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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再攻永城 汝阴鹰扬府突然失去了目标,他们几乎不假思索的断定,叛贼发现官军渡涡水追击而来,害怕了,也不敢玩花样了,遂连夜南下,试图抢在官军合围之前,渡准而去。 追!汝阴鹰扬府毫不犹豫,一边急报左骁卫将军董纯,一边告之淮阳鹰扬府,请他们火速由颖阳南下汝阴,两府汇合后一起南下追击。既然不能孤军冒进,那就两府一起行动,只是大家都没有打仗的意愿,打仗不仅仅会死人,还有丢官的风险,而打赢了功劳也是上官的,是董纯和梁德重的,和下面流血流汗的鹰扬卫没啥关系,最多也就分点战利品,即便如此,战利品的大头也是上官的,下面一大帮人分小头,一人能分几个钱?所以他们也希望叛贼快快渡淮而去,不要继续祸害淮北无辜了,要害你就去害别人吧。 官军合围速度慢,给了义军更多的撤离时间。当天黄昏,也就在淮阳鹰扬府南下汝阴之后,李风云率军第四次渡过淝水,再入谯郡。义军将士精神抖擞,满载缴获,向涡水方向急速狂奔。 当董纯、梁德重逐渐接近下蔡时,当汝阴、淮阳两鹰扬摇摇晃晃临近淮河时,他们吃惊地发现,目标是真真切切的消失了,不翼而飞了,叛贼就如幽灵般破空而去,在眼皮底下无影无踪了。 董纯当即下令,诸鹰扬就地驻扎,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盲目寻找目标,以免遭到叛贼袭击。即刻派出所有斥候,在淝水、颖水和淮河之间仔细搜找,并警告汝阴、淮阳两鹰扬,小心防范,千万不要让叛贼逃出包围,横渡颖水西窜而去。 当官军在汝阴郡的南部地区大汗淋漓地寻找叛贼时,陈瑞却率义军主力潜伏在谯郡的中部小镇龙冈。 谯郡是韩曜的地盘,有韩曜的手下出面安排,义军的踪迹被彻底掩藏,躲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但李风云下了死命令,只藏三天,三天后必须横渡涣水,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攻占永城,大肆掳掠后,遂直杀彭城,大踏步东进。(武极天下) 陈瑞对李风云有信心,他相信李风云一定会在三天内返回龙冈,但李风云让他失望了,西进偏师在预定时间内返回龙冈与主力会合。 陈瑞没有丝毫犹豫,率领大军于凌晨出发,在夜色的掩护下,横渡涣水,于黎明之前兵临通济渠,距离永城已近在咫尺。 此刻的永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永城受劫后,整个县府被义军摧毁,上至县令下至掾属佐史全军覆没。重建县府需要时间,县令县丞等官员还要等待东都的任命和委派,所以谯郡郡守不得不临时坐镇此地。但郡守的主要任务是疏通航道,再说他的官帽子已经不保,仕途岌岌可危,情绪恶劣,也没心情打理公务,造成永成始终陷在混乱和恐慌之中。此后费淮与永城鹰扬府全军覆没,更加剧了永城的危机。接着左骁卫将军董纯带走了临时镇戍通济渠航道的谯城鹰扬府三个团兵力,仅留一个团帮助郡守疏通航道和维护航道安全。永城段航道疏通结束后,郡守遂与鹰扬卫北上夏亭继续疏通航道,因此永城现在是既无县府,亦无军队,根本不设防。 黎明时分,陈瑞一声令下,义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韩寿指挥,攻打津口码头,掳掠渠上船只,一路由吕明星指挥,攻打永城。 永城民众一看贼人杀来,魂飞魄散,纷纷弃城而逃。渠上船只则根本来不及逃离,束手就缚。义军兵不血刃,一鼓拿下永城,大肆掳掠,能带走的统统带走,不能带走的便一把火烧毁。 陈瑞谨记李风云的嘱咐,抢了就走,切莫耽搁时间,以防出现意外。午时,陈瑞下令,大军火速撤离永城,由陶亭方向横渡睢水,向彭城郡急速前进。(伪魔王) 义军离开不久,谯郡郡守就带着一团鹰扬卫从夏亭飞奔而来。 当他接到永城报警的时候,根本不相信。永城人肯定是给吓怕了,稍有风吹草动就杯弓影,自己吓自己,夸大其辞,不过既然报警,说有贼人袭击,那就去看看吧。现叛贼正被左骁卫将军董纯和诸鹰扬包围在淝水一线,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偏偏永城又无防守力量,形同一座空城,或许就会发生几十、上百贼人拿着刀箭轻松攻占一座县城的奇迹,到那时自己官帽子丢了也就罢了,这张老脸丢尽了倒是一辈子的耻辱。 然而走到半路上,他便碰到了从永城逃出来的几个富豪,大家都骑着马,一路狂奔来报警。 几千贼人?永城再次失陷?津口码头再次被毁?航道再次中断?郡守惊呆了,如遭雷击般浑身颤栗,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贼人不是被董纯包围在西面的淝水一带吗?怎么会出现在永城?难道贼人长翅膀飞出了包围圈? 郡守绝望至极,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因绝望而生恨,在切齿痛恨叛贼的同时,也痛恨董纯。我俩同病相怜,也算难兄难弟了,你在我溺亡之刻不伸手拉我一把也就算了,但你不该踹我一脚。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这一脚踹过来,却彻底绝了我的生机,把我送上了死路。好,你狠,你不仁我不义,你踹我一脚,我便还你一巴掌。 郡守到了永城,眼前还是浓烟滚滚,大火冲天,从大渠、码头到城池,全都陷在火海里。本来很繁华的地方,在短短时间内惨遭两场劫难,转眼变成一堆废墟了。 有人急报,贼人经陶亭过睢水向彭城境内逃窜而去,要不要追? 追?郡守惨笑,拿什么追?费淮带三个团追都全军覆没,我带一个团追什么追?嫌死得不够快啊? 又有人提醒郡守,董将军正率诸鹰扬往西边淝水、颖水一带追剿贼寇了,今贼寇却出现在通济渠上,并且正在往东边的彭城流窜。董将军不但以左骁卫将军职掌徐豫军事,还以检校彭城太守职兼任彭城行政官长,假若贼寇窜入彭城,大肆烧杀掳掠,董将军不但一世英名付绪流水,其罪责之大恐怕也非罢职就能解决了。所以,是否应该火速急报董将军,请其率军速速返转彭城剿贼? 郡守冷笑,“以某之罪,是除名为民?还是流配戍边?抑或斩首示众?” 众僚属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郡守完了,一腔怨气无从发泄,偏偏董将军剿贼失利,让贼人跑到永城,给了郡守致命一击,你说郡守的满腔怨气要发泄在谁的头上?当然是董将军了。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董将军你也完了。 郡守下令收拾残局,既不急报东都,亦不联系董将军,甚至连拟写奏章、组织人员救火等头等大事都兴趣缺缺,钻进鹰扬卫搭建的临时帐逢里睡觉去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就这么着吧,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这人要是倒楣,喝凉水都塞牙。官、军、民忙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把火扑灭了,一个个又累又饿,精疲力尽,就差没有趴下了,这时一支身着戎装、全副武装的鹰扬府军队从通济渠西岸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永城的官军民一看,顿时怒气就上来了。贼寇烧杀掳掠的时候你们不出现,贼寇逃之夭夭了你们倒出来了,还大摇大摆、耀武扬威,神气个啥?一窝蜂的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砖头石块更是漫天飞舞,如雨点般砸向鹰扬卫。哪料这些鹰扬卫的火气更大,砖头石块刚刚砸下来,便抽刀举枪,一个个如狼似虎、凶神恶煞,举刀便砍,抡枪便刺,转眼便躺下一大片。永城人惊骇欲绝,“轰”的一下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有人报郡守,有军队来了,足有上千人,估计是追杀贼人的鹰扬卫,于情于理郡守都要出面看一看,抚慰一下,免得授人以柄,假如董将军正好在这支军队里,岂不彼此尴尬,十分难堪?不提董将军还好,这一提董将军,郡守顿时火冒三丈,勃然大怒,“不见。若有问及,便说某死了,被贼人砍死了,身首异处。” 他这里话音刚落,那里便有卫士冲进来,面无人色,扯着嗓子叫道,“使君,大事不好,鹰扬卫杀人了,鹰扬卫叛乱了。” 郡守大吃一惊,尚口问及具体情况,就听到外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然后一群亲卫僚属冲进来,把他架起来就跑。慌乱中,冠也斜了,履也掉了,光着脚丫子,深一脚浅一脚冲去几十步,然后被人扔到马背上,落荒而逃。 郡守气得睚眦欲裂,望天咆哮。董纯,你纵兵杀人,祸害无辜,欺人太甚,老夫岂肯与你罢休?老夫要上奏,要弹劾,誓死也要将你拉下马。 董纯此刻已兵临下蔡,已到了淮河岸边,但依旧没有找到叛贼的踪迹。他十分疑惑,也非常惶恐,不祥之感笼罩心头。 叛贼去哪了?以韩曜在谯郡的势力以及对周边郡县富豪的影响力,他在这一块的确可以做到进退自如,出入如无人之境。难道贼首真的是韩曜?某的判断错了?假如贼首是韩曜,现在他在何处? 韩曜现在正走在彭城境内。他和李风云带着队伍一路狂奔到龙冈,但距离约定时间还是迟了大半天。两人担心主力在永城受阻,不敢耽搁,遂告之将士,主力正在打永城,正在劫掠通济渠,大家咬咬牙再坚持一下,跑个几十里路去永城,正好可以与主力会合,一起劫掠,赚个盆满钵满。通济渠就是个聚宝盆,财富无数,让人垂涎三尺。将士们士气大振,稍事休息,吃饱喝足后,便甩开大步急速奔走。 到了通济渠,眼前已是一片废墟,这意味着义军主力已烧杀掳掠而走,只要追上主力,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分到一份战利品。将士们气势如虹,如下山猛虎一般,一鼓作气杀过了永城,越过了睢水,于入暮时分彭城境内。午夜过后,两军顺利会师,一时间欢声雷动,响彻夜空。 = = =
