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芣孒哋白汋仙 屍芣孒哋白汋仙
我站在天堂向你俯身凝望、就像你凝望我一样略带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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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文2/5《康德其人》 毛姆 四点五十五分,康德的仆人兰佩准时叫醒他。五点,他穿着拖鞋、晨衣,戴着睡帽,又在睡帽上加一顶三角帽,坐在书房准备吃早饭。他的早餐包括一杯淡茶和一烟斗烟。接下来的两小时他准备早晨的讲课。然后他更衣。他讲课的课堂就在他家的底楼。他的讲课从七点开始,一直到九点结束。他的课大受欢迎,如果你想抢个好位置,非得六点半到课堂不可。 康德坐在一张小书桌后面,以谈话的语气讲课,声音很轻,很少用手势,但他讲话幽默,旁征博引,使他的讲课富有生气。他的目标是培养学生进行自我思考,他不喜欢他的学生忙忙碌碌地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先生们,不要忙着写,”又一次他说,“我不是在宣读神谕。” 他习惯于把目光投向坐在他旁边的学生,通过观察其表情来判断他是否已听懂。但一件小小的琐事往往会分散他的注意力。有一次,他注意到一个学生的纽扣掉了,他的思路因此而被打断。另一次,有一个学生昏昏欲睡,连连打哈欠,他打断自己的讲演。说道:“如果有人一定得打哈欠,礼貌的方法是用手捂住嘴巴。” 九点钟康德回到他的书房,又穿上晨衣、拖鞋,戴上睡帽和三角帽,一直学习到十二点三刻。然后,他把厨师叫下来,告诉她吃饭的时间。然后他更衣,回到书房,等着客人一同进餐。 他不能忍受一个人吃饭的寂寞,因此,总是有客人和他一同进餐,客人少则两人,多则五人。客人一到,康德吩咐佣人把饭端上,他自己则去取银匙,银匙跟钱一起被锁在客厅的橱柜里。 客人们在餐厅就座后,康德说声“先生们,请,”便开始用餐。这一餐的食物非常丰盛,因为这是康德白天唯一的一餐,通常有汤、干豆烧鱼、烤肉,最后是奶酪和时令水果。每位客人前放一品脱红葡萄酒和一品脱白葡萄酒,客人们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康德喜欢谈话,但他喜欢一个人说,如果有人打断或反驳,就会显得不快;但他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就是他一个人独说,也没人介意。 他还会讲一些幽默的故事,这些故事有很多,他讲得非常出色。他说:“据说饭后笑一笑有助于消化。” 吃饭的时候他喜欢慢慢享受,客人们一直到很晚才起身。客人们走后,他不再坐下,以免睡着。他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因为他认为人不能贪睡,这样时间就节省下来,生命就延长了。他开始午后的散步。 他个子矮小,只有五英尺高,窄胸,肩膀一个高一个低。他很瘦,近乎憔悴。他有个鹰勾鼻子,眉毛精致,气色不错。他的眼睛很小,但很蓝,富有生气及穿透力。他穿着整洁。他头戴金色假发,脖子上系一条黑色领带,穿的衬衫在领子和袖口有褶边;外套、裤子和马甲质地都很好,脚上穿一双灰色丝袜,穿的鞋子有银白色扣子。他腋下挟一顶三角帽,手拿金头拐杖。他每天散步一小时,不管雨天还是晴天,但如果看上去天色不好,他的仆人会拿一把大伞跟着他。 他唯一没有去散步的一回是在他收到卢梭的《爱弥尔》的时候,那是他在家中看书,三天没出门。散步时他走得很慢,因为他认为出汗对他不好,他喜欢一个人散步,因为他养成了通过鼻孔呼吸的习惯,他认为这样能预防感冒。要是有个伴儿和他一块儿散步,出于礼貌他就得说话,他就不得不用嘴巴来呼吸了。 他的散步总是同一条线路,沿着林登街,根据海涅说,他要在这条街来回走八次。他总是在同一时刻离家,非常准时,镇上的人们可以据此调整钟表的时间。他回家后就回到书房,然后读书、写信,直到黄昏天色黯淡之时。然后,他习惯性地两眼凝视附近教堂的塔楼,思索起他正思考的问题。九点三刻,他暂停他艰苦的劳作,十点便在床上安睡。 尽管他活到八十岁,他从未到过离他出生的小镇六十英里以外的地方。他小毛小病不断,病痛缠身,但他凭借自己的意志不去注意它们,仿佛这些病痛并未发生在其身上一般。 他既不冲动,也不感情外露,待人友好,尽管并不富有,却慷慨大方,乐于助人。他智慧非凡,思辩能力让人敬佩,但他的内心情感却十分贫乏。有两次他认真考虑过婚姻,但他花了太多的时间去考虑婚姻的利弊得失,就在他考虑的当口,他注目的一个年轻女子与他人结了婚,另一位在他作出决定之前就离开了他所在的康尼斯伯格镇。
