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224 老大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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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楼房 楼房 我是一个普通的楼房,立在小城边缘。我扎在大地里,四周是稀稀拉拉的平房和几个与我相仿的楼房。我的身后有一条宽宽的河,河边长着一棵棵白杨。刚才,睡了个午觉,我感觉轻松自在。星期天,楼里没人了,静悄悄的。我开始观察偶尔路过的行人,从身材年龄对话、衣裤的色彩新旧、步态发型样貌一直到眼神和气味,猜测他们的职业、感情或是有无便秘。猜人游戏玩腻了,我闭上眼休息。 咚,仿佛有声音。我睁开眼睛,屏住呼吸,仔细辨认声音的源头。咚咚、咚咚咚,真的有声音,还是从我的楼体里传来。人的脚步,没错,是人的脚步声。单独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似乎很谨慎。我想,他是大胆的小偷、孤独的加班狂或迷路的探险家吧。我小心地呼吸了几口,继续凝神细听。他在说话,嗡嗡嗡,而且还是自言自语。我什么也听不清。不应该呀,人类的语言我早已熟悉。我想,一定是他的音量太小,靠近些便能听到。不知不觉,我已弯下腰。那声音依旧微弱,像歌唱,也像咒骂,像谆谆教诲,也像白日梦话。我倒立的头往里收,来到了位于楼底我的楼体的入口,那个门窄得就是一道缝。我要钻进我的楼体里,听看看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把十指挤进门里,分别用两手的指节扣住大门左右两边的墙体,接着两臂使劲往外拉拽墙壁。我的楼体的入口在变大,我拿头顶使劲往里钻。我的楼体在裂开,沿着大门上方的墙壁,裂缝不断往上奔跑。在我钻进我的楼体的同时,我的楼体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堆堆砖块和混凝土。
楼房 楼房 我是一个普通的楼房,立在小城边缘。我扎在大地里,四周是稀稀拉拉的平房和几个与我相仿的楼房。我的身后有一条宽宽的河,河边长着一棵棵白杨。刚才,睡了个午觉,我感觉轻松自在。星期天,楼里没人了,静悄悄的。我开始观察偶尔路过的行人,从身材年龄对话、衣裤的色彩新旧、步态发型样貌一直到眼神和气味,猜测他们的职业、感情或是有无便秘。猜人游戏玩腻了,我闭上眼休息。 咚,仿佛有声音。我睁开眼睛,屏住呼吸,仔细辨认声音的源头。咚咚、咚咚咚,真的有声音,还是从我的楼体里传来。人的脚步,没错,是人的脚步声。单独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似乎很谨慎。我想,他是大胆的小偷、孤独的加班狂或迷路的探险家吧。我小心地呼吸了几口,继续凝神细听。他在说话,嗡嗡嗡,而且还是自言自语。我什么也听不清。不应该呀,人类的语言我早已熟悉。我想,一定是他的音量太小,靠近些便能听到。不知不觉,我已弯下腰。那声音依旧微弱,像歌唱,也像咒骂,像谆谆教诲,也像白日梦话。我倒立的头往里收,来到了位于楼底我的楼体的入口,那个门窄得就是一道缝。我要钻进我的楼体里,听看看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把十指挤进门里,分别用两手的指节扣住大门左右两边的墙体,接着两臂使劲往外拉拽墙壁。我的楼体的入口在变大,我拿头顶使劲往里钻。我的楼体在裂开,沿着大门上方的墙壁,裂缝不断往上奔跑。在我钻进我的楼体的同时,我的楼体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堆堆砖块和混凝土。
【原创】日记——我杀死的那个男青年是谁? 日记——我杀死的那个男青年是谁? 2018年2月16日 昨天,我杀了一个人,就在这套我租住的破旧老楼的公寓里。 当时,他仰面平躺在床上,那张放在我的卧室里我的床上。我猜他睡着了。我从衣橱中抽出那个厚厚的好久没用的枕头。我拿着枕头的两边,小心翼翼地把它举到胸前,面向窗户,左脚跪上床,我的右脚也爬了上去。膝盖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朝着他躺着的位置。他平躺在靠窗的窗边。两手的十指把胸口的白枕头掐得越来越紧,嵌进了枕套里。跪着的我抬起的屈膝的右腿跟随着旋转的左边膝盖笨拙地跨过了他的腰,落在了他腰的另一边。我往中间收了下小腿,跪坐在他的腰上方的空中。我的心跳加速猛烈地撞击着胸腔,还好有枕头在胸前压着。举着的枕头的我一直盯着他的脸。他的呼吸依旧平缓,丝毫没有察觉到灾难即将降临。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用枕头瞄准他的五官,膝盖一个弹跃,白枕头连同我厚重的胸膛整个压在了有好几个气孔的他的头上。我感觉到,他瘦小的身体在我身躯下拼尽全力地试图动弹,准确地说,只是脖子以下在挣扎。我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枕头以及枕头下他的头颅上。他的动作越来越小,不动了。我想,他脸上的那些孔肯定已经被白枕头堵塞住。我接着使劲捂了一会儿,他死了。 我也没了力气,弯下膝盖,一屁股坐在他干瘪的肚皮上。他像打气筒一样吹起枕头,瘦弱的他肺活量不足,枕头又倒回到他的脸上。有了点精神以后,我爬起来,从他脸上拿开那个边缘已经皱巴巴的白枕头,扔到一边。他死了。 他的脸很白,也许是死亡的缘故吧。他的脸比睡着时光滑了许多,这是因为枕头的摩擦。他的脸上没有什么伤痕,除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把眼睛睁得老大,鲜红的血丝一条条地布满白眼球,血丝里挤满的红艳艳的血仿佛只需要一微秒长度的时间的流动所带来的对宇宙的细微震动就能使它喷涌而出,也像好几天没有睡觉的样子,然而现在,他可以永远地休息了。我合拢他的双眼,轻轻搓了搓他的脸,让他自然地仰面平躺双臂伸直手掌向下趴在大腿两侧的被单上。他像是睡着了。 天差不多黑了。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很快,我觉得困了。我关了卧室的灯,仰面平躺在他的旁边。我的身体有些僵硬,头歪着缩进了两个肩膀之间,身体倾斜着,像是被白布条紧紧包裹住的木乃伊。 不得不说,当时的我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并排睡在一起。 2018年2月17日 一大早起床,我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它让我感到疑惑。看着躺在床上的他,一连串疑问涌上我的心头。他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还躺在我的床上睡觉,我又为什么要杀掉他?这些问题他不可能张口回答,他已经死了。 我坐在窗边思考,这些问题总结起来是三个层次,1、他是谁。2、他做了什么。3、我为什么要杀他。这三个问题,可以大概说是递进的关系。比如:如果他是一个小偷,那他到这来极有可能是偷东西,那我一定是因为他偷东西而把他杀掉。不得不说,这个例子有很是说不通之处,他为什么在我床上睡觉等等。抛弃例子的瑕疵不谈,逻辑还是完整的。社会学上说,他的身份决定他的行为,他的行为决定我的行为。我为我昨天的杀人行为感到震惊,但我丝毫不相信我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会毫无理由毫无动机地杀人。要解释我的行为,就要找到我的动机,我的动机一定与他有关,特别是他的行为,他的某些行为也许伤害了我的躯干,损害了我的了利益,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些行为,他的处境和他的思维方式所形成的他精神上的身份决定了他的行为。我想,我应该最先搞清楚他是谁。 我站在窗边,仔细回忆,除了昨天杀掉他的场景,再也找不到有关他的任何记忆。我第一次仔细打量躺在床上死着的他。他年龄不大,二十左右,很瘦,应该不到一百二十斤,不到我的一半。我用卷尺给他量了量身高,175-178厘米,跟我差不多。我把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有口袋里摸了个遍,包括内裤的口袋,令人奇怪的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想,什么人的包里会什么也没有呢?穷人,当然也可能是住在自己房子里的人。我就是这样,一回到家,我就会把身上每个包里的手机、钞票等统统摸出来,放在桌上和抽屉里。难道他是我的室友,这是一个大胆而恐怖的猜想。我从来也没有过什么室友,自从毕业之后,来到这个小城市,我一直独自居住在这套老公寓里。也不可能我一直和这个陌生人生活,而我毫无察觉。我说服了自己,但由于好奇心和恐惧感的驱使,我还是决定把公寓搜索一遍,也许这公寓里还藏着些别的不为我知的东西。 这个公寓由一间厨房、一个客厅、一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组成,四五十个平方。 我先找遍了厨房、客厅和卫生间,和我预想的一样,没有什么异常,就连我自己的物品也很少。我想,如果真有什么,那一定藏在卧室里。卧室里,有一个老式衣柜,中间镶玻璃,两边两扇木门。衣柜里挂着稀稀拉拉十来件衣裤,肥大,我又在衣柜底下薄薄的一层旧的衣裤、袜子和内裤里翻了一遍,都是我的。衣柜和窗户之间是那张床,铁支架的木板床,宽度足够我和他平躺着睡觉。我在枕头底下,棉絮底下找了找,也是没有。我没有翻动他的身体,只是把他的头抬起来找了找。最后,只剩下墙边的书架和书架旁的电脑桌,它们是我去年买的。我盯着书架之间的书的缝隙慢慢搜索,总共发现了五张纸条,有购物小票,水电费收据等,背面还写着些字,原来是我记下的一些灵感。到头来,它们并没有被写成小说,只得囚禁在角落里被灰尘掩埋。我又读了一遍,真的挺幼稚,而且多是抄袭模仿,便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只剩电脑桌了,桌上一个用了好几年的台式电脑,一盏台灯,两三本最近正看的书。最有可能的地方,只有电脑桌下的一个抽屉和抽屉下的一个柜子了。抽屉里得各个面值的钞票、身份证、学生时代的照片、一个心型盒子里装满的硬币、各种证书卡片和钥匙等等,也都是我的。我拉开柜门,拽出那里面的一柜子纸页。纸张在地上垒起了尖尖厚厚的一堆,快没到膝盖。还有两个塑料瓶,都被撕掉了包装,光溜溜的全身透明,没有盖子。很明显,那个胖胖的身上一圈圈游泳圈的是装食用油的,另一个是苗条的农夫山泉矿泉水瓶子。 饿意袭来,我看看手机,已经下午四点,我去外面吃了个炒米粉和两个饼子。路上,白雪已被踩得很结实,脚到不了的地方被雪铺得厚厚的。“咚”一声巨响,我转过头,路边一棵树倒在了人行道上,粗粗细细的鲜嫩树根露了出来,有的断了,有的没有。我加快脚步往家走。 回到家,我觉得应该把这两天的事记下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写出任何东西,说不定还能在豆瓣阅读发表。我决定采用日记的形式,毕竟这事还没有结束。我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写下了这些文字。以后一定要接着写。 2018年2月18日 今天,我有时间看看那一堆纸。 我好不容易让我庞大的身躯坐在了那堆纸旁的水泥地上。大略一看,有报纸,大小书页,一叠叠A4纸,几张B4纸,它们交叉错落地叠放在一起。我一张张拿起,一张两张,五张十张,我飞快地翻着。令人惊奇的是,几乎所有的纸张上都画着画。那的确可以说是画了。我确定,那些不是我的画,更不可能是我画的。不得不承认,平均一年中,我差不多有两三次想要随便拿起一只不管什么笔画上一幅半幅,当然这只是存在脑中想想,从未动笔画过。如果给我想要做的事列个排行榜,画画应该到二十名后了。况且,别看我这么胖,手臂手腕手指都细的惊人,只要拿起一件需要掌握平衡的东西就会抖个不停,那么直的线条不用直尺我可画不出来。那些纸张上画有铅笔素描、水彩画、油画、蜡笔画,甚至还有剪纸和把剪纸贴在纸张上的剪贴画,种类不可谓不繁多。那些画大部分都已完成,只有极小部分的画还没有上完色或者只画了纸页的一角。 我用一两个小时快速看完了所有纸张上的画。我对绘画了解不多,只能看出有很多画色彩很鲜艳,仿佛童话中的场景。令我奇怪的是,那里至少有上千张画,然而所有这些画总共只画了三个对象:长着红眼球全身蓝色的羊、各种灯光散开形成的烟花和没有包装纸的透明塑料或玻璃瓶。 我看得入迷,根据画面对象的不同,把它们分成了四类。羊、烟花、瓶子和综合,每类至少几百张。最少的“综合”类也有三百多张,有的是两种综合,有的是三种。就算是相同的对象,每两张画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同。比如只是蓝羊身上的蓝色,就有发白的浅蓝,有晴朗天空样的蔚蓝,深山平静湖面的湛蓝等等。烟花更是色彩缤纷,大小不同,有时一朵,有时却是熙熙攘攘散乱交错,有路灯烟花、车灯烟火、窗户灯光烟花等等。那些瓶子虽说都是直直地站着,形状大小也是各不相同。有的画上瓶子里装着红色的烟花,有的画上是一只孤独的蓝羊仰着头睁着红眼看天上挂着的装散装白酒那样的大塑料瓶月亮。 一阵子之后,我看累了。看着眼前平躺在床上的他。我想,也许这些画真是他画的,那他是一边生活在这里一边画呢,还是我杀死他的那天他才和他的画一起搬到这里来呢?毫无头绪。 我站起身,翻动他的身体,让他膝盖弯曲侧躺着面向窗户。我把他的手放到他腰前的被单上,细长干瘦。我趴下去看他的手,他的几个指甲盖里还残留着几粒蓝色或黄色的颜料。我现在可以断定,这些画出自他的手,我杀了一个会画画的人。趁着天还没黑,我把他的眼皮掰开,露出的眼球还是布满了鲜红血丝。我想,搞艺术的人也许喜欢看着窗外吧。 我又把每个房间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吃完饭,已是十一二点。我站在窗前,也往窗外看。宽阔的街道上,没有一辆车,只有树木上的路灯还放出黄光,好像有个大东西在街上移动。我看不清,好大的东西,真的在动。我跑下楼。 街上,一片空旷。我走到马路中间,并没有在楼上隐约看到的东西。我脱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摸出卫生纸擦眼镜片。不经意间,我抬头看到了烟火,就是他画的那些图画上的烟火。我看到的路灯烟花似乎比他画的路灯烟花还要大些,两排烟花就这样由大到小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那里是一个小的石头山包。我想,他是近视眼,要不然他也不会看到这些景色。我戴上擦了好几遍的眼镜,还是没有那个大东西。我又脱下眼镜看了一会儿路灯烟火。 我想,可能是我出现了幻觉。这几天,虽然日记中很少提及,但恐惧感所带来的压力无时不刻都压着我,也许就是这压力让我产生幻觉。我想,我应该去寻求些外部的帮助,也许应该去找找房东,说不定能从他那儿得到点线索。 我平躺在床上,他还是背对我侧躺着看窗外,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身上。 2018年2月20日 昨天,我拜访了房东夫妇。他们五十多岁,身材微胖。我六七年前就做了他们的房客,一直到现在。夫妇俩热情爱笑,每次看到我都问我这儿问我那儿,虽说有时会尴尬,但不得不说偶尔有人关心一下还是挺开心的。房东夫妇看我一个人时常还给我端来一些牛肉汤、羊肉汤什么的,挺好的两人。他们就住在我的下面一层。我提着一箱牛奶和几瓶酒敲开了他们的门。阿姨开了门,瞪着眼珠,她很是吃惊,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来给他们拜年。几秒停顿,她反应过来,开心地笑着。 “小赖啊!快请进,还买东西干啥!”阿姨一边把我往里迎,一边喊,“老头子,你看是谁来啦!” “小赖,快坐!”王叔把酒杯放到茶几上,一把接过塑料袋,直夸我,“这是我最喜欢的二锅头啊!好孩子。” 我对他们说:“在这儿住了几年,也没有来给二老拜个年,祝二老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这应该是喝酒说的话。”王叔对阿姨说,“拿个酒杯,凉菜端上来。” 之后,我一反常态,跟王叔喝了起来。这一顿喝得我腰酸背膝盖疼。都怪那个沙发,很老的沙发,没什么弹性了,我一坐上去,感觉屁股快挨着地了。随着肚子中的酒越装越多,我的屁股越陷越深,我越不敢全力地坐着,好像屁股悬在空中。我身旁的王叔,他倒是因为我的深陷高了许多。二老问了我许多问题,像是工作怎么样,收入多少,女朋友在哪工作,你的小说在哪发表啦等等,都是些令人不快的问题。我知道为什么人们喜欢喝酒了。 不得不说,我喝得尽兴,却把最重要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次出访,并没有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我没有回家,跑到街上,寒冷的空气是醒酒的灵丹妙药。我走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阳光温和。我沿着雪上有一些脚印形成了一条窄窄的路。机动车道上倒是没有雪了,只是路的边沿还残留着不宽的一部分。 “咚”的一声巨响。我回头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这爆炸声音带来的浓烟或者飞舞的尘土。我只看到身后几米处一小堆雪又落回到地面。那声巨响也许就来自那里。我走过去,那是一个圆柱形的洞,大概一米左右深,直径和下水道盖子差不多。这个洞里,一圈和底部都是普通的土壤,只有几粒雪洒在上面,很快他们都也化了。我看了一会儿,回家了。 今天,我完全清醒了,便在网上浏览搜索有关失踪人口的信息,希望能找到一两张和他相像的照片或是几条有用的信息。其中,只有一个纪录片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名字是《马唯,你在哪里?》。影片讲述了叙述者无意之间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穿着校服的男女两人并排站着,此女即为本片的叙述者,她记起他叫马唯,好像还是坐在她身后,其它啥也不记得了,此片就是讲述了她寻找马唯的过程,她找了高中同学、老师,他的家人,他的大学同学、女朋友,各种通信网络工具,派出所,媒体等等,还是没找到,似乎连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除了马唯这个名字这个人物确实存在过以外,最后,这部片子的结论是马唯在一个巨大的图书馆的高尚书架间看书而迷了路,再也没有出来。