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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会师小龙冈 义军在定陶休整了三天,完成了扩军,也打了一批土豪。 将士们士气高涨,体力充沛,甚至有信心与鹰扬卫打一仗,但李风云在接到费淮率军进入符离县境内追杀而来的消息后,毫不犹豫,下令全军将士连夜北撤,向萧县进发。 费淮扑了空,愈发恼恨,衔尾追击。 王扬颇感担心,因为贼人太狡猾了,而据定陶一带几个侥幸从义军的杀戮中成功逃脱的小土豪交待,贼人自称苍头军,称呼他们的首领为白发帅或苍头帅。白发?苍头?此贼首是谁?据传芒砀山贼首不是一个叫陈三的吗?何时又冒出来个白发苍头?难道是韩曜?不论如何猜测有一点是肯定的,鹰扬府对贼人的情况基本上是一无所知。 王扬向费淮提出了警告,己方不了解叛贼,两眼一抹黑,如果继续这样被动,任由叛贼牵着鼻子跑,极有可能再遭打击。另外,据斥候在定陶一带所收集到的零散讯息来看,贼人不是一群散兵游勇,而是成建制有规模,少说有好几百人,加上从夏亭、永城两地所裹挟而走的船夫、水手、杂役,粗略估计一下,叛贼至少有上千人了。而这些人不论是贼寇还是船夫、水手,都是壮丁,都是靠力气吃饭的人,如果给他们一把刀,那些平日里无所事事疏于训练的府兵们还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已经惨死的两百府兵实际上证明了鹰扬卫的作战能力,同时也证明了叛贼的凶残,所以王扬建议,贼是一定要追要剿的,但还是谨慎小心点好,不要打狗不成反被狗咬,那就得不偿失,欲哭无泪了。 费淮稍稍冷静了一点。王扬比他年长,从军几十年了,战功累累,打仗经验要比他丰富,值此关键时刻,依旧保持清醒头脑便殊为不易,所以费淮便问,“计将何出?” 王扬提出两个建议,首先衔尾追击,但要保持距离,持续向叛贼施加威胁,迫使其犯错误,变被动为主动,其次向彭城左骁卫府董纯将军求援。彭城距离这里很近,董将军也应该知道谯郡发生的重大变故,而这变故已对他产生了影响,他必然也急于剿贼,缉拿元凶,以稳定本镇戍区之局势,因此向他求援必能得到回应。一旦彭城援军赶来,双方联手合作,必能斩杀叛贼。 费淮采纳了王扬之策。虽然董纯肯定会怒气冲天的责骂他们,但如今性命都可能不保,哪里还顾得上脸面?董纯要骂就给他骂吧,只要他派来援军,那便杀贼有望。 费淮遂一边急报左骁卫府求援,一边远远跟在义军后面,紧追不舍。 两天后,李风云率军接近芒砀山,在一个叫火柱冈的地方与陈瑞顺利会合。 陈瑞日夜兼程回山后,遵照李风云之策,先是分发财物。义军兄弟有,山里人有,连裹挟而来的船夫、水手、工匠、杂役都有,见者有份。然后陈瑞连哄带骗,连诱惑带威胁,在短短时间内建立了两个团,还有两百余杂役。接下来陈瑞又鼓动如簧之舌,说白发帅带人去打萧县了,估计又有大量战利品,大家一起随我下山去搬吧,还是见者有份。这话一说,山里山外人顿时情绪高涨,即便有些被挟而来的人心不甘情不愿,甚至有逃走之念,但逃走的前提是下山,再加上群情汹汹,由不得你不答应,于是一窝蜂的下山了,芒砀山一时人去山空。 到了山下约定之处仅等了一夜,便看到李风云带着大部队匆匆而至。 双方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陈瑞所建两团配备军官。第三团校尉岳高,第四团校尉郭明。义军的总兵力由此扩充到四团一旅九百人,随军民夫杂役约七百余,总人数达到了一千六百余人。 现在义军有人,有钱,独缺武器,严重短缺,劫掠重兵已成了迫在眉捷之事,成了关系到义军存亡的头等大事。陈瑞、吕明星等人至此对李风云的远见卓识佩服得五体投地。李风云为什么从义军建立之初就想独自劫掠那批重兵?很显然,他早已预见到义军的发展会非常迅速,但拿棍棒甚至赤手空拳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更不要谈什么发展壮大了,于是那批重兵就成了必夺之物,所以韩相国理所当然被李风云一脚踢开了。 然而韩相国为劫掠这批重兵谋划甚久,岂肯轻易放弃?岂肯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白发刑徒在利用了他之后,又被其踹到一边? “将军,某回山之时,韩明府的秘使亦在山中相候。” 陈瑞主动禀报。李风云不以为然,神情冷漠。今局势急转直下,义军牢牢控制了局势发展,早没韩相国什么事了,哪凉快他就去哪待着吧。 “韩相国是何态度?”李风云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瑞未说先笑。 “那厮非常嚣张,肯定威胁我们,要我们听他的指挥。”韩寿朝地上狠狠吐了个唾沫,恶声恶气地骂道,“直娘贼,拿我们当痴子,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好,这个仇记下了,来日必当厚报。” “三先生,韩明府传了甚话?” 吕明星虽有些怨恨韩相国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但当年庇护之恩历历在目,不敢忘却,是以言辞间对韩相国还是很恭敬。 陈瑞摇摇头,戏谑道,“以韩明府的霸扈,岂容他人置疑甚至推翻他的谋划?只是这次他的脸丢大了,估计夏亭被毁、永城惨遭洗劫、运河航道中断的消息已传至宋城,韩明府那张脸估计已经变绿了。” “休要理他!”李风云冷笑,“韩曜已经举旗,韩相国在谯郡已难有作为,鞭长莫及之下,他根本无力干涉我义军之事。传令下去,吃饱喝足后,稍事休息后,全军将士便火速南下,直奔临涣。” = 当费淮率军逐渐靠近芒砀山,以为贼寇在他的追击下不得不躲藏回山时,却没有想到义军已大踏步南下。 当夜,费淮和鹰扬卫在营帐中酣然入熟,而在相隔数里外的原野上,义军在夜色的掩护下,就着朦胧月光,悄无声息的绕过了敌人。 黎明时分,义军走上大道,急速进入符离县境,重回定陶。在这里他们遇上了前些日子派去通济渠边打探军情的几名斥候。斥候报,运送重兵的船队已进入谯郡的临涣县内,正驶向永城,并没有因前方航道中断而暂停临涣境内的迹象。 李风云又询问韩曜之事。斥候报韩曜正在临涣小龙冈召集人马。小龙冈就在通济渠岸边,便于劫掠重兵。李风云果断下令,全军火速赶赴小龙冈,会合韩曜,劫掠重兵船队。 韩曜在五天之内果真将其所属大小势力召集了起来,之所以如此顺利,主要是因为有前车之鉴。 东都翟让的案子,关陇人有意杀鸡儆猴,所以遍告河南诸郡的贵族官僚富豪,搞得人所皆知,而紧接着发生的白马劫狱大案,动静就更大了,想瞒都瞒不住,结果又搞得人所皆知。翟让之祸让河南本土势力兔死狐悲,心生警觉,个个小心谨慎,唯恐重蹈覆辙,但越是想避祸,祸事却越快上门。 谯郡本地势力第一人韩曜也倒了,韩曜一倒,其所属势力即使不会被连根拨除,也会惨遭重创,但谁敢存这种侥幸?拿家人、家族的性命做赌博?韩曜被逼造反,大家也去造反吧,反正都是全家死光光的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于是拖家带口,蜂拥而至。五天的时间内,韩曜便召集到了三千余人,其中青壮为兵,募得八百余人,组建了四个团,余者为民夫杂役。 韩曜自称谯公,开府建营,并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李风云被官军剿杀,或其逃窜不至,他就自己单干;若李风云在预定时间赶来会合,韩曜便打算利用自己所拥有的四个团的实力,毫不客气地吞并了李风云。 结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李风云不但没有被官军剿杀,反而在短短时间内把队伍扩充到了上千人的规模,而且其手下将士不是穷凶极恶的盗贼,就是风里来雨里去整日靠力气吃饭的船夫、水手和工匠,千万不要小看这些贫贱的贩夫走卒,人家的身体就是生存本钱,且为人淳朴忠诚,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真心诚意的报答你,所以只要稍加训练,很快就会形成战斗力,也就是说,李风云现在实力飙升,不但不弱于韩曜,还稳稳压住了他一头。 韩曜暗自震惊,当即收起了非份之念。他已经高估了李风云,然而李风云能力非凡,让韩曜根本看不到他的深浅。 韩曜高看李风云一眼,并不代表他的手下人也会重视李风云,遵从李风云。韩曜是贵族,有身份有地位,李风云算个什么鸟东西?一个从北陲来的马贼也敢倡狂?也敢高居首领之位?也敢骑在我们恩主的头上耀武扬威?直娘贼,你还想不想活了?韩曜担心出事,双方一旦火并,后果不堪设想,遂警告手下将士,值此危难时刻,需要援手,所以要忍人所不能忍之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先度过眼前危机再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很浅显的道理。当前迫在眉捷的头等大事是生存,而要生存就要合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个道理就更浅显了。一支竹箸易折,一把竹箸就坚韧难断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人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要着眼于未来的大利益,千万不要鼠目寸光,不要贪图蝇头小利,更不要争一时之意气。 两支义军顺利会合后,李风云与韩曜当即商谈合作的相关细节,实际上也就是两支义军如何分配权力和利益的问题,这是双方合作的基础。 = = =
第五十一章 疯狂的车夫 费淮率军返回永城之际,李风云正带着义军进入彭城郡境内。 午时,义军在一处僻静的原野上休息。 将士们在高度紧张的状况下,两天两夜没合眼,狂奔一百余里,打了三仗。好在三战三捷,缴获无数,严重刺激了昔日饱一餐饿一顿、如过街老鼠般被人追杀得四处逃窜的盗贼们,个个兴奋无比,把身体内的潜能最大程度地爆发了出来,但人的精力、体能终究有限,此刻义军将士急需睡上一觉以恢复体力。 然而,近千裹挟而来的官僚、降卒、船夫、水、手商贾、仆役需要监控,以防逃亡,将士们根本就不敢闭眼,于是只能轮番小憩一刻,可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陈瑞、吕明星等人遂主动问计李风云。 李风云不以为然,“若想让一个人失去反抗之力,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终日疲惫不堪,每日只想两件事,吃饭、睡觉。” 陈瑞等人顿时恍然。前些日子,李风云在山上每日操练诸贼,结果便是如此。莫说有甚反抗之力,就连反抗的念头都没了。当时吕明星的一帮手下还惦记着报仇,给李风云操练几天后,便只想吃饭睡觉,报仇的心思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穷苦劳累之人一生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吃饱穿暖,非常容易满足。”李风云继续说道,“此次我们掳掠甚多,除了奖赏将士们外,余者尽数分发下去,见者有份。” “我们劫富济贫,济谁的贫?不就是这些穷苦之人吗?如此必能稳住人心。人心一稳,我们即可将他们组建成团,扩大义军规模,义军实力强了,又能打更大的胜仗,赢得更多的战利品。而战利品越多,将士们所得也就越多,如此便可进一步激励士气。如此良性循环,则义军的生存和发展问题必能得到很好解决。” 本来很复杂很棘手的事,给李风云这么一说,简单明了了。这让众人更为钦佩。这才短短几天功夫,义军便风生水起,而徐豫局势则风起云涌,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位白发苍头,不佩服不行,人家太厉害了,而仅仅在两天前,这还是不可想像的事。 “芒砀山的那些人也急需处置。”李风云说道,“张飞寨突然涌进数百人,必有危机,而这一危机若不及时化解,必定影响到义军的发展。” 陈瑞有些惊讶,问道,“你不是说与韩曜一起劫掠重兵吗?如果回芒砀山,与韩曜拉大了距离,岂不不利于我们劫掠重兵?” “某之所以与韩曜相约共劫重兵,是担心他抛开我们,独自劫掠。”李风云冷笑道,“假若韩曜独吞了那批重兵,我们怎么发展?岂不被他死死压制了。”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惊凛。白发帅心机深沉,手段更是狠辣。 陈瑞想了一下,又提出异议,“追兵衔尾而来,若我们转向去芒砀山,虽然把追兵吸引走了,有助于韩曜举旗造反,但不利于我们劫掠重兵。” “追兵暂时不会来。”李风云摇手道,“费淮虽有心急切追杀,但夏亭、永城先后失陷,鹰扬府又损失了一个团,接二连三的打击必然让其高估我们的实力,不敢贸然追击。再说,我们进入彭城郡后,即离开了永城鹰扬府的镇戍区。费淮在未经彭城左骁卫府同意的情形下,若擅自越境追杀,便严重违令,形同谋反,所以他短期内肯定不敢越境追来,而是在急报左骁卫府的同时,集中力量先行疏通运河航道。东征在即,确保运河的畅通要远比与剿杀我们重要,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风云的分析和推断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 陈瑞等人欣喜不己,谢天谢地,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怪不得李风云急匆匆的率军进入彭城郡境内,原来他早已成竹在胸,把后着都想好了。 “那我们何时由彭城郡境内返回芒砀山?”陈瑞又问。 “我们当前的任务是把谯郡的鹰扬府军队吸引过来,所以大部队不能回芒砀山,而是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休整,并就地扩建军队。我们不掩行迹,大摇大摆在这一带活动,必会激怒费淮,而我们的目的正是要诱使费淮越境追击,以便把谯郡鹰扬府的军队调离通济渠两岸。” “费淮一旦越境追杀,我们就马上北上,牵着他的鼻子向芒砀山而去。” 李风云手指陈瑞,“你马上带一火兄弟由小路日夜兼程返回芒砀山,把山上该分的财物统统分了。” 陈瑞面露惊讶之色,似似乎不情不愿。 李风云不待其说话,便厉声说道,“谋大事的者,不要拘泥小节,更不要吝啬小气。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你回寨之后,马上把夏亭所缴战利品统统分了,见者有份,一则拿来收买安抚人心,二则在不知不觉中便把这些人都拉上了我们的船。要知道凡接受我们馈赠的人,都将以同谋罪论处,假若我们的头颅保不住,他们也休想留得性命。既然大家都在一条船上,那就是兄弟,兄弟嘛,当然要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要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陈瑞暗叫惭愧,还是你阴毒,拿钱诱惑人,骗人造反,怪不得你对义军扩展胸有成竹,原来伏笔都埋在这里。以你之计,义军攻城拨寨,烧杀掳掠,然后把缴获所得统统分了,仁义有了,名声有了,而无数平民却坠入了你的“陷阱”,最终不得不走上造反之路。狠,你够狠的,不佩服不行。 陈瑞心悦诚服,躬身领命,再无异议。 “人心稳定后,便马上将裹挟人口中的青壮就地整编建团。余者为杂役,为义军服务,与义军同吃同住同进退,在财物分配上也一视同仁,以便留住他们,让他们忠诚于义军,而义军的生存发展肯定离不开一大批忠诚之士的支持。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若要有收获,就要有付出。这个道理浅显简单,毋须赘述。” 陈瑞完全接受了李风云的说法,表示坚决遵从李风云的命令,在执行过程中决不打折扣。 “旅帅,你估计何时北上,与某会合?” 李风云陷入沉思,神情凝重,似乎要做出什么重大决策。 众人虽感疑惑,但对李风云已非常信任,他所做出的决策肯定有利于义军,是以无人打扰,静静等待。 良久,李风云郑重说道,“先生回山稳定人心组建军队之后,便让山上所有人都收拾好行装,只捡些必需物品带上,然后从芒砀山彻底撤出来。” 众人闻言,无不惊诧。 彻底撤出来?陈瑞难以置信,“你要我们放弃芒砀山?放弃张飞寨?之前你不是说义军要以芒砀山为根据地,寻求生存和发展吗?” 李风云沉吟片刻,语调低沉地说道,“我们劫掠重兵之后,朝廷必下旨围剿。芒砀山方圆不过数十里,山不高亦不险峻,难以与官兵持久周旋,一旦河南和齐鲁徐豫等地的鹰扬府军队四面聚集而来,数万大军包围芒砀山,我们便插翅难飞,会瞬间败亡。” “但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韩寿是土生土长的芒砀山人,他不想离开家,听到李风云的辩解,他忍不住忿然质问道,“你在骗我们,一直在骗我们。” 李风云毫不客气地反问道,“当时某只身一人上山,孤家寡人一个,凭手中长刀坐了头把交椅,若不骗你们,如何赢得你们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哪有现在的三战三捷?但三战三捷后,我们是不是强大了?是不是可以和鹰扬府作战了?不是,事实正相反,我们成了众矢之的,我们成了鹰扬府的追杀目标,我们被鹰扬府追得四处躲藏,否则如今我们何以会坐在这里商量撤离芒砀山一事?” “我们正在扩军,我们马上就有重兵,我们的实力会飞速暴涨,我们很快就可以与鹰扬府作战了,我们完全没必要撤离芒砀山。”韩寿鼓足勇气,据理力争,“不错,我们是成了鹰扬府的追杀目标,朝廷也要下旨剿杀,不论我们身处何处,都会遭到鹰扬府的围剿,既然如此,我们更需要芒砀山。有芒砀山之地利,我们尚可支撑,尚可与鹰扬府周旋,反之,若无此地利,我们便没有任何优势,则必然败亡。” 李风云嗤之以鼻,“芒砀山是一块死地,困守芒砀山等若自缚手脚,必死无疑,而跳出这块死地,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想去哪就去哪,我们可以一路攻城拔寨,我们可以以战养战,我们可以在战斗中不断壮大、不断磨砺、不断成长,我们始终掌控着主动,我们始终主宰着自己的命运,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纵横天下。” “请问,此两策相比,孰优孰劣?请问,我们困守死地好,还是纵横天下好?请问,我们是让一群老实巴交连刀都不会使箭都不会射的船夫水手农夫拿着重兵去送死,还是训练他们、煅炼他们,利用一场场战斗把他们锤炼成忠诚强悍的百战之兵好?” 韩寿无言以对,他承认李风云说得对,但他不知道未来,不知道中土有多大,就如井底之蛙,只看到巴掌大一片天空,为此他畏惧不可知的未来,畏惧井外的世界,他不想离开井底的家园。 众皆不语,各自沉思。 这两天李风云控制了局势的发展,控制了义军的决策,也控制了义军首领们的心智。大家都跟在李风云的后面跑,无论如何努力都跟不上李风云的脚步,这让大家在敬畏之余,也感觉与李风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李风云就像一个疯狂的车夫,驾驶着义军这驾马车,夺命狂奔。打完了夏亭打永城,打完了永城又去劫掠重兵,重兵尚未劫到手,他又要撤离芒砀山转战四方了,他到底要把义军带到哪?他造反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对未来又有什么宏图大愿? “旅帅,你要带我们去哪?”一向沉默不语的徐十三在关键时刻代表大家问出了共同的心声,你要带我们去哪? 李风云无意隐瞒,铺开地图,手指其中一处。 众人齐齐望去,顿时恍然,原来如此。 “需要某阐述一下理由吗?”李风云问道。 众皆摇头,再无异议。 = = =
第四十八章 陶驿 入暮之后,吃饱喝足休息好了的义军进驻陶驿。 本朝驿站系统很发达,有馆驿近两千余个,皆设置于水陆交通干线上,三十里一驿,快马速递,不但传送公文军情,还承担迎送过往官员和专使之责。由于馆驿财政支出巨大,朝廷不堪重负,为保证运转,遂指定馆驿由当地豪望主持,并任命其为驿将或捉驿。驿将除了负责维持馆驿的正常运转外,还负责出资填补驿站的亏损,而朝廷为了补偿驿将的损失,便允许他们在合法范围内,利用馆驿的便利条件从事商业活动,“以商补亏”,如此则有利可图。既然有利可图,当然趋之若鹜,而发达的驿站系统不但给豪望们带来了可观的经济利益,也让他们在讯息的获取上赢得了极大便利。 韩曜是谯郡有名的豪望,在谯郡的军政两界和黑白两道都有很大势力,当然会染指“驿站”之利。自古至今什么钱最好赚?朝廷官府的钱最好赚。韩曜在谯郡属于有权有势又有钱的贵族精英,岂能不赚些既安全又轻松的钱? 陶驿,正是韩曜的某个“小弟”所经营。这位“小弟”是个小土豪,今夜正好在馆驿里。之所以亲自坐镇馆驿,是因为他得到了从永城传来的消息,好像夏亭那边出了大事,运河航道中断了,永城鹰扬府连夜出动了军队,估计与某些胆大包天的盗贼劫掠水道有关系。 航道中断是了不得的大事,关系到很多人的切身利益,有些人会因此丢掉官帽子,有些人会因为行程耽搁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官府交付的任务而身陷囹圄,所以永城的气氛很紧张,从津口码头上的船夫水手到县府鹰扬府的军政官员,大家都在焦急等待着夏亭的最新消息,而负责传递消息的馆驿自然就成为关注的焦点。 小土豪好不容易才谋到这份“差事”,非常珍惜,担心出事,于是亲自坐镇馆驿。谁知这边屁股刚刚坐下,那边就突然冒出来一支鹰扬府的军队,而带领这支军队的军官恰好就是小土豪的恩主韩曜。 小土豪认识韩曜,韩曜则对他没什么印象。韩曜的兄弟朋友门生故吏太多,而这些人的后面又跟着一帮混吃混喝的“小弟”,做为高高在上的韩曜,整日里忙忙碌碌,哪有时间认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小土豪很识趣,致礼之后就要退下。韩曜是永城鹰扬府的司马,深夜带着一支军队出现在永城城外,当然不是无聊闲逛,肯定有大事要干。他一个小人物,想掺合都没有资格,还是老老实实躲在一边看热闹吧。 韩曜却把他喊住了,叫他笔墨伺侯。小土豪匆忙拿来笔墨纸砚。韩曜随即草拟了一份书信,然后递给李风云过目。 信的内容很直白,韩曜告诉自己的兄弟朋友门生故吏,芒砀山贼寇劫掠了夏亭,中断了运河航道,又在睢水河畔击杀了一个团的鹰扬卫,而自己不幸被俘,遂被贼人所“陷害”,转眼就变成了贼人的“内应”,由此把自己和自己在谯郡所属势力彻底推进了死亡的深渊。如今,不造反是等死,造反尚有一线生机,所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唯有造反以自救。韩曜告诉他们,假若愿意追随自己造反,那就火速赶赴通济渠沿岸,与自己会合,反之,那就只有祈祷上苍,自生自灭了。 李风云仔细看了一遍,问道,“司马需要几天时间?” 义军攻陷永城,费淮必然在第一时间率军杀回,以义军之力,当然不能与之正面作战,只能转战游击,牵着鹰扬府的“鼻子”跑,以寻找新的攻敌战机,但彭城的左骁卫府很快就会征召徐、豫两地诸鹰扬四面围杀,义军回旋腾挪之地会迅速变小。为此,义军必须抢在彭城左骁卫府出动军队戡乱平叛之前,劫掠重兵船队,迅速发展和壮大义军。所以,李风云想知道,韩曜需要几天时间,才能集结他在谯郡的全部力量,这直接关系到义军将在何时劫掠重兵船队,关系到义军用何种计策对付永城鹰扬府的追杀。 韩曜略略思考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张开了五个指头,“最多五天。” 李风云微微颔首。 “但谯郡的形势正在恶化,通济渠两岸将云集永城鹰扬府和樵城鹰扬府的军队。”韩曜继续说道,“若想让某顺利完成此事,你必须在未来五天内,把谯郡两个鹰扬府的军队统都从通济渠两岸调走,否则,你之计策,极有可能功败垂成。” 李风云再次颔首,同意韩曜所说,不过他没有给出答复,亦没有向韩曜做出任何承诺。 李风云把书稿递给了陈瑞。陈瑞扫了一眼,马上唧唧歪歪说这也不行那也不是。韩曜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拿起砚台拍死他。 李风云大感烦躁,从陈瑞手上拿过那份书稿递还韩曜,“时间紧张,速速处置。” 韩曜狠狠地瞪了陈瑞一眼,当即伏案疾书,誊抄书信。 李风云手指陈瑞,“先生也帮忙誊抄一下。晚上还有大事要做,不要在此耽搁太长时间,以免夜长梦多出了意外。” 陈瑞可以给韩曜找麻烦,却不敢不卖李风云的面子,再说今夜要打永城,而此处距离永城近在咫尺,义军穿着戎装冒充鹰扬卫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陈瑞收了戏谑韩曜的心思,答应一声,也坐下誊抄书信。 小土豪站在旁边伺侯着,心惊胆战的,不时拿眼偷瞟威猛而彪悍的李风云,心想此人肯定是恩主的上官,可能是永城鹰扬府的鹰扬郎将,只是他从未听说过永城里竟有一个长着一头白发的年轻将军,难道此人是虏种胡人?正好李风云说话带着一口东都口音,小土豪随即估猜此人可能刚从东都而来,所以他才未曾听说。 很快,韩曜和陈瑞誊抄好了二十多份书信。小土豪帮忙封装,蜡封之后盖上韩曜的印签。 “即刻送走。”韩曜特意嘱咐这位捉驿,“十万火急,切莫出了差错。” 小土豪难得在恩主面前表现一把,拍着胸脯答应了。虽然他没有看到信里的内容,他也不敢看,但从韩曜和那位白发将军严肃的表情上看得出来,这些信非常重要,而且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谯郡要出大事了,因为这些信都是韩曜写给他的亲朋故旧的,都在谯郡范围内,最远的地方距离陶驿也不过三百余里,一天内就能送达。 到底要出什么大事,使得韩曜十万火急的调动他在谯郡的所有势力?小土豪百思不得其解,忧心忡忡。他也是韩曜的势力之一,虽然是个小土豪,略有田产,经营一个馆驿,毫不起眼也微不足道,但与韩曜的权势却密不可分,韩曜一旦出了什么坏事,必然会影响到他的那点小利益。白马大劫案已经震动了大河南北,东郡翟让“一夜成名”,而翟让在东郡的权势就如韩曜在谯郡的实力,两人都是贵族精英,都在本地通吃黑白两道,都依靠通济渠大做违法勾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坏事做多了总有倒霉的一天。翟让倒霉了,韩曜是不是也要倒霉?小土豪越想越是害怕,惶恐不安。 小土豪目送韩曜与白发将军带着军队渡河去了永城。站在渡口栈桥上,小土豪暗自为韩曜祈祷,希望韩曜一辈子平平安安,一直都能庇护于他。然而,他的祈盼很快碎灭,他不得不颠覆自己的人生,跟着韩曜一条道走到黑。 义军下山之前,李风云曾派两名斥候到永城打探军情。其中一名斥候于今日上午赶至睢水河畔与义军会合,向李风云禀报永城鹰扬府出动军队赶赴夏亭的消息。随后李风云决定打永城,于是又遣这名斥候再回永城打探军情。义军渡河之前,这两名斥候一起赶到陶驿,禀报李风云,永城鹰扬府于下午申时正前后又出动了两个团赶赴夏亭。也就是说,李风云预测正确,永城鹰扬府的军队全部出动赶赴夏亭了,现在永城等同于一座空城,只要想办法打开城门,则永城唾手可得。 李风云一如既往,打仗之前把几位首领叫到一起,群策群议,这既有利于统一大家的认识和思路,又有利于提高这群土贼的战斗技能和军事素养。将来义军发展扩大了,这群土贼作为义军的创始人,理所当然占据统帅的位置,如果不能以战代练,迅速提高他们的作战水平,谈何生存和发展? 有韩曜带路,打永城应该干净利落,一鼓而下,这是义军几位首领的共同想法,但事情却没有大家想像的顺利,倒不是永城不好打,而是李风云和韩曜在攻打永城的计策上产生了分歧。 = = =