果壳《真正的猩球之战:来自中国研究者的前线报道》 《猩球崛起》系列新作《猩球崛起2:黎明之战》正在各大影院热映。在观影之余,你想知道,在我们现在居住的这颗星球之上,战争,是如何发生在最聪明的几种猩猩之间的吗——黑猩猩、倭猩猩(倭黑猩猩、Bonobo)、猩猩以及……人类? 《猩球崛起2:黎明之战》的热映让我回想起五年前的今天,那年我博一。 也就在那一年,我第一次来非洲,第一次来到珍·古道尔创办的黑猩猩庇护所。这些黑猩猩都是孤儿,他们的妈妈都被猎人打死卖作野味,他们流落在黑市,被当作萌宠出售。这些幸运的孩子被解救到庇护所里。所以我能接触到的黑猩猩,大部分都很年幼,包括Kozanza。 在庇护所里,我每天做着和发育心理学家差不多的工作——测试不会说话的黑猩猩小孩儿的认知能力。我们要设计出各种刁钻的游戏让Kozanza和他的小伙伴们解决问题,解决了就能赚到香蕉。Kozanza特别能吃。无论是什么实验,他总尝试用最快的速度解决,然后眼巴巴的盯着我,似乎在说:“说好的香蕉呢?”庇护所就建在国家公园的边上,每天实验结束后,小猩猩们都跟着饲养员去附近的森林里散步玩耍。唯有Kozanza会赖在笼舍里不肯走,誓要把赚香蕉游戏进行到底。我总会把剩下的香蕉全塞给他。Kozanza(右三)和小伙伴们(图中)
每日一文1/28《有病呻吟》 林夕 小病是福。 这种福的受益人,大概属于上班族,有医生开的病假纸,暂时用肉身一点痛楚换来压力解放。不明白的只是要做的工夫始终要做,康复后积压下来只有更辛苦而已。 病中何以会想不到这点?可能大部分人都给时间表压得不能透气了才觉得小病是福。感冒伤风是典型的小病,但那种鼻水酝酿流下,骨痛,忽冷忽热的慢性折腾,给你有了几天假期,又有何福可言? 多年前写过一首叫《有病呻吟》的歌,大意失恋之苦都挨得过 ,一时的发烧为什么挨不过?又不是绝症,当然挨得过,但是福是祸,原来也得看你是无恋可失还是有恋可谈。 感冒最磨人的地方不是痛,而是下床拿温水吃药都觉得乏力。这时候,自然会想起有个爱人多好。有理由怀疑,本来对恋爱伴侣已达到可有可无心态的单身族,不介意困身而失去自由,就是小病一刻。 连学会享受孤独的人在病面前,都可能不敌有个伴的诱惑。永远记得已逝世的宝咏琴女士,据说临终时最好的朋友就是她的司机,这是上司下属在长年相处后变成半生活伙伴的关系,可是从务实的角度看,又跟一些老来有个伴好互相照顾的爱情观吻合,更自私点看,司机是下属,只有他照顾你的份儿,他病了,成本只是让他休假。亦舒说得残忍而有道理,没有爱情,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
每日一文1/22《忘川》 梁文道 他也像其它人一样,被这座城市的光华迷惑前来,住在海滨的楼房,夜夜细赏这不变的海景。难道他就没有发现这个城市的骚动不安吗?难道他没看见一年之间在他家旁边迅速生长成形的新建筑吗?这个城市并不如外人所想,它的本质就是没有本质,它最稳定的,就是那模糊的整体表象。 然后他会发现,搬来这城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因为他可以忘记曾经的创痛。此城居民皆善忘,犹如此城的善变。我也忘了告诉他,他天天面对的那条著名的水道就叫忘川。其两岸有几个渡轮对开的码头,乘客只要搭船由此岸渡至彼岸,就会忘记此岸的一切;反过来,当他由彼岸回归,就会忘记在水的那一边上曾经经历的故事,甚至忘记刚见过踩过的那个码头早就不是原来的码头了。 多好的一座城,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个人都是全新的人。没有记忆,没有负担。“你来对了地方,很快你就什么都忘了。” 于是我带他坐船,选择一条最远的航线。“我带你去大岛南方的市镇吧,那是英国人最早发现的一个渔村。现在有很多高贵的房子,住了许多高贵的人。”当然,高贵的人不知道渔村生前的故事。他果然喜欢这条路线,也喜欢那个市镇,所以我说:“有一天你也应该住到这里,高贵的人。”他微笑,但是有点勉强,大概是因为我的笑话并不好笑。 将来他离开这座城市之后,或许也会遗忘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我们曾经跨越的水域。因为只要你住过这城,遗忘就会跟着你走,遮盖了他在此地的记忆。离开桃源的渔夫只是不知来时路,离开了此地的人却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
每日一文12/24《是的,弗吉尼亚》 太阳报 来信: 亲爱的编辑,我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我的一些小朋友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爸爸跟我说“要是太阳报说有,那就是真的有。”请问您能告诉我实话吗,到底有没有圣诞老人? 弗吉尼亚,欧汉劳恩纽约市西95街115号。 丘吉先生的回复: 弗吉尼亚,你的朋友们说的不对。在这个怀疑一切的时代,他们都染上了怀疑的习性。他们不相信任何东西,除非是他们亲眼看到的。他们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什么都能够理解。弗吉尼亚,所有的头脑,无论是大人的还是小孩的,都是很小的。在我们周围这个浩瀚的宇宙里,就智力而言,人类不过是只昆虫,一只蚂蚁,根本没有足够的才智,去理解所有的知识和真理。 是的,弗吉尼亚,确实有一个圣诞老人。他是存在的,就像爱、慷慨和奉献一样存在,你知道它们比比皆是,它们赋予了你的生活最高层次的美和快乐。哎,如果没有圣诞老人的话,这个世界会多么枯燥乏味啊!那就会像没有弗吉尼亚一样乏味呢。那样的话,就没有孩子般的信仰,没有诗意,也没有浪漫,好让我们容忍这样的存在。在那样的一个社会,除了能感觉到能看到的一切,没有任何享受可言。那样的话,童年那充满这个世界的永恒之光也会熄灭。 