,但是赵奢没有杀他,也没有扣留他,相反,对他非常友好,在让他离开赵营之前,还让他美美地吃了一顿。 听完报告,胡阳十分高兴,他说敌军在距其都城三十里处驻扎,不继续前进,却不停地构筑壁垒,閼舆不再属于赵国了。 赵奢的一系列行为,让胡阳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根本就不想与秦军交战,同时他希望秦军也不要去打他。 现在,胡阳非常看不起赵奢。 打发走秦军的间谍之后,赵奢向全军下达了新的命令。他们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二十八天,现在要拔营出发了。但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武安,而是閼舆。 当胡阳得知赵奢消失后,便判断他一定去閼舆了。 只要赵奢一到閼舆,胡阳留在那里的部队就有危险了。 现在,胡阳来不及为轻敌大意而自责,立刻下达了追击的命令。虽然赵奢把他甩在了后面,但是战机也跟着出现了。只要能追上赵奢,他就有信心将其消灭。 赵军出发时,赵奢命令所有人都脱掉甲衣,卷好装车,全军轻装疾进,以最快的速度奔赴閼舆。 胡阳未能在路上追到赵奢。 赵奢一到閼舆,立刻派一批擅长射箭的战士前进至距閼舆城五十里处驻扎。 从邯郸到閼舆,赵军用了两天一夜,他们为自己获得了构筑壁垒的宝贵时间。 当胡阳赶到閼舆后,不得不再次面对在坚固的壁垒中的赵奢。但是,这一次,他别无选择,即使对方坚壁不出,他也要发动攻击。 大战在即。 在赵军的营垒中,军士许历向赵奢的幕府而来,他有一些话要对赵奢说。 当赵奢得知外面有个叫许历的军士请求以军事进谏后,便让他进来说话。 许历说赵军出现在这里是出乎敌人意料的,但是敌人士气高涨、斗志旺盛,因此他希望赵奢不要分散兵力,集中起来,摆一个大阵,严阵以待,不然,挡不住敌人的进攻,必败。 赵奢明确表示,他会按照许历说的去做。 许历知道赵奢不会杀他了,便开了个玩笑,请赵奢将其处死,因为他触犯了“有以军事谏者,死”的命令。 赵奢说,如何处置,等回到邯郸后会有命令的。 许历回到正题,指出了战场上的关键点——北山,他说:“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 这一点是赵奢还没想到的,他恭恭敬敬地对许历说:“诺!”随即发兵一万,火速赶往北山。 胡阳挥师向赵军的营垒挺进。 对手没有坚壁不出。 但是,面对严阵以待的赵军,他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环顾四周。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北山之上。 这是一个关键点,秦军必须抢先占据。 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马上分兵,去占领北山。 然而,为时已晚。 山上出现了赵军的身影,秦军遭到其迎头痛击。 赵军居高临下,秦军只能仰攻,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无论如何都攻不上去。 北山争夺战的胜利,让赵奢完全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他适时果断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秦军全线奔溃。 赵军大获全胜。 閼舆之战的惨败,让胡阳失去了为秦国继续征战的机会,成为他永远的痛。 赵奢回到邯郸,将此次战役的情况向赵惠文王汇报。 赵惠文王对参战人员进行了赏赐。其中,许历由军士升迁为国尉;赵奢成为列侯封君,并且被赵惠文王赐号为“马服君”。 马服君赵奢的子孙以“马”为氏,东汉名将马援、三国名将马超、唐朝名将马璘都是其后人。 赵国自赵惠文王的父亲赵武灵王实行了“胡服骑射”的制度后,组建起了强大的骑兵。赵军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擅长骑射的胡人部落,开拓了大片疆土。胡人部落的首领们匍匐在赵王的脚下,他们的人马供赵国征调。 在诸侯兼并的战场上,作战环境的不同、作战方式的不同、作战强度的不同以及作战对象的不同让赵军不可能像他们在攻略胡地时那样,靠骑兵解决所有的问题,虽然也取得了许多胜利,但是在面对秦军时,往往会落败,更别提大获全胜了。因此,閼舆之战的胜利,对赵国而言意义重大。 此后,秦国将进攻的矛头转向了魏国。 秦赵两军的下一次较量,要等到九年之后。
閼舆之战(《长平邯郸》节选) 閼舆之战(《长平邯郸》节选) 作者:谭晓斌 秦昭襄王三十八年,被天下人视为“虎狼之师”的秦军在卫国人胡阳的指挥下,扑向赵国的閼舆。 在历史上,卫国也曾是周天子封建的强大诸侯,但是到了胡阳生活的战国时代,它早已是一个弹丸小国了,在大国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卫国的有志之士,无法在这里施展其本领。因此,像卫国的先贤吴起、商鞅那样,胡阳也选择了去别的地方。 在秦国,胡阳获得了秦相穰侯的重视。 穰侯姓魏,名冉,秦昭襄王赵稷的母亲秦宣太后芈氏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关系。在秦昭襄王的时代,秦国能不断地向东扩张,削弱其他诸侯,穰侯的功劳是非常大的。 五年前,胡阳披上了秦军将领的战袍,挥师进攻魏国,为秦国夺取了魏国的卷、蔡、中阳和长社。 胜利让胡阳获得了继续证明自己的机会。 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推行军功爵的制度,使秦国形成了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有功者显赫荣耀,无功者再有钱也无光彩的社会风气。穰侯拥有的财富,比秦国的王室还多,但是他也经常领兵出征。四年前的华阳之战,便是由他和胡阳、白起一同打的。 白起善于用兵,穰侯发现并保举了他,他也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证明了穰侯的眼光是非常准的。与此同时,他的爵位也在不停地升级。九年前,秦国封他为武安君,这意味着他获得了军功爵的最高级,成为列侯封君。 胡阳现在的爵位是中更,毫无疑问,他需要胜利。 閼舆被围的消息传到赵都邯郸后,赵惠文王赵何马上召见廉颇。他是赵国当时资格最老的将军,有着丰富的领兵作战的经验,十多年前,在与齐国的战争中,一战成名,以勇猛善战著称,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赵惠文王问他閼舆能不能救,他的回答是非常困难,理由是从邯郸到閼舆距离很远,而且道路狭窄,十分危险。 廉颇离开后,赵惠文王召见了乐乘,此人与已故名将乐毅同宗,都是战国初期的魏国名将乐羊的后人。乐羊在魏灭中山的战争中立下大功,魏国便将中山国的灵寿封给了他。中山复国后,他的子孙就成了中山国人。中山国被赵国灭掉后,他的子孙又成了赵国人。