第十九章 某要杀人 翟让态度坚决,人一定要救,但一个大家族上百号人中,老弱妇孺就占了近一半,怎么救就成了难题。 这和从白马大狱里救翟让完全是两回事,救一个人和救一百人,其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有一点肯定,如果要救,一定要在押送途中救,如果关进监狱再救,那比登天还难。但陷阱就在这里,不要看负责押送的卫士人数不多,或许只有一队五十人马,但其周围肯定有乔装打扮藏匿身份者,只待救人者一出现,必四面围杀。 “此事为白马官贼所为。从东都来的那位御史自知大难临头,遂狗急跳墙,做出这等天打雷劈之事。”贾雄忿然说道,“据白马送来的消息说,济阴郡的郡守正好是关陇人,据说与那位萧御史还是故旧。两人遂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首先便对济阴单氏下了手。” 单雄信是济阴人,其家眷亲族都在济阴郡首府济阴城中居住。单氏做为地方豪强,在济阴当地还是有不小势力,所以若想把单氏一网打尽,必须得到济阴郡府的支持,并由济阴郡府出面,求得济阴鹰扬府的配合。这件事牵扯范围甚大,可见那位监察御史的确是被形势逼急了,不得不铤而走险,甚至抱有不惜玉石俱焚之恶念:你陷我于绝境,我便在河南大开杀戒以为报复。 “可有离狐方面的消息?” 徐世绩十分不安,本碍于翟让和单雄信的心情极度恶劣,难以启齿,但实在是牵挂父母亲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徐氏有使君照抚,暂时无忧。”翟让马上安慰道,“某已派人赶赴离狐密告令尊,请他做好防备。”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东郡郡守连翟让这个部下都未能保全,更不要说保护一个巨商富贾了。再说徐世绩这次把崔氏得罪了,虽然崔氏十二娘子未必会把遭贼挟持的真相告诉父母,但这种侥幸实在不靠谱。可以想像,假若崔氏得知离狐徐氏竟敢以挟持自家贵女来帮助朋友逃离大狱,必定怒不可遏,挥手之间便会摧毁徐氏,让徐氏灰飞烟灭。 徐世绩越想越是害怕,坐卧不安,忧心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翅间飞回家中。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而这一情绪迅速感染了其他人。现在翟氏及其亲族算是暂时安全了,贾雄、王儒信等门生故旧也算逃出来了,但单雄信、徐世绩等一帮兄弟朋友却陷入了家破人亡的危机之中。 翟让乘着今日相聚之机会,一则商量营救单氏,二则让徐世绩、王伯当、周文举等人马上赶回各自家中做好撤离准备,一有风吹草动,马上举家逃到瓦亭避难。 从目前局势来看,白马大劫案惊动了几个大势力,其中中土第一豪门崔氏,东都权臣宇文述,监察御史背后的某个关陇势力,东郡郡守背后的某个山东势力,他们在大劫案之后必定有一番“厮杀”,而首批牺牲品就是在坐众人,也就是引发这场风暴的河南豪杰,官方则称之为河南诸贼。不难想象,接下来受此案连累的河南人会越来越多,河南贼的数量也会成百上千的上涨,瓦亭这块方圆二十余里的黄泛区马上就会人满为患,如何养活他们?如何逃避官府的追杀?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这就是翟让和他的兄弟朋友们必须面对的最为现实和最为严峻的问题,也就是生存问题,也是此次相聚的真正目的所在: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决策。 营救单氏是最为急迫的事情,在目前局势下营救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人是必须要救的,所以翟让提出来一个方案:先以武力劫囚,先救出一部分青壮者,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弱妇孺因为在逃亡途中必然形成拖累,只能暂时放弃,而官府继续挟持老弱妇孺则对瓦岗人所造成的威胁非常有限,如此一来,官府对这些老弱妇孺的处理态度就趋向消极,这给了瓦岗人营救这些老弱妇孺的机会。其后便可以利用各种手段疏通上上下下的关系,把他们救出来。当然,这需要时间,而问题的关键是,时间拖长了,那位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也就是这场风暴的罪魁祸首,他还会继续待在东郡并主导这场风暴吗?显然他待在东郡的时间不长了,就算他背后的势力非常强大,但崔氏需要挽回脸面,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威,所以必然会以雷霆手段置其于死地。 这个方案赢得了大多数人的首肯,除了单雄信,不过现实摆在这里,瓦岗人就这么点实力,目前大家均岌岌可危自身难保,所以救不了他的亲人和家族,而他自己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救人之策。 还有一个人也没有表示赞同,而且他还把不满和鄙夷摆在脸上,让所有人都极为不舒服。尤其翟让,本来情绪就差,从末流贵族变成叛贼,从天堂到地狱,所有的理想和希望都在一夜间崩溃,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但为了给自己、家人和兄弟朋友坚持下去的信心,为了掩饰自己内心里的脆弱,他用仅存的矜持、勇气和信念为自己制造了一张坚强的“盾牌”,但他也因此变得敏感、多疑、固执和易怒。 “风云,对此营救之策,你是否赞同?” 翟让的口气有些不容置疑,而且隐含怒气。的确,那是怒气,一腔无法发泄的怒气。白马劫狱从开始之初就失控,而始作俑者就是徐世绩。徐世绩先是担心内部的叛徒而擅自改变了计划,其后又为了“报复”那位御史而把李风云“拉”了进来。正是因为李风云的介入,导致劫狱计划完全偏离了翟让和徐世绩所预定的轨道,完全被李风云的暴戾和血腥所主导,结果人是逃出来了,却捅出了天大的篓子,甚至在监察御史之外,还结下了一个天大的仇敌博陵崔氏。 翟让不怨徐世绩,徐世绩的所思所行都是为了营救自己。他只怨白发刑徒李风云,李风云为了逃出大牢,只顾自己杀人,不顾他人死活。眼前危机就是源自李风云,这才逃狱三天,济阴单氏就步东郡翟氏之后,被官府所缉,“全军覆没”。 “你为何畏惧?” 李风云剑眉紧皱,那张英俊而刚毅的面庞严峻而冷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翟让,犹如出鞘之利剑,散发出一股夺人心魄的杀气。 翟让在李风云的逼视下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紧张,他鄙视自己的脆弱,他更感惶恐,难道我真的畏惧了?我害怕什么?我一无所有了,为何还不能像眼前这个恶贼一样为所欲为,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某有何畏惧?”翟让反问。 “你就是东郡权争的牺牲品,而牺牲你、出卖你的就是东郡郡守,就是你的恩主,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使君,你为何至今还在相信他?”李风云怒声质问,“单氏遭劫,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你明知那是一个陷阱,还让诸位兄弟去送死,甚至不惜牺牲单氏一百多条性命,为什么?你到底想从单氏的鲜血和尸骨中获得什么?” “血口喷人……”翟让勃然大怒。 “白发狂徒,胡说八道……”贾雄戟指怒目,厉声狂呼。 “孽畜,你岂能恩将仇报?”翟宽一拍案几,怒声咆哮。 单雄信、王要汉、王伯当等人极度震惊,一个个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地望着杀气腾腾的李风云,难以置信。 “阿兄,莫要冤枉了明公。”徐世绩良久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急忙劝阻道。 “某以项上人头发誓!”李风云猛地站了起来,一脚踢翻食案,指着自己的脑袋狂吼道,“依你之策,单氏一百多口,必死无疑!” 说完他转身就走,拂袖而去。 众皆震撼,人人变色。 然而李风云毕竟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个来历不明、血腥暴戾甚至有些神智失常的外人,他的话之所以震惊众人,主要还是缘由他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冷静下来后,仔细思量,众人还是相信翟让及其他的营救之策。就算李风云的预测应验了,单氏在营救过程中被官府全体诛杀,那也不是翟让之过,也不是诸位兄弟营救不力之过,而是形势使然,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挽救。 李风云的冲天一怒不过是个小插曲,他对瓦岗人来说本就无足轻重,而他强烈的个性、狂野的行事风格以及笼罩在他身上的种种神秘,都让瓦岗人非常忌惮,担心他会给瓦岗人带来更大的噩运,所以有意无意之间,瓦岗人都在疏远和排斥李风云,其潜意识中都想迫使李风云尽快离开瓦岗。 唯有徐世绩对李风云有不一样的看法,或许是因为他年纪轻崇拜强者和暴力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商贾走南闯北见识颇广眼界与众不同,总之他相信李风云能力出众,相信其在库房里的暴怒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因为看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议事散了后,徐世绩匆忙赶到湖边帐篷,寻到了正在湖边磨刀的李风云。 “阿兄因何磨刀?”徐世绩顿时有了一种不详预感。 “某要杀人!” = =
第五十八章杀进大泽乡 袁安自夏亭焚毁,惨遭义军掳掠上山后,一度意志消沉。希望和理想的破灭以及对未来的绝望,让他痛苦不堪,了无生意。好在对家人的思念让他顽强支撑了下来。他想活下去,想再看到父母妻儿,求生欲望因此渐渐强烈,但对砀山贼的仇恨不可遏止,使得他始终消极对抗,直到陈瑞出现在张飞寨中。 陈瑞与袁安相识,但交情泛泛。 袁安出自颖汝袁氏世家的旁支,没落贵族。陈瑞与其相比家世要好一些。谯郡贵族豪望就那么多,各家子弟们先要在族内学习,成绩优异者则至县府学堂师从本地名儒继续学习。陈瑞、袁安,还有韩曜,都曾在郡府学堂学习过。陈瑞与韩曜是同窗,与袁安则是学兄学弟。学子们逢年过节,都要去问候老师,故此相识。后来陈瑞因为其所效忠的恩主在政冶风暴中站错了队,结果风卷残云,一系人马灰飞烟灭,不复存在。陈瑞亡命天涯,落草为寇。他曾打过劫掠夏亭的主意,还曾亲自去打探情况,不料与袁安偶逢。袁安尊其为兄,待其甚为客气,仿若不知道他是朝廷通缉重犯一般。陈瑞甚为感动,从此便绝了劫掠夏亭的念头。 李风云决定打夏亭之时,陈瑞曾动过留袁安一命的想法,但旋即想到袁安若活着也要承担罪责,不死也要脱层皮,且从此永绝仕途,痛不欲生,既然如此还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遂绝了念想。哪知等他回到张飞寨,弟子张翔却告诉他,义军抓获了夏亭里正袁安。陈瑞心想,这就是命,没办法。于是去见了袁安,第一句话就谈宿命,命该如此,夫复何言?跟某一起造反吧,或许有哪么一天就能重见希望,就能实现理想。 袁安初始还有些犹豫。陈瑞劝他,韩曜也造反了,韩曜一造反,谯郡贵族豪望凡与其有血缘、姻亲等亲密关系者,都只能跟他一起造反,否则都是死。也就是说,现在谯郡至少有近半的贵族豪望都造反了。袁安惊骇不己,局势的急剧变化让他始料不及。事实上他已没有选择,唯有造反。 陈瑞对这个小师弟印象不错,向李风云极力推荐。李风云在行军途中与袁安深入交谈了一下,感觉此人才学尚可,就是为人太实在,不够灵活变通,说白了就是智商不错,情商一般,这种人在官场上根本无法混,怪不得到如今也就是个里正。里正既不是官也不是吏,最多就是县府聘用的临时工,而且是不给薪水的义务工,可见袁安混得有多惨。 李风云遂任命袁安为将军府录事参军,掌文案机要,委以重任。袁安面对李风云总是战战兢兢,十分畏惧。当日在夏亭,李风云捏着他的脖子纵声一吼,凶神恶煞般,差点吓破了他的胆,如今还常常在噩梦中被这声狂吼惊醒。 “流言一事,做得甚好"李风云请袁安坐下,赞道,“如先前所料,只要某的威望提高了,韩曜的声望就必然下降,将军府就始终能压往谯公府,苍头军也就能始终震慑住谯军,如此才能维持义军内部的团结,才能做到号令如一,令行禁止,才能完成我们东进齐鲁,挺进蒙山的大策略。” 袁安不知李风云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不敢乱接话,恭恭敬敬地坐着,凝神倾听。 “我们马上要在大泽乡打一仗”,李风云把自己的决策简略说了一下,“但刚才谯公明确告诉某,他和谯军不参加这一仗,理由是他无法对昔日同僚和袍泽痛下杀手 袁安恍然,暗叫失策,太失策了,韩曜精明过人,却在突逢巨变后连出昏招。不是李风云心机深沉,屡次算计韩曜得手,而是韩曜还没有适应新形势、新身份、新同僚,就如一只迷途羔羊,除了恐惧和茫然外就是一门心思竭力自保,岂不知已被披着羊皮的恶狼盯上了,早晚都是恶狼的口中食。 李风云又要算计韩曜了。韩曜为了顾全脸面,为了稳住人心,必会鼓动如簧之舌,陈述不参战的理由,甚至会以坐山观虎斗图渔翁之利来嘲讽苍头军的愚钝痴狂。