不相信圣诞老人!你还不如连精灵也不相信呢。你还不如让你爸爸请一些人,在平安夜的时候,守在每个烟囱,看能不能抓住圣诞老人呢。但就算你没有看到圣诞老人从烟囱里下来,那又能证明什么呢?没有人看到过圣诞老人,这不表示就没有圣诞老人。在这个世界上,那些最真实的东西谁也看不见,不管他是小孩,还是大人。你看到过精灵在草地上舞蹈吗?肯定没有吧,但那不能证明他们就不存在。没有人能想象到世上那些我们未曾看过,将来也看不到的所有那些奇妙。 你可以打开婴儿的拨浪鼓,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但有一层薄纱遮住了我们看不见的世界。这层薄纱就算是最强壮的人,甚至是有史以来所有最强壮的人集中力量,也无法把它揭开。只有信念、诗意、爱、浪漫,才能为我们推开这扇窗帘,让我们去看、去欣赏那无与伦比的美丽和荣耀。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啊,弗吉尼亚,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比这些更真实,更持久的了。 怎能没有圣诞老人?感谢上帝!他不仅现在活着,还会永远活着。从现在起的一千年以后,弗吉尼亚,不然从现在起的十个一万年以后,他仍会继续把快乐带向孩子们的心里。
每日一文12/16《猫》 星新一 S先生独个儿住在郊外的一片树林的深处。不,说得准确点,是和一只猫住在一起。 那是一只昂贵、毛色齐整、好看的猫,主人十分喜爱,简直当作自己的宝贝一样。他买了好多有关养猫的书籍,反复研读,最后几乎本本都背得滚瓜烂熟。 他研究猫所爱吃的事物,每天都做给它吃。并且,每当猫的身体稍有欠佳,他便会急急忙忙地去请医生。 大多的人,一到晚上,总爱看看电视,可S先生倒宁可欢喜去抚摩几下猫背。 有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 屋外响起了一种陌生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了敲门声。 S先生停止同猫玩耍,打开门,朝外张望,不禁纳闷住了:敲门的竟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淡茶色的细长的东西。它既象鳄鱼的尾巴,又象章鱼的脚。 “究竟是谁在捣鬼?” S先生说着,凑着暗淡的光线细细一看。这下子,他可吓晕过去了。 原来那条淡长茶色的细长的东西,并不是工具、玩具之类的,而是身体的一个部分。 大小虽同人差不多,可形状全然不同。这种生物从前面看像个扑克牌中的梅花,从旁边看又像黑桃;从上看近似红心;悬起一只脚,留下的脚印也许是方块形状。 它有一条淡茶色的长臂从头顶边上伸展着。这种生物地球上是不可能有的,一定是从遥远的纸牌星来的。 纸牌星人钻进大门,来到室内。猫无聊地伸展身子躺在地上,只是“喵呜、喵呜”地叫着。 听到这声音,纸牌星人发话了: “我能以精神感应的方式同任何星球上的任何生物进行交谈,那是在学校学到手的。现在就用它来谈谈吧!” 猫同意了,也以精神感应方式回答道: “哎哟,语言沟通了呢,真方便!可我从未见到过您,有什么事吗?” “说实在的,我是纸牌星来的调查人员。我到处巡视茫茫星际,专做区别和平与非和平星球的记录工作。” “那么说,您顺便也上这儿来啰?” “是的。不过,我可佩服您了。大多星球上的居民一看见我这般模样,就会惊恐万分地乱叫乱逃。可是,您却颇为镇定自若呢。” “如果个个都胆惊受怕的话,那统治者的位子就保不住啦!” “那倒是。您是统治这个星球的种族吗?我原先还以为倒在这儿的两条腿生物也许是统治者呢!真是对不起。那么。这两条腿的生物是……” 纸牌星人用淡茶色的臂尖指着失了神儿的S先生。猫小着声儿地答道: “这两条腿的自称是人,是我们的奴隶,得专门好好地给我干活。” “您能说详细点吗?” “哟,全部说来可太麻烦了。比如,这所房子,是人制作的。还有,他饲养了一种叫牛的动物,每天挤奶给我送来。” “这可不是一种相当聪明的生物吗?可是,不久他们也许会对自己的努力地位感到不满,而想到要背叛。这不要紧吧?” “不用担心,他们哪有这么聪明。” 纸牌星人钦佩地听着,掏出一种奇形怪状的装置,说: “实在很抱歉,能让我使用一下说谎拆破仪吗?我想正确地做个调查。” “请便吧!” 猫似乎很不乐意地答道。纸牌星人把一件机械搁在猫的头部,提了几个问题。 S先生又开始抚摩起猫背,猫宛若无事一般,只是“喵呜喵呜”地叫着。
每日一文12/6《关于卡夫卡的阐释》 赫尔曼.黑塞 在我的读者给我的来信中,有一类的数量正在不断增长,我认为这是一种日益增多的,思考读者与文学之间作品之间的关系的现象。这一类书信往往来自于年轻读者们,他们热切于寻找意义与解释;无休止地问着问题。他们希望知道为什么作者要创造这个意象,为什么作者要选用这个词,作者在他的书里“暗示”了什么,有什么“意图”,他是如何选取这个主题的。他们想要了解在我的书中哪些我认为是最好的,哪些我最为偏爱,哪些最清楚地表现了我的观点与想法,为什么三十岁的我和七十岁的我对相同的问题和现象看法不同,《德米安》和弗洛伊德与荣格的心理学有何关系,等等,等等。这些问题有很多是高年级学生提出的,像是受了教师的影响,但大多数则是生于个人诚挚的需求;这一切都说明了读者与作品之间关系的改变,这种改变在舆论批评中同样也很明显。