乐毅曾经统率燕、秦、韩、魏、赵五国联军讨伐齐国。燕国发生内乱时,险些被齐国吞并。燕昭襄王即位后,立志复仇,最后在乐毅等人的辅佐下,复仇成功,一举将实力与秦国不相上下的齐国打得只剩下两座城池。虽然齐国在突然出现的优秀将领田单的努力下,避免了亡国,也收复了大片失地,但是实力大损,其统治者也不再有夺取天下之心了。乐乘常在乐毅的左右,带兵打仗的经验也不少。赵惠文王问他閼舆能不能救,他的回答跟廉颇是一样的。 接下来,赵惠文王召见了赵奢。他曾经在燕国担任上谷郡的太守,为燕国抵御北方的胡人。在赵国与齐国的战争中,也曾指挥赵军,取得了麦丘之战的胜利。赵惠文王问他閼舆能不能救,他的回答是能救。 赵奢认为,距离远、道路危险狭窄之类的都不是问题,这就好比两只老鼠在洞穴中打架,狭路相逢勇者胜。于是赵惠文王让他领兵去救閼舆。 巍巍太行,将赵国分为东西两大块。从东部的邯郸出发,走滏口陉,进入太行山,当看到清漳水后,沿着清漳水往西北行,出太行山,进入西部,閼舆便在这出口方向。因此,閼舆如果被秦军占领了,赵国的这条穿越太行山脉的交通线就会被切断。 閼舆,顾名思义,就是让来往的车辆无法通行,这体现了命名者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毫无疑问,赵国是不能失去它的。 对于这一点,胡阳岂会不知。因此,如果有赵军来救閼舆,那么他会让自己的胃口变得大一点,一口把这支援军吃掉。如此一来,秦军进攻赵国的閼舆就成了“攻其所必救”的妙招。 赵奢受命后,立即领兵出征,但是在距邯郸城三十里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与此同时,他下了一道命令:有以军事谏者,死! 虽然勇气是夺取胜利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但是光有勇气,与送死无异。敌人已占据各种先机,如果自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那么必败无疑。对于这一点,赵奢的心里非常清楚。敌人多半会设下伏击圈,等着他往里钻,因此他必须耐心一点,等敌人疲惫了或者对他疏于防范了,再相机而动。当然,他还要期待閼舆城的守军顽强抵抗,最好能把敌人变成顿于坚城之下的疲惫之师。如果閼舆失陷了,那么情况会变得更糟,到时候,他也必须想方设法将其夺回。但是现在,他认为按兵不动是最好的选择。 对胡阳而言,现在的问题是,赵国已经发兵来救閼舆了,但是这支援军迟迟不到他这里来。这让他感到了难受。等待,无疑是难受的。不知道敌人会不会来,更加难受。如果在攻城时,身后突然出现了敌人,那就不是难受的问题了。因此,他必须有所改变。 既然你不肯过来,那么我去找你。于是胡阳将秦军一分为二,一支留在閼舆,另一支随他去武安。 武安在太行山东麓,再往东就是邯郸了。 胡阳之所以没有直接攻击赵奢,是因为对方在坚固的壁垒中,而且以逸待劳。打一场攻坚战无疑是划不来的,况且这里是赵国的心脏地带,一旦攻不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而兵临武安,可以迫使赵奢动起来,只要他一动,离开了坚固的壁垒来救武安,胡阳便可与之进行野战。对强大的秦军而言,以野战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是最划算的。 于是,武安城的西面出现了秦军。 胡阳没有下令攻城,他让将士们在城外操练起来。 秦军擂鼓呐喊,巨大的声响传入城中,把房屋上的瓦片都震动了。 胡阳的心思,赵奢岂能不知,因此他继续按兵不动。但是,当得知武安也出现秦军后,赵奢的军中变得不平静了。终于,有个军候沉不住气了,他不顾“有以军事谏者,死”的命令,请求赵奢马上发兵去救武安。对于这个胆敢违抗军令的人,赵奢毫不留情,立即将其斩杀。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 赵奢的按兵不动让胡阳感到了头疼。 一天,有个人从赵军的营垒中出来,很快,他出现在了秦军的营垒前。进入秦营后,他径直朝胡阳的幕府而去。原来,此人是胡阳派出去的间谍。他告诉胡阳赵军还在构筑新的壁垒,并称自己的间谍身份暴露了,但是赵奢没有杀他,也没有扣留他,相反,对他非常友好,在让他离开赵营之前,还让他美美地吃了一顿。 听完报告,胡阳十分高兴,他说敌军在距其都城三十里处驻扎,不继续前进,却不停地构筑壁垒,閼舆不再属于赵国了。 赵奢的一系列行为,让胡阳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根本就不想与秦军交战,同时他希望秦军也不要去打他。 现在,胡阳非常看不起赵奢。 打发走秦军的间谍之后,赵奢向全军下达了新的命令。他们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二十八天,现在要拔营出发了。但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武安,而是閼舆。 当胡阳得知赵奢消失后,便判断他一定去閼舆了。 只要赵奢一到閼舆,胡阳留在那里的部队就有危险了。 现在,胡阳来不及为轻敌大意而自责,立刻下达了追击的命令。虽然赵奢把他甩在了后面,但是战机也跟着出现了。只要能追上赵奢,他就有信心将其消灭。 赵军出发时,赵奢命令所有人都脱掉甲衣,卷好装车,全军轻装疾进,以最快的速度奔赴閼舆。 胡阳未能在路上追到赵奢。 赵奢一到閼舆,立刻派一批擅长射箭的战士前进至距閼舆城五十里处驻扎。 从邯郸到閼舆,赵军用了两天一夜,他们为自己获得了构筑壁垒的宝贵时间。 当胡阳赶到閼舆后,不得不再次面对在坚固的壁垒中的赵奢。但是,这一次,他别无选择,即使对方坚壁不出,他也要发动攻击。 大战在即。 在赵军的营垒中,军士许历向赵奢的幕府而来,他有一些话要对赵奢说。 当赵奢得知外面有个叫许历的军士请求以军事进谏后,便让他进来说话。 许历说赵军出现在这里是出乎敌人意料的,但是敌人士气高涨、斗志旺盛,因此他希望赵奢不要分散兵力,集中起来,摆一个大阵,严阵以待,不然,挡不住敌人的进攻,必败。 赵奢明确表示,他会按照许历说的去做。 许历知道赵奢不会杀他了,便开了个玩笑,请赵奢将其处死,因为他触犯了“有以军事谏者,死”的命令。 赵奢说,如何处置,等回到邯郸后会有命令的。 许历回到正题,指出了战场上的关键点——北山,他说:“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 这一点是赵奢还没想到的,他恭恭敬敬地对许历说:“诺!”随即发兵一万,火速赶往北山。 胡阳挥师向赵军的营垒挺进。 对手没有坚壁不出。 但是,面对严阵以待的赵军,他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环顾四周。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北山之上。 这是一个关键点,秦军必须抢先占据。 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马上分兵,去占领北山。 然而,为时已晚。 