李风云手指袁安,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要做的便是,戳穿韩曜的谎言,把他懦弱和无耻的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的部下们倍感羞耻,让他的士卒们军心涣散,并以苍头军的胜利来进一步打击韩曜的声望 袁安恭敬答应了。这事对他来说易于反掌。他有很多同窗好友都在韩曜麾下,而他们对韩曜在一夜间摧毁他们的人生充满了愤怒。无论韩曜怎么解释,都无法赢得大家的谅解,因为事实上的确是韩曜因一己之私摧毁了所有信任和追随他的人的全部利益。为此,很多人私下诅咒韩曜,你为何不死?你难道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你为甚要把我们害得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韩曜冤啦!他尽心尽力的拯救大家,结果却被人误解。李风云肯定要劫掠重兵,谯郡肯定要找替罪羊,韩曜及其地方势力肯定要被借机铲除,就如翟让在东郡一样,因为这些事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的矛盾,与你有没有违法,有没有做坏事没有任何关系。可惜这年头养尊处优、一无所知的井底之蛙太多了,韩曜只能忍耐,只能压制,只能依靠时间来证明自己的苦心。而内部矛盾冲突的日益激烈,正是韩曜不敢打仗的重要原因,他可以肯定,谯军一旦与鹰扬府正面对阵,必一触即溃,一溃千里。 韩曜回到谯军军营后根本就没提苍头军要在大泽乡与鹰扬府打仗的事,他担心这个消息会让人心浮动,会让处处充满危机的军营陷入恐慌和混乱,继而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直接下令,拔营起寨,火速南下,做出渡淮之势,以安军心。至于他答应李风云的南撤十里随时支援的承诺,早抛之脑后了。你打赢了我们就一起东进齐鲁,你打输了,那对不起,我就要逃之夭夭了。 费淮追到了大泽乡。这位在重兵船队惨遭劫掠后,在他注定了头颅必掉、时日无多后,他的生命中也只剩下报仇之念,因此他彻底冷静下来,反正已绝望,夫复何求?他给家中大人妻儿写了绝命信,给左骁卫府董纯将军写了份请罪书,他恳请董将军给他一个死在战场上的机会。百战老军了,死在战场上,终究还能保留最后一份荣耀,一份尊严。 他已决意求死,但他不能让六百卫士为他陪葬,所以他吸取了连番挫败的教训,一改之前的骄狂自负,转而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当他逼近大泽乡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叛贼竟未全部逃窜,而是逃走了一部分。难道有一部分叛贼在连番获胜后,自信心膨胀,决定要与鹰扬府正面打一仗?如果这一推测是对的,那么南下而去的部分叛贼到底是真的逃窜,还是故布疑阵? 费淮和王扬商量后,一致认定是故布疑阵,是诱使鹰扬府盲目进攻,而大泽乡必定是个陷阱。 叛贼太狡猾了,这有事实做证明,虽然他们与贼首韩曜同府共事不少时间,也曾自认为了解其人,但现在两人发现自己完全被韩曜骗了,可以说局势之所以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因为韩曜了解他们,而他们对韩曜则一无所知。有心算无心,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 费淮下令,王扬带一团人马留在大泽乡外,自己率两团人马进入大泽乡。 在他看来,叛贼设下的陷阱,无非就是占着人多又有重兵的优势,包围鹰扬府。费淮对此不屑一顾。一群被掳掠、被胁迫的船夫、水手、工匠拿上重兵就变成百战悍卒了?笑话,不论是勇气、士气还是武技、两者之间都有云泥之别。再说永城鹰扬卫虽说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但每年总要演练几次攻防之术,费淮上任后还进行过实战演练,即便成绩不堪,但相比连闻鼓而进、鸣金而退,连最基本的旗令、号令都无从辨识的船夫水手来说,鹰扬卫的战斗力就非同一般了。 打仗不是农夫打群架,谁人多谁就赢那么简单,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太多了,学问太大了,所以费淮对自己的部下信心十足,以一挡十不敢说,以一挡五绰绰有余。叛贼能有多少人?最多不过千余壮丁,两团鹰扬卫足以击败他们。即便遇到困难,还有王扬的一个团可以接应。只要你不跑,只要你停下来敢和我打,我就能把你打趴下。 费淮身先士卒,率两团四百鹰扬卫气势汹汹的杀进了大泽乡,迎面便撞上一队贼人。 费淮当即下令停下列阵,准备战斗。 费淮断定这是一个陷阱,当然要万分小心了,至于这个陷阱最终是埋葬鹰扬卫,还是埋葬了挖陷阱的贼人,那就看双方斗智斗勇的结果了。一队贼人,无疑这是诈败诱敌之计,虽手段拙劣,但也坐实了费淮的推断。 费淮下令,两团前后相连,列攻击阵型,缓缓前行。只要你四面冲出来围杀,那就等死吧。 = = =
第十五章 夺命狂奔 马车内,白衣女子独自而坐,翟让、单雄信分守一侧车门,徐世绩则跪坐于车厢中间。 白衣女子沉默不语,也没有任何惧怕之态。 三个大男人非常紧张,呼吸粗重,倒不是因为与一位尊贵女子挤在同一个车厢内,而是因为事态的发展已经彻底失控,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是生还是死,他们一无所知,只能等待上苍的裁决。 李风云的残忍和血腥,让三人惊骇不已,心生惧意,对他的的态度,也由之前的欣赏和敬佩逐渐转为忌惮和畏惧。如此恐怖人物,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掌控和利用的对象,相反,他们感觉自己正与一只吃人的恶狼共舞,感觉自己似乎打开了地狱的门,从里面放出一个荼毒生灵的恶魔。此时此刻,这个恶魔正在驱车狂奔,正在拼命逃离白马城,看上去他似乎掌控了局势的主动权,但实际上他已陷入四面包围,插翅难飞了。 困兽犹斗,李风云决不会束手就缚,他的血腥杀戮可能会引发一场惊天风暴,而这场风暴可能会摧毁数以千万计的无辜生灵。 翟、单、徐三人已经无力阻止事态的恶化,白衣女子亦是如此,她或许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她不能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为此她懊悔不及,她至此总算理解了身边之人为何百般阻止自己与低贱之辈乃至江湖任侠之间的来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阶层的人对这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和看法。或许在她而言,帮助一下徐世绩不过是顺手之劳,也可以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满足一下自己叛逆的心理,但结果却让人绝望,绝望到世界之大却无自己的立锥之地,就像有个死神在追逐自己,不论身处庙堂之高还是身处江湖之远,都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 “徐大郎,你背叛了儿。”白衣女子突然说话,怒不可遏,“你这个无耻的逆贼,儿不会饶恕你。” 徐世绩抬头看了她一眼,目露挣扎之色,但旋即恢复平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事实上双方谁也没有背叛谁,只是所处阶层不同,立场不同,虽然有共同之愿望,但这种愿望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却嬗变成了一场噩梦。 “今日某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你之安全。”徐世绩郑重发誓,“某决不会让他伤害你。” “你能阻止得了那个恶魔?”白衣女子嗤之以鼻,鄙夷说道,“若你能阻止他,还能让儿的内府血流成河?” 徐世绩羞愧低头,无颜以对。 “大郎,生死时刻,你还胡思乱想?”单雄信看出了白衣女子的险恶用心,突然厉声暴喝,“若没有白发兄弟,你我早已身首异处,哪里还有一线生机?” 徐世绩心神震颤,虽有所醒悟,但一夜间,从天堂堕落到地狱,那种巨大的足以将人的精神撕裂和崩溃的反差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痛苦。从今往后,俺就要像白发刑徒一样四处逃亡,像他一样凶恶残忍,像他一样滥杀无辜,像他一样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曾经的理想、抱负、幸福和快乐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如牲畜一般的求生本能。 翟让望着颓丧的徐世绩,感同身受。实际上他心里的落差更大,他是没落贵族,曾梦想重振家族,但事违人愿,他不但未能重振家族,反而把家族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从今往后的他,只能为生存而杀戮。再看看眼前的白衣女子,想到她辉煌的家族,显赫的权势,他的心便被嫉妒和愤恨所沾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什么崔氏就能霸占中土第一世家的位置?就能在历朝历代的更替中始终掌控着巨大的权力和财富?自魏晋以来,门阀士族牢牢把持着中土的统治权,霸占着中土的权力和财富,奴役着中土千千万万的平民,这又是何等的不公? “大郎,振作起来,今日必须活着杀出去。”翟让大喝一声,厉声叫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凭着手中的刀,我们也能杀出一片天地。” 徐世绩没有选择,他唯有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唯有与杀戮为伴,唯有为一腔热血而战。 徐世绩缓缓抬头,目光毅然坚定。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李风云的狂吼,吼声里带着激动和兴奋,“兄弟们,坐稳了,我们出城,出城……驾……” 健马狂奔,轺车轰鸣,白发长吼,一行人如咆哮猛虎,冲出了樊笼。 樊笼是冲出来了,更大的危机也就来临了。城内地形狭窄,大家面对面,各方势力迫于崔氏的权势只能让步和妥协,不敢与其公然对抗,但到了城外,在漆黑的夜里,大家就没有顾忌了,各显神通,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李风云已经想到了,崔九也想到了,翟、单、徐虽然有所估猜但因为过于迷信崔氏的权势,对此估计不足。 马车刚刚冲出吊桥,冲上连接津口的大道,崔九就举起了马槊,亲信护卫与鹰扬骑士立即打马狂奔,沿着大道两侧风驰电掣,转眼便把马车包围住了。 李风云夷然不惧。人质在他手上,他怕啥?马鞭高举,凌空抽动,厉啸声中,健马连声痛嘶,奔行的速度骤然加快。 崔九催马赶上,纵声狂呼,“恶贼,某已信守承诺,将你安全送出城外,即刻放了人质!” 李风云置若罔闻,只顾催马狂奔。此刻他已在前车舆上站了起来,曲腰弯背,全身绷紧,犹如一张拉满的强弓,充满了无穷力量。随着马车速度的加快,颠簸的越来越剧烈,他的满头白发在厉啸狂风的吹拂下漫天飞舞,狂野而彪悍,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崔九望着他的背影,似曾相识,倒不是见过其人,而是让他想起了边陲塞外,想起了那些常年累月镇戍边关的将士,想起了那些在塞外大漠上与北虏浴血奋战的勇士,他们便具有这种狂野而彪悍的气质,他们纵马飞驰时的勃勃英姿让人永世难忘。