第四十二章 睢水河畔 斩尽杀绝! 鹰扬郎将费淮站在夏亭的长街上,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怒火在熊熊燃烧。 贼子凶残,屠杀了夏亭五十名鹰扬卫士,斩下了他们的首级,剥去了他们的戎装,可谓极尽羞辱之能事。这实际上是对永城鹰扬府的羞辱,是对鹰扬郎将费淮的羞辱,而这种羞辱深深地激怒了费淮和他麾下两团府兵。一定要抓到贼子,一定要斩尽杀绝。 夏亭已毁,城堡内的建筑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而码头和两岸建筑亦被焚毁,至于渠道上的船只早已沉入水底,航道就此中断。夏亭毁于贼子之手尚不算严重,真正严重的是大运河航道中断,这必将影响到东征大计,而影响到东征大计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一件大案,震惊东都的大案,就算剿杀了贼子,铲除了罪魁祸首,也无法让谯郡的军政官员免于罪责。 上个月的白马劫狱大案同样震惊了东都,结果因此案而受累的官员多达数百人之多。由此推及,夏亭大案,受累者恐怕不止谯郡官员,如果迟迟抓不到元凶,剿灭不了这帮祸乱通济渠的恶贼,恐怕整个通济渠两岸郡县的军政官员都要受累。 鹰扬府司马韩曜一路小跑而来。 “明公,查到了,查到贼子逃亡方向了,他们向东而去,向睢水方向逃跑了。” 睢水?睢水距离夏亭不过三十多里,假若贼子有船接应,上船之后扬帆而下,到哪追去?费淮脸色阴沉,眉头紧皱,两眼盯着韩曜一言不发。 韩曜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明公,据逃到对岸的船夫水手说,夜袭夏亭的是一群白衣贼人,他们放火烧了渠上船只,然后乘乱攻占了关口,大肆洗劫后,于寅时六刻前后裹挟着数百人逃离了夏亭。” 现在是上午巳时正之后,距离贼人逃离夏亭大约三个多时辰了,如果贼人经睢水而逃,永城鹰扬府的两团军队是望尘莫及,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但形势摆在这里,追不上也得追。 费淮再不犹豫,断然下令,向睢水方向展开追击,又命令府中斥候,打马扬鞭,疾驰睢水河畔,探查贼人踪迹。 “急报使君,夏亭被贼人焚毁,运河航道中断,事态危急,请其火速处置。” “再报彭城左骁卫府,告之董将军夏亭一案,某率永城鹰扬正在追剿之中,请董将军相机支援。” = 费淮是鲜卑人,原为鲜卑拓拔部费连氏族,北魏汉化时改为费氏。其祖上在北魏分裂时期,拥戴孝武帝西行入关,就此成为关陇汉虏两姓贵族中的一员。费淮少时随父从军,追随父亲武贲郎将费青奴在边塞战场上屡建功勋,三十岁不到便官至鹰扬郎将,是卫府军中颇负盛名的少壮派将领。 费淮的人生理想是官至卫府大将军,而要实现这个理想,最基本的条件便是建下无数功勋。如今中土一统,内战平息,唯一能建立功勋的地方便是在对外征伐的战场上,但中土的贵族子弟太多了,想在对外征伐的战场上建立功勋的将领们也是数不胜数,结果竞争越来越激烈,最终不得不拼“爹”。 费淮的老爹叫费青奴,是卫府军的武贲郎将,绝对的高级将领,但十二卫府里,大将军就有十二个,将军有二十四个,武贲郎将则有四十八个,再加上同品秩的中枢大员,如此算下来,费青奴的权势就一般般了。费淮拼“爹”拼得很吃力,结果可想而知,他未能参加西征,丧失了一次建立功勋、加官进爵的绝佳机会。这次东征在即,又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费淮决意不能错过了。 然而,命运弄人,值此关键时刻,祸从天降,一伙恶贼一把火焚毁了夏亭,烧断了运河航道,直接把费淮从天堂打进了地狱。 此案报到东都,东都震惊,皇帝震怒,谯郡的军政官员首当其冲,统统都要承担罪责,轻则罢官,重则除名为民甚至流放杀头,所以费淮唯有自救,而自救的唯一办法就是以最快速度剿杀恶贼,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免除牢狱之灾。 费淮的愤怒就在于此,一伙恶贼摧毁了他的人生,击碎了他的理想,现在不论其付出多大努力,都已经不可能回到原点。某做错了什么要遭到如此惩罚?上苍待某为何如此不公?但怨天尤人已毫无意义,费淮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带着冲天的怒火去剿贼,去把摧毁他人生的恶贼们斩尽杀绝。 就在费淮咬牙切齿之际,斥候回报,在睢水河畔发现了贼人踪迹。 费淮喜出望外,下令两团卫士加快速度,急速前进。 = 睢水河畔,李风云负手而立,白袍翻飞,白发狂舞,气宇轩昂。 因为有充足的时间,有芒砀山中穷苦山民的帮助,再加上被裹挟而来的商贾船夫水手们的“默契”配合,义军的撤离非常顺利,并且把所有劫掠而来的物资都运过了河。此刻,撤离的队伍正沿着原野上的羊肠小道,向芒砀山而去。 首战大捷,杀敌数十,缴获无数,而义军却无一人死伤,这大大鼓舞了士气,不但白发帅的威望在一夜间攀上了一个新高峰,也让昔日的小蟊贼们充分体会到了军队的威力。 携手合作的好处小蟊贼们不是不知道,但因为没有组织纪律,一盘散沙,各顾其利,常常以内讧而告终,还不如个人干个人的,所以始终成不了气候。这次芒砀山聚义,大家本不抱希望,哪知白发刑徒从天而降,以血腥手段镇慑了众贼,组建了义军,并且在第一仗中就取得了惊人战果。不难想象,这一仗对义军将士们的冲击有多大,而这种冲击对义军的未来发展必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在李风云的背后,陈三先生、徐十三、韩寿和吕明星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神色很凝重。 之前去永城打探军情的斥候回报,永城鹰扬府出动了两个团的军队飞奔夏亭支援。大家都很吃惊,谁也没想到永城援军出动的速度如此之快,是谁把夏亭出事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递到永城?义军在纵火焚烧渠上船只的同时,就已经控制了驿站,并无任何消息送出去,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夏亭在渠道对岸也安置了传递消息的快马。 刚才留在夏亭外围探查敌情的斥候亦回报,永城援军已经到了夏亭,估计很快就要向睢水方向追来。义军没有选择,唯有阻击,虽然在原定计策中已经商定要在睢水阻击,但假若永城援军迟迟不至,义军便有充足时间撤回芒砀山,根本没必要与追兵在睢水河畔打一仗。 “永城鹰扬府出动了两个团,四百人,四百鹰扬卫,太多了,这一仗没办法打。”韩寿忐忑不安,一边用力揪着颌下短须,一边冲着陈三先生叫嚷道,“先生,逃吧,快逃吧,这仗不能打,我们打不过他们。” 陈三先生大为羞恼,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吕明星眯着眼睛望着短小精悍的韩寿,目露鄙夷之色。一个小山贼,井底之蛙,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胆小如鼠之辈。 韩寿却容不下吕明星,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打?你敢打那你就留下。俺在张飞寨摆酒相候……”蓦然他感觉一道寒芒从背后扫来,当即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吕明星正待反唇相讥,却看到李风云猛地转身望向他们,轻轻招了一下手。 徐十三率先走向李风云。陈三先生、韩寿和吕明星匆忙跟上。远处正躺在草地上休息的队副郭明和岳高一跃而起,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如果我们暂时不回芒砀山,芒砀山会不会出事?”李风云目视陈三先生,问道。 众人疑惑不解,面面相觑。陈三先生想了片刻,摇摇头,“一两天应该没事,山里人还是蛮听话的,如今得到了好处,更是言听计从。至于裹挟之人,只要进了张飞寨,关上寨门,便插翅难飞。不过……”陈三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道,“此次缴获甚多,为防万一,还是遣些兄弟回寨,确保安全。” “善!”李风云一口应承,“待此仗结束,先生便带上两火兄弟,火速赶回寨中。” “旅帅打算去哪?”韩寿迫不及待地问道,“为甚不回山?” 李风云摇摇手,“稍安勿躁,打完这一仗再说。” 接着他手指对岸尚在忙碌装船的一些义军兄弟,“岳队副,你马上过河,告诉兄弟们,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了,充做诱敌之物。” 岳高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本是山中猎户,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做贼之后,桀骜不驯,杀戮甚重,直到遇上陈三先生才有所改变。如今山中来了李风云,而李风云的彪悍狂放同样令其折服,尤其经过昨夜一战,他对李风云的本事更为信服。 “官贼来了俺就跑?”岳高问道。 李风云点点头,“跑快一点,要做出惊慌失措之态,并且丢下两条船。”接着抬手指向郭明,“带一些水性好的兄弟潜伏河中,待某等围杀上岸敌军之时,你们便在河中凿沉船只,将渡河敌兵溺死水中。” 郭明躬身领命。 “四百鹰扬卫算得了甚?土鸡瓦狗尔。”李风云豪迈挥手,“半渡击之,予敌重创。” = = =
第七十一章 立足大计 能够在进入齐鲁之初,便得到有另外一支义军存在的消息,让韩曜等人顿时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欣慰感,同时也对李风云愈发敬佩。若不是李风云拿出了挺进齐鲁、跃进蒙山的英明决策,义军现在还在卫府鹰扬的围剿中拼命挣扎,更不可能知道齐鲁大地上也有同道中人举旗造反,也有一支义军正在为生存而奋战。 就目前的齐鲁局势来说,短期内对苍头军非常有利,因为齐鲁两地的军队都在围剿王薄和孟让,苍头军可以乘此机会,顺利进入蒙山,苍头军的好运气还在延续。但进入蒙山只是苍头军艰难求生的开始,接下来,苍头军不但要面对齐鲁官军的围剿,还要面对蒙山地方势力的攻击,同时还要解决数千人的吃饭问题。而最头痛的就是吃饭问题,肚子不解决,谈何生存?生存都没有保障,谈何发展和壮大? 李风云冲着徐十三招招手,示意他把杜伏威和辅公祏带出大帐,好生款待。 杜伏威望着李风云,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跟着徐十三走了出去。他和辅公祏一直疑惑不解,这个白发将军,怎会知道他们两个籍籍无名的章丘土混混?难道这位白发将军身具异禀,或擅长术数,就像知世郎王薄一样,能预知未来? 帐内众人都很兴奋,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得很热烈。本以为世上只有自己造反了,只有这一支被官军追赶得四处逃窜的义军,孤独和恐惧就如梦魇一般死死缠绕着心灵,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更看不到未来,只是为活着而无助挣扎,突然,听说齐鲁大地上也有人造反了,也有一支被官军追杀围剿的义军,激动兴奋之情不可遏止的喷涌而出,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在迷惘中看到了希望,心中的孤独和恐惧霎时便被冲淡,代之以满腔热血,期待着马上杀到泰山脚下,杀到汶水河畔,与那支命运相同处境一致的兄弟携手作战,在齐鲁大地上杀出希望和明天。 唯有李风云神情凝重,望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久久不语。 李风云的凝重表情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慢慢停止交谈,期盼白发帅再一次给他们带来惊喜。 帐内安静下来。李风云抬头看看众人,缓缓说道,“我们一路狂奔至此,精疲力竭,再加入对鲁郡局势一无所知,不得不在此休整一天,但追兵就在我们后面,距离我们最多还有两天路程。董纯是否会越境追杀,我们不得而知。某向来以最恶劣情况谋划对策。假设一下,假如董纯紧追不舍,越境追杀,我们是否有一战之力?” 答案不言自明,义军没有一战之力。义军狂奔近千里进入鲁郡,力已竭,气亦尽,而更严重的是,义军为了以最快速度冲过彭城,最大程度的减轻了辎重数量,而在粮食和武器之间,义军又选择了武器,所以携带的粮食非常有限。几千人吃饭,每日谷粟消耗庞大,如果义军不能马上解决吃饭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李风云做出如此警告,显然大有深意,也直接关系到义军下一步的生存策略,所以众人不得不再度面对残酷现实,刚才的兴奋之情随之迅速消散。