山上出现了赵军的身影,秦军遭到其迎头痛击。 赵军居高临下,秦军只能仰攻,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无论如何都攻不上去。 北山争夺战的胜利,让赵奢完全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他适时果断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秦军全线奔溃。 赵军大获全胜。 閼舆之战的惨败,让胡阳失去了为秦国继续征战的机会,成为他永远的痛。 赵奢回到邯郸,将此次战役的情况向赵惠文王汇报。 赵惠文王对参战人员进行了赏赐。其中,许历由军士升迁为国尉;赵奢成为列侯封君,并且被赵惠文王赐号为“马服君”。 马服君赵奢的子孙以“马”为氏,东汉名将马援、三国名将马超、唐朝名将马璘都是其后人。 赵国自赵惠文王的父亲赵武灵王实行了“胡服骑射”的制度后,组建起了强大的骑兵。赵军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擅长骑射的胡人部落,开拓了大片疆土。胡人部落的首领们匍匐在赵王的脚下,他们的人马供赵国征调。 在诸侯兼并的战场上,作战环境的不同、作战方式的不同、作战强度的不同以及作战对象的不同让赵军不可能像他们在攻略胡地时那样,靠骑兵解决所有的问题,虽然也取得了许多胜利,但是在面对秦军时,往往会落败,更别提大获全胜了。因此,閼舆之战的胜利,对赵国而言意义重大。 此后,秦国将进攻的矛头转向了魏国。 秦赵两军的下一次较量,要等到九年之后。
战国韩威侯宣王纪年考订 战国韩威侯宣王纪年考订 作者:谭晓斌 在《史记》中,韩宣王在位二十一年,其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32年,二十一年相当于西元前312年。 《史记》卷四十五《韩世家》云: (韩宣王)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於丹阳。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 此处提到,在韩宣王去世的这一年,秦、韩与楚国发生战事。 《韩世家》云: (韩襄王)十二年,太子婴死。 公子咎、公子虮虱争为太子。时虮虱质於楚。苏代谓韩咎曰:“虮虱亡在楚,楚王欲内之甚。今楚兵十馀万在方城之外,公何不令楚王筑万室之都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救之,公必将矣。公因以韩楚之兵奉虮虱而内之,其听公必矣,必以楚韩封公也。”韩咎从其计。 楚围雍氏,韩求救于秦。秦未为发,使公孙昧入韩。公仲曰:“子以秦为且救韩乎?”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南郑、蓝田,出兵于楚以待公’,殆不合矣。”公仲曰:“子以为果乎?”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智。楚威王攻梁也,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魏,魏折而入于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不如出兵以到之,魏楚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今其状阳言与韩,其实阴善楚。公待秦而到,必轻与楚战。楚阴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公战而胜楚,遂与公乘楚,施三川而归。公战不胜楚,楚塞三川守之,公不能救也。窃为公患之。司马庚三反于郢,甘茂与昭鱼遇于商於,其言收玺,实类有约也。”公仲恐,曰:“然则柰何?”曰:“公必先韩而后秦,先身而后张仪。公不如亟以国合于齐楚,齐楚必委国于公。公之所恶者张仪也,其实犹不无秦也。”于是楚解雍氏围。 “楚围雍氏”不止一次。 晋朝末年的历史学家徐广著有《史记音义》,但是未能流传下来。刘宋朝的历史学家裴骃在该书的基础上,著成《史记集解》。 在“楚围雍氏”句下,《集解》有如下注文: 徐广曰:“秦本纪惠王后元十三年,周赧王三年,楚怀王十七年,齐湣王十二年,皆云楚围雍氏。《纪年》於此亦说楚景翠围雍氏,韩宣王卒,秦助韩共败楚屈丐,又云齐、宋围煮枣,皆与《史记》年表及田完世家符同。然则此卷所云‘襄王十二年,韩咎从其计’以上,是楚后围雍氏,赧王之十五年事也。又说‘楚围雍氏’以下,是楚前围雍氏,赧王之三年事。”(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五《韩世家》) 由此可知,在韩宣王去世的这一年,还发生了楚围雍氏和齐围煮枣的战事,而且《史记》中的记载与《竹书纪年》中的记载是一致的。 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秦惠王后元十三年、周赧王三年、楚怀王十七年和齐湣王十二年都相当于西元前312年。 《史记》卷五《秦本纪》云: (秦惠文王后元)十三年,庶长章击楚於丹阳,虏其将屈匄,斩首八万;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楚围雍氏,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满助魏攻燕。 此处提到,秦击败楚将“屈匄”、楚围雍氏和秦齐交战。“屈匄”,即屈丐。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云: (楚怀王)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匄、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馀人,遂取汉中之郡。楚怀王大怒,乃悉国兵复袭秦,战於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於邓。楚闻,乃引兵归。 此处提到,秦、韩与楚国发生战事。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云: (齐湣王)十二年,攻魏。楚围雍氏,秦败屈丐。苏代谓田轸曰:“臣原有谒於公,其为事甚完,使楚利公,成为福,不成亦为福。今者臣立於门,客有言曰魏王谓韩冯、张仪曰:‘煮枣将拔,齐兵又进,子来救寡人则可矣;不救寡人,寡人弗能拔。’此特转辞也。秦、韩之兵毋东,旬馀,则魏氏转韩从秦,秦逐张仪,交臂而事齐楚,此公之事成也。”田轸曰:“柰何使无东?”对曰:“韩冯之救魏之辞,必不谓韩王曰‘冯以为魏’,必曰‘冯将以秦韩之兵东卻齐宋,冯因抟三国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於楚,故地必尽得之矣’。