难道,他来自边陲?他曾是一名镇戍边关的锐士? “逆贼,不要背信弃诺,快快放了人质!”崔九举起了马槊,做出了攻击之势。 “勿要聒噪!”李风云怒声吼道,“出了城,某便陷入包围,你以为某一无所知?你若想保全人质,就叫四周伏兵统统撤走,或者护住马车,疾驰三十里,然后某走某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光道。” 崔九大怒,咬牙切齿,“逆贼,有朝一日若栽在某手上,某让你生不如死!” 李风云怒气更大,冷森森的吼道,“你若再聒噪,某便毁了她的脸,砍了她的腿,不但让她生不如死,还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崔九脸色铁青,几乎被怒火焚烧得失去理智,但李风云的威胁却迫使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十二娘子乃千金之躯,此次即便能将其安全无恙的救下,自己的前途也完了,唯一能保全的大概也就是这条性命,但是,假若十二娘子受了伤,哪怕是破了一点皮,不要说自己这条性命保不住,恐怕整个家族都要受到连累。 算了,事已至此,意气之争毫无意义,既然已经受辱了,性命又被这帮恶贼所挟,那就干脆“配合”到底,最起码能救回一个完整无缺的十二娘子。 崔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伸手从马背上的革囊中拿出了牛角号,“呜呜”吹响,命令麾下亲卫,命令鹰扬骑士,成战斗队列,前后左右护住马车,确保马车和马车里面人质的安全。 转眼就已临近白马津口,飞驰在最前方的护卫看到津口通道竟然被路障所阻,路障之后密布津口守卫和青壮杂役,摆明了就是坚决不让贼人由津口逃入大河。护卫急忙吹响报警号角。 李风云听到了报警号角声,隐隐约约透过津口方向的火光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眼里顿时杀气暴射,嘴角处更是露出一丝鄙夷的笑纹。 “大郎,津口道路断绝!”李风云猛然回头,冲着车内一声断喝,“去哪?” 翟、单、徐三人互相看看,目露惊色。不论劫狱计策怎么改,最后逃亡的路线都是由白马津上水路。徐氏是大河南北的水上“霸主”,只要上了水路,那便是天高任鸟飞,重获自由。 “阿兄,上水路,一定要上水路。”徐世绩冲着车外吼道,“唯有上了水路,我们才能摆脱追杀。” “那就冲过去!”李风云不假思索地叫道,“我们冲过去,冲!驾……” “不!不要冲!”崔九大惊失色,急忙阻止。津口方向已经设下重兵,强行冲击必然带来血腥杀戮,混战之中谁能确保人质的安全?“向西,向西转,由白马山转道灵昌,某确保你们安全进入水路。” 李风云果断转向,驱赶马车向白马山飞驰。崔九已经妥协,他相信崔九决不会拿自己和亲族的性命做赌博。 一行人刚刚转向,就听到从河堤大道上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显然有一队骑士正风驰电挚而来。 崔九脸色骤变,举号连吹,“列阵!迎战!迎战!” “来了,终于来了!”李风云哈哈大笑,转头冲着车内喊道,“小心流矢,准备厮杀!” = =
第十四章 愤怒的崔九 中年人怒火爆燃,热血上涌,杀气冲天而起,顿时便要爆发。 崔氏何时沦落到此等不堪之地步?曾经显贵无比的十二娘子竟会沦落到惨遭贼人挟持之地步? 十二娘子似乎从中年人粗重的呼吸中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轻唤了一声“九叔……都是儿的错,儿引狼入室,自取其辱。” 中年人顿时错愣,旋即看到小娘子衣裳光鲜,帷帽齐整,并无挣扎受辱之痕迹,不禁大为疑惑。她怎会和江湖盗贼混到了一起?难道她还没有从那场可怕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心病又犯了?又要变着花样报复崔氏,报复那个摧毁了她整个人生的罪魁祸首? 中年人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爆燃的怒火渐渐熄灭,粗重的呼吸慢慢平缓。 “崔氏荣耀不容玷污。”中年人的声音冰冷无情,充满了杀戮之气,“今日所受之辱,崔九发誓,来日必将千万倍还报。” “某等着你。”黑暗中传来李风云更加冰冷的声音,“但今日之辱,你还得承受。” 崔九目光森冷,脸颊的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划下道来,某承受得起。” “人,某要挟持,待脱险之后,自当完璧归赵。” 崔九勃然大怒,“贼子,莫要欺人太甚!” “九叔……”十二娘子出言哀求,“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儿不想再看到有人因儿而死。” “不行!”崔九斩钉截铁,断然否决。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内响起一声凄厉惨呼,“饶命”两字尚完便嘎然而止,接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到了崔九脚下。(星虐) “不要杀了,不要杀了……”十二娘子痛声哭叫。 崔九勃然变色,“孽畜敢尔!” 李风云冰冷的声音悠然响起,“某先杀光屋内之人,然后便削去小娘子的双耳,切下她的鼻子,砍去她的手臂。你如果执意要置某于死地,某又有何惧?某便杀了她,与你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崔九脸色铁青,睚眦欲裂,却就是不妥协。 “九叔,儿求你了……”十二娘子绝望悲呼,屈膝欲跪。 “好!”崔九被逼无奈,厉声叫道,“还有甚?” “备好马车,送某出城。”李风云语气森冷,不容置疑,“一刻后,若没有办好,过十息便杀一人,绝无妥协之余地。” 崔九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 白马城还是一片混乱。长街大火依旧在燃烧,白马大狱已葬身火海,但幸运的是粮仓大火已被扑灭,损失不算太严重。 城外鹰扬府的军队已经全部进城,这使得监察御史和白马都尉得以顺利说服鹰扬郎将,抽调了部分军队封锁城池,并在全城范围搜捕逃犯和叛贼,而翟让和白发刑徒是重点缉捕对象。幸运的是他们马上发现了线索,而不幸的是他们发现翟让和白发刑徒竟然逃进了崔氏子弟临时寄居的府邸。 崔氏乃中土第一豪门,传承千年,权倾天下,自魏晋以来便是历朝历代之鼎柱,而本朝崔氏亦是一门两妃,皇亲国戚,荣贵至极。崔氏子弟若在白马城出了事,结果可想而知,受到连累的可不止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批。如此一来白马城上上下下大为紧张,不但监察御史、百马都尉、郡尉都亲临抓捕前线,就连郡守、郡丞和鹰扬郎将都急吼吼的赶了过来,唯恐出了意外,毁了自己的仕途。(我和系统是好友) 崔九之所以来迟了,正是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他一直蒙在鼓里,直到郡守、御史等官员主动投贴,他出府相迎,才知道今夜把白马城搞得天翻地覆的盗贼竟然闯进了崔府。崔九很尴尬,也很愤怒,更忧心如焚。尴尬是因为他这个崔府的一等家将,负责十二娘子安全的人,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内府出事的,这等于把崔府内部的矛盾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对于中土最大的豪门来说无疑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愤怒则是针对蓄意隐瞒危机的府内管事,那个老管事私蝎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结果把本可以避免的危机扩大化了。崔九忍住怒气,一边紧急布置,一边飞奔内院,结果还是来晚了一步,危机已经爆发。 当崔九冷若冰霜的走出府门,与东郡的军政官长们再次见面时,这些官长们就叫苦不迭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悍贼们铤而走险,当真在崔府内大开杀戒,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篓子。现在说啥都没用,当务之急是解决危机,是确保崔氏子弟的生命安全。 监察御史依旧想抓捕翟让和白发刑徒,这关系到他的前途,甚至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所以他想在安全拯救崔氏人质的前提下,尽最大努力抓捕凶犯。于是他踌躇再三,就在崔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恳请”郡守、都尉和鹰扬郎将马上打开城门放走逃犯的时候,毅然打断了崔九的话,一边试探着询问人质的身份,一边陈述这些逃犯的重要性以及来自东都的压力,其言下之意是,假若人质的身份并不是特别重要,那么是不是可以请崔氏考虑一下,在力保人质不受伤害的情况下,竭力抓捕逃犯,力求两全其美。 崔九的脸色顿时难看,凌厉眼神似乎要把这位御史生吞活剥了。 “你若想家破人亡,夷灭三族,倒是可以试一试。” 御史骇然变色。郡守、都尉和鹰扬郎将等一帮东郡的军政官员们也是大吃一惊。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们根本惹不起的人,而这个人若是在东郡出了事,不要说这位御史了,就连东郡的这些军政官员们统统都要为之陪葬。崔氏也太低调了,如此重要人物出京祭祖,竟然只派一个家将随身保护,这不是成心危害沿路的地方官员吗? “请崔将军安心,某等必竭力配合,不容丝毫错失。”郡守不敢犹豫,当即表态。 虽然他的官秩远远高于这位崔将军,但贵族阶层等级森严,一等豪门的地位不容亵渎,一等豪门的子弟门生就比低等贵族尊贵,即便你官秩再高,在正式场合下都要以贵族等级来排座次,一个出身尊贵的低级官员堂而皇之的坐在首席上,乃是理所当然、司空见惯之事。 郡守表态了,明确表示遵从崔氏的安排,以崔氏利益至上,其他人当然不敢提出异议,纷纷附和于后,愿意出人出力,不惜一切代价救出人质。 御史没有表态支持,但也没有表态反对。他的靠山也是一等大贵族,虽不能与崔氏并驾齐驱,但也不遑多让,他完全没必要向崔氏“卑躬屈膝”,只是这个人质的身份太过尊贵,不要说他的靠山惹不起,即便是崔氏自己,也不敢轻易得罪,毕竟这个人质的靠山是谁也惹不起奠大人物。 崔九却没有放过他,两眼紧盯,务必要他表态。 御史被逼无奈,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只是这头一点,就等于放弃抓捕逃犯,那么御史就没办法向上交待了,尤其没办法向宇文述交待,他要承担重大责任,他的前途彻底玩完。你要我死,我岂肯束手就缚?御史暗自冷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 一辆豪华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大街上。 一个白发黑衣大汉双手执缰,驱马前行。在他的右手侧,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倒插车座之上,触手可及。 一个青衣黑幞的长须中年人策马行进在马车之后,手里提着一根黝黑的马槊,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凛冽杀气。 一队白衣白幞的精壮护卫紧随于中年人之后,或执刀,或执斧,或执枪,或执槊,一个个杀气腾腾。 一队黄衣戎装的鹰扬骑士亦尾随于后,刀槊弓弩无一不备,惊天杀气弥漫夜空。 夜空或明或暗,城池偏北部的长街大火还在燃烧,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空气炙热且充满了浓郁的焦糊味。大街上人流涌动,叫声、哭声、奔跑声、车马疾驰声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经久不绝。 若从城池上空向下俯瞰,可看到一队队鹰扬卫士正在鹰扬府军官的指挥下,飞奔在大街小巷中,疾行在城门吊桥上,而城外则有更多人马正在紧急部署中。白马津口也是戒备森严,一队队临时组织起来的青壮杂役正在都尉府官员们的指挥下,或把守要冲,或设置路障,迅速切断津口和城池之间的通道。在北城、西城方向,则有全副武装的马军、步军和大量精壮汉子冲出城池,沿着大河岸堤和白马山一线布阵。白马山上的道观里,钟磬齐鸣,一队队黄袍道士正飞奔下山,剑气冲霄。 马车逐渐加速。 街上聚集的平民们一个个惊魂,突然看到一辆豪华马车在前呼后拥之下疾驰而来,知道有显赫人物要出城,遂争先恐后避于道旁,一条宽敞且没有任何阻碍的街道便出现在马车之前,一直延续到远处黑洞洞的城门。 “驾……”李风云一声厉叱,马鞭呼啸,“劈啪”抽打在两匹矫健力马之上。 骏马吃痛,扬首激嘶,算如飞,马车狂奔而起,轰隆隆声响彻夜空。 = = =