自己都岌岌可危了,哪里还顾得上兄弟义军? 陈瑞略一思索,率先说话,“不论董纯是否越境追杀,他都会向鲁郡报警。鲁郡的郡府和鹰扬府为了确保首府瑕丘之安全,确保鲁郡之稳定,即便在泰山、汶水一线局势紧张的情况下,亦会分兵南下攻击我们,趁我们精疲力竭之刻,趁徐州军队正北上而来之际,与彭城实施南北夹击,力争在最短时间内置我们于死地。” 陈瑞一听李风云的话音,便知道李风云大概的思路了。李风云很清醒,他根本就没有北上支援王薄,与长白山义军会合的意思,相反,他要利用王薄和长白山义军正好在泰山、汶水一线牵制了齐、鲁两郡军队的有利时机,带着军队火速挺进蒙山,先在蒙山寻找一块立足之地。义军唯有在蒙山站稳了脚跟,才能腾出手来解决吃饭问题,一旦吃饭问题解决了,才能谈发展,谈壮大。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君子顾其本,现在连老本都保不住,你慷慨大方去支援兄弟义军,岂不是自寻死路? 陈瑞这话一说,帐内众人都清楚了。义军进入鲁郡,不是脱离了险境,而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险境,且义军对新的险境几乎一无所知,因此义军的当务之急是挺进蒙山,是寻找一块安全的地方进行休整,先把实力恢复了,把生存问题解决了,然后再谈其他的事。 “即刻挺进蒙山。”韩曜说话了。 之前他也动过与王薄的长白山义军会合的意思。人在无助的时候,本能的寻求外援,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大,再说长白山义军正处在危急之刻,此刻若能拯救其于危难之刻,他们一定会感恩戴德,大家一起携手上蒙山,实力岂不更大?生存的几率岂不更高?孰不知有利就有弊,如果仔细想一下,就不难发现义军人数越多,吃饭的问题就越难解决。上山固然能躲避一时,但躲不了一世,你总要下山找吃的,然而在官军的围剿下,烧杀掳掠越来越艰难,劫掠所得又能养活多少人?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在义军目前境况下,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家屋上霜了,自顾自吧。 思路明确了,事情就好办了。李风云微笑点头,“我们的运气一直很好,但上苍的眷顾是有限的,老天爷不可能一直照拂我们,我们必须尽快长大,自力更生。当前,我们很孱弱,尚没有力气攻城拔寨,亦没有实力与卫府鹰扬正面作战,所以我们需要找一块地方,先让自己长大。我们之所以到齐鲁来,目标就是蒙山,在这个目标没有实现之前,不要让任何事情干扰我们。” 既然决定依照原定策略挺进蒙山,那么如何挺进? 众人讨论热烈,很快形成了两种意见,拿出了两个计策。 考虑到粮食不足,正好彭城的追兵尚没有杀到,而鲁郡也还没来得及派出军队南下攻击,义军有时间在邹县境内烧杀掳掠一番,多抢一点粮食,然后再进山。此策的优点是,一旦义军在蒙山立足的过程中受阻,可以有效缓解粮食危机,其次它可以吸引一部分鲁郡兵力,有助于长白山义军由汶水一线杀出重围。但它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义军将士太疲劳了,可能会在劫掠过程中受损,其次,它不但耽误了挺进蒙山的时间,也引起了鲁郡郡府和鹰扬府的注意,而鲁郡郡府会在第一时间向郡内诸县报警,并向周边郡县报警,如此一来,义军在挺进蒙山后,也就失去了“站稳脚跟”的先机。 第二个计策则是火速进山,乘着鲁郡还没有注意到义军的时候,迅速消失在鲁郡郡府的视线里。鲁郡郡府既没有看到义军的身影,亦没有看到义军祸害城镇,必然对彭城的告警采取消极态度,甚至置若罔闻。退一步说,就算鲁郡郡府很认真很负责任的关注这件事,并向郡内县乡和周边郡县告警,但郡府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从彭城方向来了一支义军,那么鲁郡诸县及其周边郡县必定是不以为然,这便给义军挺进蒙山后,在蒙山“立足”赢得了先机。 李风云倾向于第二个计策。经过一番商讨后,一锤定音。 从固城向东前进,便是蒙山东麓。沿着鲁郡和彭城郡的边境线翻山越岭六十里,便进入了琅琊郡。义军只要进入琅琊郡,便消失在了鲁郡和彭城郡的视线里。 “我们若想在蒙山立足,并解决粮食问题,就必须以最快速度,趁敌不备之际,拿下颛臾城。” 李风云手指地图,向围在四周的众人详细解说他的谋划。 蒙山位于彭城郡、鲁郡和琅琊郡的交界处,其大部分山脉位于琅琊郡境内,并占据了琅琊郡近七成以上的面积。琅琊郡一面临海,三面临山,地形险峻,所以其境内只有两条交通要道。一条由东莱而来,经高密郡,翻越沂山东麓诸山,再经蒙山东南麓,直达彭城。还有一条则是由鲁郡的首府瑕丘出发,经泗水城、卞城进入蒙山西北麓,然后便沿着山脉中的治水河东南而下,经琅琊郡的颛臾城、费城直达琅琊郡首府临沂,再与由东莱而来的大道会合,直下彭城。 李风云的目标便是颛臾城。 颛臾处在蒙山山脉之中,其东北部便是蒙山,西南部则是丘尼山,中间是河谷平原,有平原就有粮食,有粮食就能生存,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立足扎根之地。 “我们拿下颛臾城之后,一部北上,占据鲁郡的卞城,阻截鲁郡官军;一部南下,占据琅琊郡的南武城,阻截琅琊郡的官军。”李风云轻轻拍了一下地图,非常自信地说道,“只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南下攻克临沂,占据琅琊郡,如此背靠大海,向东可攻东莱,向北可攻齐鲁,向南可攻徐州,可谓进退无忧。” 李风云话音刚落,帐内便响起欢呼之声,天可怜见,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了。至于王薄和长白山义军,这一刻却被抛之脑后,再也没人幻想去支援了,相反,大家都希望王薄和长白山义军能在泰山脚下支持下去,牵制住齐鲁军队,继而帮助苍头军在蒙山立足扎根。 “事不宜迟,今夜便出发。”陈瑞急不可待了,“若想攻克颛臾,唯有出敌不意,攻敌不备。” “某建议,大军可分做两部。”韩曜也很急切,虽然他对李风云依旧抱有怨隙,但不管怎么说,李风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义军找到一个既能生存又有发展机遇的地方,实属不易,亦让他自叹弗如。 “一部由将军统率,尽选精锐,先行赶赴颛臾,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城池,然后兵分两路,以最快速度攻克北部卞城和南部南武两处要隘,以确保颛臾之安全。一部则由某统率,带着辎重营和老弱妇孺,翻山越岭,蹒跚而行,决不拖累大军立足蒙山之大计。” “善!”李风云连连颔首,冲着韩曜抱拳为礼,“如此便辛苦樵公了。大军一分为二,某与陈司马带十个团为前军,今夜出发。樵公率六个团并辎重营为后军,随后跟进。” 韩曜躬身领命,第一次在李风云面前低下了其高傲的头颅。 = =
第三十七章 白发帅 人对于强者的崇拜似乎是一种本能,而这种本能常常能解决很多纷争和矛盾。 李风云现在就是强者,不仅武力强悍,性格也跋扈,而且睚眦必报,你敢与我对着干,我就砍了你,让你永远消失,由此造成的后果便是凡在李风云身边的人,无一不战战兢兢,仿佛与魔鬼共处,整日生活在恐惧和梦魇之中。 芒砀山众贼分成数派,人数最多的便是陈三先生一派,其次便是吕明星一派,再次就是李风云一派,其他小股匪类不成气候,一盘散沙而已。 现在吕明星一系给李风云一口气砍掉了六个头颅,不但实力大损,士气和信心更遭到了致命打击,虽有心逃离,但本是人人喊打的恶贼,又在韩相国的地盘上,若违背承诺,必会横尸荒野,无奈之下,也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灰心丧气的夹着尾巴做人了。 陈三先生甘居幕后,只不过他需要掌控造反的领导权,确保此次造反能帮韩相国劫掠重兵成功,为此他需要一个“傀儡”,但这个要求太高了,不现实,毕竟能称之为贼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他退而求此次,希望寻找一个合作者。 吕明星是被动造反的,对造反有着强烈的畏惧感,尤其担心自己的生死和利益的损失,因此没法合作,而李风云对造反激情四射,更有把造反当作伟大事业进行到底的宏图大愿,但李风云太强势了,强势到根本容纳不下任何异见,凡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在他眼里都是敌人,都有将其从**上彻底摧毁的暴戾**。这同样不是一个合作者,但陈三先生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只能妥协,把自己定位于李风云的幕僚,尽心尽力辅佐李风云,确保此次造反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 陈三先生和吕明星都拥戴李风云,其他小股盗贼哪敢生出异心,一门心思跟着白马苍头混吧,或许就像白马苍头说的,突然有一天翻天覆地,竟然也混出个人模狗样封侯拜相了。 李风云用六颗血淋淋的头颅霸占了老大的位置,众贼拜服,接下来众贼便按照他的计策,组建军队。 军队编制仿照官军的建制,其中“火”为最基础建制,十人为一火,火设火长。 五火为一队,每队五十人。队设队正和队副。一人秉旗,二人副旗。一人桴鼓。一人吹角。一人司兵,主五兵锐利、支分器仗。一人司仓,主支分财帛、给付军粮。一人承局,即差役,主要负责征召民夫为将士们提供各种服务。另有五人为伙长,不但要负责将士们的吃穿,还要照顾伤病员,既要做士兵,又要做伙夫,还要做医匠,身兼三职。 两队为旅,每旅一百人。旅设旅帅。 芒砀山有贼百余人,正好可以组建两个旅。李风云自封旅帅。众贼觉得旅帅这个称呼颇为拗口,遂私下称其为白发帅或苍头帅,直抒其意,琅琅上口。 陈三先生既然把自己定位为幕僚,当然不会去做一队队正,于是自封录事,总录文薄,职任甚重。 左右两队,两个队正,两个队副,都是这支新建义军的重要人物。陈三先生当仁不让的抢了左队的队正和队副,原因很简单,他的手下加在一起足有五六十人,超过了一队人数,那么这个队的大小军官自然由他说了算。 右队的成员主要由吕明星的手下和其余小股盗贼组成,所以李风云任命吕明星做了队正,队副则由一个叫郭明的水贼出任。在小股盗贼中,水手出身的郭明名气最大,且手底下有九个兄弟,勉强也算有点实力。 吕明星现在是灰头灰脸,走又不敢走,留下则颜面无存。走了就是背叛,以李风云的性格,必然以保护机密为借口赶尽杀绝,退一步说,就算李风云放过了他,背叛韩相国的下场也很可怕,必然会遭到血腥报复。而留下则有自取其辱之感,自己被李风云打得鼻青脸肿,尚可以说技不如人,但自家兄弟的性命都保不住,眼睁睁的看着李风云杀死他们,还有何威信可言?尤其让人痛不欲生的是,自己为求得一条性命,竟然向李风云下跪求饶,此后哪里还有脸面混迹江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仇恨先埋在心底,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去,就算忍辱负重了。 李风云的十八死士,还有七名小股匪类中的独行贼,二十五名壮士,自成一队。或许是图个方便,李风云给此队取名“风云”,徐十三为队正,下辖二十四骁勇卫士,武力强悍。 队伍组建好了,接下来便是训练,鼓号旗令的辨别,攻防战阵的演练,攻城拔寨的一些基本方法,野外马下作战的一些基本战术,等等,这些对义军将士们来说非常陌生,一无所知,都要从头开始学,而能够手把手教他们的,唯有李风云。李风云的教学方法很灵活,一切均以杀死敌人、击败敌军为目标,为此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恰恰符合盗贼们卑劣的性格和凶狠的行事风格,两者正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这时候,李风云的真实身份对芒砀山的义军将士们来说已不算什么秘密,很明显李风云来自军队,而且还是一名品秩不低且战功累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军官。由此也不难推测出李风云的出身。能在卫府军里做军官的,如果是中下级军官,肯定出自府兵,中土的职业军人世家,草根阶层;如果是中高级军官,则肯定出自贵族世家。义军将士们大都认定李风云应该是府兵出身,因为李风云性情暴戾,血腥残忍,野蛮跋扈,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点一滴的贵族世家子弟的优雅风范。相比起来,陈三先生的矜傲、淡然、飘逸,则处处彰显出了一个贵族子弟良好的修养和卓然不群的气质。 义军将士在李风云的督促下,日夜训练,鸡鸣起床,天黑之后还在崇山峻岭间负重飞奔,一个个疲惫不堪,苦不堪言,但没人敢反抗,亦没人敢逃亡,因为李风云的武力太强悍了,李风云的性情太残忍了,不但军纪严明,还实施连坐,一人违律,一火受罚,若有人逃亡,则连队正、队副都要砍脑袋。试想在这种严酷环境下,谁敢自寻死路? 不过李风云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身先士卒,身体力行,不但与士卒们一个锅灶里吃饭,还与士卒们一起训练,其训练量远远超过普通士卒,让汗流浃背的士卒们根本没办法叫苦叫累。