这里积极的地方在于读者的活跃性增强了;他们再也不能消极地享受,或者只是简单地消费一本书或是一样艺术品。相反,他们希望征服它,通过分析来占有它。 但这种现象消极的地方在于:对文学艺术的思考和疑问正转变成一项竞赛活动,并且正走向自身的终结;将自己沉浸在作品之中去观看和倾听,本来是最基本的能力,却饱受通过批评与分析以征服作品的欲望的损害。要是一个人要在一首诗或一个故事中榨出思想和意义,并以此为己任的话,他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他也永远不会了解艺术的秘密,本真个性寓于其中的秘密。 最近一个年轻人,一个学生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回答一系列关于卡夫卡的问题,他想知道我是不是把卡夫卡的《城堡》、《审判》、《法律》看成宗教象征——在卡夫卡与犹太教的关系上,我是否与布贝尔看法相同——我是否相信卡夫卡与保罗.克利的相似性——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东西。我的回答如下: 亲爱的B先生:我恐怕要彻底让你失望了。当然你的问题,还有你对文学总体的态度并不让我感到吃惊;成千上万你的同行想法都相同。但你的问题,无一例外都不能回答,他们都发源于同一种错误的思想。 卡夫卡的小说并不是关于宗教,玄学或者道德问题的论文——他们都是文学作品。如果一个读者有真正阅读一个作家作品的能力,不提出疑问,也不期待得出什么理智和道德的结论,而只是准备着投入作者所展现的世界时,这些作品就会以其自己的语言道出他所寻求的一切答案。卡夫卡不是作为一个哲学家或神学家对我们说话,他只是一个作家。近来卡夫卡那奇妙的作品成为一时风潮,阅读他们的人们又没有能力,也没有愿望真心了解文学,这不是卡夫卡的错。 我自从卡夫卡的早期作品开始就一直是他的读者,你的问题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卡夫卡不会回答这一切。他给与我们的是他那痛苦孤独生活的梦想与幻觉,他那些经验,空虚和满足的再现,这些梦想与幻觉是我们能从他那里得到的一切,而不是通过自做聪明的阐释得到的什么“意义”。“阐释”是理性的游戏,也经常是有趣的游戏,对没有艺术感受力的聪明人,这种游戏再好不过了,他们能够阅读,也能写作关于非洲艺术和十二音体系音乐的书籍,但他们永远找不到通往艺术核心的道路,因为他们站在大门口,用上百把钥匙试图打开门上的锁,但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扇大门一直敞开着。 这就是我对你的问题的答复,我觉得我的回答不能让你满意,因为你好像把这件事看得挺重。 赫尔曼.黑塞,1956
每日一文11/28《香蕉的尸斑》 李碧华 新鲜运到的香蕉,像只巨梳,颜色亮黄,肉体坚实,其实最不好吃,因为不够香,而且有点涩。 “有'雀斑'的香蕉才好吃呢!”这是会家子选择。 这样说有点俏皮,但较正确,或较恐怖的说法: ——那些出现在香蕉身上的,应该是“尸斑”。 专家告诉我们,人死后,身体机能停止运作,血管会渐爆裂,血水渗出皮肤,形成褐色斑点。死去时间越长,尸斑出得越多。但肌肉受压的部份,不会呈现尸斑,如仰卧而死,斑点便在身前;俯伏,则在背后。验尸官据此可以推断尸体的死因,死亡时间,和曾否被人移动过,协助破案。 说回水果吧。 每一个水果,脱离了枝干,初期仍是顽强支撑着,如搭架子,但它们巳经一天一天步向腐烂了。人们买下水果,嫌生,搁在一旁暂且不吃,为了等待它们“成熟”。在变坏之前一刻,水果迸发生命的余晖,那个时候最熟,最甜,最香,肉有点软,斑点微现,又未走下坡。我们吃水果,实在是吃它们最后的灿烂,也是一不归路。 香蕉,木瓜,蜜瓜,菠萝,西柚,李子,啤梨,桃子……,都适合购买后一两天吃,不要太急。牛油果也是,不过它不比香蕉,雀斑会光明正大地显示,它脸色比较深沉,看不出端倪。 各位,希望不影响你们吃香蕉的心情。 ——但现实是这样的悲哀。
每日一文11/20《饺子》 梁实秋 “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这是北方乡下的一句俗语。北平城里的人不说这句话。因为北平人过去不说饺子,都说“煮饽饽”,这也许是满洲语。我到了十四岁才知道煮饽饽就是饺子。 北方人,不论贵贱,都以饺子为美食。钟鸣鼎食之家有的是人力财力,吃顿饺子不算一回事。小康之家要吃顿饺子要动员全家老少,和面、擀皮、剁馅、包捏、煮,忙成一团,然而亦趣在其中。年终吃饺子是天经地义,有人胃口特强,能从初一到十五顿顿饺子,乐此不疲。当然连吃两顿就告饶的也不是没有。至于在乡下,吃顿饺子不易,也许要在姑奶奶回娘家时候才能有此豪举。 饺子的成色不同,我吃过最低级的饺子。抗战期间有一年除夕我在陕西宝鸡,餐馆过年全不营业,我踯躅街头,遥见铁路旁边有一草棚,灯火荧然,热气直冒,乃趋就之,竟是一间饺子馆。我叫了二十个韭菜馅饺子,店主还抓了一把带皮的蒜瓣给我,外加一碗热汤。我吃得一头大汗,十分满足。 我也吃过顶精致的一顿饺子。在青岛顺兴楼宴会,最后上了一钵水饺,饺子奇小,长仅寸许,馅子却是黄鱼韭黄,汤是清澈而浓的鸡汤,表面上还漂着少许鸡油。大家已经酒足菜饱,禁不住诱惑,还是给吃得精光,连连叫好。 做饺子第一面皮要好。店肆现成的饺子皮,碱太多,煮出来滑溜溜的,咬起来韧性不足。