当然,叙述者也没有明确说明是哪个图书馆。我猜应该是很大的图书馆。 相对于那部纪录片,我觉得,我比那个叙述者幸运的多。毕竟他就在我的身后躺着。 2018年2月27日 已经几天没写日记,但人的心情难以控制,趁着现在还有写的冲动,把这几天的经历在此一并记录。 刚开始,我把所有能证明他是谁的线索都写到了一张纸上。内容如下:瘦弱、175-4450px、红眼、身上所有包空着、画画(蓝羊、光的烟火、透明瓶子)、可能近视没戴眼镜。 我盯着这张纸条看,等着灵光乍现,像柯南一样推理出他是谁。然而,没有任何灵感路过我的脑袋。我想,也许是一层层的脂肪让我的脑袋也运转迟缓。我越想越难受烦躁,如果只是没有线索,那还不至于,关键是我不知道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不止是对“他是谁”这个问题无计可施,更从根本上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我真的是想知道他是谁吗,真的有人在乎他是谁吗?我能得到的唯一答案,没有人会在乎那躺在床上的尸体到底是谁。这个结论让我陷入了深深的烦躁悲伤和空虚。 为了走出来或者不要再去想这些,其实我并没有主观地怎么想,我选择了没日没夜地运动。这样也好,有些事干可以转移注意力,累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说实话,我对我的身体讨厌透顶,却从来没有试着改变。我的小弟弟那是真小,我低下头把眼镜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看不到。我必须扳开T字型肉才行,所谓“T字型肉”,就是我的大肚子和两条大腿的肉团形成的鬼斧神工。我得先抬起肚皮肉,再把两只大腿张得老开使它们不要挨在一起,这时,满头大汗我终于看到了我的小弟弟。它被我的T型肉窒息得面黄肌瘦,毫无生气。我对他的悲惨遭遇表示深深的遗憾和同情。我一把抓住他,直到结束再也不松手,要知道见他一次不容易,不能让它溜掉。接下来,我看着日本电影,一只手点鼠标,另一只手在肉堆里机械运动。想想小时候,多是靠在自己的脑中想象着各种情节运动,如今,日本电影扼杀了我的想象力。如果没有接触日本电影,我的想象力也不会衰退,说不定现在我就找出了他是谁。这是我事后想的。运动时,我什么也没想,像个机器一样。他一直在我身后躺着,我假装或真的忘记了他看着我。 我每次运动完,都是筋疲力尽。我平躺到床上,看着身旁背对着我的他。我总觉得对他不公平,他就那样被我悄无声息地杀死。可悲的是,凶手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为何杀他,他的存在还需要杀他的凶手替他去寻找。他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他应该闻名于世界,他有那么美丽的画,他创造了一个无比灿烂五光十色的童话世界。要不是我杀了他,他一定会拥有美丽的人生。 我对不起他,我实在没有任何权利剥夺他的生命,特别是一颗那样绚烂的生命。我决定去自首,就在明天——2018年2月28日。 我写上日期是为了督促自己去自首,白纸黑字写着,不容我抵赖。 2018年3月1日 昨天,到大中午我才起床,也许是不再迷茫才睡眠质量这样好的。简单地热了热昨天的陈饭吃,吃得很饱。把屋子大概收拾了一遍,毕竟有可能我再也回不来了。我洗了脸,穿得热和些,出了门。 外面虽有些凉风,和前几天一样,但一样有温暖的光,照在有些雪上还放着光。我快步走到几百米之外的建设路派出所。伸缩门开着,向四周伸着铁刺的巨大铁刺猬立在门口,我径直朝它走去。我本以为我能直接走进铁刺猬与门卫室之间的小道,我的脚却依旧在人行道直直的往前走。我试图掰过我的双腿,也是徒劳。我走过派出所,在它院子旁的公交站台停下,坐在绿漆长铁凳上。 我承认,刚才我并没有试图去改变双腿的运动轨迹,恰恰相反,是我让我的双脚直走,飞快地逃离派出所门口。我害怕了。对派出所这个城堡一样的建筑的恐惧,害怕警察和法庭上人们的像看怪物一样眼色、脸色和唾骂,也对可能的牢狱之灾或死亡的感到深深恐惧,对监狱里犯人对我的殴打、鸡奸和各种虐待更是无力承受。我是真的怕了,双腿始终没有力气从凳子站起。 我想,他被我谋杀的时候,就是我把枕头猛然捂住他的头颅上的所有的孔隙的时候,他一定也经历了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恐惧。本来,他生活在一个无穷无尽的巨大宇宙,突然,他的世界变成了被囚禁于一碗大小的黑暗的窒息。他越是挣扎,他越是明确那是徒劳。那是怎样的无力,人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中持续太久,那太难受。长久的无力,连眼珠、血液和头发丝也无力,死亡便到来。生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死亡成了更好的选择。也许死亡是人最开心的事,要不然死去的人怎么能无休无止地一直死着,从不逃离。我知道,我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懦弱,一堆没有一根骨头的肥肉的懦弱。我平摊在地上,卑贱、自私、无所作为。 “砰”得一声巨响,派出所门口的人行道上,一只猫被炸得飞起,它的周围,两三片血的云彩在空中漂浮。人声多了起来,四周陆续有人朝那只猫走去。我站起来,向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几步,很快改成了走,为了不把身上的肉甩掉。我一直走。 天快黑了,我沿着小城的边缘走,一边是稀疏的平方和楼房,一边是荒凉的隔壁和黄沙。我边走边想,我真不应该杀死他。既是为了他这个单纯的人莫名死去不值内疚,也是为我现在所处窘境的后悔和恐惧。我为什么要杀了他,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他只是一个爱好画画的人,从他的画可以明显看出,他是那么干净,有着孩童般的心灵与眼睛,那是一颗白静清澈的赤子之心。他睡着的模样,就像一个婴儿,我们这些人觉得重要的东西,在他那里可能一文不值。我想,能忍心杀死他的人,也只能是变态杀人狂了。 天黑了,虽是小城,一样是霓虹闪耀、灯红酒绿。我走在小城的大街上,我的头顶上方是路灯和招牌的各色闪耀,它们下方的路却挤满了黑暗。我朝着我的公寓走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我抬起头,在宽阔马路中央走着的,那是什么!那是一艘大帆船,两张黄色的帆,一大一小,最高处有四五层楼高,船身红色,有两人高。城市的星星点点的霓虹中,这艘红黄大帆船能在大马路上往前航行,应该就是靠了鼓起的风帆。路的两旁稀疏地站着人,看着它从自己眼前驶过。也有些像我这样地走走停停,跟着它走。据说,这种帆船大多在沙漠里比较常见,靠着沙漠里的风沙与尘暴航行。我站在公寓楼下,大帆船缓缓航行到马路尽头,翻上石头山,远去了。我想,也许它是误入小城或迷路了。 我上楼,开了门,没有开灯,径直来到卧室。他背对着我,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像一个“5”。我小心翼翼地平躺在他身后,即使如此,我的高度依旧超过他。我看着他的背影。我费劲地翻转我的身体靠近他。我紧贴着他,两个“5”严丝合缝,大5抱着瘦5。我的两只手穿过他细长的脖子,紧紧地拥抱着他骨瘦的肩膀。他也许还睁着红眼。我越抱越紧,蜷缩成一团,几滴眼泪从眼角流出,感觉是抱着自己。 2018年3月27日 这段时间我开始上班,虽忙了,也发生了些有关他的事,记录如下。 自从那次抱住他之后,我知道了他的尸体正在散发臭味。毕竟他已经死了差不多两星期。我想来想去,决定剥掉这些臭味的来源。我脱掉他的衣服,剃了他的头发,挖出他的内脏,剥去他的皮肉,然后把它们冻在冰箱里。接着,我给他的骨头打了些小孔,用吸管把骨髓吹出来,也放入冰箱冷冻。差不多十天左右,它们变成了坚硬的冰块。在一个深夜,我把它们取出,装进了一个面粉袋子。我提着袋子,走下楼,走出小区,沿着小区外笔直的街道走,除了我,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是路灯的黄光还亮着,我走到路的尽头,爬上矮矮的石头山。石头山上是一片树林,那里原本是一片戈壁石头山,人们在这块戈壁上栽活了一颗颗树。我在人工林间挖了个差不多一米深的坑,把面粉袋子埋在那里,尽力恢复成原样。我没有在那里多停留,下了山。 他变成了一个骷髅,还是平躺着或侧躺,只是红眼没了。 我想,他一直呆在床上肯定很累。我决定让他把他挂起来,让他能站着。我把一颗钉子透过壁纸钉进了窗前的天花板里,再用钓鱼线把他吊在半空。这个骷髅就在窗前站了起来,这样就能看见窗外的路灯,晚上还能看到路灯烟火。他应该会开心。有时候,风从窗户吹进来,他便跟着在空中摇曳,偶尔“叮噹”响一两声,风铃一样,那是骨头关节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不仅如此,他不时还会唱一首歌,时大时小的风从他骷髅的身体的孔洞里钻进钻出,有眼耳口鼻嘴的洞,也有每根骨头上钻开的两个小孔,由此他便唱起了歌。 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他不在床上,也不在窗前的半空中。我走进一看,他掉在了床与窗户之间的地上。我把他捡到床上,一条胳膊和一个脚掌离开了他的骷髅身体。我用透明胶把它们捆好,很快又掉了,后来用101才把它粘牢。原来是由于长时间的悬挂,扎进天花板的钉子被他拽着逐渐变得稀松,最后便一起掉落。 我爬上凳子,观察天花板,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加坚固的悬挂方法。我觉得奇怪,天花板上怎么还贴着壁纸,跟四周的墙壁一样。只有我的卧室四面和天花板贴着壁纸,白底淡红的花淡黑的枝条,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其它房间却都是白漆的墙和天花板。我往钉孔边缘翘起的壁纸往里看,那分明不是白的。我立马沿着钉孔撕下壁纸,一片黄、一朵蓝、一块透明。撕掉了天花板上的壁纸,我又快速地让四面墙露出了真容。 我目瞪口呆。五面墙上都画着画,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壁画。壁画上依旧是那三样东西,蓝色的羊眼珠却是红的,透明的无盖玻璃瓶或塑料瓶,各种发光物体形成的烟花。这是一幅描写夜空的画。黄色红色的烟火,明亮的透明瓶子,蓝色红眼的羊,它们的间隙里淡淡的黑色表示夜晚。它们排列错落有致,但并不是按照逻辑的顺序,蓝羊可以在天花板,烟火也可以在墙的底部。颜色鲜艳不刺眼,排列也是疏密适宜,给人一种舒心平和的感觉。 那晚,我和他躺在床上,看着周围的星空,不知到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2018年4月1日 这几天,我一直不是想着就是盯着那壁画。 它是那么不可思议,比真正的夜空更动人。从那时起,我知道他是一个绘画的天才。我在想,他怎么画出了那么完美的画,他也许只有二十出头。很明显,看到那壁画,不容置疑,那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然而看着他,对他的崇拜中却慢慢伸出了些嫉妒。这嫉妒强烈到我不可能视而不见。虽然我只是业余写写小说,压根不懂绘画,令人难过的是我找不到任何一丁点证据去起诉那壁画不是完美的艺术品。而创造它的只是这样一个年轻人,而我写出来的大多是垃圾。我爱这个壁画,却嫉妒创造了这个壁画的他。 这嫉妒并不那么稀有或奇怪,以前读卡夫卡的小说,我便不时产生这种感觉。他怎么就能想到这样的情节,能无限延伸却又确切,既荒诞又那么真实,比我现实经历的世界和内心还要真实。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或者也想到这样的情节,他写出来怎么就那么完美,而我要么没当回事,要么写出来的只是满纸的无病呻吟、故弄玄虚和空洞。我和他真有那么大的差距吗?同样是一边工作业余习作,同样身体不好,同样充满恐惧,难道仅仅因为我是个大胖子他却很瘦。我想,如果我和卡夫卡生活在一起,每天看着他妙笔生花,一点也不夸张,我很有可能会杀死他,然后将他的所有作品据为己有。 现在,我真的和一个天才生活在了一起。一定是我杀了他。我猜测,我是偶尔认识了他,我被他的画作深深吸引,渐渐地,我们发现我们都爱好艺术,而且气味相投,我们便住在了一起,之后,我的嫉妒的恶魔不断壮大直到不可抑制,便趁着那天他午睡时杀死了他。只是这些记忆我都记不得了,也许这是生物的本能,对不好的或会危及生命的记忆会选择忘记,毕竟生物有使个体和种群活得更久一些的倾向。 我觉得妒忌杀人这个动机很合理。 2018年8月14日 昨天,我得到了“他是谁”这个问题的全新线索。 昨天中午,我打算到外面闲逛一下。在楼下,我遇到了房东王叔。他就坐在楼墙的角落里,靠着墙,好像睡着了。我过去蹲下来,一股酒气,他应该是喝醉了。我叫着王叔,他醒了,也认出了我。我扶起他,他还是站不稳,我便支着他的肩膀上楼。我告诉他不应该喝这么多酒。他却说我不应该这么胖,要注意身体,还说以前的我看起来不到一百斤。之后得知是阿姨生病住了院,我便勉强原谅了老家伙的口无遮拦,回家了。 我回到家,不到一百斤,这句话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在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边想边写下如下线索。瘦弱(不到100斤、100-120斤,以前的我也是瘦子),身高175-4450px(差不多),近视(睡觉时不会戴眼镜,根据烟花的大小判断,近视度数大他不多),身上所有包空着(他睡在一个自在的地方),画画(也许是我的手不知什么原因开始颤抖,我才停止了画画)。括号里为后写上去的。我想,只有画画有些疑惑了,说不定,颤抖的手也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形成的,也可能是我使他的手颤抖了,但他还是再画,他反而画得更好了,我只好杀死了他。 我终于知道,我杀死了我自己,那个过去的自己,单纯的自己,有着清澈欲望与充沛想象里的自己。 我想起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讲述的是曹操墓的挖掘,其中有一个情节,曹操墓室的角落里却有一个小孩的头盖骨,专家通过年代检测和严密推理得出,这个小孩的头盖骨是曹操小时候的。我豁然开朗,科学说明曹操并不只有一个,并证明了至少就有被曹丕埋入棺材里的老曹操和在墓室里棺材旁玩耍的六岁小曹操。那我也不止一个,肥胖的小说我,瘦弱的绘画我。 我杀了我,肥我杀了瘦我而已。说不定我一直在杀着自己,只是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我了,只找回了这个骷髅。突然,“嘭”,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后,两三串血洒在了窗户的玻璃上。我看见他的白骨上也沾上了几滴血。 我想,我们还是会一起躺着看星空,像以前一样。或者,我们站在窗前,我对你不停说着各种偶然想到的话,你偶尔答应两声,大多数时候你只是安静地倾听。恐怖极了。
日记——我杀死的那个男青年是谁? 日记——我杀死的那个男青年是谁? 2018年2月16日 昨天,我杀了一个人,就在这套我租住的破旧老楼的公寓里。 当时,他仰面平躺在床上,那张放在我的卧室里我的床上。我猜他睡着了。我从衣橱中抽出那个厚厚的好久没用的枕头。我拿着枕头的两边,小心翼翼地把它举到胸前,面向窗户,左脚跪上床,我的右脚也爬了上去。膝盖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朝着他躺着的位置。他平躺在靠窗的窗边。两手的十指把胸口的白枕头掐得越来越紧,嵌进了枕套里。跪着的我抬起的屈膝的右腿跟随着旋转的左边膝盖笨拙地跨过了他的腰,落在了他腰的另一边。我往中间收了下小腿,跪坐在他的腰上方的空中。我的心跳加速猛烈地撞击着胸腔,还好有枕头在胸前压着。举着的枕头的我一直盯着他的脸。他的呼吸依旧平缓,丝毫没有察觉到灾难即将降临。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用枕头瞄准他的五官,膝盖一个弹跃,白枕头连同我厚重的胸膛整个压在了有好几个气孔的他的头上。我感觉到,他瘦小的身体在我身躯下拼尽全力地试图动弹,准确地说,只是脖子以下在挣扎。我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枕头以及枕头下他的头颅上。他的动作越来越小,不动了。我想,他脸上的那些孔肯定已经被白枕头堵塞住。我接着使劲捂了一会儿,他死了。 我也没了力气,弯下膝盖,一屁股坐在他干瘪的肚皮上。他像打气筒一样吹起枕头,瘦弱的他肺活量不足,枕头又倒回到他的脸上。有了点精神以后,我爬起来,从他脸上拿开那个边缘已经皱巴巴的白枕头,扔到一边。他死了。 他的脸很白,也许是死亡的缘故吧。他的脸比睡着时光滑了许多,这是因为枕头的摩擦。他的脸上没有什么伤痕,除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把眼睛睁得老大,鲜红的血丝一条条地布满白眼球,血丝里挤满的红艳艳的血仿佛只需要一微秒长度的时间的流动所带来的对宇宙的细微震动就能使它喷涌而出,也像好几天没有睡觉的样子,然而现在,他可以永远地休息了。我合拢他的双眼,轻轻搓了搓他的脸,让他自然地仰面平躺双臂伸直手掌向下趴在大腿两侧的被单上。他像是睡着了。 天差不多黑了。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很快,我觉得困了。我关了卧室的灯,仰面平躺在他的旁边。我的身体有些僵硬,头歪着缩进了两个肩膀之间,身体倾斜着,像是被白布条紧紧包裹住的木乃伊。 不得不说,当时的我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并排睡在一起。 2018年2月17日 一大早起床,我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它让我感到疑惑。看着躺在床上的他,一连串疑问涌上我的心头。