李风云信守承诺,言出必行,而且慷慨大方,他每日都要奖赏训练成绩优秀者,同时也要惩罚成绩糟糕者,而每次惩罚,李风云都陪着一道受罚,让受罚者羞惭无语,亦无法生出怨恨之心。 十天转眼即逝。义军将士们整天累得像死狗一样,早已忘却时间,但韩相国没有忘记。韩相国为此次造反做了精心准备,钱、粮、武器和人,一样不缺地给了芒砀山,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始终难遂韩相国之愿,先是翟让从自己的计划中脱身而走,接着李风云从天而降,以血腥手段镇慑诸贼,硬是从吕明星和陈三先生的手中抢去了造反的主导权,导致局势的发展迅速脱离了韩相国的掌控。 时间紧张,韩相国根本来不及做出补救措施,只有寄希望于老天保佑,寄希望于李风云不要因为过分的狂妄自大而失控,为了确保李风云能维持双方之间的合作,他毅然妥协,派出秘使主动征询李风云的造反策略,并敦促其即刻举旗,否则劫掠重兵的大计必将遭遇不可挽救之挫折。 韩相国的秘使到了张飞寨,态度诚恳、亲和、体贴,上来就询问李风云,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就说,即刻帮你解决。 李风云当然知道这位秘使的来意,更知道自己若想借助这次机会举旗造反,从此纵横中土,实现鸿鹄之志,就必须与韩相国紧密合作,继而得到他的鼎力支持,在早期极度困难的情况下顽强生存下去,所以他的态度也很诚恳,甚至直言不讳地向秘使做出承诺,他将坚决遵从韩相国的命令,始终维持双方之间的紧密合作。 李风云的态度让这位秘使非常高兴,同时也对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的密报产生了怀疑,谁说白马苍头骄横跋扈了?某看他很谦恭,很善解人意,也很合作嘛。 秘使出于谨慎,并没有趁此提高姿态,而是继续拉拢李风云,你需要韩明府为你解决哪些困难? 在他看来,李风云肯定要狮子大开口,向韩相国要钱粮,要武器,要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李风云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这位秘使大感羞惭。 李风云摊开地图,向这位秘使详细解说自己的造反大计,根本不提困难,也不要钱粮武器和人,只需要韩相国在情报上给予全力支持。 李风云还真是与众不同,其言行举止迥异于常人,怎么看都是一位谋大事的人。韩相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闹出误会了,好在秘使谨慎,自始至终没有直抒来意,而李风云豪爽大度,不玩心机,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双方因此避免了误会,消除了隔阂,加深了了解,合作前景非常好。 只是,双方在造反计策上存有重大分歧。 = =
第三十五章 芒砀山聚义 老虎终究没有发威。陈三先生忍性好,他考虑到吕明星一无是处,实在没办法与其合作,相反这个李风云倒是“有模有样”,虽然李风云更为强势,且对其一无所知,但一番交谈之后,陈三先生认定其非同寻常,有些真本事,与这样的人合作,踏实,安全,有保障,可以确保实现此次造反之目的。 “甚好!” 很快,陈三先生就稳定了情绪,端正了态度,再次换上了一副颇具亲和力的笑脸。 现在吕明星要绝对控制这支尚未建成的造反队伍,为此不惜打压“地头蛇”,而李风云摆明了也要控制这支队伍,两人还没见面矛盾已经形成,冲突也在所难免,既然如此,不妨加上一把火,让两“虎”先打起来,两虎相争必定两败俱伤,最后渔翁得利的就是自己,最终控制这支队伍的还是自己。 “但是,你这计策能否实施,某说了不算。”陈三先生笑道,“你也知道,吕明星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李风云微微一笑,“两虎相争,必然殃及池鱼。先生或许想做渔翁,但池塘里的鱼假若死光了,先生还做甚渔翁?” 这是**裸的威胁。陈三先生怒气上涌,感觉心跳剧烈,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这个白发刑徒到底是什么人?韩相国既然选择了吕明星举旗造反,为何又派来一个如此强势之徒?这不是明摆着要在芒砀山引起内讧吗?韩相国居心何在?他难道不知道时间非常紧张,造反之事已经迫在眉睫了吗? 陈三先生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吕明星恶名昭彰,这是事实,但与白发刑徒的恶名相比,悬殊太大。白发刑徒刚刚在白马露面,便掀起了腥风血雨,白马古城差点被他一把火烧了,白马城中的众多官僚的仕途也被其彻底葬送,而尤其令人愤怒的是,因其血腥杀戮而无辜死亡者成百上千。吕明星在江淮一带横行十几年,烧杀掳掠,当然也杀了不少人,但与白发刑徒的恶迹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此凶徒,陈三先生不敢与其抗衡,尤其运载重兵的船队正在进入通济渠的关键时刻,他更没有必要与此等凶徒行意气之争。而吕明星显然也不是李风云的对手,两虎相争,受伤的必定是吕明星,这一点陈三先生心知肚明。 反复权衡后,陈三先生决定向李风云妥协。目前指望三个人齐心协力是绝无可能,唯一可以让三个人维持合作的办法就是拉一个,打一个。要拉当然拉强者,与强者合作,然后联手强者压制弱者。 “吕明星不会接受你的计策。”陈三先生说道,“某的计策他同样不予接受,这也是某早早来此等候你的原因。” 陈三先生妥协了。李风云暗自得意,这说明自己对砀山众贼内部之间的矛盾估猜正确。既然你妥协了,那就好办。“他一个藏头露尾的水上小贼,有多大胆量造反?再说了,他会造反吗?他有能力造反吗?” 陈三先生冷笑。这话不假,吕明星的确不敢造反,但问题是,他是韩相国选定的造反人选,韩相国是他的背后靠山,且造反所需的钱财物人都来自韩相国,你能奈他何?假若造反不成,或者没有实现预期之目的,造成韩相国劫掠重兵之计失败,那只能说是韩相国看错了人,做错了事。但把造反的地点放在芒砀山,这不是韩相国决定的,而是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之所以把造反地点放在芒砀山,就是指望陈三先生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确保造反能达到预期之目的。陈三先生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为此他想联合李风云压制吕明星,确保造反成功,只是出乎他的预料,这个李风云不但想压制吕明星,更想夺取造反的领导权。 “计将何出?”陈三先生问道,“杀了他?目前上山就这点人,杀了他,他的手下一哄而散,人就更少了,事情就更难办了,而我们的时间却非常紧张。” 李风云摇摇头,低声说了几句。 陈三先生思索良久,微微颔首,“便依此计,若其不识好歹,杀便杀了,免得误了大事。” = 下午,李风云一行人抵达张飞寨。 据说这里就是当年张飞逃亡芒砀山后落草为寇的地方。过去芒砀山盗贼啸聚此处,困窘度日。陈三先生来了后,带着众盗劫掠通济渠,屡屡得手,日子越过越好,也有了钱财整修张飞寨,渐渐便有了些规模。 芒砀山的盗贼大约有五六十人,在通济渠两岸算是比较大的一股劫匪。吕明星手下有二十多名悍贼,平日潜藏各地,一旦有了打劫计划便聚集一处,这次吕明星把他们召集到芒砀山张飞寨,其借口便是打劫,蓄意隐瞒了造反一事。另外还有几股盗贼,多则十几人,少则数人,都是应韩相国之邀赶到了张飞寨,他们同样不知道此次聚集的真相。 李风云的到来在张飞寨中引起了轰动。白发刑徒,白马苍头,一个传奇般的大贼,一个血腥杀戮的恶贼,在白马城中做了两起惊天大案,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杀得一大批官僚贵族都丢了官帽断了仕途,短短时间内,通济渠两岸,人所皆知,声名鹊起。如此人物,突然出现在芒砀山中,怎不让众贼惊喜?而惊喜之余不免忐忑,此次芒砀山聚集如此之多的盗贼,到底要做一件多大的案子?难道要在通济渠上打劫整整一支船队?假若劫掠成功,那所得财物必然丰厚,可以发一次横财了。 众贼围观了李风云,对其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那一头披散的白发,而白发下却是一张年轻而威猛的面孔,这大大满足了盗贼们的好奇感。原来此恶人的确长着一头白发,只是他为何长着一头白发?是与生俱来,还是一夜白头?如果是与生俱来,这可算是天赋异象了,只是这异象出现在此人身上,却充满了血腥和杀戮,完全就是个恶兆。 吕明星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体型削瘦,长相普通,白净的面庞上留着一把短须,神态温恭而随和,但一双眼睛很有神,很亮,很精明,让人油然生出戒备之心。他对李风云的态度看似亲热,却刻意保持了距离,不知是因为李风云异军突起的恶名,还是因为其神秘的身份,抑或是因为陈三先生抢在他的前面先与其见了面,导致他与陈三先生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亦导致芒砀山内部危机重重,所以他在不清楚李风云的立场之前,亦不敢鲁莽而草率地向李风云示好。 吕明星的忧虑很快变成了现实。 李风云到了,芒砀山聚义的人都来齐了,该做的事就要做了。首先便是对芒砀山聚义“内幕”一清二楚的首领们要坐在一起拿出个具体计策来。 陈三先生先说话。他是“地主”,理所当然要尽主人的义务,主持这次议事,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推举一位“领头人”。然而,陈三先生竟然越过了这一议程,直接以“领头人”自居,直接要求李风云具体阐述一下造反的具体方案,直接忽略了吕明星,把他谅一边了。 吕明星勃然大怒,他没有想到陈三先生在拉拢了李风云之后,竟然明目张胆的夺取他的领导权,这不但背离了韩相国的前期安排,也激化了芒砀山内部的矛盾,导致双方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但他措手不及,毫无应对准备,且现在屋子里就他们三个人,想找援手都找不到,只能苦苦忍耐。 李风云把自己的计策再度阐述了一遍。 吕明星越听越是心惊。他突然发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李风云。李风云的实力太强了,不是陈三先生拉拢了李风云,而是李风云以强悍实力迫使陈三先生做出了妥协。两人要联手压制自己,要架空自己,让自己听从他们的摆布。这个李风云到底是什么来头?韩相国为何出尔反尔,在选择了自己后,又请来这么一个恶人来压制自己?难道事情发生了变化,韩相国背后的人要亲自运作这件事? 李风云所阐述的计策近乎完美,这是吕明星根本做不到的,同时他认为这也是李风云不可能做到的,所以这个计策只能来自更高层。 吕明星因此认为,如果自己被骗了,陈三先生也一样给骗了;如果自己很愤怒,陈三先生也一样愤怒。自己应该试探一下陈三先生,李风云如此强势来袭,并不是件好事。自己的性命应该由自己来掌控,绝不能平白无故交给一个陌生人,任由宰割。自己是这么想的,那么陈三先生也应该这么想。假若自己和与陈三先生联手,肯定能压制住李风云,如此此事也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至于让事情失控,更不至于为了别人的利益而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吕明星稍一思索,计上心来。 = =