第十章 夺路而逃 翟让从地上爬起来,不慌不忙地掸了掸囚服上的灰,这才抬头望向从长街方向滚滚而来的冲天大火,目露吃惊之色。在他的计策里并没有火烧长街一项,这是何人纵火?目光转向前方正与李风云杀成一团的白衣贼们,他若有所思。 “明公……”单雄信与徐世绩一左一右冲了过来。 翟让微笑颌首,“今夜白马有难,上上下下焦头烂额,正是脱身之刻。”旋手指白发囚徒,“紧随李风云,杀出大狱。” 单雄信轰然应诺,提着铁棓带着一帮兄弟便杀了上去。 徐世绩则一边脱下黑色袍服给翟让穿上,一边望着大开杀戒的白发刑徒问道,“此獠凶悍,且神秘莫测,恐不会信守承诺。” 翟让不以为然,“某担心的不是他是否信守承诺,而是担心越狱后他将带给我们无穷患祸。” 徐世绩不再说话,手握横刀,护着翟让寸步不离。 “可知这长街之火何人所纵?”翟让问道。 徐世绩以目示意那群白衣贼,“当日白马津劫囚,便是这群贼人所为。刚才水闸方向曾有报警传来,可能他们还有后援。” “如此猖獗,其背后定有指使之人。”翟让望着长街上的熊熊大火,忿然说道。岂不知他派人火烧白马粮库,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致。 前庭大院在数息之内便陷入血腥混战。 白发囚徒和单雄信等人前后呼应,与白衣贼酣呼鏖战。 从后方冲上来的看押卫士则逢人就杀,不论是黑衣贼还是白衣贼,都是劫囚贼,也不论是东郡逃犯还是自己从涿郡押解而来的逃犯,都是逃犯,统统杀无赦。这时候也只有杀了,杀一个便能减轻一份责任。 突然,白发囚徒从白衣贼手中夺得了一柄长柄陌刀,武力顿时暴涨,只见长刀如虹落下片片残影,人头飞舞,断肢残臂连同猩红血液漫天飞溅,当真是挡者披靡,无人可挡其锋锐。 白衣贼没想到遇到一个如此恐怖的杀人狂,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如落花流水般四散而逃。 白发囚徒杀出一条血路,第一个冲去了大狱之门,冲向了长街。 长街两旁的房屋已被大火所吞噬,长街上的居民衣裳不整的奔走哭号,长街上混乱不堪,正是逃亡的最佳时机。 单雄信紧随其后冲了出来,手指斜对面的一条小巷大声叫道,“白发兄弟,跟着俺,走,走,走!” 长街上纷乱的人群忽然看到一伙囚徙从大狱里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大群黑衣人、白衣人,还有身着黄色戎装的卫士,也是一窝蜂的从大狱里冲了出来,个个拿着武器,人人血染袍服,如凶神恶煞一般狂奔嚎叫,不禁吓得连声惊呼,狼奔豕突而走,其中一些人慌不择路,逃进了斜对面的小巷。 白发刑徒一言不发,拎着血淋淋的陌刀,杀气腾腾的奔向小巷。 单雄信回头看了一眼,见徐世绩正护着翟让跟了上来,而折损过半的那帮死士们也一步没有落下,遂举手叫了一嗓子,“快,快!”然后拖着铁棓放步追向白发囚徒。 在他们的后面是白衣贼,再后面是看押卫士,一拨追着一拨,喊杀声惊天动地。 蓦然,小巷内爆出一阵杂乱哄喊,跟着就见人流倒涌而出。白发刑徒已接近小巷,他身材高大,奔跑中举目前望,顿时脚步为之一滞。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正策马而来,其目标显然是白马大狱,是监狱里的囚犯。 单雄信赶到。他也是身材高大之徒,一眼便看到鹰扬骑士,当即倒抽一口凉气,麻烦了,两条腿的人岂能跑过四条腿的马? 白马刑徒不假思索,猛地调转身形,一把抓住了翟让的胳膊,“走!”翟让身不由己,与其并肩而行,沿着长街放步狂奔。 单雄信想都不想,紧随其后。徐世绩别无他策,唯有拼死相随,不过心里却对白发囚徒愈发忌惮,很明显白发囚徒在此关键时刻依旧牢牢抓住翟让,并不是因为他然诺仗义,而是有挟持之意,唯恐自己上当受骗,被翟让和其手下抛弃了。他唯有控制住翟让,才有可能逃出追杀重获自由。 众死士本想跟上,奈何人流拥挤,纷乱一团,转眼便失去彼此身影,只好各自逃亡而去。 监察御史带着一队骑士以速度支援而来,但还是慢了一步,囚徒们逃跑了。御史果断下令,追杀,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尤其那位白发刑徒,迫不得已之下务必将其诛杀。骑士们打马狂追,也不管是否伤及无辜了,只求以速度斩杀越狱囚犯。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单雄信大急,冲着徐世绩疯狂叫道,“大郎,往哪走?快找条道啊……” 追兵近在咫尺了。徐世绩一筹莫展,叫苦不迭。 若论对白马城的熟悉程度,单雄信远远比不上徐世绩。徐世绩在白马城有很多房产,实际上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这座城池里,理所当然熟悉这里的地形,但今夜诸事不利,谁也没有料到那伙劫囚贼竟在同一时间劫狱,结果双方不期而遇,直接爆发了冲突。好在白发刑徒要求生,信守承诺,出手相助,杀出一条血路,否则今夜单雄信和徐世绩等人十有**魂归地府了。然而,正是因为变故频发,危机接踵而至,不但预先安排好的撤退路线已不能用,还被一帮官兵和一伙贼人追杀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如今只剩下挨宰的份了。 就在这时,徐世绩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府邸。那是白马都尉的别居,原是徐氏产业,后来为了买通新上任的白马都尉,徐氏把它送了出去。都尉是地方军统帅,主要设在两京地区及交通要冲之地,以补充卫府镇戍力量之不足,同时也有助于控遏地方势力。但让徐世绩愤怒的是,这位关陇籍的都尉贪婪而卑鄙,收人钱财却不帮人做事,这次更是协助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逮捕了翟让,直接把徐氏推向了“水深火热”之中。 “阿兄,向左,向左……”徐世绩手指白马都尉的别居,扯着嗓子狂叫。 单雄信急忙转头寻找,却见白发刑徒已经拉着翟让改变了奔跑方向,其目标正是左前方那座府邸,遂与徐世绩拼死追赶。 府邸大门紧紧关闭。白发刑徒猛地松开了翟让,双手举刀,身形陡然加速,如厉啸之箭,一头“撞”了上去。“轰”一声巨响,大门不堪受击,倒飞而起。翟让、单雄信和徐世绩齐声欢呼,紧随其后,飞一般冲了进去。 府内之人早已避难而走,留下的几个僮仆看到贼人破门而进,吓得惊呼而逃。 “跟着俺……”徐世绩率先冲进了堂屋。翟让和单雄信居中而行。白发刑徒紧紧相随。 外面人喊马嘶,鹰扬骑士已经追到,但无法纵马奔驰,只能下马追击。 徐世绩带着三人在府内左转右转,穿堂过屋,最后停在了厨房里。 “阿兄,速速移开水缸,下面便是地道。” 徐世绩一边匆忙说着,一边却奔向了灶台,寻找点火之物。 翟让和单雄信冲到水缸旁边,正准备弯腰搬动,却见白发囚徒举着陌刀飞奔而至,一刀剁下,瓦缸顿时四分五裂,水流四溅。 翟让和单雄信面面相觑,目露难堪之色。白发刑徒的办法简单,实用,但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人家用了什么办法,而在于他在危机时刻的冷静、机智和应变。从牢房杀戮开始到现在的奔逃,白发刑徒的每一个举动都深谙简捷之道,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更没有任何一个错误,这足以证明其人过去生存环境异常恶劣,每时每刻都挣扎在死亡线上,天长日久才养成了这种惊人的生存能力。 不待翟让和单雄信做出反应,白发刑徒长刀再起,狠狠地插入地面,接着两臂用力,一声怒吼,一块青石板腾空而起,“轰隆”一下砸到了储物柜上。三人同时低头望去,地面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散发出浓烈霉湿味的大洞。 “大郎,快走!”单雄信冲着徐世绩喊了一嗓子。 “阿兄先走。”徐世绩怒气冲天地叫道,“俺要烧了这屋,与其便宜了那个贼官,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大郎休得胡闹,快走!”翟让情急之下也喊了一嗓子。 徐世绩不理他们,兀自忙着点火,“你们快走,地道出口就在隔壁府上的马厩内,快,快。” “胡闹!”翟让骂了一声,跳下了洞口。 “大郎,快快跟上。”单雄信喊了一声,也跳了下去。 徐世绩拿着点燃的衣物,冲出了厨房,点火烧屋去了。 白发囚徒没有跳下去,而是拖着长刀,大步走到了厨房门口,接应徐世绩。 单雄信没有听到动静,又从洞内直起身子,却看到白发囚徒正握着长刀站在厨房门口接应徐世绩撤离,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这位兄弟仗义,好汉子。 “兄弟,快下来,一起走。”单雄信叫道,“大郎熟悉这里,不会有事。” 白发囚徒摇摇头,示意单雄信先走。洞内传来翟让的呼喊声。单雄信无奈,担心翟让有失,遂缩回身躯,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 徐世绩一口气点燃了数间屋子,但也暴露了自己的目标。鹰扬骑士、看押卫士,还有那位监察御史的随从们,几十个人,四面围杀而来。 徐世绩夺路狂奔。 白发囚徒听到徐世绩愤怒的厉叱,急忙冲出厨房,举刀杀上。 = =