他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还躺在我的床上睡觉,我又为什么要杀掉他?这些问题他不可能张口回答,他已经死了。 我坐在窗边思考,这些问题总结起来是三个层次,1、他是谁。2、他做了什么。3、我为什么要杀他。这三个问题,可以大概说是递进的关系。比如:如果他是一个小偷,那他到这来极有可能是偷东西,那我一定是因为他偷东西而把他杀掉。不得不说,这个例子有很是说不通之处,他为什么在我床上睡觉等等。抛弃例子的瑕疵不谈,逻辑还是完整的。社会学上说,他的身份决定他的行为,他的行为决定我的行为。我为我昨天的杀人行为感到震惊,但我丝毫不相信我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会毫无理由毫无动机地杀人。要解释我的行为,就要找到我的动机,我的动机一定与他有关,特别是他的行为,他的某些行为也许伤害了我的躯干,损害了我的了利益,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些行为,他的处境和他的思维方式所形成的他精神上的身份决定了他的行为。我想,我应该最先搞清楚他是谁。 我站在窗边,仔细回忆,除了昨天杀掉他的场景,再也找不到有关他的任何记忆。我第一次仔细打量躺在床上死着的他。他年龄不大,二十左右,很瘦,应该不到一百二十斤,不到我的一半。我用卷尺给他量了量身高,175-178厘米,跟我差不多。我把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有口袋里摸了个遍,包括内裤的口袋,令人奇怪的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想,什么人的包里会什么也没有呢?穷人,当然也可能是住在自己房子里的人。我就是这样,一回到家,我就会把身上每个包里的手机、钞票等统统摸出来,放在桌上和抽屉里。难道他是我的室友,这是一个大胆而恐怖的猜想。我从来也没有过什么室友,自从毕业之后,来到这个小城市,我一直独自居住在这套老公寓里。也不可能我一直和这个陌生人生活,而我毫无察觉。我说服了自己,但由于好奇心和恐惧感的驱使,我还是决定把公寓搜索一遍,也许这公寓里还藏着些别的不为我知的东西。 这个公寓由一间厨房、一个客厅、一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组成,四五十个平方。 我先找遍了厨房、客厅和卫生间,和我预想的一样,没有什么异常,就连我自己的物品也很少。我想,如果真有什么,那一定藏在卧室里。卧室里,有一个老式衣柜,中间镶玻璃,两边两扇木门。衣柜里挂着稀稀拉拉十来件衣裤,肥大,我又在衣柜底下薄薄的一层旧的衣裤、袜子和内裤里翻了一遍,都是我的。衣柜和窗户之间是那张床,铁支架的木板床,宽度足够我和他平躺着睡觉。我在枕头底下,棉絮底下找了找,也是没有。我没有翻动他的身体,只是把他的头抬起来找了找。最后,只剩下墙边的书架和书架旁的电脑桌,它们是我去年买的。我盯着书架之间的书的缝隙慢慢搜索,总共发现了五张纸条,有购物小票,水电费收据等,背面还写着些字,原来是我记下的一些灵感。到头来,它们并没有被写成小说,只得囚禁在角落里被灰尘掩埋。我又读了一遍,真的挺幼稚,而且多是抄袭模仿,便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只剩电脑桌了,桌上一个用了好几年的台式电脑,一盏台灯,两三本最近正看的书。最有可能的地方,只有电脑桌下的一个抽屉和抽屉下的一个柜子了。抽屉里得各个面值的钞票、身份证、学生时代的照片、一个心型盒子里装满的硬币、各种证书卡片和钥匙等等,也都是我的。我拉开柜门,拽出那里面的一柜子纸页。纸张在地上垒起了尖尖厚厚的一堆,快没到膝盖。还有两个塑料瓶,都被撕掉了包装,光溜溜的全身透明,没有盖子。很明显,那个胖胖的身上一圈圈游泳圈的是装食用油的,另一个是苗条的农夫山泉矿泉水瓶子。 饿意袭来,我看看手机,已经下午四点,我去外面吃了个炒米粉和两个饼子。路上,白雪已被踩得很结实,脚到不了的地方被雪铺得厚厚的。“咚”一声巨响,我转过头,路边一棵树倒在了人行道上,粗粗细细的鲜嫩树根露了出来,有的断了,有的没有。我加快脚步往家走。 回到家,我觉得应该把这两天的事记下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写出任何东西,说不定还能在豆瓣阅读发表。我决定采用日记的形式,毕竟这事还没有结束。我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写下了这些文字。以后一定要接着写。 2018年2月18日 今天,我有时间看看那一堆纸。 我好不容易让我庞大的身躯坐在了那堆纸旁的水泥地上。大略一看,有报纸,大小书页,一叠叠A4纸,几张B4纸,它们交叉错落地叠放在一起。我一张张拿起,一张两张,五张十张,我飞快地翻着。令人惊奇的是,几乎所有的纸张上都画着画。那的确可以说是画了。我确定,那些不是我的画,更不可能是我画的。不得不承认,平均一年中,我差不多有两三次想要随便拿起一只不管什么笔画上一幅半幅,当然这只是存在脑中想想,从未动笔画过。如果给我想要做的事列个排行榜,画画应该到二十名后了。况且,别看我这么胖,手臂手腕手指都细的惊人,只要拿起一件需要掌握平衡的东西就会抖个不停,那么直的线条不用直尺我可画不出来。那些纸张上画有铅笔素描、水彩画、油画、蜡笔画,甚至还有剪纸和把剪纸贴在纸张上的剪贴画,种类不可谓不繁多。那些画大部分都已完成,只有极小部分的画还没有上完色或者只画了纸页的一角。 我用一两个小时快速看完了所有纸张上的画。我对绘画了解不多,只能看出有很多画色彩很鲜艳,仿佛童话中的场景。令我奇怪的是,那里至少有上千张画,然而所有这些画总共只画了三个对象:长着红眼球全身蓝色的羊、各种灯光散开形成的烟花和没有包装纸的透明塑料或玻璃瓶。 我看得入迷,根据画面对象的不同,把它们分成了四类。羊、烟花、瓶子和综合,每类至少几百张。最少的“综合”类也有三百多张,有的是两种综合,有的是三种。就算是相同的对象,每两张画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同。比如只是蓝羊身上的蓝色,就有发白的浅蓝,有晴朗天空样的蔚蓝,深山平静湖面的湛蓝等等。烟花更是色彩缤纷,大小不同,有时一朵,有时却是熙熙攘攘散乱交错,有路灯烟花、车灯烟火、窗户灯光烟花等等。那些瓶子虽说都是直直地站着,形状大小也是各不相同。有的画上瓶子里装着红色的烟花,有的画上是一只孤独的蓝羊仰着头睁着红眼看天上挂着的装散装白酒那样的大塑料瓶月亮。 一阵子之后,我看累了。看着眼前平躺在床上的他。我想,也许这些画真是他画的,那他是一边生活在这里一边画呢,还是我杀死他的那天他才和他的画一起搬到这里来呢?毫无头绪。 我站起身,翻动他的身体,让他膝盖弯曲侧躺着面向窗户。我把他的手放到他腰前的被单上,细长干瘦。我趴下去看他的手,他的几个指甲盖里还残留着几粒蓝色或黄色的颜料。我现在可以断定,这些画出自他的手,我杀了一个会画画的人。趁着天还没黑,我把他的眼皮掰开,露出的眼球还是布满了鲜红血丝。我想,搞艺术的人也许喜欢看着窗外吧。 我又把每个房间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吃完饭,已是十一二点。我站在窗前,也往窗外看。宽阔的街道上,没有一辆车,只有树木上的路灯还放出黄光,好像有个大东西在街上移动。我看不清,好大的东西,真的在动。我跑下楼。 街上,一片空旷。我走到马路中间,并没有在楼上隐约看到的东西。我脱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摸出卫生纸擦眼镜片。不经意间,我抬头看到了烟火,就是他画的那些图画上的烟火。我看到的路灯烟花似乎比他画的路灯烟花还要大些,两排烟花就这样由大到小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那里是一个小的石头山包。我想,他是近视眼,要不然他也不会看到这些景色。我戴上擦了好几遍的眼镜,还是没有那个大东西。我又脱下眼镜看了一会儿路灯烟火。 我想,可能是我出现了幻觉。这几天,虽然日记中很少提及,但恐惧感所带来的压力无时不刻都压着我,也许就是这压力让我产生幻觉。我想,我应该去寻求些外部的帮助,也许应该去找找房东,说不定能从他那儿得到点线索。 我平躺在床上,他还是背对我侧躺着看窗外,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身上。 2018年2月20日 昨天,我拜访了房东夫妇。他们五十多岁,身材微胖。我六七年前就做了他们的房客,一直到现在。夫妇俩热情爱笑,每次看到我都问我这儿问我那儿,虽说有时会尴尬,但不得不说偶尔有人关心一下还是挺开心的。房东夫妇看我一个人时常还给我端来一些牛肉汤、羊肉汤什么的,挺好的两人。他们就住在我的下面一层。我提着一箱牛奶和几瓶酒敲开了他们的门。阿姨开了门,瞪着眼珠,她很是吃惊,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来给他们拜年。几秒停顿,她反应过来,开心地笑着。 “小赖啊!快请进,还买东西干啥!”阿姨一边把我往里迎,一边喊,“老头子,你看是谁来啦!” “小赖,快坐!”王叔把酒杯放到茶几上,一把接过塑料袋,直夸我,“这是我最喜欢的二锅头啊!好孩子。” 我对他们说:“在这儿住了几年,也没有来给二老拜个年,祝二老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这应该是喝酒说的话。”王叔对阿姨说,“拿个酒杯,凉菜端上来。” 之后,我一反常态,跟王叔喝了起来。这一顿喝得我腰酸背膝盖疼。都怪那个沙发,很老的沙发,没什么弹性了,我一坐上去,感觉屁股快挨着地了。随着肚子中的酒越装越多,我的屁股越陷越深,我越不敢全力地坐着,好像屁股悬在空中。我身旁的王叔,他倒是因为我的深陷高了许多。二老问了我许多问题,像是工作怎么样,收入多少,女朋友在哪工作,你的小说在哪发表啦等等,都是些令人不快的问题。我知道为什么人们喜欢喝酒了。 不得不说,我喝得尽兴,却把最重要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次出访,并没有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我没有回家,跑到街上,寒冷的空气是醒酒的灵丹妙药。我走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阳光温和。我沿着雪上有一些脚印形成了一条窄窄的路。机动车道上倒是没有雪了,只是路的边沿还残留着不宽的一部分。 “咚”的一声巨响。我回头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这爆炸声音带来的浓烟或者飞舞的尘土。我只看到身后几米处一小堆雪又落回到地面。那声巨响也许就来自那里。我走过去,那是一个圆柱形的洞,大概一米左右深,直径和下水道盖子差不多。这个洞里,一圈和底部都是普通的土壤,只有几粒雪洒在上面,很快他们都也化了。我看了一会儿,回家了。 今天,我完全清醒了,便在网上浏览搜索有关失踪人口的信息,希望能找到一两张和他相像的照片或是几条有用的信息。其中,只有一个纪录片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名字是《马唯,你在哪里?》。影片讲述了叙述者无意之间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穿着校服的男女两人并排站着,此女即为本片的叙述者,她记起他叫马唯,好像还是坐在她身后,其它啥也不记得了,此片就是讲述了她寻找马唯的过程,她找了高中同学、老师,他的家人,他的大学同学、女朋友,各种通信网络工具,派出所,媒体等等,还是没找到,似乎连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除了马唯这个名字这个人物确实存在过以外,最后,这部片子的结论是马唯在一个巨大的图书馆的高尚书架间看书而迷了路,再也没有出来。当然,叙述者也没有明确说明是哪个图书馆。我猜应该是很大的图书馆。 相对于那部纪录片,我觉得,我比那个叙述者幸运的多。毕竟他就在我的身后躺着。 2018年2月27日 已经几天没写日记,但人的心情难以控制,趁着现在还有写的冲动,把这几天的经历在此一并记录。 刚开始,我把所有能证明他是谁的线索都写到了一张纸上。内容如下:瘦弱、175-4450px、红眼、身上所有包空着、画画(蓝羊、光的烟火、透明瓶子)、可能近视没戴眼镜。 我盯着这张纸条看,等着灵光乍现,像柯南一样推理出他是谁。然而,没有任何灵感路过我的脑袋。我想,也许是一层层的脂肪让我的脑袋也运转迟缓。我越想越难受烦躁,如果只是没有线索,那还不至于,关键是我不知道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不止是对“他是谁”这个问题无计可施,更从根本上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我真的是想知道他是谁吗,真的有人在乎他是谁吗?我能得到的唯一答案,没有人会在乎那躺在床上的尸体到底是谁。这个结论让我陷入了深深的烦躁悲伤和空虚。 为了走出来或者不要再去想这些,其实我并没有主观地怎么想,我选择了没日没夜地运动。这样也好,有些事干可以转移注意力,累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说实话,我对我的身体讨厌透顶,却从来没有试着改变。我的小弟弟那是真小,我低下头把眼镜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看不到。我必须扳开T字型肉才行,所谓“T字型肉”,就是我的大肚子和两条大腿的肉团形成的鬼斧神工。我得先抬起肚皮肉,再把两只大腿张得老开使它们不要挨在一起,这时,满头大汗我终于看到了我的小弟弟。它被我的T型肉窒息得面黄肌瘦,毫无生气。我对他的悲惨遭遇表示深深的遗憾和同情。我一把抓住他,直到结束再也不松手,要知道见他一次不容易,不能让它溜掉。接下来,我看着日本电影,一只手点鼠标,另一只手在肉堆里机械运动。想想小时候,多是靠在自己的脑中想象着各种情节运动,如今,日本电影扼杀了我的想象力。如果没有接触日本电影,我的想象力也不会衰退,说不定现在我就找出了他是谁。这是我事后想的。运动时,我什么也没想,像个机器一样。他一直在我身后躺着,我假装或真的忘记了他看着我。 我每次运动完,都是筋疲力尽。我平躺到床上,看着身旁背对着我的他。我总觉得对他不公平,他就那样被我悄无声息地杀死。可悲的是,凶手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为何杀他,他的存在还需要杀他的凶手替他去寻找。他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他应该闻名于世界,他有那么美丽的画,他创造了一个无比灿烂五光十色的童话世界。要不是我杀了他,他一定会拥有美丽的人生。 我对不起他,我实在没有任何权利剥夺他的生命,特别是一颗那样绚烂的生命。我决定去自首,就在明天——2018年2月28日。 我写上日期是为了督促自己去自首,白纸黑字写着,不容我抵赖。 2018年3月1日 昨天,到大中午我才起床,也许是不再迷茫才睡眠质量这样好的。简单地热了热昨天的陈饭吃,吃得很饱。把屋子大概收拾了一遍,毕竟有可能我再也回不来了。我洗了脸,穿得热和些,出了门。 外面虽有些凉风,和前几天一样,但一样有温暖的光,照在有些雪上还放着光。我快步走到几百米之外的建设路派出所。伸缩门开着,向四周伸着铁刺的巨大铁刺猬立在门口,我径直朝它走去。我本以为我能直接走进铁刺猬与门卫室之间的小道,我的脚却依旧在人行道直直的往前走。我试图掰过我的双腿,也是徒劳。我走过派出所,在它院子旁的公交站台停下,坐在绿漆长铁凳上。 我承认,刚才我并没有试图去改变双腿的运动轨迹,恰恰相反,是我让我的双脚直走,飞快地逃离派出所门口。我害怕了。对派出所这个城堡一样的建筑的恐惧,害怕警察和法庭上人们的像看怪物一样眼色、脸色和唾骂,也对可能的牢狱之灾或死亡的感到深深恐惧,对监狱里犯人对我的殴打、鸡奸和各种虐待更是无力承受。我是真的怕了,双腿始终没有力气从凳子站起。 我想,他被我谋杀的时候,就是我把枕头猛然捂住他的头颅上的所有的孔隙的时候,他一定也经历了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恐惧。本来,他生活在一个无穷无尽的巨大宇宙,突然,他的世界变成了被囚禁于一碗大小的黑暗的窒息。他越是挣扎,他越是明确那是徒劳。那是怎样的无力,人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中持续太久,那太难受。长久的无力,连眼珠、血液和头发丝也无力,死亡便到来。生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死亡成了更好的选择。也许死亡是人最开心的事,要不然死去的人怎么能无休无止地一直死着,从不逃离。我知道,我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懦弱,一堆没有一根骨头的肥肉的懦弱。我平摊在地上,卑贱、自私、无所作为。 “砰”得一声巨响,派出所门口的人行道上,一只猫被炸得飞起,它的周围,两三片血的云彩在空中漂浮。人声多了起来,四周陆续有人朝那只猫走去。我站起来,向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几步,很快改成了走,为了不把身上的肉甩掉。我一直走。 天快黑了,我沿着小城的边缘走,一边是稀疏的平方和楼房,一边是荒凉的隔壁和黄沙。我边走边想,我真不应该杀死他。既是为了他这个单纯的人莫名死去不值内疚,也是为我现在所处窘境的后悔和恐惧。我为什么要杀了他,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他只是一个爱好画画的人,从他的画可以明显看出,他是那么干净,有着孩童般的心灵与眼睛,那是一颗白静清澈的赤子之心。他睡着的模样,就像一个婴儿,我们这些人觉得重要的东西,在他那里可能一文不值。我想,能忍心杀死他的人,也只能是变态杀人狂了。 天黑了,虽是小城,一样是霓虹闪耀、灯红酒绿。我走在小城的大街上,我的头顶上方是路灯和招牌的各色闪耀,它们下方的路却挤满了黑暗。我朝着我的公寓走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我抬起头,在宽阔马路中央走着的,那是什么!