张仪救魏之辞,必不谓秦王曰‘仪以为魏’,必曰‘仪且以秦韩之兵东距齐宋,仪将抟三国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於楚,名存亡国,实伐三川而归,此王业也’。公令楚王与韩氏地,使秦制和,谓秦王曰‘请与韩地,而王以施三川,韩氏之兵不用而得地於楚’。韩冯之东兵之辞且谓秦何?曰‘秦兵不用而得三川,伐楚韩以窘魏,魏氏不敢东,是孤齐也’。张仪之东兵之辞且谓何?曰‘秦韩欲地而兵有案,声威发於魏,魏氏之欲不失齐楚者有资矣’。魏氏转秦韩争事齐楚,楚王欲而无与地,公令秦韩之兵不用而得地,有一大德也。秦韩之王劫於韩冯、张仪而东兵以徇服魏,公常执左券以责於秦韩,此其善於公而恶张子多资矣。” 此处提到,楚围雍氏、秦败屈丐、齐魏发生战事、煮枣将被齐军攻破和魏向秦韩求援。 《史记》称,魏惠王三十六年卒,子魏襄王立;魏襄王十六年,子哀王立;魏哀王二十三年卒,子昭王立。 《竹书纪年》告诉我们,魏惠王三十六年称王并于当年改元,《史记》中的魏襄王十六年实际上是魏惠王的后元十六年,然后才是魏襄王。《竹书纪年》终于“今王”二十年,“今王”即魏襄王。据《竹书纪年》,魏惠王的谥号是“惠成”,不是单字谥。因此,魏襄王的谥号很有可能是“襄哀”。 在《六国年表》中,魏哀王七年相当于西元前312年。魏哀王七年即魏襄王七年,也就是《竹书纪年》中的“今王”七年。 徐广称“秦本纪惠王后元十三年,周赧王三年,楚怀王十七年,齐湣王十二年,皆云楚围雍氏。《纪年》於此亦说楚景翠围雍氏,韩宣王卒,秦助韩共败楚屈丐,又云齐、宋围煮枣,皆与《史记》年表及田完世家符同”,可知在《竹书纪年》中的“(今王)七年”条有楚景翠围雍氏、韩宣王卒、秦助韩共败楚屈丐和齐宋围煮枣等记事。 《田敬仲完世家》中的内容又见于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战国纵横家书》,其交代的历史背景是“齐、宋攻魏,楚回(围)翁(雍)是(氏),秦败屈匄”(见《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二章),与《竹书纪年》相合。 韩宣王的卒年相当于西元前312年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其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32年会有问题吗? 《韩世家》云: (韩昭侯)二十五年,旱,作高门。屈宜臼曰:“昭侯不出此门。何也?不时。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昭侯尝利矣,不作高门。往年秦拔宜阳,今年旱,昭侯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谓‘时绌举赢’。” 二十六年,高门成,昭侯卒,果不出此门。子宣惠王立。 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在其所著的《史记索隐》中指出,在他看到《竹书纪年》中,韩昭王去世之后,继位的是韩威侯。 按:《纪年》:郑昭侯武薨,次威侯立。威侯七年,与邯郸围襄陵。五月,梁惠王会威侯于巫沙。十月,郑宣王朝梁。不见威侯之卒。下败韩举在威侯八年,而此系家即以为宣惠王之年。又上有杀悼公,悼公又不知是谁之谥。则韩微小,国史失代系,故此文及系本不同,盖亦不可复考。(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五《韩世家》) “郑”即韩国,“邯郸”即赵国,“梁”即魏国,韩国因迁都郑而被称为“郑”,赵国因迁都邯郸而被称为“邯郸”,魏国因迁都大梁而被称为“梁”。 由此可知,韩昭侯之后是韩威侯,韩威侯之后才是韩宣王,但是关于韩威侯去世的信息,《竹书纪年》中没有记载。 《韩世家》云: (韩宣王)八年,魏败我将韩举。 司马贞称“下败韩举在威侯八年,而此系家即以为宣惠王之年”是针对这条记载而言的。由此可知,《史记》中的韩宣王八年实际上是韩威侯八年。因此,与西元前332年相对应的韩纪年是韩威侯元年,而非韩宣王元年。 《史记索隐》在“魏败我将韩举”下有注文。 韩举则是韩将不疑,而《纪年》云韩举,赵将,盖举先为赵将,后入韩。又《纪年》云其败当韩威王八年,是不同也。(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五《韩世家》) “又《纪年》云其败当韩威王八年”中的“王”字应当是“侯”字之误,这可能是司马贞的笔误,也有可能是在传抄翻刻的过程中产生的。 在《六国年表》中,韩宣王八年、魏襄王十年和赵武灵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25年,《赵表》在这一年的记事为“魏败我赵护”,没有提到韩举。 《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云: (赵肃侯)二十三年,韩举与齐、魏战,死于桑丘。 在《六国年表》中,赵肃侯二十三年相当于西元前327年。《史记》中的记载出现了自相矛盾。 《水经注》引《竹书纪年》云: 晋烈公四年,赵城平邑;五年,田公子居思伐邯郸,围平邑;十年,齐田朌及邯郸韩举战于平邑,邯郸之师败逋,获韩举,取平邑新城。(见《水经注》卷五《河水注》) “田公子居思伐邯郸,围平邑”并非晋烈公五年的记事,“十年,齐田朌及邯郸韩举战于平邑,邯郸之师败逋,获韩举,取平邑新城”中的“十年”也不是晋烈公十年,而是魏惠王后元十年。 晋武帝时,汲郡人不准盗发了一座战国魏墓,《竹书纪年》、《穆天子传》等文献便是在此次盗墓中出土的。朝廷命中书监荀勖和中书令和峤等人整理出土的竹简。由于“初发冢者烧策照取宝物”,因此“及官收之,多烬简断札,文既残缺,不复诠次”(《晋书》卷五十一《束皙列传》),再加上汲郡官府“收书不谨,多毁落残缺”(见《穆天子传》序二)等原因,使得荀和本《竹书纪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错误。荀和本,又称“初释本”。后来,秘书丞卫恒进行考正,但是他在政治斗争中遇害,未能完成工作。卫恒的朋友著作郎束皙续成其事,这才有了卫束本《竹书纪年》。卫束本,又称“考正本”。 “初释本”与“考正本”都没有流传下来。司马贞看到的是“考正本”,而《水经注》的作者北魏的郦道元看到的是“初释本”。韩举应为赵将,他在魏惠王后元十年也就是韩威侯八年,与齐军交战,兵败被俘。 我们知道,《史记》中的魏襄王十年实际上是魏惠王后元十年,韩宣王八年实际上是韩威侯八年。 但是,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司马贞说“威侯七年,与邯郸围襄陵。五月,梁惠王会威侯于巫沙。十月,郑宣王朝梁。不见威侯之卒”是怎么回事呢? 《先秦诸子系年考辨》的作者钱穆认为,“五月”之前误脱“八年”二字,韩威侯即韩宣王,他在这一年称王。 《史记》卷四《周本纪》云: (周显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 唐朝的历史学家张守节著有《史记正义》,他在“秦惠王称王”句下有这样的注文: 《秦本纪》云,惠王十三年,与韩、魏、赵并称王。