第九章 劫狱 “大郎……”单雄信怒睁双目,低声叫道,“计将何出?是即刻杀进大狱,还是马上撤离?” 徐世绩没有说话,眼睛望向了西城方向,“阿兄,稍安勿躁。..某等机密,除了明公、翟大郎和你我兄弟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不会泄露。黄曹主对今夜劫狱一事一无所知,而其他兄弟各司其职,谁也不知道我们所拟的整个劫狱之策,所以这肯定是巧合。” “巧合?”单雄信根本不相信,“既然有人敢出卖明公,当然也有人敢出卖俺们兄弟。” “稍安勿躁。”徐世绩手指西城,“只待粮仓火起,我们便杀进大狱。” “起火了,这条街已经起火了,马上就会烧到这里来。”单雄信吃惊地说道,“大郎,你要兄弟们趴在这里等死?” “现在大狱内外有两个团的鹰扬卫士,进去就是死。”徐世绩泰然自若,不为所动,“长街够长,烧到这里尚需时间,毋须焦急。” 单雄信张了张嘴,却找不到驳斥的理由,也找不到更好的应对办法,无奈忿然怒哼,悻悻然趴在了屋脊上,与徐世绩一起望着西面的夜空。 蓦然,一道亮光冲天而起,瞬间掩盖了黑暗,数息之后便照亮了半个天空。 “起火了,粮仓起火了。”单雄信兴奋地叫起来。 “好大的火。”徐世绩惊叹道,“周大哥手段了得,这把火烧得又快又猛,白马城要乱了。” 白马城立即陷入了混乱。所有报警鼓号一起鸣响,所有巡更人员敲响了金钲,所有居民从睡梦中惊醒仓惶跑出,然后所有人都跑向了西城救火。粮仓必须救,否则大家就等着饿死吧,而东郡府和白马县府的官员就等着丢官坐牢掉脑袋吧。 黄君汉也夹杂在纷乱的人群中冲向粮仓,他对翟让充满了愤怒,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翟让的手段如此狠辣,为了越狱,竟然把整个白马城、把东郡的全部官员、甚至把东郡的全部灾民都推进了水深火热之中,但同时他对翟让也充满了忌惮,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物得罪不起,这里是翟让的地盘,得罪了翟让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而从东都来的那位监察御史自以为是条强龙,非要吃了翟让这条地头蛇,只是到了这一刻,看到粮仓陷入火海,恐怕他也懊悔不迭了。 一郡郡守在非常时刻有临机处置之大权,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比如粮仓着火就属于非常时刻,所以东郡郡守在第一时间行使了这项权力,下令即刻调看守白马大狱的两个团鹰扬卫士火速赶赴粮仓救火。 有僚属提醒郡守,与白马大狱毗邻的长街也失火了,而且火借风势,正席卷整条大街,并向白马大狱飞扑而去,如果不救,不但那条长街化做废墟,就连白马大狱也保不住。值守狱卒尚有逃命的机会,但监牢里的囚犯就逃不掉了,必定葬身火海,除非将他们紧急转移。但转移囚犯就要动用鹰扬卫士,这势必会减少拯救粮仓大火的兵力。 “是囚犯重要,还是粮仓重要?”郡守厉声质问自己的下属。 那位下属倒是尽忠职守,面对郡守声色俱厉的质问,还是壮着胆子继续提醒道,“使君,今夜先是北城水闸报警,接着长街失火,然后粮仓也起火了,这足以说明是有贼人故意纵火,而且计划周全,必定有其重要目的。联想到之前白马津劫囚事件,使君是不是应该小心……” “小心?粮仓若毁,某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还小心甚?”郡守勃然大怒,“再说了,是囚犯的性命重要,还是我东郡灾民的性命重要?” 好了,连续两声质问,可见郡守已经做出了决策,集中白马城所有力量拯救粮仓大火,至于白马大狱里的囚犯,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 看守白马大狱的鹰扬卫士在接到郡守的命令后,以的速度向粮仓飞奔而去。 白马大狱里的狱卒眼见长街大火席卷而至,吓得魂飞魄散,但没有上官的命令擅自逃亡,后果很严重,不过与身家性命比起来,那严重的后果也就无所谓了,于是纷纷弃狱而逃。 单雄信、徐世绩和一帮死士在炙热空气的熏烤下,一个个大汗淋漓,惊恐不安,但眼见鹰扬卫士撤离了,狱卒们也紧随其后逃跑了,机会就在眼前,任谁也要咬牙支持。 大火越来越近。 徐世绩一跃而起,扣动手中强弩的扳机。一支弩箭厉啸而出,带着一根绳子钉进了设在大狱墙角的箭楼上。那箭楼是木质结构,弩箭带着绳子没柄而入。 单雄信跳起来一把抓住了绳子的末端。 “走!”徐世绩冲着趴在屋顶上的死士们招招手,第一个缘绳爬向了白马大狱。 一行人冲进监狱,一路畅通无阻,但在进入监牢之前,他们与那队从涿郡押送囚犯进京的卫士迎头相撞。这队卫士没有离开,他们明明知道形势危急,却恪尽职守,坚决守在监狱里。 “杀!”单雄信一马当先,抡起铁棓就冲向了看押卫士。 徐世绩和一群死士紧随其后,蜂拥而上。这时候抢的就是时间,一旦大火烧进了监狱,那当真是危在旦夕了。遗憾的是这队卫士人数众多,超过了单雄信一伙,且都是府兵出身,代代相传的职业军人,不但武技强横,更精通战阵,彼此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很快,单雄信一伙就招架不住了,两个死士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单雄信急怒攻心,吼声连连,铁棓如风,舞起片片残影,金铁交鸣声更是惊心动魄。 “阿兄,快杀进监牢,救人要紧。”徐世绩扯着嗓子叫起来,“只要打开牢门,放出囚犯,这帮官贼就自顾不暇了。” 单雄信当然想冲进监牢,但这队卫士拼死拦截,其中一个十人战阵就守在监牢的大门前,如一道坚固屏障,让单雄信寸步难行。 = 监牢外的厮杀声传进了牢房,传进了翟让的耳中。 翟让盘膝而坐,闭着眼睛,静静聆听,努力在噪杂而模糊的厮杀声里寻找自己所熟悉的声音。忽然,徐世绩的叫喊声非常清晰地传了进来。 翟让猛地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大步走向了牢门。那道牢门形同虚设,在翟让一拉之下便打开了。翟让推开了李风云的牢房,冲着黑暗里那道模糊的身影叫了一声,“风云?” “法司?”李风云的声音充满了戒备。 翟让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了李风云的面前,“某的兄弟来了。” “你的兄弟危在旦夕。”李风云冷哂道,“若再耽搁一下,必定身首异处。” 翟让看了他一眼,伸手向袖笼里一模,竟掏出两把铜钥,三两下便打开了李风云身上的镣铐。 李风云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俯身捡起铁缭,随意问道,“法司赤手空拳,能杀死几人?” 翟让微微一笑,“某从不杀人。” 李风云大有深意地瞥了翟让一眼,然后举步向外走去,“法司身份尊贵,想来杀人只动嘴,不动手。” 翟让笑而不语,负手于后,迈步跟上。 = 单雄信急红了眼,徐世绩也是连声嘶吼,一众死士更是不要命地往上攻,奈何势单力薄,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府兵的对手,倒在血泊中的死士越来越多。 失算了。徐世绩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迭。他与单雄信曾在码头上看到过这队卫士与劫囚贼之间的厮杀,在他们看来,这队卫士的战斗力一般,带上一帮兄弟就能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然而,等到真正交手时才知道,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难道这次要栽在白马大狱了? 正在这时,监牢的门忽然大开,一个白发黑须的彪形大汉如幽灵一般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看押卫士们背对监牢大门,因为全神贯注于厮杀,竟然没有察觉。单雄信、徐世绩和一帮兄弟们却是面对大门,看得真真切切。只见彪形大汉目射寒光,身形如电,手中铁缭如拘魂之索,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套住了位于战阵最末位置的卫士。那名卫士尚未发出一声惊叫,铁缭就骤然向后拉紧,硬生生卡断了卫士的脖子。死去卫士的横刀到了彪形大汉的手上。 翟让出现了,负手而立,神情淡然,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 白发囚徒蓦然发出一声惊天长啸,如扑入羊群中的恶狼,狞狰而恐怖。卫士们骇然回头。铁缭挥动,恶狠狠的砸在一名卫士的面目上,鲜血四溅,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牢房。横刀如电,霎那间掠过一名卫士的咽喉,那卫士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鲜血如泉喷出。 “杀!”白发囚徒纵声咆哮,一脚踹飞了挡在身前的卫士,横刀再起,掠空而过,两颗惊叫的人头腾空飞起,两具无头身体倒飞而出。 “杀!”单雄信、徐世绩和一帮死士们激动狂呼,奋勇攻击。 翟让跟在白发囚徒的后面,缓步而行,不徐不疾。 看押卫士们惊怒不已,匆忙变阵,试图困住白发刑徒,把他与这群劫囚贼分割开来。 就在此刻,牢房内传来杂乱的吼叫声,接着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倏忽间便看到一群囚犯蜂拥而出,夺命狂奔。 场面大乱,人人自危。 白发囚徒突然转身,一把抓起翟让,顺势扛到肩上,混在人群中夺路而走。 单雄信、徐世绩和一帮兄弟大惊失色,拔腿便追。 看押卫士紧随其后,衔尾狂追。 一群人刚刚冲出监牢,进入前庭大院,便看到一队身穿白衣的汉子手拿武器,气势汹汹的从大狱正门杀了进来,正好与白发囚徒迎头相撞。 “杀了他!”有白衣人纵声狂呼。 “杀!”白发囚徒扔下翟让,怒声狂呼,挺刀而上。 = =
第五章 黄曹主做东 深夜时分,徐世绩悄然走进了东郡府法曹从事黄君汉的府第。 黄君汉是河内延津人,官宦之家。延津也是大河上的一个重要津口,在白马津上游两百余里处。河内黄氏与东郡翟氏一样,皆属于山东贵族集团,三四流世家,自中土统一后也是迅速没落,所以从家庭背景和所处环境来说,翟让和黄君汉基本如出一辙。只不过翟氏属于河南贵族,黄氏属于河洛贵族,有各自的地域利益,再加上各自所依附的大贵族不同,在政治诉求和经济利益上也有很大区别,因此两人根本走不到一起,形同陌路。 徐世绩对此知之甚详。他与黄君汉交情匪浅,离狐徐氏和河内黄氏的关系也很不错,而原因其实很简单,徐氏的产业是航运,但凡与水道津口有利益关联的贵族官僚豪强都要结交,否则就无法生存了。不过徐氏毕竟是商贾,与世家豪望之间的关系和交情都是建立在权力和金钱的交换上。高贵的贵族和卑贱的商贾始终是两个地位悬殊的阶层,在公开场合决不会有所交集。这是礼法之制,律法之规,谁破坏了,谁就会受到谴责和惩处。 所以徐世绩不论是与东郡翟氏在一起,还是向河内黄氏套交情,都要“低一头”,虽不至于卑躬屈膝,但最起码的礼节要遵守,比如在称呼和举止上,要恪守尊卑礼仪,不能随意僭越,否则就是不懂礼数,是鄙陋无知,如此也就遭人鄙视,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更不要说做成什么事达成什么目的了。 黄君汉三十多岁,相貌英俊,身材矫健,气质沉稳,性格内敛,说话不紧不慢。明知道徐世绩为何而来,偏偏就是不提翟让此人,甚至都不给徐世绩张嘴的机会。两人东拉西扯了一阵,从大运河扯到大水灾,从江左繁华扯到西土荒凉,又从西征吐谷浑扯到东征高句丽,最后终于扯到了关陇人和山东人的恩怨上。 关陇人统一了中土,关陇贵族理所当然享受统一的战果,但关陇贵族大都以武功崛起的新兴贵族,与累世簪缨、经学传家并有上千年历史的山东五大世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以五大世家为首的山东贵族集团随着中土的统一,随着当年远走关陇和江左子弟的回归,其实力得到了空前的壮大,直接影响到了中土政治的走向,严重威胁到了关陇贵族集团的利益,于是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政治风暴一个接着一个。 以徐世绩的年纪和阅历,对中土的政治尚没有深刻的认识,但黄君汉不一样,他入仕多年,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身才学和抱负,所以他必然从山东人的立场来看待中土的政治,理所当然的痛恨关陇人把持权柄,痛恨关陇人从各个方面打击和遏制山东人。 翟让是山东人,抓捕翟让的监察御史则是关陇人,所以翟让一案实际上源自山东和关陇两大贵族集团的激烈博弈,这种博弈既存在于中枢、中央和军队,也同样存在于地方。