那是一艘大帆船,两张黄色的帆,一大一小,最高处有四五层楼高,船身红色,有两人高。城市的星星点点的霓虹中,这艘红黄大帆船能在大马路上往前航行,应该就是靠了鼓起的风帆。路的两旁稀疏地站着人,看着它从自己眼前驶过。也有些像我这样地走走停停,跟着它走。据说,这种帆船大多在沙漠里比较常见,靠着沙漠里的风沙与尘暴航行。我站在公寓楼下,大帆船缓缓航行到马路尽头,翻上石头山,远去了。我想,也许它是误入小城或迷路了。 我上楼,开了门,没有开灯,径直来到卧室。他背对着我,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像一个“5”。我小心翼翼地平躺在他身后,即使如此,我的高度依旧超过他。我看着他的背影。我费劲地翻转我的身体靠近他。我紧贴着他,两个“5”严丝合缝,大5抱着瘦5。我的两只手穿过他细长的脖子,紧紧地拥抱着他骨瘦的肩膀。他也许还睁着红眼。我越抱越紧,蜷缩成一团,几滴眼泪从眼角流出,感觉是抱着自己。 2018年3月27日 这段时间我开始上班,虽忙了,也发生了些有关他的事,记录如下。 自从那次抱住他之后,我知道了他的尸体正在散发臭味。毕竟他已经死了差不多两星期。我想来想去,决定剥掉这些臭味的来源。我脱掉他的衣服,剃了他的头发,挖出他的内脏,剥去他的皮肉,然后把它们冻在冰箱里。接着,我给他的骨头打了些小孔,用吸管把骨髓吹出来,也放入冰箱冷冻。差不多十天左右,它们变成了坚硬的冰块。在一个深夜,我把它们取出,装进了一个面粉袋子。我提着袋子,走下楼,走出小区,沿着小区外笔直的街道走,除了我,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是路灯的黄光还亮着,我走到路的尽头,爬上矮矮的石头山。石头山上是一片树林,那里原本是一片戈壁石头山,人们在这块戈壁上栽活了一颗颗树。我在人工林间挖了个差不多一米深的坑,把面粉袋子埋在那里,尽力恢复成原样。我没有在那里多停留,下了山。 他变成了一个骷髅,还是平躺着或侧躺,只是红眼没了。 我想,他一直呆在床上肯定很累。我决定让他把他挂起来,让他能站着。我把一颗钉子透过壁纸钉进了窗前的天花板里,再用钓鱼线把他吊在半空。这个骷髅就在窗前站了起来,这样就能看见窗外的路灯,晚上还能看到路灯烟火。他应该会开心。有时候,风从窗户吹进来,他便跟着在空中摇曳,偶尔“叮噹”响一两声,风铃一样,那是骨头关节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不仅如此,他不时还会唱一首歌,时大时小的风从他骷髅的身体的孔洞里钻进钻出,有眼耳口鼻嘴的洞,也有每根骨头上钻开的两个小孔,由此他便唱起了歌。 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他不在床上,也不在窗前的半空中。我走进一看,他掉在了床与窗户之间的地上。我把他捡到床上,一条胳膊和一个脚掌离开了他的骷髅身体。我用透明胶把它们捆好,很快又掉了,后来用101才把它粘牢。原来是由于长时间的悬挂,扎进天花板的钉子被他拽着逐渐变得稀松,最后便一起掉落。 我爬上凳子,观察天花板,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加坚固的悬挂方法。我觉得奇怪,天花板上怎么还贴着壁纸,跟四周的墙壁一样。只有我的卧室四面和天花板贴着壁纸,白底淡红的花淡黑的枝条,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其它房间却都是白漆的墙和天花板。我往钉孔边缘翘起的壁纸往里看,那分明不是白的。我立马沿着钉孔撕下壁纸,一片黄、一朵蓝、一块透明。撕掉了天花板上的壁纸,我又快速地让四面墙露出了真容。 我目瞪口呆。五面墙上都画着画,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壁画。壁画上依旧是那三样东西,蓝色的羊眼珠却是红的,透明的无盖玻璃瓶或塑料瓶,各种发光物体形成的烟花。这是一幅描写夜空的画。黄色红色的烟火,明亮的透明瓶子,蓝色红眼的羊,它们的间隙里淡淡的黑色表示夜晚。它们排列错落有致,但并不是按照逻辑的顺序,蓝羊可以在天花板,烟火也可以在墙的底部。颜色鲜艳不刺眼,排列也是疏密适宜,给人一种舒心平和的感觉。 那晚,我和他躺在床上,看着周围的星空,不知到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2018年4月1日 这几天,我一直不是想着就是盯着那壁画。 它是那么不可思议,比真正的夜空更动人。从那时起,我知道他是一个绘画的天才。我在想,他怎么画出了那么完美的画,他也许只有二十出头。很明显,看到那壁画,不容置疑,那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然而看着他,对他的崇拜中却慢慢伸出了些嫉妒。这嫉妒强烈到我不可能视而不见。虽然我只是业余写写小说,压根不懂绘画,令人难过的是我找不到任何一丁点证据去起诉那壁画不是完美的艺术品。而创造它的只是这样一个年轻人,而我写出来的大多是垃圾。我爱这个壁画,却嫉妒创造了这个壁画的他。 这嫉妒并不那么稀有或奇怪,以前读卡夫卡的小说,我便不时产生这种感觉。他怎么就能想到这样的情节,能无限延伸却又确切,既荒诞又那么真实,比我现实经历的世界和内心还要真实。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或者也想到这样的情节,他写出来怎么就那么完美,而我要么没当回事,要么写出来的只是满纸的无病呻吟、故弄玄虚和空洞。我和他真有那么大的差距吗?同样是一边工作业余习作,同样身体不好,同样充满恐惧,难道仅仅因为我是个大胖子他却很瘦。我想,如果我和卡夫卡生活在一起,每天看着他妙笔生花,一点也不夸张,我很有可能会杀死他,然后将他的所有作品据为己有。 现在,我真的和一个天才生活在了一起。一定是我杀了他。我猜测,我是偶尔认识了他,我被他的画作深深吸引,渐渐地,我们发现我们都爱好艺术,而且气味相投,我们便住在了一起,之后,我的嫉妒的恶魔不断壮大直到不可抑制,便趁着那天他午睡时杀死了他。只是这些记忆我都记不得了,也许这是生物的本能,对不好的或会危及生命的记忆会选择忘记,毕竟生物有使个体和种群活得更久一些的倾向。 我觉得妒忌杀人这个动机很合理。 2018年8月14日 昨天,我得到了“他是谁”这个问题的全新线索。 昨天中午,我打算到外面闲逛一下。在楼下,我遇到了房东王叔。他就坐在楼墙的角落里,靠着墙,好像睡着了。我过去蹲下来,一股酒气,他应该是喝醉了。我叫着王叔,他醒了,也认出了我。我扶起他,他还是站不稳,我便支着他的肩膀上楼。我告诉他不应该喝这么多酒。他却说我不应该这么胖,要注意身体,还说以前的我看起来不到一百斤。之后得知是阿姨生病住了院,我便勉强原谅了老家伙的口无遮拦,回家了。 我回到家,不到一百斤,这句话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在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边想边写下如下线索。瘦弱(不到100斤、100-120斤,以前的我也是瘦子),身高175-4450px(差不多),近视(睡觉时不会戴眼镜,根据烟花的大小判断,近视度数大他不多),身上所有包空着(他睡在一个自在的地方),画画(也许是我的手不知什么原因开始颤抖,我才停止了画画)。括号里为后写上去的。我想,只有画画有些疑惑了,说不定,颤抖的手也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形成的,也可能是我使他的手颤抖了,但他还是再画,他反而画得更好了,我只好杀死了他。 我终于知道,我杀死了我自己,那个过去的自己,单纯的自己,有着清澈欲望与充沛想象里的自己。 我想起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讲述的是曹操墓的挖掘,其中有一个情节,曹操墓室的角落里却有一个小孩的头盖骨,专家通过年代检测和严密推理得出,这个小孩的头盖骨是曹操小时候的。我豁然开朗,科学说明曹操并不只有一个,并证明了至少就有被曹丕埋入棺材里的老曹操和在墓室里棺材旁玩耍的六岁小曹操。那我也不止一个,肥胖的小说我,瘦弱的绘画我。 我杀了我,肥我杀了瘦我而已。说不定我一直在杀着自己,只是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我了,只找回了这个骷髅。突然,“嘭”,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后,两三串血洒在了窗户的玻璃上。我看见他的白骨上也沾上了几滴血。 我想,我们还是会一起躺着看星空,像以前一样。或者,我们站在窗前,我对你不停说着各种偶然想到的话,你偶尔答应两声,大多数时候你只是安静地倾听。恐怖极了。
【原创】神秘女人 神秘女人 差不多一年前的冬天的一个晚上,二十多岁的怀钢驮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黑暗中,他陷进沙发里闭目养神。吱~,他警觉地睁开眼睛,坐直上身。他看到,一个女人从另一间卧室走过来,大概四五十岁。 那个女人站在他面前,说:“那间房没人住,我就住那儿了。” “嗯。”怀钢觉得那个女人不是在请求他的同意或是询问他的意见,只是在向他宣布一个决定。他认为,那话里有强烈的逻辑,一间没人住的卧室她当然可以占为己有,就像你的朋友约你晚上一起玩,他恰好也知道你晚上没事,你那晚的时间自然不再属于你。他想,很多我们以为是我们的东西其实并不真的属于我们。这些都是他后来想起那晚总结出来的。 他不卑不亢地对那个女人说,这是我的房子,你不是我的朋友,也许你应该搬出这里,等等。怀钢在脑海中预演过几回这样的场景,却一次也没有实施。他觉得这些理由都不够充分。她没有把房间弄的乱七八糟,也没有带其他人来这里,更没有打扰他的休息。恰恰相反,他没办法不觉察到一些事实。那个女人把每个房间收拾得整洁、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月光总是毫无阻碍地平铺在地上。她还每天做饭,两盘菜,一个有肉,不算丰盛却干净,总是保留着食物本来的颜色和本来的味道。相较于给她的不多钞票,怀钢挺佩服她。更特别的是,怀钢发现那个女人喜欢看书。他时常看到,窗台上放着一本书,书下是稍大一些的浅蓝色笔记本,一只没多少墨的中性笔躺在旁边。他偷偷翻看,有时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有时是余华,那些书没一丁点折痕污迹。她把笔记都记在笔记本上,不多,写几句原文、感想或有趣的意象,字有些歪扭。那个女人吃过晚饭便会拿着书回她的卧室直到早晨,怀钢趁着书还在窗台她又去了厨房或卫生间的空档得到了笔记本上的这些信息。他觉得,她让他少干了许多活挺好,互不干扰也挺好。 怀钢觉得那个女人一直挺好,还收下了她送的一件衣服,虽然当时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想,也许是她为了感谢他把那间卧室给她住。他不喜欢也不习惯可以说是讨厌礼尚往来的事。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接二连三地买回衣服送给他。不管是频率,还是数量都在不断增长。怀钢的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难看。 直到最近的一个晚上,他们坐在桌前,吃着饭。他早看到了排在客厅地板上的十几个包装袋,红的、黄的、黑的、白的,高的、矮的、方的、扁的。他越看越来气,呼吸急促得清晰可闻,像是在给气球吹气,快要爆了。 他终于张开口,质问她:“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那么多衣服,为什么?” 怀钢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像过年的鞭炮一样炸个不停,却只说出这两句。他发现,那个女人并没有看她。她端着碗微微缩着,一边往嘴里送饭,眼睛却一直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广告。 他顿了一会儿,越看那个女人越来气,说:“你觉得我丑,你要把我包装得漂亮些。我跟你住在一起你觉得丢了你的人。” 怀钢一直看着她,那是一张挺黑的脸,干瘦。她还是没说话,只是每一次刨进嘴里的饭多了些。他有些后悔,讨厌那沉默所隐含的答案,也不愿看到那张听到却不说话的脸。他转过头不再看她。他想起来,除了第一句那个女人宣布决定的话,她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他早早回到卧室。他看到,她卧室门缝透出的灯光比以往早了一个多小时熄灭,她应该是睡了。 他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他干脆下了床,开灯,沿着书签翻开《没有个性的人》。怀钢一边看书一边想,那个女人肯定生气了,她好心买给他的衣服却换来这些。他听到那个女人的卧室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咳嗽,他觉得也许她哭了。他更加后悔说了那些话了。 怀钢把头从书中抬起时,窗外,天刚蒙蒙亮。他打开自己卧室的门,那个女人的卧室还关着。他想,也许是伤心让她睡得更沉了。他不时地看那个卧室的门。他越来越担心,担心她是不是死了。他想,那个女人看样貌五十多岁,六十也说不定,这么大年纪再加上伤心难过也许就真让她长睡不起。怀钢坐立难安,不断地看着那间卧室的门。他又想,那个女人昨晚比平时睡得早,不应该比平时起得还晚,难道她真的死了或者已经奄奄一息。怀钢紧张地走到那个门前,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他鼓足勇气,也没能推开那扇门。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他走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坐在床边抖腿。他好像听到一声“咔哒”。他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没有了。他深吸一口气,小心开了门,那个卧室门关着。他胆怯地向客厅走去。他紧张地探出半个头和两只眼睛。那个女人正在把早餐摆到桌上,她看到了他,对着他微笑。怀钢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死,尴尬也开心地笑了一下回应她。他觉得她的微笑和往常一样。他把早餐一股脑塞进嘴里,跑出了家门。 这一天上班他都在想昨晚和今天早晨的事。他觉得,他错了,他应该开心地收下那个女人送给他的衣服,不应该让她难过伤心,他不应该说那些话来侮辱她的行为和人格,是他太龟毛,他是那么真切地惧怕她的死亡,他不能让她死去。 下班,怀钢跑到ATM机旁。屏幕显示余额49103.27元,他本想取4万,却超过了限额。他想,明天再取剩下的两万。寒风冷冷,他大踏步往家走,他觉得自己的脸是热乎的。他想,他要把这些钱给那个女人,她可以继续购买衣服,他也会开心地收下它们,那是她的爱好,说不定是她认为最正确的事,她的信仰,她一定会为此开心,然后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他一边走一边笑。 怀钢打开门,屋里却是漆黑一片。客厅,厨房,那个女人的卧室,卫生间,他的卧室,借着月光,他不断地探头往里看。他知道那个女人消失了。黑暗中,他陷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神秘女人 神秘女人 差不多一年前的冬天的一个晚上,二十多岁的怀钢驮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黑暗中,他陷进沙发里闭目养神。吱~,他警觉地睁开眼睛,坐直上身。他看到,一个女人从另一间卧室走过来,大概四五十岁。 那个女人站在他面前,说:“那间房没人住,我就住那儿了。” “嗯。”怀钢觉得那个女人不是在请求他的同意或是询问他的意见,只是在向他宣布一个决定。他认为,那话里有强烈的逻辑,一间没人住的卧室她当然可以占为己有,就像你的朋友约你晚上一起玩,他恰好也知道你晚上没事,你那晚的时间自然不再属于你。他想,很多我们以为是我们的东西其实并不真的属于我们。这些都是他后来想起那晚总结出来的。 他不卑不亢地对那个女人说,这是我的房子,你不是我的朋友,也许你应该搬出这里,等等。怀钢在脑海中预演过几回这样的场景,却一次也没有实施。他觉得这些理由都不够充分。她没有把房间弄的乱七八糟,也没有带其他人来这里,更没有打扰他的休息。恰恰相反,他没办法不觉察到一些事实。那个女人把每个房间收拾得整洁、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月光总是毫无阻碍地平铺在地上。她还每天做饭,两盘菜,一个有肉,不算丰盛却干净,总是保留着食物本来的颜色和本来的味道。相较于给她的不多钞票,怀钢挺佩服她。更特别的是,怀钢发现那个女人喜欢看书。他时常看到,窗台上放着一本书,书下是稍大一些的浅蓝色笔记本,一只没多少墨的中性笔躺在旁边。他偷偷翻看,有时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有时是余华,那些书没一丁点折痕污迹。她把笔记都记在笔记本上,不多,写几句原文、感想或有趣的意象,字有些歪扭。那个女人吃过晚饭便会拿着书回她的卧室直到早晨,怀钢趁着书还在窗台她又去了厨房或卫生间的空档得到了笔记本上的这些信息。他觉得,她让他少干了许多活挺好,互不干扰也挺好。 怀钢觉得那个女人一直挺好,还收下了她送的一件衣服,虽然当时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想,也许是她为了感谢他把那间卧室给她住。他不喜欢也不习惯可以说是讨厌礼尚往来的事。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接二连三地买回衣服送给他。不管是频率,还是数量都在不断增长。怀钢的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难看。 直到最近的一个晚上,他们坐在桌前,吃着饭。他早看到了排在客厅地板上的十几个包装袋,红的、黄的、黑的、白的,高的、矮的、方的、扁的。他越看越来气,呼吸急促得清晰可闻,像是在给气球吹气,快要爆了。 