(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周本纪》) 《史记》卷五《秦本纪》云: (秦惠文君)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为王,韩亦为王。 《史记正义》在“魏君为王,韩亦为王”下有这样的注文: 魏襄王、韩宣惠王也。(见《史记三家注》卷五《秦本纪》) 在《六国年表》中,周显王四十四年、秦惠文君十三年、韩宣王八年、魏襄王十年和赵武灵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25年。 分析一下可知,在张守节看到的《秦本纪》中,写的是“魏君为王,韩亦为王”,没有“赵为王”的记载,不然的话,他在作注时不会只写“魏襄王、韩宣惠王也”,一定会加上“赵武灵王”。“韩魏赵”念起来非常顺口,因此张守节在注解《周本纪》时一不留神就写下了“与韩、魏、赵并称王”,多了个“赵”字。当然,这个“赵”字也有可能是在传抄翻刻的过程中多出来的,出错的原因还是“韩魏赵”念起来非常顺口。 再看“魏君为王,韩亦为王”,这一记载其实是有问题的,秦惠文君十三年四月戊午称王,《秦本纪》不写秦君为王之事,却写“魏君为王,韩亦为王”,非常奇怪。 魏君已于九年前称王。 《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云: 襄王元年,与诸侯会徐州,相王也。追尊父惠王为王。 《田敬仲完世家》云: (齐宣王)七年,与魏王会平阿南。明年(八年),复会甄。魏惠王卒。明年(九年),与魏襄王会徐州,诸侯相王也。 《秦本纪》云: (秦惠文君)四年,天子致文武胙。齐、魏为王。 在《六国年表》中,魏襄王元年、齐宣王九年、秦惠文君四年相当于西元前334年。 齐威王与魏惠王在徐州相会并互相承认对方为王,太史公误以为是齐宣王与魏襄王,虽然他把人物搞错了,但是齐魏为王的年代是正确的。 再看韩君称王。《韩世家》云“(韩宣王)十一年,君号为王”,《六国年表》则将此事记于韩宣王十年。 因此,在秦惠文君十三年不应有韩魏称王的记载。 《六国年表》在秦惠文君十三年的记事为“四月戊午,君称王”,《秦本纪》中的记事也应如此。“君称王”在后世的传抄中出现了衍文,变成了“魏君为王,韩亦为王”。 毫无疑问,认为韩威侯八年称王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其实,我们从司马贞的话中也能知道,韩威侯没有称王。如果他真的称了王,那么《竹书纪年》中的他,应该被称为“威王”,而非“威侯”。《史记索隐》中虽然有“又《纪年》云其败当韩威王八年”一语,但是此处的“王”字明显是“侯”字之误,而且这一错误很有可能是在传抄翻刻的过程中产生的。 我们知道,魏惠王三十六年称王,但是《竹书纪年》在提到称王之前的他时,写的也都是“惠王”或“惠成王”。《竹书纪年》在提到韩威侯时,只称“威侯”,不称“威王”,可证其没有称王。因此,韩威侯与韩宣王是两个人。 秦惠文王的谥号是“惠文”,太史公在《秦本纪》中将称王之前的他写为“秦惠文君”。赵烈侯的谥号为“烈”,《竹书纪年》在提到他时,称列为诸侯之前的他为“烈子”,称列为诸侯之后的他为“烈侯”。韩宣王的谥号虽然不是单字谥,但是《史记》中记载其谥号为“宣惠”,并无“威”字。因此,《竹书纪年》的作者若想在称谓上对称王前后的他进行区别的话,应该称其为“宣侯”或“宣惠侯”,而非“威侯”。 司马贞说“不见威侯之卒”,可知在他看到的《竹书纪年》中没有韩威侯去世的信息。但是,我们不能据此认为韩威侯与韩宣王是一个人,因为出现这种情况其实是很正常的。 《竹书纪年》在出土的过程中是有损毁的,记载了韩威侯去世信息的竹简不幸缺失了是很有可能的。况且《竹书纪年》中的战国部分,其记事是以魏国为中心的,记载其他诸侯国的信息相对简单一点,不可能面面俱到,缺载韩威侯去世的信息也是很有可能的。 韩威侯与韩宣王不是一个人,这一点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韩威侯七年,韩宣王朝魏,第二年仍然是韩威侯的纪年,这无论如何都是有问题的。 我认为,“威侯七年,与邯郸围襄陵。五月,梁惠王会威侯于巫沙。十月,郑宣王朝梁”中的“七”字应为“十”字之误。“七”字与“十”字形近,在传抄翻刻的过程中很容易互讹。 韩威侯十年,相当于西元前323年,韩、赵围襄陵。当时,襄陵属于魏国。 在《史记》中,魏襄王十二年、楚怀王六年相当于323年。 《魏世家》云: (魏襄王)十二年,楚败我襄陵。 魏襄王十二年实际上是魏惠王后元十二年。此处提到,楚国在襄陵之战中击败魏国。 《楚世家》云: (楚怀王)六年,楚使柱国昭阳将兵而攻魏,破之於襄陵,得八邑。又移兵而攻齐,齐王患之。陈轸適为秦使齐,齐王曰:“为之柰何?”陈轸曰:“王勿忧,请令罢之。”即往见昭阳军中,曰:“原闻楚国之法,破军杀将者何以贵之?”昭阳曰:“其官为上柱国,封上爵执珪。”陈轸曰:“其有贵於此者乎?”昭阳曰:“令尹。”陈轸曰:“今君已为令尹矣,此国冠之上。臣请得譬之。人有遗其舍人一卮酒者,舍人相谓曰:‘数人饮此,不足以遍,请遂画地为蛇,蛇先成者独饮之。’一人曰:‘吾蛇先成。’举酒而起,曰:‘吾能为之足。’及其为之足,而后成人夺之酒而饮之,曰:‘蛇固无足,今为之足,是非蛇也。’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今又移兵而攻齐,攻齐胜之,官爵不加於此;攻之不胜,身死爵夺,有毁於楚:此为蛇为足之说也。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齐,此持满之术也。”昭阳曰:“善。”引兵而去。 楚国大司马昭阳在襄陵击败魏军后,想乘胜攻打齐国,但是被陈轸劝退。相同的内容又见于《战国策》: 昭阳为楚伐魏,覆军杀将得八城。移兵而攻齐。陈轸为齐王使,见昭阳,再拜贺战胜,起而问:“楚之法,覆军杀将,其官爵何也?”昭阳曰:“官为上柱国,爵为上执珪。”陈轸曰:“异贵于此者何也?”曰:“唯令尹耳。”陈轸曰:“令尹贵矣!王非置两令尹也,臣窃为公譬可也。楚有祠者,赐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谓曰:‘数人饮之不足,一人饮之有余。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饮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画蛇,曰:‘吾能为之足。’未成,一人之蛇成,夺其卮曰:‘蛇固无足,子安能为之足。’遂饮其酒。为蛇足者,终亡其酒。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得八城,又移兵,欲攻齐,齐畏公甚,公以是为名居足矣,官之上非可重也。战无不胜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后归,犹为蛇足也。”昭阳以为然,解军而去。(见《战国策》卷九《齐策二》) 襄陵之战是楚国取得的一次重大胜利。