第三十三章 夜奔芒砀山 李风云站在运河河堤上,白发飘飘,白氅翻飞,气宇轩昂。 船上,翟让、王儒信和徐世绩站在甲板上,望着李风云高大挺拔的背影,心情复杂。此一去十有**便是永别,活着再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想这些时日的相处,想想这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事,不免感慨万分,有轻松,有敬佩,有愧疚,亦有惆怅和担忧。 李风云神秘的出现在瓦岗人的生活里,又神秘的离去,留给瓦岗人的除了烙刻在心里难以磨灭的印象,便是如迷雾般的神秘。他来自何处?又将去往何方? 李风云冲着大船抱拳为礼,心里也是感慨。现实和想象之间的距离如此之大,让他始料不及。翟让和瓦岗人不敢为天下先第一个举旗造反,和他们最后的失败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如今自己义无反顾地去造反,是不是就是中土举旗的第一人,青史留名?至于成功还是失败,毋须去想,自己所追求的只是过程,需要的只是一个热血沸腾的人生,无论生命短暂或是长久,自己都不在乎,在乎的只是为所欲为、酣畅淋漓的走到生命的尽头。 李风云转身而去。 十八个死士跟在他的身后,追随其走进了黑暗,走进了一个既没有希望也看不到阳光的杀戮世界。 走下河堤,转入一条乡间小道,李风云停下了脚步。 十八名黑衣死士左右分列,井然有序,显得训练有素。 李风云神情漠然,解下白色大氅,将其慢条斯理地裹于长刀刀柄之上。长刀刀锋已套上皮囊,现刀柄又被白氅包裹,从外形上已很难看出那是一件重兵。大氅解下后,一个胀鼓鼓的大革囊出现在李风云的背后。十八死士亦是背着同样的革囊,里面装着干粮、衣物、资装等物件,以备行路所需。 “此去芒砀山多少路?” 李风云手拿长刀,望着站在身边的一位中年人,低声问道。 中年人大约三十多岁,身形矫健,气质沉稳,一张棱角分明极富个性的脸庞,一双冷漠冰封却隐含忧郁的眼晴。此人来自离狐徐氏,以徐为姓,以十三为名,显然是个隐姓埋名的家伙,为徐氏所豢养的死士。徐世绩将其介绍给李风云的时候,没有透漏此人的任何隐秘,不过口气颇为敬重,并指定其为十八死士之首,从此就是李风云的人了。 “大约八十里。”徐十三语气冷淡,言简意赅。 李风云微微颌首,转目缓缓打量了一下众死士。这里有十二个人来自离狐徐氏,有六个人来自东郡翟氏,从此刻起,他们便效命于李风云,誓死追随李风云。这是他们对故主之恩的报答,亦是对故主的承诺,同时也是赢得自由身的条件。 李风云对翟让和徐世绩的“安排”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是翟、徐两人与韩相国商定好的条件,李风云作为翟让的势力参与加造反,单枪匹马肯定不行,翟让肯定要给他一些人手,只是这人给了,是否绝对忠诚于李风云,是否会始终遵从诺言不离不弃地追随李风云,那就不受他们控制了,只有靠李风云自己了。 李风云抬头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夜空,又问道,“黎明前能否赶到?” 徐十三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很明确的给出了不可能的答案。背负几十斤重的东西狂奔八十余里不休息,除了卫府军里那些被尊称为锐士的最强悍的士卒外,普通人不可能做到。 “黎明前我们一定能到。”李风云却是自信满满,语气坚定,“走!” 李风云再不说话,拿着长刀,背着沉重的革囊,率先向前方奔跑而去。 死士们互相看看,神色各异,但目光中都带有怀疑之色。对于这位长着一头白发的异乡刑徒,不少人最早看到他是在白马大狱中,那夜越狱之战,白发刑徒之强悍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后此人再入白马城,于光天化日之下劫持绑架了监察御史,成功救出单氏一百余口性命,更是匪夷所思,堪比传奇故事了。这一次他带着十八死士连夜赶赴芒砀山,所为何事?从故主郑重其事的让他们发誓效忠白发刑徒,并还了他们自由身,便可推测出此行任务之艰辛,或许就是有死无生之局。生死无所谓,只要痛快就行。 徐十三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紧随李风云之后放步狂奔。 众人亦步亦趋,在黑夜中急速奔行。 这里是梁郡和谯郡的交界处,也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朦胧月光下,一行人向着东方奋力奔跑。很快,李风云的“强悍”就表现出来了。他手上有一柄长刀,负重比十八死士都要大,却遥遥领先于众人。渐渐的,十九个人分成了三拨。李风云一马当先,初始领先于众人数百步,接着便消失在夜色里,若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传来角号之声以指引方向,众人恐怕都要与其失散了。徐十三和六个死士居中而行,因为负重较大,一个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虽勉强支撑,但均有难以为继之感。余下十一个人拖在最后,脚步蹒跚,两腿重若千钧,跑跑停停,不过担心落下太多,一个个还是咬牙坚持,不敢就此放弃。 李风云一口气跑到了睢水河边这才停下脚步,就地休息,不时吹号以做指引。 良久,徐十三和六个死士赶到了河边。负重狂奔三十余里后,七个人几乎累瘫了。这一刻,李风云在他们的心里绝对是强者,而强者代表着权威,弱者对强者的尊崇实际上便是对权威的服从。 又过了很久,余下十一个死士互相扶持着也赶到了河边,他们更为不堪,到了河堤就倒下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李风云却不再休息,从几个死士的革囊里拿出浑脱开始充气。徐十三带着两个人过来帮忙。之后将充好气的浑脱捆在了一起,便是一个简易皮筏。然后与过索相连,推入水中。李风云在众人注视之下,率先泅水渡河。很快,李风云和皮筏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除了不断向河中延伸的过索外,什么也看不到。然而,十八个死士却能清晰感受到正在河中劈波斩浪的李风云,他太强悍了,如此非常之人又岂是池中之物?追随这样的强者,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心中那久已泯灭的希望会重新燃起点点火花。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深邃的黑夜中沉思,都在朦胧的月光下产生了一丝对未来的期待。 忽然,角号声随着夜风传来。李风云抵达了对岸。徐十三一声令下,几个死士匆忙拉拽过索,把皮筏拉了回来。四个早已准备好的死士把各自的革囊捆在了皮筏上,然后抓住皮筏一角,横渡睢水。 过河后稍事休息,一行人继续上路。李风云的“强悍”让死士们心悦诚服,他在短短时间内便建立了自己的权威,赢得了死士们的尊崇,接着他便开始“展示”自己的亲和力,不再一马当先,而是与大家走在一起,一边亲热交谈,介绍彼此,一边向疲惫者伸以援手,以期赢得对方好感。双方实际上都有急于了解对方的想法,因此非常默契,迅速摆脱了彼此间的生疏和隔阂,逐渐熟络起来。 黎明前夕,芒砀山依稀可见。 芒砀山是通济渠两岸千里大平原上的唯一山群,平地突起,逶迤起伏,如蛟龙腾跃,虽不高峻,却孤峰鹤立,尤显峭拔,其中有错落突兀的十三座山头,从古至今便有十三“仙女峰”之美称。 芒砀山亦是由江淮进入中原的天然屏障,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其历史悠久,遗迹彼丰。春秋时孔子周游列国曾避雨于芒砀山,留下了夫子崖古迹。汉高祖刘邦曾隐匿于紫气岩,在芒砀山斩白蛇起义。陈胜王起义失败,死后便被埋葬在芒砀山主峰的南山脚下。东汉末年,曹操曾设摸金校尉和发丘将军,挖掘了西汉梁王墓群,共盗得七十二船宝物。桃园三义刘备、关羽和张飞兄弟曾与曹操争夺徐州失败,其后张飞便逃亡芒砀山,筑寨称王,落草为寇,其山寨至今犹存。 当黑幕散去,光明降临大地之时,李风云和十八死士走进了芒砀山。 晨曦掩映下的芒砀山郁郁葱葱,美丽如画。一位白袍高冠、飘逸若仙的中年儒士悄然出现在“画”中,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徐十三向李风云介绍,这位中年儒士姓陈,来历不详,人皆呼之为三先生。 “韩相国的人?”李风云问道。 徐十三摇头,“据说此人曾是一名刑徒,亡命于芒砀山,因为颇有才智,赢得了芒砀山中盗贼的拥戴,常常率众劫掠水道,劫富济贫,逐渐闯出了声名。” 李风云当即明白了,这位是芒砀山的贼头子,地头蛇。韩相国把造反地点选择在芒砀山,足以证明韩相国与这位陈三先生交情匪浅,而此次造反的策划者和主导者十有**就是这位陈三先生,而不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吕明星。 李风云示意徐十三与众死士就地休息,他一个人举步走向半山亭拜会陈三先生。 = =
第七十章 巧遇杜伏威 这群牧羊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看便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偏偏在这群孩子手上,有两把横刀,四张短弓,数十支箭矢。斥候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些武器,才对这群牧羊的少年产生了怀疑,随即把他们押回了军营。 李风云在大帐里看到了两个少年。一个是这群牧羊少年中年纪最大的,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较高,身材削瘦,神情惶恐,看上去性格内向而怯弱。另一个少年要小一些,是这群牧羊少年的头头,长得很壮实,言行举止老成稳重,即便站在军中大帐里,面对杀气腾腾的鹰扬卫士和威风凛凛的李风云,也强自克制着内心的畏惧,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其色厉荏苒的表情上虽难掩稚嫩之气,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不得不郑重对待。 陈瑞面带温和笑容,与两个少年耐心交谈,试图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惜年纪大的那个少年始终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而年纪小些的少年又非常警觉,每一次回答都滴水不漏。陈瑞颇感棘手,一筹莫展。李风云失去了耐心,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手指年纪小些的少年厉声喝道,“斩了!” 两个卫士飞奔上前,踹翻少年,举刀便砍。 “俺说,俺说!”瘦弱少年惊骇至极,张嘴疾呼,“莫要杀他,俺说。” “阿兄勿说,说了也是死。”那倒在地上的少年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横刀厉啸而下,直奔少年头颅而去。那瘦弱少年突然发出一声暴戾吼叫,如绝望中的猛兽爆发出最后力量,身形腾空而起,狠狠撞向两名卫士。两卫士措手不及,被撞得踉跄向前。瘦弱少年跌落地上,接着一个虎扑将小少年护在身下,冲着李风云大声叫道,“俺说,莫要杀他。” 两卫士却是大怒,转身举刀便要砍人。 陈瑞及时喝止。徐十三也冲着两卫士眨眨眼,示意适可而止,吓唬一下也就行了,莫怕人吓坏了,适得其反。 两卫士心领神会,各自抓住一个,横刀架在脖子上,杀气腾腾。 陈瑞也没有耐心了,望着瘦弱少年,面如寒霜,冷声说道,“莫要诳骗,否则一律枭首。” “俺叫辅公祏,齐州章丘人氏。”瘦弱少年喘着粗气,惊慌说道,“今年水灾之后,饥饿难度,遂南下逃难,沿途行乞,后在鲁地得一善人相救,为其牧羊求生。” 陈瑞的脸色愈发难看。本以为这瘦弱少年胆小怕事,没想到其性格中不但有暴戾的一面,还奸诈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陈瑞正想发难,耳畔忽然传来李风云的诧异之声,“辅公祏?你叫辅公祏?” 瘦弱少年望着李风云,连连点头,“将军,俺叫辅公祏,真的叫辅公祏,俺可以对天发誓,俺没有骗人。” 李风云的目光慢慢转向另一少年。那少年站在笔直,咬牙切齿,睚眦欲裂,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恶相。 李风云脸上的冷色渐渐散去,代之以浅浅笑容,眼里的杀气也渐渐淡去,代之以匪夷所思之色。 忽然,他手指那少年,“你是章丘杜伏威?” 那少年楞了一下,随即厉声怒吼,“俺便是杜伏威,你这厮要杀便杀,啰嗦个鸟。” 瘦弱少年却是吃惊地望着李风云,目露恐惧之色,似乎眼见所见,是个吃人的白发恶魔。 陈瑞亦愣住了,徐十三与几个卫士亦是面面相觑。白发帅怎会知道这两个牧羊少年的姓名?难道这两个少年是齐州有名的盗贼?但白发帅之前是东北马贼,又怎会知道齐州盗贼的姓名?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风云笑容更盛,“知世郎,王薄。长白山前知世郎,纯著红罗绵背裆。辅公祏,杜伏威,你们是知世郎王薄的兵。” 帐内气氛更为紧张,甚至还有一些诡异。 辅公祏和杜伏威相顾失色,可见李风云说对了,只是让陈瑞、徐十三等人惊讶的是,李风云又从何得知这些讯息?知世郎王薄又是谁? “徐校尉,你把他们带下去,到营中四处走动看看,若他们有所疑问,可随意寻人询问,不得干涉。” 这等于放开大营,任由辅公祏和杜伏威打探军情,此举用意何在? 李风云看到众人齐齐震惊的表情,忽然大笑起来,十分得意。 = 黄昏时分,徐十三再次把辅公祏和杜伏威领进了大帐。 李风云正在相候,看到两人进来,笑着问道,“两位还有什么疑问?若有,某可代为解答。” 辅公祏和杜伏威连连摇头,大礼参拜,并据实相告。 两人的确是王薄的帐下斥候。王薄是齐州豪望。数月之前,借着大河洪水泛滥,黎民受灾,官府因一心准备东征而疏于赈灾,导致天怒人怨之际,与同郡豪杰孟让占据齐州境内的长白山,举兵造反。长白山距离章丘很近,几十里路程。杜伏威和辅公祏均是章丘一带的土混混,因为偷鸡摸狗遭到通缉,走投无路,遂上山参加了王薄的义军。齐州郡丞张须陀眼见局势危急,在没有征得东都同意的情况下,毅然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由此赢得了人心,获得了部分地方贵族的支持,并下令征召青壮,募民为兵,联合齐州鹰扬府,剿杀长白山义军。 王薄、孟让迫于实力上的差距,不敢与张须陀的军队正面对决,只能率军下山四处转战。在张须陀的围追堵截下,王薄和孟让最后不得不离开齐郡,南下鲁郡,试图在泰山一带寻找新的落脚点。义军进入鲁郡,转战于泰山南麓后,迅速陷入了齐郡和鲁郡两地军队的前后夹击之中,处境十分艰难。王薄和孟让随即决定往蒙山方向攻击前进,以蒙山为根据地赢得生存机会。 杜伏威和辅公祏做为王薄帐下的斥候,奉命到蒙山一带打探军情。长白山义军在齐鲁“闹腾”了几个月,风生水起,影响很大,王薄担心东都会从彭城调兵北上,与齐鲁军队联合围剿,所以又命令两人相机探查彭城方向的动静。