他终于张开口,质问她:“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那么多衣服,为什么?” 怀钢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像过年的鞭炮一样炸个不停,却只说出这两句。他发现,那个女人并没有看她。她端着碗微微缩着,一边往嘴里送饭,眼睛却一直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广告。 他顿了一会儿,越看那个女人越来气,说:“你觉得我丑,你要把我包装得漂亮些。我跟你住在一起你觉得丢了你的人。” 怀钢一直看着她,那是一张挺黑的脸,干瘦。她还是没说话,只是每一次刨进嘴里的饭多了些。他有些后悔,讨厌那沉默所隐含的答案,也不愿看到那张听到却不说话的脸。他转过头不再看她。他想起来,除了第一句那个女人宣布决定的话,她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他早早回到卧室。他看到,她卧室门缝透出的灯光比以往早了一个多小时熄灭,她应该是睡了。 他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他干脆下了床,开灯,沿着书签翻开《没有个性的人》。怀钢一边看书一边想,那个女人肯定生气了,她好心买给他的衣服却换来这些。他听到那个女人的卧室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咳嗽,他觉得也许她哭了。他更加后悔说了那些话了。 怀钢把头从书中抬起时,窗外,天刚蒙蒙亮。他打开自己卧室的门,那个女人的卧室还关着。他想,也许是伤心让她睡得更沉了。他不时地看那个卧室的门。他越来越担心,担心她是不是死了。他想,那个女人看样貌五十多岁,六十也说不定,这么大年纪再加上伤心难过也许就真让她长睡不起。怀钢坐立难安,不断地看着那间卧室的门。他又想,那个女人昨晚比平时睡得早,不应该比平时起得还晚,难道她真的死了或者已经奄奄一息。怀钢紧张地走到那个门前,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他鼓足勇气,也没能推开那扇门。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他走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坐在床边抖腿。他好像听到一声“咔哒”。他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没有了。他深吸一口气,小心开了门,那个卧室门关着。他胆怯地向客厅走去。他紧张地探出半个头和两只眼睛。那个女人正在把早餐摆到桌上,她看到了他,对着他微笑。怀钢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死,尴尬也开心地笑了一下回应她。他觉得她的微笑和往常一样。他把早餐一股脑塞进嘴里,跑出了家门。 这一天上班他都在想昨晚和今天早晨的事。他觉得,他错了,他应该开心地收下那个女人送给他的衣服,不应该让她难过伤心,他不应该说那些话来侮辱她的行为和人格,是他太龟毛,他是那么真切地惧怕她的死亡,他不能让她死去。 下班,怀钢跑到ATM机旁。屏幕显示余额49103.27元,他本想取4万,却超过了限额。他想,明天再取剩下的两万。寒风冷冷,他大踏步往家走,他觉得自己的脸是热乎的。他想,他要把这些钱给那个女人,她可以继续购买衣服,他也会开心地收下它们,那是她的爱好,说不定是她认为最正确的事,她的信仰,她一定会为此开心,然后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他一边走一边笑。 怀钢打开门,屋里却是漆黑一片。客厅,厨房,那个女人的卧室,卫生间,他的卧室,借着月光,他不断地探头往里看。他知道那个女人消失了。黑暗中,他陷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原创】库尔勒的超级市场 库尔勒的超级市场 1 我回忆着。 那是我上一二年级的时候,我上学放学都会经过那片阴森庞大高耸的建筑群。大人们叫它金三角。有人说它呈三角形,也有人称此词含有神秘、禁忌、法外和天堂之地的意谓。 以前,我觉得那是一个巨大的坟场。特别是冬天天时段,每天下午放学,我飞快地跑到金三角时,四周都是黑暗。我用唱国歌来壮胆,或者一遍遍念叨着马列斯毛的名字,仿佛共产主义是各种牛鬼蛇神的克星。现在想想,那更多是对黑暗的原始恐惧。它真的是个黑洞,光都避开它离得远远的,只是偶尔有几只迷路的无人机飞过。其它地方,至少还有些路灯的黄光或窗户飘出的光。我慢慢不害怕了,我想它只是库尔勒这个城市里的一只突兀孤独可有可无死去的大怪兽罢了。相反,我对它越来越好奇,经常停下来盯着它看,然后跑着去上学或回家。我想,有一天我要走进它。 一个普通的星期天,我站在金三角前。那是我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建筑群,每栋楼高高低低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是它们觉得冷。我朝它走去。穿过那扇没有玻璃的歪斜的铝合金门,我走了进去。 越往里越黑。我拿出手电筒,借助这束光往前走。这束光里,一幕幕如老电影般播放,历历在目。空中警察、梦幻转马、旋转小飞机、欢乐摩天轮、北极探险、旋转乌龟、森林秋千、彩虹飞船、垂直过山车、海盗漂流、碰碰船、U型滑板、墨西哥草帽、超级大摆锤。然后,是一些漆黑的楼梯,我还走进许多间漆黑的房间。有的空旷,有的摆满纸箱子,有的货物散落一地。大纸箱里装得满满的编织熊猫,角落吸满灰尘的浣熊,一架架等待起飞的劣质塑料小飞机。我进入了一个广阔的区域,那里整齐排列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架上积满厚厚灰尘,像是被禁锢住的秦军兵马俑。 我发现,手电筒的光已变得有些发黄。我看看表,三个多小时了。我回想,一些游乐设施、往下、几十上百间房、迷宫般的书架。我坐在书架边,我确定我迷路了。说实话,我连走出这个纵横交错的书架的信心都没有。我哭着睡着了。 2 我看到地上立着根蜡烛,旁边是坐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看书。 “嘿,你醒了!”他立马合上书,露出笑容。他扶我坐起来。我问他:“你是谁?”“我记得妈妈好像叫我小明还是小咪,也可能是小迷。”“你妈妈呢?”“那晚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那晚发生了什么?” 他眼含烛光,说:“那晚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我第一次看见了库尔勒超级市场,也第一次走进了它,更永远地和妈妈分离。妈妈那只牵着我的温暖的手和手掌背面突出的坚硬的掌骨,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变得兴奋:“我第一次看到库尔勒的超级市场,吓得我几乎不能呼吸,全身颤抖。那不是恐怖,而是激动、兴奋。远远地,它被巨大的半圆玻璃穹顶罩住发着白光,像是落到地面的小月亮。走近,它就是一圈泛着星星点点光斑的灰暗建筑簇拥着的一个巨大的快要刺瞎我眼睛的发光体。” 他把捧着的书轻轻地放到了身边的书架,接着说:“我走进那扇玻璃门,一个五光十色、闪闪发光的全新宇宙便包围了我。我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我像是个被奇怪的风吹入紫禁城的土壤颗粒,被人流裹挟着一点点地往前挪着脚步,贪婪地东张西望。每一次张望,我的眼睛都被挤得慢慢的,一低下头,就会有一些红黄的颜色流出来。我把头抬得老高,让所有的物品、光亮和颜色都经由我的眼睛流进我的脑袋、我的五脏六腑和我的躯干。这里的货架一眼望不到头,有两三层楼高,每个货架两段都配有楼梯,每一层的侧面还有突出的脚踏板。顾客们就这样自然地分成了上下好几层,在货架间欢快地走来走去。” 我有些无法想象,说:“是不是类似于修金字塔的场景?”“对,就是空间中上上下下都是人。”他笑道。 他说:“那些人欢笑着挑选货物。亮红硬纸壳的白酒,火红纸盒的保健品,透明塑料包着大白兔奶糖、牛肉干和花生米,泛着光的白的冰箱黑的电视银色洗衣机,亮亮的橘子,跳动的大鱼,新鲜的蔬菜,五颜六色的衣服裤子,应有尽有。人们抱着、提着、推着、扛着或顶着各种货物走来走去,准备买回家。” 我觉得不可思议,说:“你们那时候就是这样购物的吗?”“没错,很酷吧!”“有点酷,跟现在不一样。我们要买什么东西,先在手机上下单,然后无人机就会载着你订的商品在规定时间从窗户飞进来,最后刷码付款即可。”“不用出门,比我们那会儿方便多了。可惜的是,你可看不到超级市场的壮丽景象。” 他接着说:“你要知道,它的厉害之处在于这里没有晚上,永远灯火通明,人流不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也确定我跟妈妈走散了。也可以说是我迷路了,永远地迷失在库尔勒的超级市场的迷宫里,再也没有离开过。” 我说:“你就没有想过离开这儿,你寻找过出去的路吗?”“偶尔想的时候就找找,一般没多久也就不想了,然后就继续生活。” 他点燃另一只蜡烛,让它立在那只矮蜡烛旁边。他说:“之后几年,我不断探索。超级市场大致可分为地上和地下两部分。地上由几十栋几层到几十层的高楼紧挨着组成,前方多是百货大楼,餐饮运动等娱乐设施都位于后方。地下也分成两块,一块是停车场和仓储区,靠底层是图书馆和电影院。超级市场可是超乎想象的庞大,它的很多地方我都还没有去过。” 我问:“那我们就在最底层咯。也许我们可以去看部电影!” 他摇摇头,说:“已经好多年没有电被送到这里,电影便荒废了。我刚进入这里的那几年,超级市场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发现人们不再需要上下几层地行走了,稀稀拉拉的,它变得安静。再后来,误入的零星顾客都是那些遥远村庄的人,他们还不知道超级市场已经没落。最后一个进入的农村人,差不多是十年前了。这是我多年以来第一次和真人说话。”他笑着。 我看着他,说:“你都是一个人吗?”“是。”“那你是怎么生活的?” 他说:“超级市场里什么都有,即使是它最低谷的现在。超级市场的中央是一大片民俗村,那里有井,每年一小块土地便足够我耕种饮食。这里的仓库储藏着许多有用的宝贝,比如这个蜡烛就堆满了整整一仓库。我经常拿着它们到这里来看书,有时也会选几本带到民俗村里。对我来说,超级市场就是我生活的宇宙,就像书中人的宇宙是那一页页由许多文字组成的二维平面的书页。” 我问:“你一个人不感到孤独吗?”他看着那根快要燃完的第二根蜡烛,转过脸对我说:“我送你离开这儿。”“一块儿出去吧!”我邀请他。 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说:“好,我也想出去。” 3 他举着蜡烛,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我牵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走。 “超级市场的每层楼怎么这么高?书架货架也高的离谱。”我觉得这有一些奇怪。外面的房子一层也就三四米。 “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关于库尔勒的超级市场的记载。书中说,一个叫阿北的人建造了它。他是一个有理想的建筑师,当然也可以说他充满了野心,也有人叫他疯子。他梦想建造一个能满足城市里所有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巨大建筑。” “就是他规定修这么高吗?”他边说便往前走,说:“那倒也不是。你要知道,库尔勒的超级市场,它有生命,它能生长,就像我们能长高一样。”我追问:“那它可以像我们这样走动吗?” 他继续说:“不会,说起来它倒更像植物。阿北合成了一种特殊的有机材料,用来建造超级市场,墙和货架就是用的这种材料。他还提炼了营养液,只要倒入这些小沟里,它们就能慢慢生长。”他指着墙角下那条浅浅的笔直沟渠。 “它还在长吗?”我吃惊地问。“没有了。据说,阿北毁掉了所有营养液。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我隐约看见前方透过的光。我跑起来,窜到他身前,它吹熄蜡烛跟着我跑。眼前,一堆长方体的阳光从玻璃门射入。我们一起站在阳光里,透过玻璃,傻傻地看着摇曳的树叶和不时的几个行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说:“我们出去吧!”玻璃门前,他伸出手,僵在空中,又缩了回来。他依然盯着前方,说:“我不能出去。我能抱你一下吗?”他转过头。我点了下头。他紧紧地抱着我,像个孩子。他说,他要先回去,要不然也许会控制不住那想要出去的冲动。 我看着他的背影走进黑暗里。 4 那之后的几天,我不时想起那次经历。我想,他能很轻松地就把我带出超级市场,那他为什么不出来呢?我记不得当时的我得出了什么答案。 再之后,我上了初中高中大学,直到我已经工作,我再也没有想起它。 直到几天前,我的手机收到了这个推送,我才又想起了它。库尔勒的超级市场倒塌了,真成了一座坟墓,巨大的废墟埋葬了各种色彩和最后的繁华。不会有人知道,那里还埋藏着库尔勒超级市场的一个灵魂。
库尔勒的超级市场 库尔勒的超级市场 1 我回忆着。 那是我上一二年级的时候,我上学放学都会经过那片阴森庞大高耸的建筑群。大人们叫它金三角。有人说它呈三角形,也有人称此词含有神秘、禁忌、法外和天堂之地的意谓。 以前,我觉得那是一个巨大的坟场。特别是冬天天时段,每天下午放学,我飞快地跑到金三角时,四周都是黑暗。我用唱国歌来壮胆,或者一遍遍念叨着马列斯毛的名字,仿佛共产主义是各种牛鬼蛇神的克星。现在想想,那更多是对黑暗的原始恐惧。它真的是个黑洞,光都避开它离得远远的,只是偶尔有几只迷路的无人机飞过。其它地方,至少还有些路灯的黄光或窗户飘出的光。我慢慢不害怕了,我想它只是库尔勒这个城市里的一只突兀孤独可有可无死去的大怪兽罢了。相反,我对它越来越好奇,经常停下来盯着它看,然后跑着去上学或回家。我想,有一天我要走进它。 一个普通的星期天,我站在金三角前。那是我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建筑群,每栋楼高高低低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是它们觉得冷。我朝它走去。穿过那扇没有玻璃的歪斜的铝合金门,我走了进去。 越往里越黑。我拿出手电筒,借助这束光往前走。这束光里,一幕幕如老电影般播放,历历在目。空中警察、梦幻转马、旋转小飞机、欢乐摩天轮、北极探险、旋转乌龟、森林秋千、彩虹飞船、垂直过山车、海盗漂流、碰碰船、U型滑板、墨西哥草帽、超级大摆锤。然后,是一些漆黑的楼梯,我还走进许多间漆黑的房间。有的空旷,有的摆满纸箱子,有的货物散落一地。大纸箱里装得满满的编织熊猫,角落吸满灰尘的浣熊,一架架等待起飞的劣质塑料小飞机。我进入了一个广阔的区域,那里整齐排列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架上积满厚厚灰尘,像是被禁锢住的秦军兵马俑。 我发现,手电筒的光已变得有些发黄。我看看表,三个多小时了。我回想,一些游乐设施、往下、几十上百间房、迷宫般的书架。我坐在书架边,我确定我迷路了。说实话,我连走出这个纵横交错的书架的信心都没有。我哭着睡着了。 2 我看到地上立着根蜡烛,旁边是坐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看书。 “嘿,你醒了!”他立马合上书,露出笑容。他扶我坐起来。我问他:“你是谁?”“我记得妈妈好像叫我小明还是小咪,也可能是小迷。”“你妈妈呢?”“那晚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那晚发生了什么?” 他眼含烛光,说:“那晚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我第一次看见了库尔勒超级市场,也第一次走进了它,更永远地和妈妈分离。妈妈那只牵着我的温暖的手和手掌背面突出的坚硬的掌骨,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变得兴奋:“我第一次看到库尔勒的超级市场,吓得我几乎不能呼吸,全身颤抖。那不是恐怖,而是激动、兴奋。远远地,它被巨大的半圆玻璃穹顶罩住发着白光,像是落到地面的小月亮。走近,它就是一圈泛着星星点点光斑的灰暗建筑簇拥着的一个巨大的快要刺瞎我眼睛的发光体。” 他把捧着的书轻轻地放到了身边的书架,接着说:“我走进那扇玻璃门,一个五光十色、闪闪发光的全新宇宙便包围了我。我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我像是个被奇怪的风吹入紫禁城的土壤颗粒,被人流裹挟着一点点地往前挪着脚步,贪婪地东张西望。每一次张望,我的眼睛都被挤得慢慢的,一低下头,就会有一些红黄的颜色流出来。我把头抬得老高,让所有的物品、光亮和颜色都经由我的眼睛流进我的脑袋、我的五脏六腑和我的躯干。这里的货架一眼望不到头,有两三层楼高,每个货架两段都配有楼梯,每一层的侧面还有突出的脚踏板。顾客们就这样自然地分成了上下好几层,在货架间欢快地走来走去。” 我有些无法想象,说:“是不是类似于修金字塔的场景?”“对,就是空间中上上下下都是人。”他笑道。 他说:“那些人欢笑着挑选货物。亮红硬纸壳的白酒,火红纸盒的保健品,透明塑料包着大白兔奶糖、牛肉干和花生米,泛着光的白的冰箱黑的电视银色洗衣机,亮亮的橘子,跳动的大鱼,新鲜的蔬菜,五颜六色的衣服裤子,应有尽有。人们抱着、提着、推着、扛着或顶着各种货物走来走去,准备买回家。” 我觉得不可思议,说:“你们那时候就是这样购物的吗?”“没错,很酷吧!”“有点酷,跟现在不一样。我们要买什么东西,先在手机上下单,然后无人机就会载着你订的商品在规定时间从窗户飞进来,最后刷码付款即可。”“不用出门,比我们那会儿方便多了。可惜的是,你可看不到超级市场的壮丽景象。” 他接着说:“你要知道,它的厉害之处在于这里没有晚上,永远灯火通明,人流不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也确定我跟妈妈走散了。也可以说是我迷路了,永远地迷失在库尔勒的超级市场的迷宫里,再也没有离开过。” 我说:“你就没有想过离开这儿,你寻找过出去的路吗?”“偶尔想的时候就找找,一般没多久也就不想了,然后就继续生活。” 