当时,楚国采用大事纪年法。我们从安徽寿县出土的鄂君启节的铭文和湖北荆门出土的包山楚简中,都能看到“大司马邵阳败晋师于襄陵之岁”的记载。“邵阳”即昭阳,“晋师”即魏师。韩魏赵三家分晋,这三国也并称三晋,由于魏国在战国前期最强,因此又称“晋”国。 《战国策》卷二十七《韩策二》云: 襄陵之役,毕长谓公叔曰:“请毋用兵而楚、魏皆德公之国矣。夫楚欲置公子高,必以兵临魏。公何不令人说昭子曰:‘战未必胜,请为子起兵以之魏,子有辞以毋战。”于是以太子扁、昭扬、梁王皆德公矣。” 《战国策》卷二十三《魏策二》云: 惠施为齐、魏交,令太子鸣为质于齐。王欲见之。朱仓谓王曰:“何不称病?臣请说婴子曰:‘魏王之年长矣,今有疾,公不如归太子以德之。不然,公子高在楚,楚将内而立之,是齐抱空质而行不义也。’” 《韩策》中的“太子扁”和《魏策》中的“太子鸣”都是指当时的魏国太子魏嗣,也就是后来的魏襄王。“扁”字和“鸣”字,都是“嗣”字之误。 魏嗣在齐国当质子,楚国想让在楚国的魏国公子魏高回国成为王储,魏惠王年事已高,他一死,魏高继位,魏国与楚国就能成为盟国。齐魏当时是盟国,与楚国处于敌对状态,与赵国也处于敌对状态。《齐策》、《韩策》和《魏策》中的这三个战国故事的历史背景无疑是真实的。将各种信息结合起来看,韩国与赵国围襄陵应该发生在这一年,楚国能取得此战的胜利,也有韩赵两国的功劳。 襄陵之战后,各诸侯国之间开展了新的外交活动,例如啮桑之会。 《魏世家》云: 诸侯执政与秦相张仪会啮桑。 《田敬仲完世家》云: 秦使张仪与诸侯执政会于啮桑。 《楚世家》云: 秦使张仪与楚、齐、魏相会,盟啮桑。 《秦本纪》云: 张仪与齐、楚大臣会啮桑。 《六国年表》云: (秦)相张仪与齐、楚会啮桑。 《张仪列传》云: 使(张仪)与齐、楚之相会啮桑。 分析一下可知,参加啮桑之会的是秦国、楚国和齐国的执政大臣。魏国没有参加。《楚世家》中的“魏”字可能是太史公的笔误,也有可能是在传抄的过程中产生的衍文。 啮桑之会发生在魏惠王后元十二年。 襄陵之战后,魏国在外交上自然也会有所行动。《竹书纪年》中提到的魏惠王与韩威侯在巫沙会面以及韩宣王朝魏无疑也在这一年。“五月,梁惠王会威侯于巫沙。十月,郑宣王朝梁”,则韩威侯在此期间去世。 因此,韩威侯在位十年,而韩宣王在位十一年。 韩威侯元年,西元前332年; 韩威侯十年,西元前323年; 韩宣王元年,西元前322年; 韩宣王十一年,西元前312年。
战国田齐桓公威王纪年考订 战国田齐桓公威王纪年考订 作者:谭晓斌 我们知道,《史记》中的战国部分存在不少错误。《竹书纪年》出土后,前人用它来纠正《史记》中的错误,取得了很多成绩。在《竹书纪年》中,战国部分的记事以魏国为中心,一直写到“今王”二十年。“今王”指的是魏襄王。《史记》称魏襄王之父魏惠王在位三十六年,魏襄王在位十六年,魏襄王之子魏哀王在位二十三年,魏襄王元年与齐宣王在徐州互相承认对方为王。《竹书纪年》告诉我们,魏惠王三十六年并未去世,“徐州相王”的双方也不是魏襄王与齐宣王,而是魏惠王与齐宣王之父齐威王,《史记》中的魏襄王十六年实际上是魏惠王称王改元后的十六年。 《史记》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称田齐桓公在位六年,桓公之子威王在位三十六年。在《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中,齐桓公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84年,六年相当于西元前379年,齐威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78年,三十六年相当于西元前343年。 《先秦诸子系年考辨》的作者钱穆根据《竹书纪年》得出齐桓公在位十八年,齐威王在位三十八年,齐桓公十八年相当于魏惠王十三年,齐威王十四年相当于魏惠王二十七年,在《六国年表》中,魏惠王十三年相当于西元前358年,二十七年相当于西元前344年,因此齐桓公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75年,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358年,齐威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57年,三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320年。 但是,《史记》中的魏惠王元年是有问题的。 在《六国年表》中,魏惠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70年。杨宽根据《竹书纪年》考证出魏惠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69年,三十六年称王并于当年改元,因此魏惠王在位五十一年,前元三十五年加上后元十六年。 钱穆不明白魏惠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69年,从《六国年表》之误,并且误以为他在位五十二年,也就无法得出正确的田齐纪年了。 在杨宽的《战国史》中,齐桓公在位十八年,齐威王在位三十七年,齐桓公十八年也相当于魏惠王十三年,齐威王十四年也相当于魏惠王二十七年。我们知道,杨宽考证出了魏惠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69年,因此他得出的结论是齐桓公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74年,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357年,齐威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56年,三十七年相当于西元前320年。 但是,这个结论也是有问题的。 《战国史》第八章称齐魏马陵之战发生在西元前341年,在附录三《战国大事年表》中,关于此战的记事也系于这一年。我们从年表中可知,西元前341年相当于魏惠王二十九年、齐威王十六年,一目了然。但是,在紧随其后的《战国大事年表中有关年代的考订》中,杨宽称“马陵之役在齐威王十四年,相当于魏惠王二十七年”,自相矛盾。这也意味着他考订的田齐纪年是错误的。 纠正《史记》田齐纪年的错误,我们现在只能根据《竹书纪年》的佚文。 晋武帝时,《竹书纪年》在汲郡汲县的一座战国魏墓中出土。这是太史公不可能看到的珍贵资料。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竹书纪年》有“今本”与“古本”之别。“今本”有两卷,内容完整,问世的时间早于“古本”,但是存在的问题很严重,这也导致了关于它伪或不伪的争论久久不息。朱右曾认为“今本”是假的,因此他在古籍中寻找《竹书纪年》的佚文,编为《汲冢纪年存真》。