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到这屋子里、如何前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显然你不会拎着行李就跑来把这里当成家。玛拉带着七岁大的女儿安妮从加州过来,她听过这里,可能是从某个秘密管道或来过的朋友那里听说的。但桑娜雅不会轻易让人进来(我本来不知道这些,是安妮后来解释给我听的),所以玛拉与安妮被送到镇上的一家民宿,然后她们被允许每天过来,看看是否习惯这里,也看看这里是否习惯她们。
安妮还告诉我这里的杂务、用餐时间、沐浴时间及其他家务是如何安排的。她似乎相当清楚这一切,我则一如既往地惊讶于桑娜雅的管理事务如此复杂,以及她管理得又如此巧妙。
“你喜欢桑娜雅吗?”我问安妮。
“桑娜雅就是爱。”安妮回答,仿佛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了。我想也是。
桑娜雅五年前来到这里,然后就接管了一切。她来这里的头几个月,我得知她曾经加入国际克里希那意识协会25年之久,她在协会时也负责家务与厨房。桑娜雅曾经对我解释,她的信仰并没有改变。当她在协会时,她并没有真的加入他们,而是与克里希那同在。现在,她也没有真的加入我,依然与克里希那同在。
我明白——不是立刻明白,而是后来逐渐明白。桑娜雅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行动,以及她每一天的每一秒,都是在练习有意识地为她的主宰者奉献。也许看起来她是为了整个团体而烹饪、为了自己的洁癖而洗刷地板、为了大家的利益而安排复杂的团体生活,或是为了我才经营着这个不经意间形成的灵修公社,但是当我终于弄懂了她、真正开始留心她如何把注意力放在所有事物上时,我就明白了。桑娜雅时时刻刻都处于当下,而她的每一刻都奉献给克里希那,与我、这栋房子或这里的一切活动都无关。桑娜雅做桑娜雅要做的,此处只是她做事的地方。
而克里希那对她来说,究竟是什么?他是画像中那个蓝皮肤的年轻人?阿周那的战车夫?昆湿奴?梵天?我不知道。桑娜雅从来不是我的学生,从来没问过我任何事,我也从来没有想过用我的话来阐释她的世界观,或是把我的世界观翻译成她的措辞。她拥有我所见过最优美、最和谐的信仰,而我非常有幸目睹。她管理这间屋子的轻松自在也可以用来指挥军队或治理国家;她散发光芒,永远神采飞扬、温柔亲切,就算很严厉时也不例外。我们这里若有个神秘修士,那就是桑娜雅。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正确行动,时时刻刻对一切都保持沉着、冷静,完全超越她时时关注的家务与琐事。就像我一样,桑娜雅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但她既不是毛毛虫,也不是蝴蝶。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但我非常感激她能陪在我左右。
当然,从我的观点来看,桑娜雅是天赐的礼物。没有桑娜雅,就不会有这间屋子,不会有这本书,不会有我在这里喋喋不休——呃,我还是会喋喋不休,但也许会稍微有些营养不良,而且只有一只极端无聊的狗当我的听众。我热爱这个星球、热爱这个宇宙、热爱跟人有关的一切,而其中一个原因,是我爱那个把这一切都hold(维持)住的神奇力量。当我看着桑娜雅时,我清楚地看到那股魔力。
这里的静心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到七点,没有硬性规定要静心,但所有人在这段时间都要保持安静。我不常静心,而且通常是在早上,所以我喜欢利用这段安静的时间坐在前廊或起居室中,大家也知道这时可以找我聊一聊。有时会有一个人来谈他目前专注的东西,有时则来了一群人,产生更广泛的互动。我觉得怎样都好,对我而言,这段时间通常都很愉快。
我教导的内容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困难或挑战,我想这就是身为专家的好处。我对这玩意儿是了如指掌,可以在睡梦中教导——也许我真的这么做了。真正的挑战在于信息如何被接收。我所说的内容大部分是要落入对方脑中的某个特定区域,但那里总是被占据着,从来不是处于虚位以待的状态。所有空间不仅被塞满了,而且还有警卫——可能是非常严密的警卫——守护着。如果我要教八年级学生英国文学,只要让课程保持有趣,我可以流畅地传授新信息就好,但这里的状况不一样。来这里的人都不是第一次接触灵性领域,每个人在来之前都已经接受过某种教育,而他们带来的教育结果,实际上比毫无用处还糟。这就是我要应付的,而我不是脑部开锁专家,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部分,知道成功与失败并非操之在我。
我们真是不可思议地紧紧抓住了自己的信仰。大家来找我的时候,自身的信仰都已经安然就位,没人是来找我摧毁他们辛苦挣来的信仰,而是想在现有之上增建更多,继续沿着他们已经开始的方向走。但是,如果这些人想要醒来,他们需要的正是摧毁。
然而,这个“如果”是很难确定的。有多少人确实想要真相?我觉得只有不到1%的追求开悟者是在朝着
正确的
方向走。但我也要说,来到这间屋子、读到这本书、接受我与我的讯息的人走对路的比例会高一点。写到这里,你在本书中看到的,以及我与屋子里的客人分享的讯息——剥除所有灵性陷阱的开悟——是极端少见的。我之所以会说,在这屋子里或读这本书的人比较有希望得到真正的开悟,是因为我们会在需要的时候得到自己需要的。如果宇宙让你来到我面前,或是把这本书放在你手中,那么你极有可能比大多数人更接近于诚实面对你真实的严峻处境。当老师出现时,学生就准备好了,反之亦然。
很少有人来到这里时就已经走上了我当初的路,不过保罗是其中之一。他已经有了正确的心态,也走得很稳。对他而言,我是个顾问,是个温和的向导,是一个在他面临严苛挑战时让他安心的声音。但这是很少见的例外,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都已经接受或被贩售了充满甘美与光明的灵修玩意儿。他们想成为更好的人,希望自己更开放、更有爱心、更快乐、更接近神;他们想要达到灵性开悟,因为大家都知道,那就是灵修的终极目标。黄砖路也许是一趟旅程,但重要的还是奥兹国啊,宝贝①。
这些人购买了开悟的概念,而那就是他们想要的。我不知道他们认为开悟究竟是什么,因为我只能问他们,而他们都不知道。我通常会得到千篇一律的含混答案,例如更高意识、你就是他/宇宙/完满无缺的自性、融合、至福、合一、无念,等等。这些人把别人卖给他们的概念也同样对我推销,而没有真正了解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致说来,他们是一群印度教/佛教/新时代的信徒,努力跨出自身的犹太教/基督教成长背景之后,想象出某种异想天开、神话般的天堂/香格里拉/涅盘境界,然后认为那就是开悟了。他们的开悟概念有足够的优点可以说服大众相信,但到头来,你不是毛毛虫就是蝴蝶,而如果想知道当一只蝴蝶究竟是什么感觉,唯一的方法就是成为蝴蝶。毛毛虫之中没有蝴蝶专家,尽管无数人宣称自己是。我鼓励学生至少考虑一个可能性:这个世界有许多成功说服自己与他人相信他们真的是蝴蝶的毛毛虫。
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世上绝大多数的开悟权威都没有开悟。他们也许是重要人物,但他们并未觉醒。区分毛毛虫与蝴蝶的一个简单方法,就是记住:开悟者不会赋予任何事物重要性,而且开悟并不需要知识。开悟不是关于爱、慈悲或意识。
开悟是关于真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