他点燃另一只蜡烛,让它立在那只矮蜡烛旁边。他说:“之后几年,我不断探索。超级市场大致可分为地上和地下两部分。地上由几十栋几层到几十层的高楼紧挨着组成,前方多是百货大楼,餐饮运动等娱乐设施都位于后方。地下也分成两块,一块是停车场和仓储区,靠底层是图书馆和电影院。超级市场可是超乎想象的庞大,它的很多地方我都还没有去过。” 我问:“那我们就在最底层咯。也许我们可以去看部电影!” 他摇摇头,说:“已经好多年没有电被送到这里,电影便荒废了。我刚进入这里的那几年,超级市场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发现人们不再需要上下几层地行走了,稀稀拉拉的,它变得安静。再后来,误入的零星顾客都是那些遥远村庄的人,他们还不知道超级市场已经没落。最后一个进入的农村人,差不多是十年前了。这是我多年以来第一次和真人说话。”他笑着。 我看着他,说:“你都是一个人吗?”“是。”“那你是怎么生活的?” 他说:“超级市场里什么都有,即使是它最低谷的现在。超级市场的中央是一大片民俗村,那里有井,每年一小块土地便足够我耕种饮食。这里的仓库储藏着许多有用的宝贝,比如这个蜡烛就堆满了整整一仓库。我经常拿着它们到这里来看书,有时也会选几本带到民俗村里。对我来说,超级市场就是我生活的宇宙,就像书中人的宇宙是那一页页由许多文字组成的二维平面的书页。” 我问:“你一个人不感到孤独吗?”他看着那根快要燃完的第二根蜡烛,转过脸对我说:“我送你离开这儿。”“一块儿出去吧!”我邀请他。 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说:“好,我也想出去。” 3 他举着蜡烛,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我牵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走。 “超级市场的每层楼怎么这么高?书架货架也高的离谱。”我觉得这有一些奇怪。外面的房子一层也就三四米。 “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关于库尔勒的超级市场的记载。书中说,一个叫阿北的人建造了它。他是一个有理想的建筑师,当然也可以说他充满了野心,也有人叫他疯子。他梦想建造一个能满足城市里所有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巨大建筑。” “就是他规定修这么高吗?”他边说便往前走,说:“那倒也不是。你要知道,库尔勒的超级市场,它有生命,它能生长,就像我们能长高一样。”我追问:“那它可以像我们这样走动吗?” 他继续说:“不会,说起来它倒更像植物。阿北合成了一种特殊的有机材料,用来建造超级市场,墙和货架就是用的这种材料。他还提炼了营养液,只要倒入这些小沟里,它们就能慢慢生长。”他指着墙角下那条浅浅的笔直沟渠。 “它还在长吗?”我吃惊地问。“没有了。据说,阿北毁掉了所有营养液。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我隐约看见前方透过的光。我跑起来,窜到他身前,它吹熄蜡烛跟着我跑。眼前,一堆长方体的阳光从玻璃门射入。我们一起站在阳光里,透过玻璃,傻傻地看着摇曳的树叶和不时的几个行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说:“我们出去吧!”玻璃门前,他伸出手,僵在空中,又缩了回来。他依然盯着前方,说:“我不能出去。我能抱你一下吗?”他转过头。我点了下头。他紧紧地抱着我,像个孩子。他说,他要先回去,要不然也许会控制不住那想要出去的冲动。 我看着他的背影走进黑暗里。 4 那之后的几天,我不时想起那次经历。我想,他能很轻松地就把我带出超级市场,那他为什么不出来呢?我记不得当时的我得出了什么答案。 再之后,我上了初中高中大学,直到我已经工作,我再也没有想起它。 直到几天前,我的手机收到了这个推送,我才又想起了它。库尔勒的超级市场倒塌了,真成了一座坟墓,巨大的废墟埋葬了各种色彩和最后的繁华。不会有人知道,那里还埋藏着库尔勒超级市场的一个灵魂。
【原创】老师 老师 他早早地起了床,来到悬崖下。他觉得悬崖上面就是学校。那并不是多高的悬崖,他一边靠近一边打量着它。普通的灰色岩石,也就两三层楼房的高度,和悬崖两头连着的是密密麻麻长满绿树的山。他想,兔子也不可能在那里面穿行,城市的山里更不可能有兔子。他径直走向悬崖,他早早就看到了挂在悬崖上的梯子。梯子有两部分组成,紧挨着悬崖底端的是左右两侧有几级石阶的等腰梯形石头台子,有两米多高,能容下两三人并排而过。台子的两腰上,两把梯子向上延伸,在悬崖顶端相交,与台子组成了个大三角形。那两个梯子像极了幼儿园的滑梯,都是黄色油漆刷成、铁的。他快步走上石阶,悬崖上的梯子是一边靠着悬崖一边有扶手的铁皮阶梯,只容得下一人通行。他握着扶手往上走,走起来它比看上去长得多,走了好久却走不到头。他想,也许应该走另外那个梯子。他往回走,一下就回到了石阶上。他就沿着另一个梯子走。他觉得这里很奇怪,学校怎么可能建在这个地方。他虽然没有来过这个学校,也不知道这是几中几小,但他依然坚信这里就是他要来的学校,坚信早些时候引领他来到这儿的不容置疑的理由。他想不起那理由是什么。他感到愤怒,也许是这永无止境的黄色铁梯让它失了忆。他有些懊悔,不应该走下那第一个梯子。他想,要不是自己半途而废,说不定已经进到了学校。他想肯定是迟到了,梯子周围陆陆续续有了些学生。他摸了摸身上,想打个电话给别人,说他快到了,或者询问下怎么走到学校,抑或让那人转告学校他会准时到,也许那人会告诉他管事的已经找他好久,让他赶快到。他没带手机,便没法知道已经迟到了多久。好消息是,通过这些陆续出现的学生判断,他觉得考试肯定还没开始。就在这时,他走到了悬崖的顶端,悬崖和铁丝网之间有一道窄窄的缝隙,他爬了过去。那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他在这巨大的绿色棉花地毯里奋力钻行。你不要笑,这里没有丝毫的不实与夸张,那些树真的就是紧紧地抱在一起的人的群体。他终于钻出来,明亮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觉得温暖。他脚下还是悬崖,他看到了许多学生。他想,他终于来到了学校。悬崖下,那是个巨大的操场,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学生在哪儿,他可能会以为那是个干涸了许久的湖底。操场那边隐约有两三栋教学楼,它们看起来像玩具一样小,怎么也不可能装下这么多学生,更看不到一丁点儿楼上的标语或校训。他想,也许是太远了,那里肯定有好多栋教学楼,上面不可能让这么多学生没地方考试。乍一看,他以为操场上这些学生只是胡乱地站着。实际上,他们队伍庞大且井然有序,不输这世上最严谨的军队。每个学生都在一个队伍里,要找到某个队伍的头尾是困难的,有时队伍之间相互交叉、互不干扰地穿行而过,有时两个或几个队伍像水流般汇成一条,有时队伍也像开花般分成几片的花瓣与几个花蕊。往远处看,整个队伍错综复杂,像一个巨大的毫无规则的蜂巢迷宫。那里的学生们个个渺小,仿佛他们头顶上有一座通天巨塔——巴比伦塔,他们就是修建那虚幻巴比伦的劳工。他沿着台阶走下悬崖,走进了学生的人流。他想,也许可以跟着学生的队伍,找到自己所要监考的那个教室。他发现那是痴心妄想。他没有准考证,门卫肯定不会让他进入校园,虽然可能他已经进入了校园,然而门卫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检查。他摸遍全身,监考证也没有,更不记得要监考的教室是那栋楼的哪个门牌号。他暗暗计算了概率,只得放弃了。他在人群中走着,他想,只能找到这儿管事的人或与进学校有关系的人,求他们帮帮忙。“他被拦在了外面。”一个女孩对他说。他知道那是他的一个学生,只是她的头比平时大了许多。“他被拦在了外面。”女孩又说了一遍。他“嗯”了一声,逃走了。他知道她说的是她的一个同学,他的另一个学生。他没有问那个学生是谁就逃跑了。他想,那个女生和之后知道此事的被拦在外面的那个学生或者全班学生都会咒骂他。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他为那个被拦在外面的学生感到难过。他只想快点找到某个管事的人或有关系的人,就算是知道点内情的人也好,那时,他一定会向上面顺便反映下那个学生的事。他太累了,想找到自己的考场,休息下。他觉得过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看见一个除了学生以外的任何人。然而,操场上的学生变得星星点点,他知道他们是时间的沙漏,只待滴完这最后的几粒沙尘。这时,他隐约看到角落里有间木屋,他缓慢地跑着,怀着胆怯和一丁点希望。顿时,操场上扬起了巨大的沙尘暴,他在沙尘暴中穿行。令人惊喜的是,木屋一直在那儿,很快沙尘停了,他也到达了木屋。木屋由几块木板拼成,有许多缝隙,歪斜的门上歪斜地挂着用圆珠笔写着“商店”二字的平展开的大的烟纸盒。商店对面十几米处的空旷白灰地里,一个穿着二道背心头发稀疏的老头坐着矮凳双臂横放在小方桌上,桌上摆着一瓶酒。他知道老头看到了他以及他的兴奋。他跑进商店,商店里稀稀拉拉地挂着唯一的商品是用薄薄塑料袋裹着的鸡爪子。它跟一般的鸡爪子不一样,每个鸡爪子里还抓着一小节火腿肠。“这火腿肠里还包着酒咧!”售货员说。他抓着几个鸡爪子走到老头的桌前。“你好,给您的鸡爪子。”他知道老头喝醉了,把鸡爪子放到老头眼前。“你怎么现在才来,今天上午你去哪儿了!”老头说话异常清晰,边说边狼吞虎咽地啃着鸡爪子,接着说,“你的事学校都传开了,听说教育系统的头头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我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准确地说应该是阴天霹雳,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已经错过了整个上午的监考。他发起抖来,脸色苍白。“你也不用太担心,办法还是有的,让我想想。”老头吃完了,正依次吮吸着十根手指。他飞似地跑向商店想再买点鸡爪子。门被锁上了,他怎么也推不开。他回转过头,老头桌子凳子酒瓶都不见了。他站在空空如也的巨大操场里,等待着什么的发生。
老师 老师 他早早地起了床,来到悬崖下。他觉得悬崖上面就是学校。那并不是多高的悬崖,他一边靠近一边打量着它。普通的灰色岩石,也就两三层楼房的高度,和悬崖两头连着的是密密麻麻长满绿树的山。他想,兔子也不可能在那里面穿行,城市的山里更不可能有兔子。他径直走向悬崖,他早早就看到了挂在悬崖上的梯子。梯子有两部分组成,紧挨着悬崖底端的是左右两侧有几级石阶的等腰梯形石头台子,有两米多高,能容下两三人并排而过。台子的两腰上,两把梯子向上延伸,在悬崖顶端相交,与台子组成了个大三角形。那两个梯子像极了幼儿园的滑梯,都是黄色油漆刷成、铁的。他快步走上石阶,悬崖上的梯子是一边靠着悬崖一边有扶手的铁皮阶梯,只容得下一人通行。他握着扶手往上走,走起来它比看上去长得多,走了好久却走不到头。他想,也许应该走另外那个梯子。他往回走,一下就回到了石阶上。他就沿着另一个梯子走。他觉得这里很奇怪,学校怎么可能建在这个地方。他虽然没有来过这个学校,也不知道这是几中几小,但他依然坚信这里就是他要来的学校,坚信早些时候引领他来到这儿的不容置疑的理由。他想不起那理由是什么。他感到愤怒,也许是这永无止境的黄色铁梯让它失了忆。他有些懊悔,不应该走下那第一个梯子。他想,要不是自己半途而废,说不定已经进到了学校。他想肯定是迟到了,梯子周围陆陆续续有了些学生。他摸了摸身上,想打个电话给别人,说他快到了,或者询问下怎么走到学校,抑或让那人转告学校他会准时到,也许那人会告诉他管事的已经找他好久,让他赶快到。他没带手机,便没法知道已经迟到了多久。好消息是,通过这些陆续出现的学生判断,他觉得考试肯定还没开始。就在这时,他走到了悬崖的顶端,悬崖和铁丝网之间有一道窄窄的缝隙,他爬了过去。那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他在这巨大的绿色棉花地毯里奋力钻行。你不要笑,这里没有丝毫的不实与夸张,那些树真的就是紧紧地抱在一起的人的群体。他终于钻出来,明亮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觉得温暖。他脚下还是悬崖,他看到了许多学生。他想,他终于来到了学校。悬崖下,那是个巨大的操场,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学生在哪儿,他可能会以为那是个干涸了许久的湖底。操场那边隐约有两三栋教学楼,它们看起来像玩具一样小,怎么也不可能装下这么多学生,更看不到一丁点儿楼上的标语或校训。他想,也许是太远了,那里肯定有好多栋教学楼,上面不可能让这么多学生没地方考试。乍一看,他以为操场上这些学生只是胡乱地站着。实际上,他们队伍庞大且井然有序,不输这世上最严谨的军队。每个学生都在一个队伍里,要找到某个队伍的头尾是困难的,有时队伍之间相互交叉、互不干扰地穿行而过,有时两个或几个队伍像水流般汇成一条,有时队伍也像开花般分成几片的花瓣与几个花蕊。往远处看,整个队伍错综复杂,像一个巨大的毫无规则的蜂巢迷宫。那里的学生们个个渺小,仿佛他们头顶上有一座通天巨塔——巴比伦塔,他们就是修建那虚幻巴比伦的劳工。他沿着台阶走下悬崖,走进了学生的人流。他想,也许可以跟着学生的队伍,找到自己所要监考的那个教室。他发现那是痴心妄想。他没有准考证,门卫肯定不会让他进入校园,虽然可能他已经进入了校园,然而门卫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检查。他摸遍全身,监考证也没有,更不记得要监考的教室是那栋楼的哪个门牌号。他暗暗计算了概率,只得放弃了。他在人群中走着,他想,只能找到这儿管事的人或与进学校有关系的人,求他们帮帮忙。“他被拦在了外面。”一个女孩对他说。他知道那是他的一个学生,只是她的头比平时大了许多。“他被拦在了外面。”女孩又说了一遍。他“嗯”了一声,逃走了。他知道她说的是她的一个同学,他的另一个学生。他没有问那个学生是谁就逃跑了。他想,那个女生和之后知道此事的被拦在外面的那个学生或者全班学生都会咒骂他。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他为那个被拦在外面的学生感到难过。他只想快点找到某个管事的人或有关系的人,就算是知道点内情的人也好,那时,他一定会向上面顺便反映下那个学生的事。他太累了,想找到自己的考场,休息下。他觉得过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看见一个除了学生以外的任何人。然而,操场上的学生变得星星点点,他知道他们是时间的沙漏,只待滴完这最后的几粒沙尘。这时,他隐约看到角落里有间木屋,他缓慢地跑着,怀着胆怯和一丁点希望。顿时,操场上扬起了巨大的沙尘暴,他在沙尘暴中穿行。令人惊喜的是,木屋一直在那儿,很快沙尘停了,他也到达了木屋。木屋由几块木板拼成,有许多缝隙,歪斜的门上歪斜地挂着用圆珠笔写着“商店”二字的平展开的大的烟纸盒。商店对面十几米处的空旷白灰地里,一个穿着二道背心头发稀疏的老头坐着矮凳双臂横放在小方桌上,桌上摆着一瓶酒。他知道老头看到了他以及他的兴奋。他跑进商店,商店里稀稀拉拉地挂着唯一的商品是用薄薄塑料袋裹着的鸡爪子。它跟一般的鸡爪子不一样,每个鸡爪子里还抓着一小节火腿肠。“这火腿肠里还包着酒咧!”售货员说。他抓着几个鸡爪子走到老头的桌前。“你好,给您的鸡爪子。”他知道老头喝醉了,把鸡爪子放到老头眼前。“你怎么现在才来,今天上午你去哪儿了!”老头说话异常清晰,边说边狼吞虎咽地啃着鸡爪子,接着说,“你的事学校都传开了,听说教育系统的头头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我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准确地说应该是阴天霹雳,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已经错过了整个上午的监考。他发起抖来,脸色苍白。“你也不用太担心,办法还是有的,让我想想。”老头吃完了,正依次吮吸着十根手指。他飞似地跑向商店想再买点鸡爪子。门被锁上了,他怎么也推不开。他回转过头,老头桌子凳子酒瓶都不见了。他站在空空如也的巨大操场里,等待着什么的发生。