所以一定要自己和面,软硬合度,而且要多醒一阵子。盖上一块湿布,防干裂。擀皮子不难,久练即熟,中心稍厚,边缘稍薄。包的时候一定要用手指捏紧。有些店里伙计包饺子,用拳头一握就是一个,快则快矣,煮出来一个个的面疙瘩,一无是处。 饺子馅各随所好。有人爱吃荠菜,有人怕吃茴香。有人要薄皮大馅,最好是一兜儿肉,有人愿意多羼青菜。(有一位太太应邀吃饺子,咬了一口大叫,主人以为她必是吃到了苍蝇蟑螂什么的,她说:“怎么,这里面全是菜!”主人大窘。)有人以为猪肉冬瓜馅最好,有人认定羊肉白菜馅为正宗。韭菜馅有人说香,有人说臭,天下之口并不一定同嗜。 冷冻饺子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新鲜的好。据说新发明了一种制造饺子的机器,一贯作业,整治迅速,我尚未见过。我想最好的饺子机器应该是——人。 吃剩下的饺子,冷藏起来,第二天油锅里一炸,炸得焦黄,好吃。
每日一文11/12《别人的城市》 余华 我生长在中国的南方,我的过去是在一座不到两万人的小城里,我的回忆就像瓦楞草一样长在那些低矮的屋顶上,还有石板铺成的街道、伸出来的屋据、一条穿过小城的河流,当然还有像树枝一样从街道两侧伸出去的小弄堂。当我走在弄堂里的时候,那些低矮的房屋就会显得高大了很多,因为弄堂太狭窄了。 后来,我来到了北方,在中国最大的城市北京定居。我最初来到北京时,北京到处都在盖高楼,到处都在修路,北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建筑工人的喊叫声和机器的轰鸣声昼夜不绝。 我年幼时读到过这样的句子:“秋天我漫步在北京的街头……”这句子让我激动,因为我不知道在秋天的时候,漫步在北京街头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当我最初来到北京时,恰好也是秋天,我漫步在北京的街头,看到宽阔的街道,高层的楼房,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我心想:这就是漫步在北京的街头。 应该说我喜欢北京,就是作为工地的北京也让我喜欢,嗜杂使北京显得生机勃勃。这是因为北京的喀杂并不影响我内心的安静。当夜晚来临,或者是在白昼,我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想着我自己的事时,身边无数的人在走过去和走过来,可是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我安静地想着自己的事,虽然我走在人群中,却没有人会来打扰我。我觉得自己是走在别人的城市里。 如果是在我过去的南方小城里,我只要走出家门,我就不能为自己散步了,我会不停地遇上熟悉的人,我只能打断自己正在想着的事,与他们说几句没有意义的话。 北京对我来说,是一座属于别人的城市。因为在这里没有我的童年,没有我对过去的回忆,没有错综复杂的亲友关系,没有我最为熟悉的乡音。当我在这座城市里一开口说话,就有人会对我说: “听口音,你不是北京人。” 我不是北京人,但我居住在北京,我与这座城市若即若离,我想看到它的时候,就打开窗户,或者走上街头;我不想看到它的时候,我就闭门不出。我不要求北京应该怎么样,这座城市也不要求我。我对于北京,只是一个逗留很久还没有离去的游客;北京对于我,就像前面说的,是一座别人的城市。我觉得作为一个作家,或者说作为我自己,住在别人的城市里是很幸福的。
每日一文11/11《那些你所不知道的大事》 李月亮 在你的生命里,经历了一些很重大的事情,可是你并不知道。 5岁那年,爸爸下班回来,你跑去迎接他,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不过没有受伤。 你并不知道,就在你摔倒的地方往左两厘米,立着一根小钉子,如果你稍微偏一偏,左眼就失明了。 10岁那年,你一个人在家煮方便面,刚把水壶放到煤气炉上,就接到妈妈的电话让你去姥姥家,你完全忘了开着的煤气炉,锁上门就走了。多么幸运,当壶里的水被烧干了,煤气正好用完了。一场势不可挡的火灾没有发生。 15岁那年,某天晚上,你下了晚自习,像往常那样回家,你肯定没有想到,在刚刚经过的那条小路上,几个小流氓欲拦住你图谋不轨,可是刚好一对夫妻走了过来,坏蛋们一胆怯,放过了你。 25岁那年,你怀着孕,不小心感冒了,去医院打针时粗心的大夫开错了药。当护士拿着会致胎儿畸形的甲硝唑准备给你打时,路过的护士无意间看了一眼,刚走过去又折回来,悄悄提醒那个护士说,孕妇不能用这个药啊。谁也不知道,如果那天药打进去,会是什么结果,反正你是幸运地躲过了厄运。 有那么多次,你都差点掉进悲伤的深渊,可是,你幸运地躲过去了。不得不说,有那么多时候,上苍都眷顾着你,救你于苦海。 如果知道了这些,你还会为了一点小困难小失败小痛苦去埋怨吗?考试的低分,恋人的背叛,身体的伤病……相对那些躲过去的灾难,这些算得了什么?所以,亲爱的,在困难的时候要相信,其实生活对你很眷顾。 当然,在你的生命里,还有一些大事情,你并不知道。 6岁那年,爸爸准备送你去少年宫学习绘画,可是,由于奶奶生病,那个暑假他们没有时间接送你,就把这件事放下了。没有人知道,如果当时得到专业的培训,以你的天赋,就会在这方面取得不凡的成就。 18岁那年,你暗恋已久的男生准备向你表白,信已经写好了,又专门跑到你家楼下小心翼翼地投进信箱。