两人到了固城附近,恰好碰到李风云率军北上,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从彭城赶来围剿长白山义军的卫府鹰扬。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让人魂飞魄散却又惊喜不断的遭遇。事实胜于雄辩,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只有让杜伏威和辅公祏亲自去接触义军将士,去聆听军民夫杂役们的述说,去看看随军将士们的家眷族人,他们才会相信这不是从彭城北上的徐州卫府鹰扬,而是一支从谯郡芒砀山杀出来的义军。大家同为义军,高举的都是反隋的大旗,敌人都是官府和卫府鹰扬,那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既然大家都是兄弟,那当然值得信任,可以畅所欲言。 讲话的是杜伏威,辅公祏则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韩曜、陈瑞、袁安、徐十三、吕明星和韩寿等人坐在李风云的两侧,仔细聆听杜伏威所述说的知世郎王薄和他所统率的长白山义军。杜伏威最早是长白山义军的普通士卒,因为作战勇猛且机智灵活,再加上年龄上的优势,他和一帮小兄弟被选为义军斥候,负责为义军打探消息。 杜伏威和辅公祏只是王薄帐下的小斥候,所知十分有限,但即便如此,还是给李风云等人提供了有关齐鲁地区的最新局势。 “王将军和孟将军现在何处?”韩曜忽然问道。 “我们南下探查军情时,大军已越过泰山,抵达汶水。”杜伏威虽然看不透李风云的“深浅”,但却能一眼看出韩曜、陈瑞和袁安的贵族身份,毕竟出身高门读过书的人,与大字不识的贫贱者或者杀人越货的盗贼,在言行举止上还是有一定区别,是以杜伏威对韩曜很恭敬,对其所提的问题也详尽答复,“某和阿兄,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已经南下十天了。据某的估猜,王帅和孟帅可能正在汶水一线与官军厮杀。” 汶水源自泰莱山区,汇聚了泰山山脉和蒙山支脉的众多水流,自东向西流入济水。汶水出山之后,便奔行在齐鲁大平原上,其上游最大城池为博城,距离泰山南麓不过几十里路。博城西北方向几十里外是奉高县,再往前就是大山了。博城的东南方向几十里外则是巨平县和梁父县。由巨平县直接南下百余里就是鲁郡首府瑕丘,而往其东南方向百余里外便是蒙山,所以长白山义军若想进入蒙山,必须经过巨平和梁父。 但在博城和巨平、梁父之间,不但有汶水,还有亭亭山、徂来山和梁父山,这些山川再加上散落附近的大小城池,鲁郡官府和鹰扬府只要投入足够兵力,便可构建成一道坚实的防线。 而更严重的是,齐郡郡丞张须陀带着近万大军正追赶在长白山义军的后面,王薄和孟让事实上已经陷入了齐鲁官军的包围中,形势十分危急。 = =
第六十七章 你敢打我的脸? 彭城是徐州地区的水陆交通枢纽。其陆路,东西向可从东海到东都,南北向可从齐鲁到江淮;其水路,有贯穿齐鲁和徐州的泗水,而连接通济渠的汴水则在彭城城下与泗水汇合。 彭城城池位于汴水和泗水交汇处的南端。在城池北部和东南端的泗水河段,有两处津口,分别是连接东西陆路和南北陆路的重要要隘。在城池西南方向十五里,有龙城,此城是彭城的外围要隘,攻打彭城首先就要拿下龙城。 这天下午,龙城突然遭到了一支鹰扬府军队的攻击。好在城内驻有一团鹰扬卫,且警惕程度非常高,在受袭的第一时间关闭了城门,不过瓮城还是丢了,这使得龙城的防御能力大为减弱,步兵校尉遂急报彭城求援。 谯郡出了叛贼形势严峻的消息在彭城军政两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为确保地区稳定,此类足以引起恐慌的不好消息要严格保密,仅限于在官僚阶层内传播,即便是官府中的普通掾属佐史,对此亦是知之不详,而鹰扬府的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则是一无所知,至于普罗大众那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不过事情出在谯郡,危机也在谯郡,无关乎彭城官僚的切身利益,大家也就仅仅关注而已,并没有意识到危机或许有一天会突然降临彭城,危及到他们自身安危。 彭城左骁卫府率先接到消息。左骁卫将军董纯和武贲郎将梁德重率军去剿贼后,留守府中的是司马董浚。 董浚也是出自陇西成纪,他是庶支,论辈份是董纯的侄子,年青时便追随董纯征战,在董纯的一手提携下官升得很快,如今官拜将军府司马,若有机会出任鹰扬府官长,那基本上就算出人头地、事业有成了。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董纯接二连三地出事。之前是卷入齐王杨暕案,现在又因叛贼为祸戍区而受累,当真是厄运连连。董浚的情绪因此很恶劣,不过该做的事还得做。 彭城鹰扬府有三个团去谯郡剿贼了,只剩下一个团留守,出于安全考虑,董纯在离开彭城前,特意从沛城鹰扬府调了三个团南下彭城镇戍。沛城距离彭城才一百余里,很近,调动方便。这三个团到了彭城后,遵将军府命令,一团守龙城,两个团驻扎在汴水南岸的高家戍,可左右支援彭城和龙城。 沛城鹰扬郎将叫韦云越,出自关中本土汉姓贵族第一家韦氏。韦云越的长兄叫韦云起,文武兼备,才智卓越,声名显赫,现为御史台的副官长治书侍御史。之前齐王杨暕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时,他在韦氏决策中力排众议,为了维护韦氏利益,坚决弃子,挥泪断臂,亲自上奏弹劾齐王杨暕,从而帮助韦氏从风暴中迅速脱身。正是因为韦氏在关键时刻丢车保帅,背弃了齐王杨暕,董氏与韦氏之间生出了怨隙,产生了冲突,董纯当然要“另眼相看”韦云越。 董浚更是把不满写在脸上。当韦云越率军抵达彭城后,他不但不让韦云越的军队进城,连韦云越本人都不予理睬,根本不让其踏足将军府。韦云越给人穿了“小鞋”,当然十分不高兴,思量着寻个机会狠狠报复一下,没想到这个机会转眼就出现了。 韦云越接到龙城报警后,趁着将军府还没有做出反应,支援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之前,果断命令驻守龙城的部下即刻撤到高家戍。他的理由很简单,鹰扬府军队打龙城?哪个鹰扬府有这样的胆子?无法无天了,这是谋反,要杀头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这是陷阱,是董浚利用其职权,设计陷害我。至于这是怎样一个陷阱,里面又有何阴谋,韦云越也无暇去分析推断了,他的想法很简单,惹不起我还躲不起?我做乌龟行吧?我把部队全部收缩于高家戍,就守在这里,若还有异常,我就干脆退到汴水北岸去,我看你董浚如何害我? 韦云越认为董浚要陷害他,董浚何尝不是这么想?有鹰扬府军队打龙城?你当我白痴啊?韦云越“小鞋“穿不住了,整出幺蛾子来了,想设计害我,做梦去吧,看我不整死你。董浚当即命令韦云越,你去龙城支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于城内军队,他连调去支援的念头都没有。你在龙城设陷阱,我不去跳,你能奈我何? 韩寿轻而易举拿下了龙城,连个受伤的都没有,这让将士们激动不已,欢呼雀跃,冲进城去大肆掳掠。韩寿倒是心虚,这诡异一幕内有玄妙,令人不安,遂急报李风云。 李风云的计策是以选锋军打龙城,把彭城的军队吸引到龙城,然后再调主力攻打津口。义军主力一打津口,其渡河东进的意图也就暴露了,敌必以重兵攻津口,阻挡义军渡河,但义军已先期抢占了津口,掌握了主动,遂可以一边阻击敌人一边渡河。 李风云认为义军在彭城城下肯定有场苦战,所以之前一再告诫义军将领,要做好充分准备,然而此计刚一实施就发生了偏差,义军竟然轻松拿下了龙城。但这是好事,彭城鹰扬卫肯定要倾巢而出夺回龙城,这更有利于义军主力攻打津口和渡河东进了,甚至还能减少义军的损失。 李风云命令韩寿做好战斗准备,并约束部下不要肆无忌惮的掳掠了,这是彭城,是重镇,有精锐军队,若想不死,就要严守军纪,令行禁止。又命令主力团旅,悄悄向津口前进,只待彭城守军开始攻打龙城,便展开猛烈攻击,务求一击而中,一鼓而下。 李风云也考虑到了将士们穿鹰扬戎装所起到的欺骗作用,但这个作用只是暂时的,你挥军一打,即便你是真鹰扬,那也是造反,也是敌人,彭城马上就会作出激烈反应。 然而,出乎义军的预料,彭城却迟迟没有反应。 董浚在等着看戏,你韦云越越是演得逼真,事后罪责就越大,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祸。董浚优哉游哉,彭城郡丞崔德本却急了。 一郡最高行政长官是太守,其次便是郡丞。本朝很多重要郡的太守职位,要么作为加官赐封给王公侯,比如越王杨侗便出任河南尹,但他实际上啥事不管;或者由地区军事长官检校(代理),比如董纯检校彭城太守,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郡丞实际上就是一郡的最高行政官长,职权很重。崔德本这位郡丞的权力就很大。董纯坐镇一方,位高权重,东都为防止他权力过于集中而生出祸事,便特意安排武贲郎将梁德重制约其军权,安排郡丞崔德本分其行政权。 崔德本出自山东五大豪门世家之一的崔氏。崔氏分两脉,一为清河崔氏,一为博陵崔氏。北魏分裂为东西时,清河崔氏力辅高氏齐国,博陵崔氏却有很多人西入关中辅佐宇文氏周国。周灭齐,隋又篡周,博陵崔氏始终兴旺发达,而清河崔氏则因为关陇统治者蓄意遏制和打击山东贵族集团而有所衰落。 中土一统后,在关陇的山东贵族,因为与关陇贵族有着激烈的权利之争,需要寻求庞大的山东贵族集团的支持,纷纷回归山东本堂,而做为战败一方的山东贵族,也迫切需要在统一后的中土统治阶层中重新崛起,重建辉煌,对重新分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更是有着强烈的要求和**,于是曾经效力于不同王国的父子兄弟们摒弃前嫌,握手言和,重归于好。山东人不论是曾经效力于关陇者,还是坚守本土者,都因此实力大增,对关陇贵族集团形成了严重的足以影响到其统治地位的威胁,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随即愈演愈烈,政治风暴也是此起彼伏。 董纯是陇西贵族,崔德本是山东贵族,两人岂能不斗?而这种“斗”很多时候不是因为理念、策略、利益、性格上的冲突,纯粹是因为隶属相对立的贵族集团,为斗而斗,你说东,我偏说西,你说南,我偏说北,我就是要与你对着干,结果可想而知。 崔德本接到急报,说有鹰扬府军队打龙城。这太荒唐了,董纯不在,董浚和韦云越无人压制,矛盾公开化,打起来了。你俩要掐架,找块僻静空地打就是了,打死了都与我不相干,但你们在龙城打,祸害无辜,那就不对了,你们这不是目中无人,欺负我崔德本,打我崔德本的脸吗?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打我的脸,我便狠狠地打回去,反正你董纯的好日子到头了,这次若不落井下石,也对不起我苦忍这么长时间。 崔德本请来一个僚属,叫他到左骁卫跑一趟,你辖下的鹰扬卫们互相打起来了,祸乱龙城,你是不是该管一管?你若置若罔闻,某便上奏东都,请圣主来管。 董浚一听,嗤之以鼻,我卫府的事,哪里轮到你一个外人指手划脚?滚一边去。龙城乱了,乱了更好,韦云越你就等死吧。 = = =
第二十四章 自救 东郡郡守瘫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发生?堂堂白马,上上下下,竟然被三个恶贼玩弄于股掌之间?堂堂监察御史,中央御史台重要官员,竟然在白马城中,在长街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三个恶贼挟持绑架了,这怎么可能? 周围的属官、掾吏面无人色,一个个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茫然无措。 天塌了,东郡的天要塌了。此事之后果,比劫狱案严重千万倍,可以预见,监察御史的人头一旦落地,不要说东郡郡守和追随他的门生故吏们从此身陷黑暗,永无天日,就连整个河南贵族集团都要遭到皇帝和中央的疯狂打击,而山东贵族集团也必然因此受到连累,被关陇贵族集团借机穷追猛打。 白马城再遭劫难,数百人死在了践踏之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而让白马城倍感羞辱的是,那三个罪魁祸首,把从东都来的、代表了皇帝和中央权威的监察御史,像个货物一样横捆在老马上,大摇大摆的出了城。 奇耻大辱! 白马城在哭泣,而东郡郡守则在咆哮。他愤怒了,彻底愤怒了,在翟让及其同伙们的连续打击下,他被折磨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离死也只有一线之隔了。现在,不是他操控着翟让及其同伙的性命,而是翟让掌控着他的性命。 翟让已经一无所有,无畏无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不了鱼死网破,双方同归于尽。而东郡郡守却不愿意同归于尽,他距离水穷山尽还很遥远,就算他被罢职了,就算被追究罪责除名为民了,他很快还能东山再起。再退一步说,就算他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的家人,他的家族,他的亲朋好友、门生故吏,依旧还能在仕途上继续发展,他始终还是贵族中的一员,与翟让这个已经被定性为“贼”的恶徒相比,有着天渊之别。 