【原创】养筷子的女孩 养筷子的女孩 她在路上捡到一根筷子,她把它带回了家。夜晚,她陷进沙发里,每次她都坐在那里,似乎还在往下陷,不禁让人担忧沙发迟早会吃掉她。当然,也有可能她是正在爬出魔鬼的口腔。她拿起矿泉水瓶,撕下瓶身的红白塑料纸。接着,她将一把有红色塑料的小剪刀扎进了瓶身的上部,剪刀一张一合地前进,瓶子的顶端便被剪进了垃圾桶。她挣扎着从沙发里起来,往瓶里倒了快满的自来水。一只纤瘦的手握着透明的塑料瓶将其放在了空荡荡的窗台,接着,那根筷子也被倾斜着放入了水中。她坐着小木凳上,看透明的塑料瓶和水中淡黄的筷子。窗外红红绿绿招牌的灯光下,她看了好久。一起床,她看到那根筷子还在那儿。她把它移到从窗玻璃斜入的阳光下,开了窗户,有活力的空气立马钻进来。晚上回来,她会盯着它看会儿,然后心满意足地去睡觉。早晨,她也会第一时间看看它,接着朝气蓬勃地去上班。她发现,水一直沿着筷子往上爬。那速度很慢,每天可能还不到一毫米,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两三个月之后,她看到那水蜗牛已经爬出水面五六厘米,快要到达那细细的筷子塔的顶端。她每星期给筷子换一次水,就像她每星期看几个小时书一样。筷子的颜色深了些,也许水已注满了筷子。她轻轻地摸了下筷子,比之前软,一道淡淡的水痕留在指纹里。她察觉到,筷子在变粗,它的纤维联系似乎越来越松散。她养成了给水里加少许肥料的习惯,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筷子最终没有分崩离析。令人奇怪的是,她发现那根筷子在不断变粗的同时,却不断变得坚硬。也就是说,体积和密度同时在增大,这似乎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她感到疑惑。一年多之后,筷子的直径足有两三厘米,与先前的它有了明显的不同。一天清晨,她照例来到窗边。她惊讶地发现,筷子内部竟是空心。她拿起筷子,只有底部没有打通。她恍然大悟。之后,当她再看着它时,一股感觉逐渐成形,最终强烈地涌上她的心头。她想,它在不断变化,那筷子不是筷子吧,是一个生物吗,也许是一种以筷子为生的菌类。她查了许多资料,毫无线索。她大胆猜测,也许它真的是一个生命,一个孤独的生命,一个物种里唯一的一个生命。一天,她看了会书,又去盯着筷子看。她想,也许那中空装着它的精神,住着它的灵魂,也许它的快乐悲伤也在那里。那之后,她对它更加悉心照料。她不知道它是什么生命,无法判断查找它的习性喜好。她只能小心谨慎地推断,任何施加在筷子身上的事都是适度不极端,尽可能少地干预它。她祈望它能承受住这些。她的努力有了回报,筷子一直健康成长,虽然她并不知道健康的它是什么样。接下来的一年多,筷子的圆柱身上慢慢出现了一圈一圈竹节一样的圆环。这圆环每隔四五厘米便有一条,一共六条,像极了一个长了六个腰系着六条皮带的瘦子。圆环向内生长,试图把中空分隔成几间。没几个月,它成功了。灵魂精神快乐悲伤再也不用担心被风吹散,封闭的环境也许更适合它们的成长壮大。她越来越敢肯定,那就是一根竹子,一根长二三十厘米,有六个竹节,纤细的竹子。只是这竹子颜色发黄,光秃秃,少了些生机。她信心高涨,钻研竹子的各种知识,自制肥料,配制营养液。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它朝着竹子迈进。筷子的从上面数第二节竹节处,长出来个小芽,渐渐长成个细细的枝,枝上钻出了小片竹叶,绿叶慢慢变大,有筷子的三分之一长,大得实在有些不相称。筷子的颜色也在变,由老黄到黄到浅黄到黄中带绿再到绿中带黄,最后整个绿了,还绿得发着亮光。筷子变成了竹子,也许它本来就是竹子。她照样每天盯着它看,有时几分钟,有时一两个小时。她胡思乱想,它到底是什么呢,她又是什么,难道是她长久的目光和永恒的注视起了作用,抑或她只是那变化的有机肥而已,还是什么关系也没有。想累了,她就睡去,梦中她依旧注视着筷子,想着哪些问题。她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也不知道她是在现实里还是梦中,它们并无区别。她一点也不为此困惑悲伤,相反,她感到的是喜悦深刻和活着。傍晚,像往常一样,干瘦的她和她那双帆布鞋跑过楼梯,跑过斑马线,跑过人群,跑过水洼,跑过霓虹灯的红光绿光,跑过两侧的树,跑过四周的黑暗,跑回了家。她迫不及待地开了门,冲进房间。她呆站在那里,窗外照进来的些许月光和霓虹灯光被微风吹得微微摇晃。她看到,它开花了,它真的开花了,以前是筷子现在是竹子的它开花了,一朵白色的花,纯白的喇叭花。她曾无数次幻想,成真了。那朵白花在夜晚的窗边肆无忌惮地盛开。她站在离花不远处,一行泪水从她眼角流下,另一只眼睛里挤满的泪水也溢出眼角。她仰起头放声大哭,像婴儿,白花摇动。突然,窗外燃起红的黄的绿的烟花,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她被笼罩在这烟火里,哭花了的妆,在她脸上流下道道黑色肮脏的泪痕,印在了窗玻璃的倒影里。她像只霓虹灯下贪吃巧克力的猫。
养筷子的女孩 养筷子的女孩 她在路上捡到一根筷子,她把它带回了家。夜晚,她陷进沙发里,每次她都坐在那里,似乎还在往下陷,不禁让人担忧沙发迟早会吃掉她。当然,也有可能她是正在爬出魔鬼的口腔。她拿起矿泉水瓶,撕下瓶身的红白塑料纸。接着,她将一把有红色塑料的小剪刀扎进了瓶身的上部,剪刀一张一合地前进,瓶子的顶端便被剪进了垃圾桶。她挣扎着从沙发里起来,往瓶里倒了快满的自来水。一只纤瘦的手握着透明的塑料瓶将其放在了空荡荡的窗台,接着,那根筷子也被倾斜着放入了水中。她坐着小木凳上,看透明的塑料瓶和水中淡黄的筷子。窗外红红绿绿招牌的灯光下,她看了好久。一起床,她看到那根筷子还在那儿。她把它移到从窗玻璃斜入的阳光下,开了窗户,有活力的空气立马钻进来。晚上回来,她会盯着它看会儿,然后心满意足地去睡觉。早晨,她也会第一时间看看它,接着朝气蓬勃地去上班。她发现,水一直沿着筷子往上爬。那速度很慢,每天可能还不到一毫米,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两三个月之后,她看到那水蜗牛已经爬出水面五六厘米,快要到达那细细的筷子塔的顶端。她每星期给筷子换一次水,就像她每星期看几个小时书一样。筷子的颜色深了些,也许水已注满了筷子。她轻轻地摸了下筷子,比之前软,一道淡淡的水痕留在指纹里。她察觉到,筷子在变粗,它的纤维联系似乎越来越松散。她养成了给水里加少许肥料的习惯,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筷子最终没有分崩离析。令人奇怪的是,她发现那根筷子在不断变粗的同时,却不断变得坚硬。也就是说,体积和密度同时在增大,这似乎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她感到疑惑。一年多之后,筷子的直径足有两三厘米,与先前的它有了明显的不同。一天清晨,她照例来到窗边。她惊讶地发现,筷子内部竟是空心。她拿起筷子,只有底部没有打通。她恍然大悟。之后,当她再看着它时,一股感觉逐渐成形,最终强烈地涌上她的心头。她想,它在不断变化,那筷子不是筷子吧,是一个生物吗,也许是一种以筷子为生的菌类。她查了许多资料,毫无线索。她大胆猜测,也许它真的是一个生命,一个孤独的生命,一个物种里唯一的一个生命。一天,她看了会书,又去盯着筷子看。她想,也许那中空装着它的精神,住着它的灵魂,也许它的快乐悲伤也在那里。那之后,她对它更加悉心照料。她不知道它是什么生命,无法判断查找它的习性喜好。她只能小心谨慎地推断,任何施加在筷子身上的事都是适度不极端,尽可能少地干预它。她祈望它能承受住这些。她的努力有了回报,筷子一直健康成长,虽然她并不知道健康的它是什么样。接下来的一年多,筷子的圆柱身上慢慢出现了一圈一圈竹节一样的圆环。这圆环每隔四五厘米便有一条,一共六条,像极了一个长了六个腰系着六条皮带的瘦子。圆环向内生长,试图把中空分隔成几间。没几个月,它成功了。灵魂精神快乐悲伤再也不用担心被风吹散,封闭的环境也许更适合它们的成长壮大。她越来越敢肯定,那就是一根竹子,一根长二三十厘米,有六个竹节,纤细的竹子。只是这竹子颜色发黄,光秃秃,少了些生机。她信心高涨,钻研竹子的各种知识,自制肥料,配制营养液。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它朝着竹子迈进。筷子的从上面数第二节竹节处,长出来个小芽,渐渐长成个细细的枝,枝上钻出了小片竹叶,绿叶慢慢变大,有筷子的三分之一长,大得实在有些不相称。筷子的颜色也在变,由老黄到黄到浅黄到黄中带绿再到绿中带黄,最后整个绿了,还绿得发着亮光。筷子变成了竹子,也许它本来就是竹子。她照样每天盯着它看,有时几分钟,有时一两个小时。她胡思乱想,它到底是什么呢,她又是什么,难道是她长久的目光和永恒的注视起了作用,抑或她只是那变化的有机肥而已,还是什么关系也没有。想累了,她就睡去,梦中她依旧注视着筷子,想着哪些问题。她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也不知道她是在现实里还是梦中,它们并无区别。她一点也不为此困惑悲伤,相反,她感到的是喜悦深刻和活着。傍晚,像往常一样,干瘦的她和她那双帆布鞋跑过楼梯,跑过斑马线,跑过人群,跑过水洼,跑过霓虹灯的红光绿光,跑过两侧的树,跑过四周的黑暗,跑回了家。她迫不及待地开了门,冲进房间。她呆站在那里,窗外照进来的些许月光和霓虹灯光被微风吹得微微摇晃。她看到,它开花了,它真的开花了,以前是筷子现在是竹子的它开花了,一朵白色的花,纯白的喇叭花。她曾无数次幻想,成真了。那朵白花在夜晚的窗边肆无忌惮地盛开。她站在离花不远处,一行泪水从她眼角流下,另一只眼睛里挤满的泪水也溢出眼角。她仰起头放声大哭,像婴儿,白花摇动。突然,窗外燃起红的黄的绿的烟花,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她被笼罩在这烟火里,哭花了的妆,在她脸上流下道道黑色肮脏的泪痕,印在了窗玻璃的倒影里。她像只霓虹灯下贪吃巧克力的猫。
恐惧 恐惧 几声敲门后,她去开了门。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站在门口,她的侄子。她看出侄子瘦了许多,才几天,白白胖胖变成了黑黑的干瘪,像个老头。她一把将侄子拉进屋,摸掉他头上的雪粒。她想,也许是这几百米路程中的北方冬季的风雪使他变成这样。她给砖炕生上火,也许温暖能使他恢复生气。她把侄子抱到炕上,不断添着柴火。不一会儿,房子里暖和了。她的额头也有了汗珠,软坐在墙角里。她看了眼炕上的侄子,立马跳起来,手足无措地乱转。她拿了根擀面杖,把小男孩捅到一旁。一团火焰从炕里窜出一米多高,乌灰乱飞,一定是炕上的一块砖落下去了。她扶着墙,侄子像是高温加热后的塑料,变成了移动缓慢的液体,她想要不了多久他会就会变成薄薄的一层。她反应过来,用手不断推着四散滚烫的液体,推它们回到她侄子的身体。慢慢地,男孩本已扁平的脑袋和身体有了原先的厚度。她抱起侄子,跑到屋外,坐在雪地里。她一边回忆侄子的样貌,一边用手推进去点或拉出来些,微调着侄子的形态。她把侄子塞进雪里,祈望寒冷能约束那四散的身体恢复原貌。北方的冬天,异常冰冻,小男孩变得苍白僵硬冰冷。她抱着侄子,回到屋里,想要恢复他血色的红润、肌肤的柔软和身体的温暖。她用炉子烧开了水,拿来个大大的暗红色洗衣盆,往盆里倒上开水,再不断加凉水,试着用手去感知温度,大概三四十度。他把侄子轻轻放进水里,摸着他。渐渐地,小男孩有了体温,皮肤也变得柔软有血色。她隔几分钟从盆里舀出一些水,再一点点地加开水,让水温恒定在一个范围。她发现,随着水温的细微变化,侄子的肤色会不同(她就适当调节水温),侄子眼神会变化便流露出许多情绪(她就读个故事或做个鬼脸安抚逗乐),侄子嘴唇的张角也跟着变化那就是语言(她也回应交流)。她觉得,侄子还是那个白白胖胖有情绪爱撒娇的侄子,没一丁点儿不同。她坐在小木凳上,盯着水中微微荡着的小男孩。
恐惧 恐惧 几声敲门后,她去开了门。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站在门口,她的侄子。她看出侄子瘦了许多,才几天,白白胖胖变成了黑黑的干瘪,像个老头。她一把将侄子拉进屋,摸掉他头上的雪粒。她想,也许是这几百米路程中的北方冬季的风雪使他变成这样。她给砖炕生上火,也许温暖能使他恢复生气。她把侄子抱到炕上,不断添着柴火。不一会儿,房子里暖和了。她的额头也有了汗珠,软坐在墙角里。她看了眼炕上的侄子,立马跳起来,手足无措地乱转。她拿了根擀面杖,把小男孩捅到一旁。一团火焰从炕里窜出一米多高,乌灰乱飞,一定是炕上的一块砖落下去了。她扶着墙,侄子像是高温加热后的塑料,变成了移动缓慢的液体,她想要不了多久他会就会变成薄薄的一层。她反应过来,用手不断推着四散滚烫的液体,推它们回到她侄子的身体。慢慢地,男孩本已扁平的脑袋和身体有了原先的厚度。她抱起侄子,跑到屋外,坐在雪地里。她一边回忆侄子的样貌,一边用手推进去点或拉出来些,微调着侄子的形态。她把侄子塞进雪里,祈望寒冷能约束那四散的身体恢复原貌。北方的冬天,异常冰冻,小男孩变得苍白僵硬冰冷。她抱着侄子,回到屋里,想要恢复他血色的红润、肌肤的柔软和身体的温暖。她用炉子烧开了水,拿来个大大的暗红色洗衣盆,往盆里倒上开水,再不断加凉水,试着用手去感知温度,大概三四十度。他把侄子轻轻放进水里,摸着他。渐渐地,小男孩有了体温,皮肤也变得柔软有血色。她隔几分钟从盆里舀出一些水,再一点点地加开水,让水温恒定在一个范围。她发现,随着水温的细微变化,侄子的肤色会不同(她就适当调节水温),侄子眼神会变化便流露出许多情绪(她就读个故事或做个鬼脸安抚逗乐),侄子嘴唇的张角也跟着变化那就是语言(她也回应交流)。她觉得,侄子还是那个白白胖胖有情绪爱撒娇的侄子,没一丁点儿不同。她坐在小木凳上,盯着水中微微荡着的小男孩。
恐惧 恐惧 几声敲门后,她去开了门。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站在门口,她的侄子。她看出侄子瘦了许多,才几天,白白胖胖变成了黑黑的干瘪,像个老头。她一把将侄子拉进屋,摸掉他头上的雪粒。她想,也许是这几百米路程中的北方冬季的风雪使他变成这样。她给砖炕生上火,也许温暖能使他恢复生气。她把侄子抱到炕上,不断添着柴火。不一会儿,房子里暖和了。她的额头也有了汗珠,软坐在墙角里。她看了眼炕上的侄子,立马跳起来,手足无措地乱转。她拿了根擀面杖,把小男孩捅到一旁。一团火焰从炕里窜出一米多高,乌灰乱飞,一定是炕上的一块砖落下去了。她扶着墙,侄子像是高温加热后的塑料,变成了移动缓慢的液体,她想要不了多久他会就会变成薄薄的一层。她反应过来,用手不断推着四散滚烫的液体,推它们回到她侄子的身体。慢慢地,男孩本已扁平的脑袋和身体有了原先的厚度。她抱起侄子,跑到屋外,坐在雪地里。她一边回忆侄子的样貌,一边用手推进去点或拉出来些,微调着侄子的形态。她把侄子塞进雪里,祈望寒冷能约束那四散的身体恢复原貌。北方的冬天,异常冰冻,小男孩变得苍白僵硬冰冷。她抱着侄子,回到屋里,想要恢复他血色的红润、肌肤的柔软和身体的温暖。她用炉子烧开了水,拿来个大大的暗红色洗衣盆,往盆里倒上开水,再不断加凉水,试着用手去感知温度,大概三四十度。他把侄子轻轻放进水里,摸着他。渐渐地,小男孩有了体温,皮肤也变得柔软有血色。她隔几分钟从盆里舀出一些水,再一点点地加开水,让水温恒定在一个范围。她发现,随着水温的细微变化,侄子的肤色会不同(她就适当调节水温),侄子眼神会变化便流露出许多情绪(她就读个故事或做个鬼脸安抚逗乐),侄子嘴唇的张角也跟着变化那就是语言(她也回应交流)。她觉得,侄子还是那个白白胖胖有情绪爱撒娇的侄子,没一丁点儿不同。她坐在小木凳上,盯着水中微微荡着的小男孩。
仪式 仪式 星期六,和往常一样,我一点多起床,简单吃了剩下的半块面包,用温热的开水把它冲到胃里,又吞下根软绵绵黑了的香蕉。我深吸一口气,该开始那每个礼拜一次的神圣仪式了。 我拿着红色塑料扫帚。角落里、床底、书桌下灰尘被扫出,一些灰色毛茸茸的东西粘在扫帚红毛上。我把桌上的宣传单、写满字的纸条捏成圆团扔到地上。地上的灰尘纸团越多我便越有成就感,就像小时候的单元考试分数越高越开心一样,只是现在变成了每周。我把这些垃圾集成一堆,装进厨房的垃圾篓,然后把每个房间的垃圾篓连同袋子也装进这个垃圾篓,因为厨房这个垃圾篓套的袋子最大。我把这袋垃圾放在门口,如果有滴水,我会把它放在楼梯间。我觉得今天房间挺干净,就选了又小又薄的那块,打湿了它。我依次擦了桌子、茶几、沙发、客厅窗台、卧室书桌、卧室窗台、另一个卧室的书桌和窗台,把脏抹布丢进了洗手台。不和你多说,我还得打扫厨房。先洗碗筷,我一般不用洗洁精,除非太油。我很快让碗筷锅盆案板*具干净并归位,接着擦净锅台水池,洗干净抹布,擦就此结束。当然,我有时候扫和擦顺序会颠倒过来,如果要大扫除或脏东西多,我会先擦再扫,如果挺干净抹布足够容下便会后擦。接着,得开始拖了。我脱掉外套挂进衣橱,把拖把放进水桶,水把拖把布淹没。我让拖把上下捶打水十几次,提起它使水流沿着桶内壁流下,轻轻扭了扭拖布,没弄多干。我按照客厅、厨房、餐厅、两卧室、卫生间的顺序,从来也没有变过,有时会遇到些拖把拖不干净的短头发,我用手指把它们捡起来,其它还算顺利。利用脏拖把泡在桶里的时间,我开始用肥皂洗泡在洗手台的抹布。我放掉黑了的水,往洗手台撒上一层洗衣粉,用湿抹布不断揉搓,我感觉到它变得越来越光滑,接着我把水龙头打开,洗几下抹布擦几下洗手台,洗手台变得越来越亮还泛着灯光。我把抹布洗干净,擦了镜子好几遍。该洗马桶了,我先上了个小的,马桶冲了水。的确,谢谢你的夸奖,节约用水是美德嘛。我让马桶里洒上洗衣粉,然后用马桶刷刷着马桶内部,各个角度各个方向来回好几遍,接着用刷子刷了一两遍马桶内沿上沿边沿,最后放几次水马桶刷再刷刷马桶各处,干净了。这时,我把手伸进桶里洗拖把,来回搓揉,拧得没有一滴水落下。我又接了小半桶水,清洗一遍,继续拧干。我把它倒立着放在洗手间黑暗的一角,它像个犯错罚站的摇滚歌手。我觉得屋子已经干净,地也干了。 我闻到了我的汗味,你别捂鼻子,气味并不能从屏幕冒出来,轮到洗我了。我得先运动运动,让肌肉硬起来,虽然没什么肌肉,我一般做上三组俯卧撑以及另两个我不知道名字的运动每组都是20个,身体比较热了。我刮了胡子,然后是刷牙,和往常一样牙齿还是出血,我继续刷,血色越浓我觉得牙齿越干净,网上说那是缺维生素c,要多吃橘子。搽干嘴,我开始洗澡。洗澡对我来说,不是愉快经历。首先,它很费劲,特别是在我还没学会正确使用搓澡巾时,一年前,我终于由百度那里知道,使用搓澡巾不能和香皂或沐浴露配合使用,那样会使摩擦力减少,去污效果降低,谢谢百度,科技的力量真伟大。更麻烦的是,后背总有地方用不上力,那里肯定很脏,我一松懈那块污秽就会爬满全身,这样的恐惧不断向我袭来。我把手伸得更长也更加用劲,我永远也看不到它,但我确信它一直在那儿。到头来只剩无力,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你放心,我不会自杀,即使最难受时我都没想过,因为我怕疼。希望你能提供些不痛的自杀,开玩笑。我开始安慰自己,让自己回想起小时候放的奶牛,总会有几只苍蝇趴在它的肩部,它是用耳朵也碰不到尾巴也挨不着,我那时就想给它在尾巴上拴上根绳子以便赶走那可恶的苍蝇,我后悔那时没有那么做。我作为一个小小的人,有一些事做不到或永远也做不到,无力很正常。我释然了,吹干头发,穿上干净的衣裤,打开洗手间的门,还没带上眼睛的我感觉房间明亮空气干净。 我把一本小说、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放在了客厅的玻璃茶几上,之前茶几上什么也没有。我没有立刻坐下,打开煤气灶烧水。我先把拖地时打乱的小凳和椅子摆放齐整,然后接来些水,给客厅窗台上的两盆花倒上,让它们也洗个干净精力充沛。说是花,它们从不开花,只是些绿色的叶子,一盆颜色深点,一盆颜色浅点,一盆全是叶子,一盆还有弯曲的茎。它们长得不错。我已尽力掩饰,还是被你发现,我坦白,我大声告诉你:我有些弱智,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名字,像些蔬菜水果什么的。水开了,我把水壶里的旧水倒掉,出来些小白片水垢。我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是个透明塑料杯,橘红色的杯盖,然后倒满了水壶,剩下的倒进了洗碗池。我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茶几也是玻璃的,我轻轻坐在沙发上。我犹豫了很久,平静下来,对不起,我们才刚认识,并不是能吵架的关系,请你原谅我。我让背尽量不靠到沙发,如若不然我的屁股会把沙发垫推出沙发,可以想象沙发垫和沙发靠背之间的那条鸿沟,迷路的钱币、破碎的纸片、孤独的玩具以及散失的记忆、恐惧的影子便都会争先恐后地往里冲,想想都害怕,沙发的靠背不能挨着壁纸,这样最舒服。该看书了,你不要觉得这些仪式就是为了看书,书籍固然神圣,好的环境气氛看书效果当然更佳,但是看书也只是神圣到来前仪式的一部分,与前面的打扫本质并没有不同。