可是他记错了楼号,那封信,被邻居拿到,疑惑了好久之后,给丢掉了。一个男孩,一段青春里最美好的恋情,就这样与你擦肩而过。 24岁那年,你到一家非常好的单位求职,费尽心思终于闯到最后一关,却还是失败了。你并不知道,其实本来你的名字已经在录取的名单里面了,可是,在敲定人选的会议上,一位重量级的评委把你记成另一个表现很差的人,坚定地投了反对票。就这样,别人一个莫名的小失误,让你失去了一份梦寐以求的好工作。 这样的事情,大概还有不少。有那么多次,命运本来已经要改变了,却在最后的关头,因为莫名其妙的偏差,掉转了方向。哦,或许,你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所以,亲爱的,当你的彩票中了奖,当你的古董升了值,当你顺利地考上大学又考上了研究生,当你成为单位里最年轻的管理者……不要让自己飘起来,不要轻易地以为自己的运气和实力多么好,要知道,这只是你人生里本来可以发生的美好事情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你并没有得到。 真的,生活并不完全是你看到的样子,很多大事情你经历了却并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你大概就不会对现在的得与失太在意了。 没错,每个人都不是步步摔跟头的倒霉蛋,更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命运的宠儿。 看淡那些事情,平静而踏实地经历生活的起落,相信你会生活得更好。
每日一文11/1《上海童年》 白先勇 我是一九四六年春天,抗战胜利后第二年初次到达上海的,那时候我才九岁,在上海住了两年半,直到四八年的深秋离开。可是那一段童年,对我一生,都意义非凡。记得第一次去游“大世界”,站在“哈哈镜”面前,看到镜里反映出扭曲变形后自己胖胖瘦瘦高高矮矮奇形怪状,笑不可止。童年看世界,大概就像“哈哈镜”折射出来的印象,夸大了许多倍。上海本来就大,小孩子看上海,更加大。战后的上海是个花花世界,像只巨大无比的万花筒,随便转一下,花样百出。 “国际饭店”当时号称远东第一高楼,其实也不过二十四层,可是那时真的觉得饭店顶楼快要摩到天了,仰头一望,帽子都会掉落尘埃。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高楼大厦聚集在一个城里,南京路上的四大公司——永安、先施、新新、大新,像是四座高峰隔街对峙,高楼大厦密集的地方会提升人的情绪,逛四大公司,是我在上海童年时代的一段兴奋经验。永安公司里一层又一层的百货商场,琳琅满目,彩色缤纷,好像都在闪闪发亮,那是个魔术般变化多端层出不穷的童话世界,就好像永安公司的“七重天”,连天都有七重。我踏着自动扶梯,冉冉往空中升去,那样的电动扶梯,那时全国只有大新公司那一架,那是一道天梯,载着我童年的梦幻伸向大新游乐场的“天台十六景”。 当年上海的电影院也是全国第一流的。“大光明”的红绒地毯有两寸厚,一直蜿蜒铺到楼上,走在上面软绵绵,一点声音都没有。当时上海的首轮戏院“美琪”、“国泰”、“卡尔登”专门放映好莱坞的西片,《乱世佳人》在“大光明”上演,静安寺路挤得车子都走不通,上海人的洋派头大概都是从好莱坞的电影里学来的。“卡尔登”有个英文名字叫Carlton,是间装饰典雅、小巧玲珑的戏院,我在那里只看过一次电影,是“玉腿美人”蓓蒂葛兰宝主演的《甜姐儿》。“卡尔登”就是现在南京西路上的“长江剧院”,没想到几十年后,一九八八年,我自己写的舞台剧《游园惊梦》也在“长江剧院”上演了,一连演十八场,由上海“青话”胡伟民导演执导。 那时上海滩头到处都在播放周璇的歌。家家“月圆花好”,户户“凤凰于飞”,小时候听的歌,有些歌词永远也不会记忆: 上海没有花,大家到龙华,龙华的桃花都回不了家! 大概是受了周璇这首《龙华的桃花》影响,一直以为龙华盛产桃花,一九八七年重返上海,游龙华时,特别注意一下,也没有看见什么桃花,周璇时代的桃花早就无影无踪了。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这首周璇最有名的《夜上海》大概也相当真实的反映了战后上海的情调马。当时霞飞路上的霓虹灯的确通宵不灭,上海城开不夜。 其实头一年我住在上海西郊,关在虹桥路上一幢德国式的小洋房里养病,很少到上海市区,第二年搬到法租界毕勋路,开始复学,在徐家汇的南洋模范小学念书,才真正看到上海,但童稚的眼睛像照相机,只要看到,咔嚓一下就拍了下来,存档在记忆里。虽然短短的一段时间,脑海里恐怕也印下了千千百百幅“上海印象”,把一个即将结束的旧时代,最后的一抹繁华,匆匆拍摄下来。 后来到了台湾上大学后,开始写我的第一篇小说《金大奶奶》,写的就是上海故事,后来到了美国,开始写我小说集《台北人》的头一篇《永远的尹雪艳》,写的又是上海的人与事,而且还把“国际饭店”写了进去。我另外一系列题名为《纽约客》的小说,开头的一篇《谪仙记》也是写一群上海小姐到美国留学的点点滴滴,这篇小说由导演谢晋改拍成电影《最后的贵族》,开始有个镜头拍的便是上海的外滩。这些恐怕并非偶然,而是我的“上海童年”逐渐酝酿发酵,那些存在记忆档案里的旧照片,拼拼凑凑,开始排列出一幅幅悲欢离合的人生百相来,而照片的背景总还是当年的上海。