在朱书的基础上,王国维重辑为《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范祥雍又在王书的基础上订正补遗,编成《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订补》。方诗铭与王修龄在朱、王、范三家的基础上继续努力,著成《古本竹书纪年辑证》。这些辑佚本就是“古本”。他们的辛劳,使我们省去了许多麻烦。 《田敬仲完世家》称“齐侯太公和立二年,和卒,子桓公午立”。其实,在田和与田午之间还有田剡以及田剡之子田喜。田午是在杀死田剡父子之后,才当上国君的。唐朝的历史学家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引用《竹书纪年》和《春秋后传》来驳正这一失实之处。 《索隐》:《纪年》:齐康公五年,田侯午生。二十二年,田侯剡立。后十年,齐田午弑其君及孺子喜而为公。《春秋后传》亦云“田午弑田侯及其孺子喜而兼齐,是为桓侯”。与此系家不同也。(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 在《六国年表》中,吕齐康公的纪年是正确的,齐康公二十二年相当于西元前383年,“后十年”就相当于西元前373年了。 但是,仅凭这段话,我们还不足以得出田齐桓公田午的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73年的结论。“二十二年,田侯剡立”可以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二十二年是田侯剡的元年;另一个意思是,在二十二年,田侯和卒,田侯剡立,逾年改元,二十三年才是田侯剡的元年。同样的道理,齐桓公元年有可能相当于西元前373年,也有可能相当于西元前372年。 《田敬仲完世家》称“六年,救卫。桓公卒”。看过《竹书纪年》的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指出二者的不同。 《索隐》:案《纪年》,梁惠王十三年当齐桓公十八年,后威王始见,则桓公十九年而卒,与此不同。(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 有一种观点认为,齐桓公在位十九年。 司马贞在这个地方的表达可能不是很清晰。但是,他没有说“梁惠王十二年当齐桓公十七年”,也没有说“梁惠王十四年当齐桓公十九年”,而是说了“梁惠王十三年当齐桓公十八年”,那么他想表达的意思显然是齐桓公在位十八年了。齐桓公十八年卒,子威王立,逾年改元,自然是“后威王始见”了。齐桓公即位当年不改元,逾年改元,十八年卒,改元前的一年加上改元后的十八年,前后十九年,司马贞口中的“则桓公十九年而卒”想表达的其实是这个意思。因此,齐桓公在位“十八年”是正确的,“十九年”是错误的,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有“十九年”的纪年。 “梁惠王”即“魏惠王”,魏国因迁都大梁而被称为“梁”。 我们知道,魏惠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69年,魏惠王十三年、齐桓公十八年便相当于西元前357年了。既然齐桓公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357年,那么其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74年。 关于“梁惠王十三年当齐桓公十八年”,有的版本作“梁惠王十二年当齐桓公十八年”。“三”字和“二”字,在传抄翻刻的过程中很容易产生讹误。如果齐桓公十八年相当于魏惠王十二年,其元年便相当于西元前375年了。 如此一来,西元前375年、西元前374年、西元前373年、西元前372年,这四年之中的任何一年都有可能是齐桓公的元年了。 那么,究竟是哪一年呢? 司马贞在《魏世家》“齐威王初立”句下也有相关注文。 《索隐》:按《纪年》,齐幽公之十八年而威王立。(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四《魏世家》) “幽”字应为“桓”字之讹,这可能是司马贞的笔误,也有可能是在传抄翻刻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 将此处的注文与“梁惠王十三年当齐桓公十八年,后威王始见,则桓公十九年而卒”结合起来看,齐桓公在位十八年是没有问题的,他不可能有“十九年”的纪年。 如果我们能知道与齐威王元年相对应的西元纪年,就能知道与齐桓公十八年相对应的西元纪年,也就能知道与齐桓公元年相对应的西元纪年了。 《史记》称齐魏马陵之战发生在齐宣王二年、魏惠王三十年,相当于西元前341年。在《魏世家》、《田敬仲完世家》、《孙子吴起列传》和《孟尝君列传》中,或详或略,都有马陵之战的记载。《史记索隐》在相应的地方,也都有注。 《索隐》:徐广曰:“在元城。”按:《纪年》,二十八年,与齐田朌战于马陵。上二年,魏败韩马陵;十八年,赵又败魏桂陵。桂陵与马陵异处。(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四《魏世家》) 《索隐》:案:《纪年》,威王十四年,田朌伐梁,战马陵。《战国策》南梁之难,有张田对曰“蚤救之”。此云邹忌者,王劭云“此时邹忌死已四年,又齐威时未称王,故《战国策》谓之田侯。今此以田侯为宣王,又横称邹忌,皆谬矣”。(见《史记三家注》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 《索隐》:王劭:“《纪年》云,梁惠王十七年,齐田忌败梁于桂陵,至二十七年十二月,齐田朌败梁於马陵。计相去无十三岁。”(见《史记三家注》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 《索隐》:《纪年》当梁惠王二十八年,至三十六年改为后元也。(见《史记三家注》卷七十五《孟尝君列传》 在四条注文中,第二条称马陵之战发生在“齐威王十四年”,这是齐纪年;第三条说发生在“魏惠王二十七年”,这是魏纪年;第一条和第四条都说在“魏惠王二十八年”,这也是魏纪年。 现在的问题是与齐威王十四年相对应的魏纪年是哪一年?是魏惠王二十七年,还是魏惠王二十八年?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能知道与齐威王元年相对应的西元纪年,齐桓公的纪年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其实,仔细看一下,我们可以发现,“齐威王十四年”是司马贞说的,“魏惠王二十八年”也是他说的,并且说了两遍,而“魏惠王二十七年”是隋朝的历史学家王劭说的。因此,齐威王十四年相当于魏惠王二十八年是显而易见的。 “《纪年》云,梁惠王十七年,齐田忌败梁于桂陵,至二十七年十二月,齐田朌败梁於马陵。计相去无十三岁”,出自王劭的《读书记》。《孙子吴起列传》称齐魏两国在桂陵之战“后十三岁”进行了马陵之战。在《史记索隐》中,“后十三岁”句下的注文便是王劭的这段话。