只是,看书是愉悦的,准确地说,大多平静,偶尔愉悦。今天,我看着一本叫《一个自杀者的传说》的小说。我先从封面、腰封、尾页、扉页、序看起,接着才是正文。我读书很慢,一个小时只能看二三十页,可能是我大学才开始看小说,而且还要做笔记,但我从不在书上写字。听说,你也喜欢读书,我念起我在笔记本上记下的东西,希望你能听到。“我把两条银币鱼放进鱼缸,它们便一齐游向那条彩虹鲨,把彩虹鲨的眼珠吸了出来,那两个眼珠滑入了鱼缸底的小石子里。彩虹鲨游着不断碰到玻璃,像在等待死亡。后来,彩虹鲨没有死,它已经知道如何前行,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碰着玻璃。空空的眼窝破损的地方原先充满淡淡的血迹,现已逐渐平复,被一层模糊的白色薄膜覆盖。”“24岁美女,有一只闭不上的眼睛。”“我用枪毁坏了家里的一切,和我妈妈好过的那个**来了,他是唯一一个第二次出现在母亲世界里的男人。”“爸爸每晚都会在床上哭泣,自言自语。”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它借给你。一转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才看到60页,挺好看的小说,我合上了它。我把那本小说、那个笔记本和那支圆珠笔放回了卧室的书桌。 客厅暗了些,窗台上那两盆花、那把红色的塑料花、窗下的那辆红色扭扭车以及那个黄色的小皮球,它们也都感觉到了。我伸了个懒腰,把米饭煮在锅里,我不淘米,除非是有了虫子,我会先挑拣一遍然后再清洗。我打开电视,看着新闻联播,希望今天有令人感动的新闻,还是没有。很久没遇到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大学时,一个刚入少先队的小男孩,去包谷地里为他的妈妈戴上了红领巾。我决定去上个大的,好准备炒菜吃饭。我听说上厕所不能玩手机,一心一意,这样对身体好。擦屁股的纸上,出现了血迹。你说的没错,那是痔疮,好吧,不得不说大的时候要专心也是因为百度痔疮时查到的。我能感觉到它越来越大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大痔疮,能把我连同我的大便一起冲走就好了。没冲走之前,我得炒菜吃。现在,我告诉你几个炒菜的小窍门,像为了防止炒出来的茄子变黑,得把切好的茄子放在水里,豆角不容易炒熟,可以切小点或切成细条,还有炒豆腐前需要先把它煮一下,油里得先放各种调料和水,这样做出的豆腐滑嫩而且入味。别的,以后再告诉你。今晚,我就做的是豆腐,还随便弄了个菜汤,汤要有点醋味。你不要一副嫌弃的表情,我洗过手的,开吃。这个时候,我想要看个连续剧,找到一个,刚看完序幕便觉得不好看,想换另一个,便找不到喜欢看的连续剧。转到综艺节目,看了几分钟,也觉得好无聊。只好看看新闻,还好饭菜非常好吃,也有可能是一起床只吃了那么一点东西,饿坏了。你说饭菜很好吃,谢谢你。我吃好饭,在沙发上休息会儿,然后洗好锅碗。不得不说,仪式快要进入尾声。我先做了一套下午做过了一模一样的运动,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股脑地吞下,关掉电视。这时屋内外一样黑了,我出了门,提着垃圾,扔在了垃圾箱。冬天,我沿着小区外没人的街道上散步,寒冷中想一些没用的事,我感觉很舒服。不到半小时,我回到了家。 我喜欢把这仪式叫做清洁,它总是按照这样的顺序,清洁房间-清洁身体-清洁心灵-充实自我-最后爆发,接下来就是仪式的最后一步。 我倒满一杯开水,放到书桌上,打开电脑,拿来一卷卫生纸。我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取下眼镜往镜片上哈了哈气,用眼镜布使劲擦了擦,戴上眼镜清晰多了。我循着熟悉的路径,E盘-复习治疗-论文,我到了,我将在这里完成仪式的最后部分——**。三个多小时后,也许你会怀疑这时长,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为最后的爆发提供更多的能量。这三个多小时,你始终和我在一起。十二点,我完成着最后的冲刺,我知道窗外城市五彩的烟火在为我闪耀,我和它们一起爆发喷射。
独行 独行 他在楼下的街上走。昨晚的雪大多化了,只是人行道地砖缝和绿化带角落还残存些,像一颗颗塑料。大路的边沿还是湿漉漉的。路的那边人多些,三三两两,老人孩子青年男女。那边一直在阳光下,有各式店铺。这边大多是围墙,一个连一个,机构的围墙,小区的围墙,工地的围墙。他走在这些围墙投下的阴影里。 这些围墙,露出脱落的墙皮。接着,他看到些涂鸦。他停下来,靠近,原来画在塑料布上。画着一个白胡子的少数民族老人和几个红领巾少年直直站在,微笑地看着国旗。他不觉得画得好,却真的羡慕能把人画得像。他不想用学校老师教的画画方法。他继续走,围墙上有一些广告,新建小区的广告,学区好或是治安有保障。 围墙没了,一条河横穿这条路。他站在河边的栏杆,想多观察下河水。他不断地转头看身后,觉得会有人从身后突然跑过来猛地推他的背,不管是蓄意还是恶作剧。这栏杆只到他的大腿,他想他一定会掉到河里。他知道,不会有人推他,他的腿还是感觉到害怕。他没有离开,似乎在锻炼自己。他看到一辆小轿车在减速靠近。他快速地离开了河边。 他在阳光里走着,到了公交站台,便转身往回走。太阳直直地照他,脸暖绵绵的,像一双充满体温的手。他仰着头往前走,刺眼了,就往后看。他看到一只狗,蹲在路边。他停下,露出两颗大门牙和门牙之间的缝,冲它微笑。狗也看着他,慢慢地迈开步子。他发现狗是朝他走来,便马上转过脸,往前走故意不去看狗有没有跟来。走了十几米,他转过头。小狗趴在原处晒太阳。 他没在河边停留,径直走回围墙的阴影里。围墙下,两三分钟才会遇到一个人,真的都是单独的行人。他看到前面机动车道边一个年轻人走走停停。他觉得那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看到,阴影的一处竟然摆着祭祀用品。墙根下,一堆黑色的灰烬前排着三个盘子,依次是三根香蕉、两个烤红薯和几个小橘子,三个纸杯挨着它们,也许是酒,也许是饮料。他没有走近。 几个音节,他立马转向那音节的方向。机动车道边的那个男人,对驶过他的几辆车挥着拳头,嘴里接着说了几个词。他继续往前走,他听不懂那个人说的什么。他加快了双脚的频率,想要尽快到家。再一次,还是那几个音节,那个男人在对着一辆闪着红色“空车”二字的出租车喊,动作幅度更大了。他感觉,那辆出租车是在发了疯一样地逃跑。 他奔跑起来,张大嘴巴。“啊------啊------”。一声巨响,昏暗的天空被撕开条口子。
仪式 仪式 星期六,和往常一样,我一点多起床,简单吃了剩下的半块面包,用温热的开水把它冲到胃里,又吞下根软绵绵黑了的香蕉。我深吸一口气,该开始那每个礼拜一次的神圣仪式了。 我拿着红色塑料扫帚。角落里、床底、书桌下灰尘被扫出,一些灰色毛茸茸的东西粘在扫帚红毛上。我把桌上的宣传单、写满字的纸条捏成圆团扔到地上。地上的灰尘纸团越多我便越有成就感,就像小时候的单元考试分数越高越开心一样,只是现在变成了每周。我把这些垃圾集成一堆,装进厨房的垃圾篓,然后把每个房间的垃圾篓连同袋子也装进这个垃圾篓,因为厨房这个垃圾篓套的袋子最大。我把这袋垃圾放在门口,如果有滴水,我会把它放在楼梯间。我觉得今天房间挺干净,就选了又小又薄的那块,打湿了它。我依次擦了桌子、茶几、沙发、客厅窗台、卧室书桌、卧室窗台、另一个卧室的书桌和窗台,把脏抹布丢进了洗手台。不和你多说,我还得打扫厨房。先洗碗筷,我一般不用洗洁精,除非太油。我很快让碗筷锅盆案板**干净并归位,接着擦净锅台水池,洗干净抹布,擦就此结束。当然,我有时候扫和擦顺序会颠倒过来,如果要大扫除或脏东西多,我会先擦再扫,如果挺干净抹布足够容下便会后擦。接着,得开始拖了。我脱掉外套挂进衣橱,把拖把放进水桶,水把拖把布淹没。我让拖把上下捶打水十几次,提起它使水流沿着桶内壁流下,轻轻扭了扭拖布,没弄多干。我按照客厅、厨房、餐厅、两卧室、卫生间的顺序,从来也没有变过,有时会遇到些拖把拖不干净的短头发,我用手指把它们捡起来,其它还算顺利。利用脏拖把泡在桶里的时间,我开始用肥皂洗泡在洗手台的抹布。我放掉黑了的水,往洗手台撒上一层洗衣粉,用湿抹布不断揉搓,我感觉到它变得越来越光滑,接着我把水龙头打开,洗几下抹布擦几下洗手台,洗手台变得越来越亮还泛着灯光。我把抹布洗干净,擦了镜子好几遍。该洗马桶了,我先上了个小的,马桶冲了水。的确,谢谢你的夸奖,节约用水是美德嘛。我让马桶里洒上洗衣粉,然后用马桶刷刷着马桶内部,各个角度各个方向来回好几遍,接着用刷子刷了一两遍马桶内沿上沿边沿,最后放几次水马桶刷再刷刷马桶各处,干净了。这时,我把手伸进桶里洗拖把,来回搓揉,拧得没有一滴水落下。我又接了小半桶水,清洗一遍,继续拧干。我把它倒立着放在洗手间黑暗的一角,它像个犯错罚站的摇滚歌手。我觉得屋子已经干净,地也干了。 我闻到了我的汗味,你别捂鼻子,气味并不能从屏幕冒出来,轮到洗我了。我得先运动运动,让肌肉硬起来,虽然没什么肌肉,我一般做上三组俯卧撑以及另两个我不知道名字的运动每组都是20个,身体比较热了。我刮了胡子,然后是刷牙,和往常一样牙齿还是出血,我继续刷,血色越浓我觉得牙齿越干净,网上说那是缺维生素c,要多吃橘子。搽干嘴,我开始洗澡。洗澡对我来说,不是愉快经历。首先,它很费劲,特别是在我还没学会正确使用搓澡巾时,一年前,我终于由百度那里知道,使用搓澡巾不能和香皂或沐浴露配合使用,那样会使摩擦力减少,去污效果降低,谢谢百度,科技的力量真伟大。更麻烦的是,后背总有地方用不上力,那里肯定很脏,我一松懈那块污秽就会爬满全身,这样的恐惧不断向我袭来。我把手伸得更长也更加用劲,我永远也看不到它,但我确信它一直在那儿。到头来只剩无力,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你放心,我不会自*,即使最难受时我都没想过,因为我怕疼。希望你能提供些不痛的自*,开玩笑。我开始安慰自己,让自己回想起小时候放的奶牛,总会有几只苍蝇趴在它的肩部,它是用耳朵也碰不到尾巴也挨不着,我那时就想给它在尾巴上拴上根绳子以便赶走那可恶的苍蝇,我后悔那时没有那么做。我作为一个小小的人,有一些事做不到或永远也做不到,无力很正常。我释然了,吹干头发,穿上干净的衣裤,打开洗手间的门,还没带上眼睛的我感觉房间明亮空气干净。 我把一本小说、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放在了客厅的玻璃茶几上,之前茶几上什么也没有。我没有立刻坐下,打开煤气灶烧水。我先把拖地时打乱的小凳和椅子摆放齐整,然后接来些水,给客厅窗台上的两盆花倒上,让它们也洗个干净精力充沛。说是花,它们从不开花,只是些绿色的叶子,一盆颜色深点,一盆颜色浅点,一盆全是叶子,一盆还有弯曲的茎。它们长得不错。我已尽力掩饰,还是被你发现,我坦白,我大声告诉你:我有些弱智,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名字,像些蔬菜水果什么的。水开了,我把水壶里的旧水倒掉,出来些小白片水垢。我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是个透明塑料杯,橘红色的杯盖,然后倒满了水壶,剩下的倒进了洗碗池。我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茶几也是玻璃的,我轻轻坐在沙发上。我犹豫了很久,平静下来,对不起,我们才刚认识,并不是能吵架的关系,请你原谅我。我让背尽量不靠到沙发,如若不然我的屁股会把沙发垫推出沙发,可以想象沙发垫和沙发靠背之间的那条鸿沟,迷路的钱币、破碎的纸片、孤独的玩具以及散失的记忆、恐惧的影子便都会争先恐后地往里冲,想想都害怕,沙发的靠背不能挨着壁纸,这样最舒服。该看书了,你不要觉得这些仪式就是为了看书,书籍固然神圣,好的环境气氛看书效果当然更佳,但是看书也只是神圣到来前仪式的一部分,与前面的打扫本质并没有不同。只是,看书是愉悦的,准确地说,大多平静,偶尔愉悦。今天,我看着一本叫《一个自杀者的传说》的小说。我先从封面、腰封、尾页、扉页、序看起,接着才是正文。我读书很慢,一个小时只能看二三十页,可能是我大学才开始看小说,而且还要做笔记,但我从不在书上写字。听说,你也喜欢读书,我念起我在笔记本上记下的东西,希望你能听到。“我把两条银币鱼放进鱼缸,它们便一齐游向那条彩虹鲨,把彩虹鲨的眼珠吸了出来,那两个眼珠滑入了鱼缸底的小石子里。彩虹鲨游着不断碰到玻璃,像在等待死亡。后来,彩虹鲨没有死,它已经知道如何前行,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碰着玻璃。空空的眼窝破损的地方原先充满淡淡的血迹,现已逐渐平复,被一层模糊的白色薄膜覆盖。”“24岁美女,有一只闭不上的眼睛。”“我用枪毁坏了家里的一切,和我妈妈好过的那个**来了,他是唯一一个第二次出现在母亲世界里的男人。”“爸爸每晚都会在床上哭泣,自言自语。”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它借给你。一转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才看到60页,挺好看的小说,我合上了它。我把那本小说、那个笔记本和那支圆珠笔放回了卧室的书桌。 客厅暗了些,窗台上那两盆花、那把红色的塑料花、窗下的那辆红色扭扭车以及那个黄色的小皮球,它们也都感觉到了。我伸了个懒腰,把米饭煮在锅里,我不淘米,除非是有了虫子,我会先挑拣一遍然后再清洗。我打开电视,看着新闻联播,希望今天有令人感动的新闻,还是没有。很久没遇到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大学时,一个刚入少先队的小男孩,去包谷地里为他的妈妈戴上了红领巾。我决定去上个大的,好准备炒菜吃饭。我听说上厕所不能玩手机,一心一意,这样对身体好。擦屁股的纸上,出现了血迹。你说的没错,那是痔疮,好吧,不得不说大的时候要专心也是因为百度痔疮时查到的。我能感觉到它越来越大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大痔疮,能把我连同我的大便一起冲走就好了。没冲走之前,我得炒菜吃。现在,我告诉你几个炒菜的小窍门,像为了防止炒出来的茄子变黑,得把切好的茄子放在水里,豆角不容易炒熟,可以切小点或切成细条,还有炒豆腐前需要先把它煮一下,油里得先放各种调料和水,这样做出的豆腐滑嫩而且入味。别的,以后再告诉你。今晚,我就做的是豆腐,还随便弄了个菜汤,汤要有点醋味。你不要一副嫌弃的表情,我洗过手的,开吃。这个时候,我想要看个连续剧,找到一个,刚看完序幕便觉得不好看,想换另一个,便找不到喜欢看的连续剧。转到综艺节目,看了几分钟,也觉得好无聊。只好看看新闻,还好饭菜非常好吃,也有可能是一起床只吃了那么一点东西,饿坏了。你说饭菜很好吃,谢谢你。我吃好饭,在沙发上休息会儿,然后洗好锅碗。不得不说,仪式快要进入尾声。我先做了一套下午做过了一模一样的运动,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股脑地吞下,关掉电视。这时屋内外一样黑了,我出了门,提着垃圾,扔在了垃圾箱。冬天,我沿着小区外没人的街道上散步,寒冷中想一些没用的事,我感觉很舒服。不到半小时,我回到了家。 我喜欢把这仪式叫做清洁,它总是按照这样的顺序,清洁房间-清洁身体-清洁心灵-充实自我-最后爆发,接下来就是仪式的最后一步。 我倒满一杯开水,放到书桌上,打开电脑,拿来一卷卫生纸。我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取下眼镜往镜片上哈了哈气,用眼镜布使劲擦了擦,戴上眼镜清晰多了。我循着熟悉的路径,E盘-复习治疗-论文,我到了,我将在这里完成仪式的最后部分——**。三个多小时后,也许你会怀疑这时长,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为最后的爆发提供更多的能量。这三个多小时,你始终和我在一起。十二点,我完成着最后的冲刺,我知道窗外城市五彩的烟火在为我闪耀,我和它们一起爆发喷射。
独行 独行 他在楼下的街上走。昨晚的雪大多化了,只是人行道地砖缝和绿化带角落还残存些,像一颗颗塑料。大路的边沿还是湿漉漉的。路的那边人多些,三三两两,老人孩子青年男女。那边一直在阳光下,有各式店铺。这边大多是围墙,一个连一个,机构的围墙,小区的围墙,工地的围墙。他走在这些围墙投下的阴影里。 这些围墙,露出脱落的墙皮。接着,他看到些涂鸦。他停下来,靠近,原来画在塑料布上。画着一个白胡子的少数民族老人和几个红领巾少年直直站在,微笑地看着国旗。他不觉得画得好,却真的羡慕能把人画得像。他不想用学校老师教的画画方法。他继续走,围墙上有一些广告,新建小区的广告,学区好或是治安有保障。 围墙没了,一条河横穿这条路。他站在河边的栏杆,想多观察下河水。他不断地转头看身后,觉得会有人从身后突然跑过来猛地推他的背,不管是蓄意还是恶作剧。这栏杆只到他的大腿,他想他一定会掉到河里。他知道,不会有人推他,他的腿还是感觉到害怕。他没有离开,似乎在锻炼自己。他看到一辆小轿车在减速靠近。他快速地离开了河边。 他在阳光里走着,到了公交站台,便转身往回走。太阳直直地照他,脸暖绵绵的,像一双充满体温的手。他仰着头往前走,刺眼了,就往后看。他看到一只狗,蹲在路边。他停下,露出两颗大门牙和门牙之间的缝,冲它微笑。狗也看着他,慢慢地迈开步子。他发现狗是朝他走来,便马上转过脸,往前走故意不去看狗有没有跟来。走了十几米,他转过头。小狗趴在原处晒太阳。 他没在河边停留,径直走回围墙的阴影里。围墙下,两三分钟才会遇到一个人,真的都是单独的行人。他看到前面机动车道边一个年轻人走走停停。他觉得那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看到,阴影的一处竟然摆着祭祀用品。墙根下,一堆黑色的灰烬前排着三个盘子,依次是三根香蕉、两个烤红薯和几个小橘子,三个纸杯挨着它们,也许是酒,也许是饮料。他没有走近。 几个音节,他立马转向那音节的方向。机动车道边的那个男人,对驶过他的几辆车挥着拳头,嘴里接着说了几个词。他继续往前走,他听不懂那个人说的什么。他加快了双脚的频率,想要尽快到家。再一次,还是那几个音节,那个男人在对着一辆闪着红色“空车”二字的出租车喊,动作幅度更大了。他感觉,那辆出租车是在发了疯一样地逃跑。 他奔跑起来,张大嘴巴。“啊------啊------”。一声巨响,昏暗的天空被撕开条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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