果壳《神仙神仙,神和仙有没有区别?》 有很大的区别。 神大致可以分成四类: 第一类是至高神。《说文解字》中解释“神”为:“天神,引出万物者也。” 这就是神的最初含义。 比如道教的老子,三清,元始天尊,玉皇大帝等等。 第二类是自然神,比如日神,月神,山神,河伯等等。这应该是原始崇拜的残留。 《庄子.逍遥游》中说: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应该也算是一种自然神。 第三类是体内神。道教认为人身体内各个器官都有神明掌管,比如三尸神,五脏神等等。《黄庭经》第七章开始列举了一系列的体内神的名字,以便冥思。这也是为何冥思又叫存神的原因。 发神苍华字太元,脑神精根字泥丸, 眼神明上字英玄,鼻神玉垄字灵坚, 耳神空闲字幽田,舌神通命字正伦, 第四类则是数量最多的一类神,即鬼神,通常是在人死后,由崇拜者或者信徒推举为神,或者政府官方册封为神。比如伍子胥被民间信奉为钱塘潮神。著名的小说《封神演义》就是在描写这一类神。又如三言中的《任孝子烈性为神》讲述的就是这种情况。《聊斋》中死后被封为城隍神,土地神一类的更是数不胜数。 仙字初做仙。《说文解字》中解释“仙”为:“长生仙去。”仙是迁(迁)的意思。 仙则是后起字,《说文》未有。《释名》中解释仙字为:“老而不死曰仙。” 所以仙则通常是活人修行后长生所达到的称号。 后来道家演绎得越来越复杂。葛洪的《抱朴子》将仙分为三类: 上士举行升虚,谓之天仙;中土游於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此时就不仅仅是活人长生才是仙了,也包括活人修炼成仙未果,但是死后变成尸解仙的观点了。但是尸解仙与神仍然不一样,不需要册封。 再到后来演绎就更加复杂。有五仙之说:天,地,神,人,鬼。这时候,因为有神仙一说,所以神和仙的界限开始不分明,混用了。但是这里的神仙是特指仙的一种。 五仙的具体解释可以参考托名钟离权和吕洞宾对话的《钟吕传道集》中的解释。 所以总结来说: 大部分的神并非是人类修炼而来的,是人死后被册封而来。神有其司职。 仙是人类(或者妖类?)修炼长生,或死后转化而来,通常无有司职。
每日一文10/29《寂寞的日子》 罗曼.罗兰 你一定也有过这种感觉的。 当你心事重重,渴望找个人谈一谈的时候,那个人来是来了,但你们却并没有谈什么。当然,谈是谈了,可是他谈他的,你——开始你也试着谈谈你的,可是后来,你放弃了。 于是,你们的谈话成了两条七扭八歪的曲线,就那么凄凉地、乏力地延伸下去。 你敷衍着,笑着,假装做很投机的样子。但是,你心里渴望他离去,让你静下来,静下来啃啮那属于你自己的寂寞。 “倒不如自己闷着的好!”这是你的结论。 “希望别人来分担你的心事是多么愚蠢!别人不会了解你的,人人都只关心他们自己。” 于是,你领悟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不必告诉另人的,有些事情是根本没有办法告诉别人的,而且有些事情是:即使告诉了别人,你也马上会后悔的。 所以,假使你够聪明,那么,最后的办法就是静下来,啃啮自己的寂寞——或者反过来说,让寂寞来吞噬你。 于是,你慢慢可以感觉到,午后的日影怎样拖着黯淡的步子西斜,屋角的浮尘怎样在溟茫里毫无目的游动,檐前的蜘蛛怎样结那囚禁自己的网,暮色又怎样默默地爬上你的书桌,而那寂寞的感觉又是怎样越来越沉重地在你心上压下,压下……直到你呼吸困难,心跳迟滞,像一辆超重的车,在上坡时气力不继地渐渐地慢,渐渐地停下…… 于是,你觉得自己涨得无限的大,大得填满了整个宇宙空间,而这无限大的你的里面,所涨满的,只是寂寞,寂寞,无边的寂寞! 没有一声呼叫,没有一满眼泪,没有一丝情感,没有一线希望,没有一点欲求;没有动,没有静,只有一种向下沉落的感觉,沉落……沉落……向着那无底的黝暗之中沉落。 于是,夜色密密地涂满了宇宙,在上下前后左右都是墨一般的黝暗里,你不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继续地沉落,你所知道的只是那沉重的、无边的、墨染的、死一般的寂寞。
每日一文10/25《童年的最后一天》 黎紫书 夏日炎炎,黑狗炭头是那样走路的——蹑手蹑脚,舌头伸得好长,好长,几乎要触到路面了,哈。 大太阳让上学的路变得漫长。炭头一路上呵呵呵地努力呼吸,直到走到学校门口,女孩拿手上的野芒草抽一抽它的头说,去吧,放学时再来。炭头才转身往回家的路上呵呵呵地走。夏日的阳光让炭头看起来比平日黑得更纯粹一些,皮毛发亮,长尾巴竖起来摇啊摇的,像在赶苍蝇,也像妈妈坐在病榻上摇蒲扇的动作和节拍。夏目的夜,纳凉,赶蚊蚋,驱不走的郁闷。 炭头是在妈妈犯病后才来的。女孩那时误以为是只小猫,把它捡了回来。爸爸不喜欢炭头,他说狗毛会让妈妈的病加重。女孩听话地把小狗丢弃,它又自己循路回来,女孩就再也舍不得了。不依不依不依!她一脸倔强。把小狗紧紧抱在怀里,爸爸没辙了。邻居说自来狗是好兆头,而小狗还适时地在家里发现了借宿的毒蛇,汪汪汪,算是救了大家的命。妈先心软了,爸也就无话。从此家里多了条狗,黑不溜秋的,叫炭头吧。 炭头真黑,浑身不夹半丝杂毛,只有眼珠略带棕褐,像两枚琥珀纽扣钉在一团黑绒上。这双眼睛就那样看着女孩一天天长大,也陪女孩一起凝视妈妈印在墙上的身影,以及爸爸愈来愈精瘦黝黑的背脊。 妈妈到医院去的次数日益频繁,留诊的时间愈来愈长。上门来讨债的人似乎多了些,勤了些。也有热心的邻里打听了各种偏方,或送来一些奇怪的野味与草药。爸爸傍着炉灶静静地熬药和抽烟。