黄君汉本没有拯救翟让的理由,但一旦把翟让一案上升到山东和关陇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那么黄君汉不但有拯救翟让的理由,更有利用这件案子帮助郡守反击那些阴谋“攻击”他的关陇人。 徐世绩看到黄君汉义愤填膺地责骂那位来自东都的监察御史,知道时机到了,遂耐心等待黄君汉骂完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曹主,翟法司遭人暗算,身陷囹圄,不知某能否见他一面?” 黄君汉目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某不帮忙,而是你根本进不去。” “曹主,某只想看看翟法司。”徐世绩躬身恳求道,“听说,御史判了他死罪,马上要处斩,时日无多了。” 黄君汉笑着摇摇头,“御史哪来的权力判人死罪?不要道听途说,翟法司现在尚无性命之忧,使君正在想办法,只是……”黄君汉慢慢皱起了眉头,“御史一旦上奏弹劾使君,由东都向下施压,使君恐怕就挡不住了。” 徐世绩迟疑了片刻,说道,“到那时,牵连甚广,恐怕使君自己都岌岌可危了。” 黄君汉没有说话,低首沉思。 东都来的监察御史到了东郡就拿下了翟让,实际上打的就是使君的脸,针对的就是使君,这一点使君心知肚明,但让他犹豫不定的是,他不知道东都那边真正的目的何在,是直接打击他?还是打击他背后的靠山?如果直接打击他,杀了翟让就行了,这件事就算完了,但如果是打击他背后的靠山,那东都需要的不仅是翟让的人头,还有他的仕途。思来想去,被动挨打没有意义,必须反击,果断反击,以攻代守,这样才能迅速摸清对手的意图。 如何反击?一郡太守当然不会亲自持刀上阵,他征辟了很多僚属,养活了很多门生,关键时刻,当然轮到这些人冲锋陷阵。他找到了黄君汉,让黄君汉暂时主掌法曹事务,说白了就是你把这件事处理好了,让我满意了,我就升你的官。 黄君汉也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也曾打过徐世绩的主意,但始终寻不到满意的计策。今天徐世绩亲自上门了,而且把话都递过来了,但他依旧是一筹莫展。翟让是一定要救,但怎么救?怎么救才能把自己“摘出来”?如果翟让逃了,责任由自己来负,等于拱手送给东都一把宰杀使君的到,那岂不是天下最蠢之事? 徐世绩看到黄君汉久久不语,心里渐渐烦躁,忍不住出言试探,“某有故事一则,或许可解曹主之忧?” 黄君汉抬头看了他一眼,凝重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意,“闲来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 第二天上午,黄君汉到了白马大狱,不过他不是因翟让而来,而是奉太守之命,辅佐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收押和审讯新囚犯。 新囚犯有十几个,戴着镣铐,坐着槛车,其中一个白发刑徒独占一辆槛车,尤为醒目。奉命押送的有两队鹰扬府卫士,整整一百名全副武装的精兵,把三辆槛车围得“水泄不通”,防范得极其严密。如此兴师动众,当然全城皆知,很快白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昨天在徐氏码头遭贼劫杀的囚犯被关进了白马大狱。 这群囚犯从何而来?又去何处?为何会在白马津遭到劫杀?又为何过了一夜后竟留在了白马城?这些疑问困扰着白马城里的人,同样也困扰着黄君汉。 黄君汉位卑权轻,没有资格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但太守却主动给了他一个窥伺机密的机会。让一个法曹从事配合监察御史的工作很合理,但如何“配合”,是言听计从,还是监控和挚肘,那就由黄君汉自己去领会了。 黄君汉“领会”得很好,他抢在郡尉和监察御史的前面赶到了白马大狱,“配合”监狱官员指挥狱卒腾出了三间牢房,其中一间与囚禁翟让的牢房正好相邻。 监狱由负责治安管理的郡尉掌管,与负责司法的法曹没有隶属关系,但双方都与囚犯打交道,工作上来往密切,时日久了也就熟了。黄君汉是法曹的副官长,在东郡也算是一个有地位的“吏”,监狱的官员和狱卒对他当然是恭敬有加,轻易不敢得罪。所谓工作上的“配合”,到底谁配合谁,那就不为人知了。 新来的囚犯入了监,而原先押送囚犯的卫士则守在了监外,与囚犯不过一墙之隔。两队鹰扬府卫士也没有离开,一队守在监狱里面,一队巡戈在监狱外面,可谓戒备森严。 郡尉和监察御史联袂而至,在监牢里转了一圈,又对看押卫士和狱卒说了几句慰勉的话,然后便施施然走了。 黄君汉小心翼翼的陪侍左右,临了却没能与他们一起离开。监察御史说,这批囚犯很重要,不容有失,虽然鹰扬府给予了支援,但郡府方面也要加强监狱的安全保卫。郡尉不假思索,顺手一指黄君汉,“既然如此,那就辛苦黄曹主了。”黄君汉不敢不从,虽然郡尉不负责法曹,但官秩级别摆在那里,郡尉是上官,岂能公然忤逆? 狱监却是高兴了。新囚犯非同寻常,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不但高度重视,还从鹰扬府“搬”来两队卫士重点看守,这中间要是出了点纰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狱监。现在好了,有上官帮他做一半工作,分担一半责任,喜从天降啊。 “黄曹主辛苦多时,疲乏了,不如一起去外面吃些酒,解解乏?”狱监盛情相邀。 黄君汉微笑颔首,“此时不便远离,还是去外面叫些酒菜来,与兄弟们一起,就在监内畅饮。” 狱监笑嘻嘻的冲着黄君汉作了个揖,“如此说来,黄曹主要做东?” “善!”黄君汉一口应承。 = =
第一卷 第一章 要杀头了 大河滔滔,百舸争流,千帆竞发,一片繁华景象。 一支由十几艘漕船组成的船队顺流而下,快如奔马。领航大船的船舷两侧插满了各色旌旗,迎风招展,蔚为壮观,其主桅上飘扬着一面数丈宽的黑底白字大旗,斗大的“徐”字异常醒目。 时近午时,一位身材削瘦相貌英俊的黑袍青年走上了甲板,站在主桅下负手而立,极目远眺东方。 一位灰衣老者走近黑袍青年,笑着招呼道,“少主,距离白马津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的行程,不出意外的话,日暮时分少主便能回家见到东主了。” “这趟远行江左,耽搁的时间长了些。”黑袍青年微笑颔首,眼里掠过一丝兴奋之色,“九伯也很辛苦,到了白马后是否与某一起先回家看看?” 灰衣老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目露忧虑之色,“上个月大河洪水泛滥,淹没了南北两岸大部郡县,据说河南、河北的灾民多达数百万之多。这种情形下,皇帝理应诏令各地官府马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但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均是有关备战东征之事,罕见有官府开仓赈济。灾民没有活路,就要聚众造反,就要烧杀掳掠,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各地富豪。” 灰衣老者看了青年一眼,欲言又止。 东主徐盖乃大河两岸船运业的第一人,产业众多,财富惊人,理所当然是造反者的劫掠对象。虽然徐盖人在卫南县城,人身安全有保障,但他那些分布在各地碉庄、作坊等产业就没有保障了,随时会遭到灾民的洗劫。不过徐盖为人慷慨,好做善事,在河南颇有义名,值此关键时刻,更不会吝啬财富,必然会竭尽所能救济灾民。此趟少主徐世绩远行江左购买的就是粮食,正好可以用来救灾,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船队抵达白马津之后,徐氏的赈灾之举也将进一步展开,而像九伯这些受雇为徐氏做事的人,当然要一直忙碌下去,哪有时间回家与亲人团聚? 徐世绩的脸色渐渐阴沉,眼里满是忧郁,不但担心父亲和家族的未来,更担心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受灾平民,同时对皇帝和东都的权贵官僚们为了东征而强行施加在山东人身上的种种“暴行”充满了怨恨。(所谓“山东”泛指的是太行山以东所有地区,包括大河南北和大半个中原。) 今年水灾对山东造成的伤害之所以呈倍数增加,正是因为这些“暴行”的存在。各地官府为了完成皇帝和东都下达的战争准备工作,不但大量征兵导致壮丁锐减,还无节制的征发徭役导致田地无人耕种,作坊无人生产,而无限度的征收钱粮等战争物资,更导致山东各地仓廪空竭,失去了赈济之力,而尤其令人发指的是,灾难发生后,皇帝和东都的权贵官僚们竟置若罔闻、置之不理,任由山东人无助而悲惨的死去。 关陇人该死,关陇人该下地狱。徐世绩愤怒诅咒。 山东人和关陇人的仇怨由来已久。自拓跋氏北魏分裂为东西两个独立政权之后,山东人和关陇人便在黄河流域厮杀了几十年,期间山东人始终占据了优势,但奈何关陇人地利,一次次击碎了山东人统一黄河流域的梦想。三十多年前,关陇人奇迹般的击败了山东高齐政权,统一了黄河流域。其后王朝更替,杨坚建立大隋,并击败江左陈国,统一了中土。 那些曾经被称之为蛮虏的关陇人居然在中土统一大战中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他们得意洋洋,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君临中土,肆无忌惮的打击和遏制他们曾经的对手山东人和江左人,而做为失败者的山东人和江左人虽以中土文明的继承者自居,以自己上千年的悠久文化和纯正的大汉血统为骄傲,但此刻他们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忍气吞声,耐心的等待和创造着反击的机会,以图东山再起。 徐世绩出身于河南东郡的离狐县,是一位纯正的山东人,一位抱有强烈反抗关陇统治意识的愤怒的山东青年。 “某更担心的是那些难民。”徐世绩望着灰衣老者,目露悲哀之色,“或许,回家后某看到的是饿殍遍野,是人间地狱。” 风在厉啸,仿若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哭号,让人黯然魂伤。 = 白马津渐渐徐世绩的视线。 白马津是个历史悠久的古渡口,尤其自东汉末年黄河改道以来,白马津口便成为了连接大河南北最为著名的渡口,同时它也是著名的军事要隘,是中原的重要门户之一。年初皇帝下诏东征高句丽,中土上上下下都为战争忙碌起来,白马津遂成为南北运输大通道上最为忙碌和拥挤的津口之一。 渡口上停靠的大小船只鳞次栉比绵延数里,宽阔的河面上各式船只劈波斩浪往来如梭,至于连通津口和东郡首府白马城的大道上,更是人流熙攘,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徐氏船队缓缓行驶在河道中间,慢慢接近白马津口。 徐氏航运在大河南北颇富盛名,在一些航运枢纽或者著名津口都建有自己的专用码头,如白马津口便有徐氏自建的货运码头。战争期间,一切资源均被帝国和它的官僚机构所控制,像徐氏航运这等巨商富贾即便有世家权贵为靠山,也未能逃脱被强行“征用”的命运,不过徐氏航运毕竟是帝国即得利益团体中的一员,虽然其所处位置很低,但自古以来官商一体,它依旧能得到强权的庇护,上可以赚帝国的钱,下可以劫掠平民财富,大发战争财。 徐氏货运码头上一片忙碌景象,各类物资堆码如山,上百名壮丁正在向停靠在码头上的一支船队装载货物。几个青衣胥吏或穿梭在岸,或游走漕船之上,身后跟着一群随从和黑衣商贾,前呼后拥的,远处还能看到一些身着黄衣戎装的卫府卫士,一看就知道这支船队是为官府运输战争物资,其目的地十有八九都是北方重镇涿郡。 码头上也有一群闲散之人,大约十几个精壮汉子,或白衣或灰衣,衣冠不整,神情桀骜,一幅盛气凌人的架势,就差没有把地痞无赖四个字刻在脸上了。