毫无疑问,司马贞引用这段话的目的是为了指出马陵之战与桂陵之战“相去无十三岁”,仅此而已。 “二十八年”讹为“二十七年”的第一种可能是王劭的疏忽大意造成的;第二种可能是《竹书纪年》在传抄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在王劭看到的版本中,写的是“二十七年”;第三种可能是在王劭看到的《竹书纪年》中,写的是“二十八年”,他在《读书记》中,写的也是“二十八年”,但是《读书记》在传抄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在司马贞看到的版本中,写的是“二十七年”;第四种可能是在司马贞看到的《读书记》中,写的是“二十八年”,但是他在引用时一不小心写错了;第五种可能是司马贞也没有抄错,他在《史记索隐》中写的是“二十八年”,但是《史记索隐》在传抄翻刻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 雷学淇在《考订竹书纪年》中指出“王劭云二十七年,乃二十八年之讹”,钱穆不赞成,并称“由雷氏不得齐威王年,故说如此”。不过,在《先秦诸子系年考辨》中,钱穆大量利用了他的研究成果。 《水经注》卷二十二《渠水》引《竹书纪年》云“梁惠成王二十八年,穰疵率师及郑孔夜战于梁、赫,郑师败逋”,可知在魏惠王二十八年,魏韩两军战于梁、赫,魏军获胜,“郑”即韩国,韩国因迁都郑而被称为“郑”,犹如魏国因迁都大梁而被称为“梁”。 钱穆在《先秦诸子系年考辨》中写道: 雷氏《义证》:“梁即南梁,赫即霍。春秋哀公四年,《左传》云:为一昔之期,袭梁及霍,即此梁赫也。杜注:梁,河南梁县西南故城也。梁有霍阳山。服虔注云:梁霍,周南鄙也。以《战国策》文证之,即《索隐》所谓南梁之难矣。高诱注曰:南梁,韩邑。大梁在北,故曰南梁,在今汝州西南。”(见《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八四《齐魏战马陵在梁惠王二十八年非周显王二十八年辨》) 《义证》指的是雷学淇的《竹书纪年义证》。 《战国策》卷八《齐策一》云: 南梁之难,韩氏请救于齐。田侯召大臣而谋曰:“早救之,孰与晚救之便?”张丐对曰:“晚救之,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早救之。”田臣思曰 :“不可。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我救之,我代韩而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且夫魏有破韩之志,韩见且亡,必东愬于齐。我因阴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国可重,利可得,名可尊矣。”田侯曰:“善。”乃阴告韩使者而遣之。韩自以专有齐国,五战五不胜,东愬于齐,齐因起兵击魏,大破之马陵。魏破韩弱,韩、魏之君因田婴北面而朝田侯。 雷学淇认为,《战国策》中的“南梁之难”与《竹书纪年》中记载的韩军在梁、赫战败是同一件事。这一观点是非常正确的。 由策文可知,先有韩国的“南梁之难”,后有齐魏的马陵之战。 《田敬仲完世家》云: 二年,魏伐赵,赵与韩亲,共击魏。赵不利,战于南梁。宣王召田忌复故位。韩氏请救于齐,宣王召大臣而谋曰:“早救孰与晚救?”驺忌子曰:“不如勿救。”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早救之。”孙子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我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诉于齐矣。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重利而得尊名也。”宣王曰:“善。”乃阴告韩之使者而遣之。韩因恃齐,五战,不胜,而东委国于齐。齐因起兵,使田忌、田婴将,孙子为师,救韩、赵以击魏,大胜之马陵,杀其将庞涓,虏魏太子申。其后三晋之王皆因田婴朝齐王于博望,盟而去。 虽然有许多错误,但是去伪存真,先有南梁之战,后有马陵之战,在这一点上,太史公的记载无疑是可信的。 既然韩国的“南梁之难”发生在魏惠王二十八年,那么“齐田朌败梁於马陵”绝无可能发生在“二十七年十二月。 已知魏惠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69年,则二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342年。 有意思的是,钱穆虽然不赞成雷学淇的“王劭云二十七年,乃二十八年之讹”的观点,但是也把马陵之战定在了魏惠王二十八年。由于雷学淇、钱穆从《六国年表》之误,因此他们的魏惠王二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343年。 已知齐威王十四年相当于魏惠王二十八年,魏惠王二十八年相当于西元前342年,则齐威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55年。 《孟尝君列传》云“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婴於薛”,司马贞在此处引《竹书纪年》指出不同。 《索隐》:《纪年》以为梁惠王后元十三年四月,齐威王封田婴于薛。十月,齐城薛。十四年,薛子婴来朝。十五年,齐威王薨,婴初封彭城。皆与此文异也。(见《史记三家注》卷七十五《孟尝君列传》 由此可见,齐威王卒于魏惠王后元十五年。 我们知道,魏襄王在《史记》中的在位年数实际上是其父魏惠王称王改元后的在位年数,因此《六国年表》中的魏襄王十五年就是魏惠王的后元十五年,相当于西元前320年。 齐威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55年,卒年相当于西元前320年,那么他在位三十六年,这一点与《史记》是一致的。 已知齐威王元年相当于西元前355年,则西元前356年相当于齐桓公十八年,西元前373年相当于齐桓公元年。 但是,如此一来,齐桓公十八年相当于魏惠王十四年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认为,司马贞当时写的是“梁惠王十四年当齐桓公十八年”,但是这个“四”字,他写的是四横,在后世的传抄翻刻中讹为“三”字和“二”字了。 齐桓公元年,西元前373年; 齐桓公十八年,西元前356年; 齐威王元年,西元前355年; 齐威王三十六年,西元前320年。
西塘烟雨长廊,你们能找到自己吗?
咏中国人民志愿军 鹰扬虎奋三千里 首虏群凶百万师 十七国军皆股栗 东方复见汉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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