隔壁家的大娘经常过来,还在说着一大堆偏方的名目,不时瞟一眼炭头,还差一味黑狗血的药引子啊。 女孩听得毛骨悚然。她回过身来狠狠地瞪着那大娘。爸爸却沉默地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烟雾。夏日,只有知了在外头穷嚷嚷。像无休止的抱怨。 知了的喧闹,在课堂里也听得到。女孩有点烦。好不容易等到放学的钟声响起,她收拾书包走到门口。那里人很多,人声比知了的叫声更喧闹。她没听到炭头的吠声,不像往常一样,有一只黑狗摇着尾巴向她奔来。女孩只看见爸爸站在前面的树阴下,难得地,没有抽烟。 那一天,爸爸陪她走回家。路上女孩什么也没问,沉默地让爸爸牵着她的手。只是走到半路时,她忽然想起炭头蹑手蹑脚伸长舌头呵呵呵地走路的样子,才忍不住把手抽回,咬着嘴唇狠狠地擦眼泪。
每日一文10/19《1905年5月3日》 阿兰·莱特曼 设想一个因果错乱的世界。有时一先于二,有时二先于一。也许,因总在过去,果长在将来,但将来和过去却纠缠不清。 从蓬特斯高台望去,景色壮丽:阿尔卑斯山直插入天,阿勒河行于地。此刻有位男子站在那儿,茫茫然掏空衣袋,伤心哭着。朋友们无缘无故地抛弃了他。再没人约他吃晚饭下酒馆,邀他来家里作客。二十年来他一直都是个理想的朋友:大方,有情趣,有爱心,和颜悦色。究竟发生了什么?距此一个星期在这高台上,同一个人开始乱来,逢人便得罪,一毛不拔,乱头粗服,劳喷大街他的公寓谁都不让去。哪个是将来,哪个是过去?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在苏黎世议会最近通过了严格的法令,禁止向公众出售枪支。银行商号都要定期查账。来访者,无论走利马特的水路,还是走塞尔拿的铁道,都要搜一搜看是否在偷运军火。保安力量增加了一倍。严打之后一个月,苏黎世发生了空前的恶性犯罪,青天白日下瓦因广场人被杀,空斯特艺术馆画被盗,缪斯托教堂里觥筹交错。没准这些罪行时间上错了位?或许新法令反倒是肇事者? 一位年轻女子坐在植物园的喷泉附近。她每星期天都来这儿亲近白色紫罗兰、麝香野蔷薇、粉色桂竹香。忽然间,她的心儿飘,脸儿烧,步履浮躁,无由地欢喜。数日后,她遇见一位小伙子,爱得死去活来。两件事难道无关?要是有,又是凭的哪种奇怪关系、错乱时序、颠倒因缘? 在这个无因果的世界里,科学家算是无望了。他们的预报都成了马后炮,他们的推导公式也只起点儿解释说明的作用。合乎逻辑落得个悖乎事理。科学家像上了瘾的赌棍一样信口雌黄,喋喋不休。科学家成了小丑,倒不是因为他们理性,而是因为宇宙不理性。也许不是因为宇宙不理性,而是因为他们理性。谁又能说谁是谁不是,在这无因果的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里,艺术家可乐了。他们绘画、音乐和小说的生命就在于出其不意。他们喜欢预测不到、解释不了的事情,喜欢怀旧梦寻。 多数人都学会了如何生活在此刻。既然过去对现在的影响根本说不准,那就别管过去。既然现在对于将来没多大要紧,那就用不着三思而后行。每一行动都是时间的岛屿,评说全在乎本身。亲人体贴快死的舅舅,不是预备回头接收遗产,而是因为如今爱他。一个人找到份差事,凭的不是好履历,而是求职谈话时的好表现。老板踩一脚伙计便回一拳,因为不必担心将来。这是个心血来潮的世界,是个率情率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字只就此刻说,每个眼神只一层含意,每回触摸无过去也无将来,每次亲吻除了亲吻还是亲吻。 节选自《爱因斯坦的梦》
每日一文10/17《突然外出散步》 卡夫卡 当你看来终于下了决心,在晚上待在家里;当你在晚饭后穿上便服,坐在点着灯的桌旁,从事某件工作或某种游戏,完成后出于习惯上床;当户外天气阴雨寒冷,理所当然地,你只好待在家里;当你一直在桌旁久久地保持不动,以致出外会引起大家的惊讶;当楼梯间早已一片漆黑,住房大门业已关闭;当你不顾这一切,突然感到不舒服而站起来,换下便服,立即穿上外出穿的衣服,解释说你必须出门一趟,简短的告别之后,你也这样做了,你迅速地砰的一声关上住房门,或多或少给人留下了不快;当你又一次走在街上,用特别灵活的四肢报答你为它们弄到的这种意想不到的自由;当你由于这一决定,感到自己内心里蕴藏着全部的决断能力;当你比平时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你的力量的确大于你的需要,凭借这大于需要的力量,你将轻而易举地引起和轻松愉快地忍受极其迅速的变化;当你带着这种心情,向那些长长的街道跑去,——那么,在这个晚上,你彻底地走出了你的家庭,它正在化为乌有,而你自己呢,非常结实,由于轮廓清晰而显得黑黑的,你拍打着大腿,昂首阔步地前进,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要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探望一位朋友,查看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这还会增强上述一切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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