他们聚在码头的西北角上,其中一个身高体阔,年约二十五六岁,留着一把黑色短须,气宇轩昂的威猛汉子,更是目无旁人的站在一堆木箱的顶部,举目远眺,似乎在河面上寻找什么。 没人去招惹他们,虽然徐氏码头已被官府征用,属于军事禁地,但所有人都像没有看到他们似的,包括那些青衣胥吏和戎装卫士,都佯装不见,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涉。 “来了,来了……”那威猛汉子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徐大郎回来了。” 这一嗓子叫得厉害,不但一群“闲人”齐齐举目望向河面,就连周边很多忙碌的人也停下了手上的活,一边向河面寻找“徐大郎”,一边互相叫唤,“少主回来了……” 徐世绩的船队顺水而来,很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但码头的容纳量有限,徐世绩和他的船队只能暂停河面。 “直娘贼……”威猛汉子浓眉紧皱,恨恨地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冲着一干“闲人”挥了挥手,“快找条小船,俺要去会徐大郎。” = 徐世绩看到一艘小船冲出码头,匆匆划来,心里顿时掠过一丝不详之念。难道九伯说中了,家里出事了?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有水手眼尖,指着疾行而来的小船叫道,“船上似是单庄主……” 单雄信?阿兄?他不是在帮助明公赈灾吗?竟有时间过来接某?或许是为了这船粮食吧?徐世绩面露微笑,举步向前,蓦然,他想到了一件事,脸色顿时严峻,一边疾步走向船舷,一边吩咐身边的水手,“即刻放下绳梯。” 绳梯垂下,小船也如箭一般驶来。 徐世绩冲着单雄信挥手致意,“阿兄……” 单雄信挥挥手,却是不说话,神情非常严肃。徐世绩的不详之念更甚,心里忽然产生一种窒息感,忍不住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几口清凉河风。一股淡淡的凉意渐渐弥漫全身,这才稍稍驱散了那突如其来的紧张之情。 小船靠近,单雄信缘绳梯而上。徐世绩伸手把他拉上甲板,也不寒暄,急切问道,“阿兄,家中是否发生了变故?” 单雄信还是不说话,阴沉着脸,推开围在身边的一众水手,大步向船舱而去。 徐世绩急忙跟上。进了舱,掩上门,不待徐世绩开口,单雄信便忿然说道,“明公被捕下狱,要杀头了。” 徐世绩非常震惊,虽然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但这件事依旧让他难以置信。 =
第三百三十一章 九月初五 九月初五清晨,伽蓝接到了薛世雄的书信,得知武贲郎将赵十住、贺兰宜和武牙郎将晋文衍将率幽州主力军团进入白狼塞战场,于鹅毛水、桑干水一线布阵,与白狼塞构成钳形防御,联手抵御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及其所率北虏大军。 同时,薛世雄还告诉了伽蓝一个天大喜讯,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和武贲郎将罗艺已于初二日率北平主力军团抵达燕北行辕,现正日夜兼程赶赴白狼塞战场,估计在初八日前后抵达白狼塞,并在神武川和桑干水一线布阵,同样与白狼塞构成钳形防御,联手阻截俟利发康鞘利及其所率北虏大军,未来将与燕北军一起共同阻截北撤的始毕可汗及其所率北虏主力大军。 另外薛世雄还告诉伽蓝,辽东留守、观国公杨恭仁率辽东、辽西两大军团已进入榆关,现正在北平境内急行,很快就要进入涿郡境内,估计在九月十二日前后抵达燕北。 伽蓝暗自松了一口气,十分高兴。 这场爆发在代北境内的南北决战,东北道的五大主力军团已全部参战,投入的总兵力大约在七万五千人左右,东北道镇戍军七成以上的兵力都正在或即将进入决战战场,与北虏决一死战。 皇帝和中枢在帝国国防战略中,所拟制的基本原则是“先远东,后大漠”,先把远东局势稳定下来,摧毁远东霸主高句丽,然后集中整个北疆的武力,与大漠北虏决一死战,而其中东北道镇戍军在东征结束后已筋疲力尽,他们是否坚决遵从皇帝和中枢的命令,并愿意与大漠北虏倾力一战,则是实现这一大战略的关键所在。 好在皇帝步步为营,在东征结束后,以薛世雄、李景、杨恭仁和伽蓝为东北道五大主力军团的统帅,确保自己和中枢的命令能够得以执行。而事实证明皇帝和中枢选择了正确的人选。东北道各军团统帅最终都能以帝国和中土利益至上,先后带着军队赶到了或正在赶赴决战战场,保证了皇帝和中枢能够在中外局势极度不利于帝国的情况下大胆、果断、坚决地实施既定的国防大战略。到今天为止,这一大战略基本上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伽蓝当即把这一好消息通告全军将士,以激励士气。 燕北将士心情振奋。士气如虹。誓死坚守白狼塞。 这天下午,武贲郎将赵十住、贺兰宜和武牙郎将晋文衍率军抵达鹅毛水和桑干水的交汇处。接着晋文衍率军背靠桑干水布阵,而赵十住和贺兰宜则分别率军布阵于鹅毛水的东西两翼,迅速构建了与白狼塞的钳形防御。不但对攻打鹅毛口要隘的北虏大军形成了威胁,也确保了青陂道和白狼塞之间运输通道的安全。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看到帝国援军来临,知道自己错过了最佳攻击时间。现今己方大军面对帝**队的钳形防御,攻击乏力。同时与两个对手作战,就必须同时挥动两个拳头。而自己的实力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同时与两个强劲对手作战。尤其严峻的是,自陷入白狼塞战场以来,己方一直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而对手则充分发挥了长处和优势,并由此弥补了其在军队数量上的不足,结果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现在对手的援军终于来了,虽然姗姗来迟,却来得正是时候,正是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际。如此一来。帝**队迅速逆转了战局,确立了战场上的优势,除非自己再一次从云内城调兵南下。 阿史那咄栗没有选择。之前他已经有所预料,所以特意命令攻占阴山南麓及河套东部地区(即定襄郡)的军队火速支援云内城。虽然定襄郡的防御同样重要,它可以有效阻截帝国的西北军进入代北战场。但阿史那咄栗顾不上那么多了,能抽调多少军队南下就抽调多少。 几天前从定襄郡南下的军队已经抵达云内,正在配合叱吉设阿史那咄捺攻打燕北。但如今看来叱吉设的攻击“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倾尽全力,亦没有给燕北造成重大威胁。这才让燕北的帝国镇戍军从容抽调军队进入代北战场。 实际上指望叱吉设不惜代价与帝**队倾力一战不现实。叱吉设与始毕可汗这对同父异母兄弟本来就有矛盾,彼此都很防备,而叱吉设明显处于劣势,为此他不得不想方设法保存自己的实力,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增强自己的实力,以免被始毕可汗“生吞活剥”了。这次决战始毕可汗行险一搏,赢了他就创造了辉煌,输了虽不至于就完了,但大漠和牙帐局势却会因此充满一系列的危险变数,其中可汗便有“倒塌”的可能。始毕可汗倒了,谁来继任可汗?启明可汗的儿子们都有机会,就看谁的实力最强,谁能赢得大漠上大部分诸虏权贵们的支持,所以叱吉设有机会问鼎大漠,这种情况下,他会愚蠢到为了一头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吃掉他的老虎而解除自己的武装?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尚没有天真到如此幼稚的地步,他能说服阿史那咄栗攻打燕北,牵制燕北的一部分帝国镇戍军,已经心满意足了。因此,他一边急书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哄骗他说战局有利于己方,始毕可汗正在率主力大军北撤,恳请他继续攻击燕北;一边急令云内城,再调两万控弦南下,就算拿不下白狼塞,也要始终保持对帝**队的攻击,消耗帝**队,继而为接下来的最后决战,为始毕可汗和主力大军在最短时间内摧毁白狼塞,打通北撤之路,创造更好的条件。 阿史那咄栗又把这一消息急告俟利发康鞘利,请康鞘利注意防范,或许中土人还有更多援军正从燕北赶来,千万不要因为大意轻敌而惨遭突袭,重蹈覆辙。同时他十万火急报讯哥哥始毕可汗和弟弟莫贺咄设,再一次恳请他们正视现实,正确分析和对待当前越来越多的不利因素,珍惜此次南下攻击所获得的来之不易的战果,果断而迅速的撤退,以最快速度撤离中土返回大漠。 九月初五,雁门战场激战依旧。 始毕可汗、莫贺咄设和各军统帅都亲临雁门城下督战,都把自己的扈从亲卫等精锐将士投进了战场,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 雁门城内,帝国皇帝和中枢重臣也亲临战场第一线,宇文述、来护儿和赵才等卫府统帅们,不顾年事已高,身先士卒,亲自指挥帝国最为精锐的禁卫军战斗在血肉横飞的城墙之上。 帝国的皇帝同样抱着破釜沉舟之心,他把左右翊卫府中的三侍全部投进了战场。三侍都是贵族子弟,宿卫禁中,其中亲侍一府,勋侍和翊侍两府,总共五府五千将士,是帝国最为精锐的禁卫军,也是皇帝手中最后一支军队了。 双方将士都意识到战局即将发生改变,能否逆转局势就在这最后关头,所以双方都竭尽全力,都打疯了,双方的伤亡人数直线上升。 九月初五,崞山战场依旧是僵持之局。 云定兴是不得不打,而康苏密则无心恋战,双方都有意保留实力,所以战场上双方“配合”得很默契,虽然打得“热火朝天”,但伤亡有限,既不够血腥惨烈,也不见尸横遍野。 九月初五,镇戍楼烦关的王仁恭仔细听取了云定兴所遣特使的呈述,基本上了认可了云定兴的要求和建议。 云定兴手上的兵力实在有限,他一方面要勤王,一方面又要确保太原的安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排兵布阵上可谓捉襟见肘,一筹莫展,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王仁恭头上。 当初王仁恭向他要援兵,说要与他配合,双管齐下,前后夹击北虏,继而迫使北虏撤离雁门,但他手上无兵,没有予以理睬。现在他在崞山寸步难进,一点进展都没有,迫不得已,便想到了王仁恭的前后夹击之策,于是马上派遣特使赶赴楼烦关,劝说王仁恭主动出击,实施其之前所提出来的前后夹击北虏之策。 王仁恭理解云定兴的苦衷,云定兴的确是没有援兵给他,现在云定兴向他作出了承诺,只要他在楼烦关方向主动出击攻打北虏,威胁雁门北虏大军的退路,云定兴就在两京援军抵达崞山的第一时间内,给他一支最为精锐的援军,并由他指挥这支军队率先向北虏发起反攻。 九月初五下午,王仁恭下令,楼烦关内的代北军再次出击,向桑干镇方向攻击前进,不惜代价与北虏浴血奋战,务必给攻打雁门的北虏造成威胁。 九月初五,燕北长城一线的战斗依旧继续。 同日,两京援军在晋南、晋西南的大道上急速前进,距离太原越来越近。 同日,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和武贲郎将罗艺率北平军抵达安阳镇,在得到粮草的补充后,连夜出发,继续向白狼塞急速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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