东郡郡守冷静下来之后,开始面对现实,与亲信僚属们商量对策。 首要之务是从翟让手中救出监察御史,不惜代价也要保住其性命。其次,便是调用手上所有可以用上的人脉关系,想方设法掩盖事实,减轻罪责,最大程度地保住既得利益。当然,这个郡守一职肯定是保不住了,这是毋庸置疑的。既然目前的权势保不住了,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竭尽所能保护自己,不能给对手打击得体无完肤。官可以不做,仕途可以暂时中断,但不能除名为民做个刑徒。 第一件事最为紧迫,但也最好处置。翟让之所以绑架监察御史,完全是被逼之下的反击之举。 监察御史要彻底摧毁翟让及其势力,以摧毁翟让势力来打击河南贵族势力,而以东郡郡守为首的地方势力则从自身利益出发,毅然决定“弃车保帅”,以放弃翟让势力来保住自己的利益。翟让显然是被激怒了,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要我死,我也不让你好过,大家玉石俱焚。于是劫持御史,釜底抽薪,把监察御史和东郡郡守一起送上了鬼门关,把事情彻底做绝。 这件事的后果显而易见。监察御史就算保住了性命,但仕途肯定没了。发生这种事,一则说明他能力有限,处置失当,不但激化了地方矛盾,引发了白马劫难,还把自己葬送了;二则他丢了皇帝和中央的脸面,自己无能也就罢了,还损害了皇帝和中央的权威,这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责。东郡郡守也是一样,其罪责中还多了地方保护,如果他不把地方利益放在中央利益之上,全力配合监察御史,不暗中掣肘,也不会让局势恶化到如此地步。这两人的仕途都完了,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坐牢流放。 翟让也彻底葬送了自己。他两次大闹白马,不但差点把白马城毁了,还导致近千无辜者死亡,而尤为严重的是,他直接与官府对抗,挟持绑架中央官员,蔑视中央权威,罪无可恕。官府肯定要全力清剿他,其活命的时间也不长了。 玉石俱焚,两败俱伤,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但伤亡的程度有轻重,事情还有回旋之余地,处置得好,监察御史和东郡郡守不但能保住性命,还能免除牢狱之灾,而翟让亦能保全自己的势力,短期内甚至还可以苟延残喘一阵,关键就在于斡旋的策略,在于斡旋者的智慧,所以斡旋者的选择至关重要。 第二件事则是建立在妥善处置好第一件事的基础上,假如没有救出监察御史,只拿回来一个头颅,任由郡守调用何等关系都无济于事,大家一起玩完。 这天中午,在劫持御史事件发生一个时辰后,法曹从事黄君汉被紧急召至郡守府。 黄君汉没有去长街围观,虽然他第一时间接到了属从们的报讯,对鹰扬卫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捕白发刑徒大感惊讶,但他毕竟参与了之前的劫狱案,心里始终发虚,惴惴不安。突闻白发刑徒被抓,顿觉紧张,不自禁的便要考虑假若翟让被抓,供出了自己,自己又将如何自保?正苦思两策的时候,白马城突然山呼海啸一般爆发了。黄君汉骇然心惊,与属从们紧闭府门,寸步不敢外出。直到“风平浪静”了,大家战战兢兢的走出来一看,无不怵目惊心。谁能想到白马城连遭劫难,继今年的大水灾之后,竟又饱受**之难。 黄君汉当即意识到东郡郡守岌岌可危了。天灾是不可抵御的,皇帝和中央不会因为天灾而惩罚一郡郡守,但**是可以预见并避免的,而今白马城连遭两大劫难,且均源自当地恶贼与官府之间的对抗,皇帝和中央岂会饶恕一郡郡守?东郡郡守倒台了,黄君汉的仕途也就暂时中断,不得不赋闲在家,重新寻找出仕的机会,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假若东郡郡守被追究罪责,除名为民,甚至流放戍边,那么追随他的属吏自然要受到连累,轻则断绝仕途,重则坐牢流放,前途一片黑暗。 黄君汉心情阴郁,见到郡守后,发现郡守的情绪更糟糕,虽不至于绝望颓丧,但那种日落西山的悲哀和忧伤还是让人感同身受。 翟让的心太黑太狠了,手段太过残忍毒辣了,竟然对自己的恩主下如此“毒手”,当真是忘恩负义,翻脸无情,彻头彻尾的一个卑鄙小人。 郡守倒没有破口大骂以泄心头之恨。事已至此,骂也没用,先冷静下来处理危机吧。郡守委黄君汉以重任,予其以绝对信任,授权其全权负责斡旋事项,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监察御史。 “保住他的命,也就等于保住了我们的命。”郡守仰天长叹,“天不佑白马,奈何奈何!” 在官场上,有些事不能说白,即便关系再好再亲密,也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该避讳的时候就得避讳,该含蓄的时候一定要含蓄。就如之前郡守要求黄君汉秘密帮助翟让越狱一样,彼此心里明白即可,点到即止。大家都是有学问有智慧的人,岂能像个孩子一样事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还混什么官场? 黄君汉心领神会,告辞郡守回到府署后,当即换了便服,由后门悄然离开,匆忙赶到了徐氏府上。 徐盖已经到了白马。白马爆发劫狱大案,烧毁了整整一个里坊的建筑,影响甚大,严重危及到了徐氏产业的安全,徐盖当然要亲赴白马处理危机。 黄君汉是贵族,是官僚,而徐盖虽富甲一方,却终究是个商贾,双方身份地位悬殊,所以徐盖听说黄曹主登门拜见,当即迎于府门。徐盖给足了黄君汉面子,而黄君汉倒也谦恭,待之以礼,并没有把贵族和官僚的傲慢摆在脸上。 两家在经济上往来密切。河内黄氏位居延津,延津亦是大河上的重要津口之一,距离东都很近,距离南北大运河更是近在咫尺,在地理位置上有其天然优势,所以黄氏理所当然在水上赚财富。不过贵族营商乃是一件耻辱之事,于是河南的航运巨贾徐氏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双方各取所需、各谋其利,一拍即合,合作非常愉快。有了这层密切关系,两个家族的主要成员坐在一起说话,当然不用顾忌太多。 黄君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白马连遭劫难,损失巨大,使君有不可推卸之责任,其在东郡的时间已屈指可数,但在东都诏令下来之前,他手中权力依旧,可以做很多事。” 徐盖神情严肃,若有所思,似乎对黄君汉的这番话有些质疑。 “某不是危言耸听。”黄君汉叹道,“上午发生之事,并不是恶贼蓄意报复,滥杀无辜,而是有目的而来。” “愿闻其详。” 黄君汉迟疑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东都来的监察御史,被他们绑架劫持了。” 徐盖的脸色顿时凝滞。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而震惊之后则是恐惧,非常的恐惧。这事闹大了,不可收拾了。 而黄君汉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如五雷轰顶,让徐盖瞬间化做了石雕。 = =
第二十三章 长街袭杀 白马劫狱大案让一个里坊的建筑毁于大火,让白马粮库差点灰飞烟灭,让上百号军民死于非命,最后一大群恶贼竟然逃之夭夭不知所踪,这对东郡郡府的威信是个沉重打击,对郡守本人的威信和官声来说也是次毁灭性的打击。 假若他不能领导郡府官僚马上侦破了劫狱大案,严惩元凶,维护正义,还白马军民一个朗朗乾坤,他将一辈子都无法洗刷这个污点,而他的仕途也必将就此终止。至于东郡郡府,也必将因此奇耻大辱而倍受指责,颜面无存,威信更是荡然无存。 所以,郡守及其僚属,还有都尉府、鹰扬府都倾尽全力剿贼,务必抓住恶贼,严惩元凶,不惜代价也要消除因劫狱大案而产生的消极影响,重振官府和官员之威信,挽回被一群恶贼打得鼻青脸肿的脸面。 抱着这种迫切心理和殷切希望,郡守和僚属们这几天可谓殚精竭虑、夙夜不眠,就差没有一夜白头了。突然,喜从天降,白发刑徒竟然被抓住了,官僚们心情之愉悦可想而知。再听说愤怒的人群围住了槛车,咬牙切齿要打死恶贼,他们的智慧顿时开始发挥,决心充分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利用抓获白发刑徒这件事大作文章,大肆宣扬,以挽回官府和官员的威信,重塑权威、公正和正义之形象。 东郡郡守和一众僚属匆忙上了长街,该作秀的事情一件不少,总之极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之能事。 监察御史却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东郡官员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群贪污**、贪赃桩法、欺上罔下、自私自利的蛀虫硕鼠,东郡郡府已经烂到根子,无可救药了。试想,翟让这等通吃黑白两道的恶贼都能堂而皇之的出任郡府大吏,被捕后不但成功越狱,还大开杀戒,差点毁了白马城,毁了他本人的前途,这背后若是没有内应相助,没有东郡府官僚的推波助澜,怎么可能会发生?翟让、白发刑徒和一群恶贼当真有能力玩弄官府、鹰扬府于股掌之间?痴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更不要说官场上的聪明人了。 由此可以推测到,东郡府上上下下官僚们的品性,说透一点就没一个好东西。既然东郡的官场上没有一个好东西,那就干脆一网打尽,彻底清洗,借助这场风暴狠狠地整肃一下河南官场,给山东贵族集团以重创。但这需要一个良好的契机。现在契机有了,老天开眼赏赐了一个,白马刑徒被抓了。不过出于慎重,这位御史抢在郡守之前,迫不急待的赶往槛车,以验明恶贼之正身,免得又给这帮寡廉鲜耻的东郡官僚们给欺骗了。 槛车已经停下了,走不了了,被愤怒的白马民众围住了。白发刑徒若不是给关在槛车内,这一刻恐怕早被民众的怒火焚毁了,被义愤填膺的平民撕成了碎片。 驾车的徐世绩,执刀站在白发刑徒之后的单雄信,都没有预料到李风云的“苦肉计”不但成功了,顺利进城了,而且演变成了眼前局面,差点要被白马民众的唾沫淹没了,是以十分紧张。在城内制造出混乱局面是今日劫持御史的关键,但混乱成如此局面,却无助于计策的实施,甚至会造成障碍,功亏一篑。 “风云,局势太乱了。”单雄信强自镇定,低声问道,“如今道路被阻,槛车无法前进,怎么办?” “镇定!”李风云的声音坚定有力,透出一股浓烈杀气,“冷静!” 徐世绩惶恐不安,站在前车舆上奋力挥动马鞭,马鞭“啪啪”作响,无奈长街上人山人海,把槛车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进。徐世绩低声哀叹,回头望向李风云,目光中隐含求助之色。李风云缓缓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前方纷乱的人群忽然掀起“波澜”,有人高喊御史来了,有人鸣金开道,人群如波浪一般向两边翻动,很快在长街中心位置出现了一条仅可容一人走过的狭窄通道。 “来了!”单雄信热血上涌,呼吸骤然急促,眼内更是掠过庆幸之色,“天助我也!” 徐世绩更觉不可思议,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回头望向李风云。此人当真是算无遗策,神鬼莫测,他竟然知道苦肉计一定会成功,竟然推测到城内军队已倾巢而出此刻杀进白马城易如反掌,竟然算定白马民众肯定会围攻槛车并造成混乱,继而推断出郡守和御史为了维持秩序,必定亲赴长街,出现在槛车之前。此人勇不可当,谋略过人,必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他到底是谁?又来自何处?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等他再回头望向前方,便看到一队白衣侍从急行而来,一边竭力推挤人群扩大通道,一边团团围住槛车,紧盯车内白发刑徒,横刀齐举,如临大敌,唯恐有所闪失。一个青衣胥吏气喘吁吁而来,手指几名侍从,又指指槛车内的白发刑徒,示意他们检查一下刑具。几名侍从把手伸进车内,拽了拽手镣脚镣,看见刑具不但牢牢系在刑徒身上,其中一端还捆在了槛车顶部的栅栏上,十分牢靠坚固。 青衣胥吏看到一切正常,这才靠近槛车,冲着驾车的徐世绩喊道,“报上字号,所属旅团。” 人群密集,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声浪阵阵,不喊根本听不到。 徐世绩张口就来,天衣无缝。他们离开瓦亭之刻,在其北部沼泽附近发现了一火鹰扬卫士,十个人,正在搜寻线索。三人随即与追随徐世绩和单雄信的十几个死士一拥而上,杀了九个,留下一个活口,问明情况后便把其扔进沼泽里淹死了,所以诸如字号、所属旅团等问题都是了然于胸,甚至还编了一则天衣无缝的抓捕故事。 青衣胥吏没有发现疑点,匆忙去禀报监察御史。其实这时候谁也不会想到白发刑徒会伙同一帮贼人再进白马,那要多大的胆子?找死啊? 监察御史很快出现在槛车之前。他的身边有四个强壮侍从,手拿明晃晃的横刀,其中两个注意周边平民,另外两个则气势汹汹的盯着车内刑徒,全神戒备。三个青衣胥吏站在御史的后面。大约十几个白衣侍卫散布于御史和槛车四周,把拥挤不堪的人群和御史、槛车分开,以免发生意外。 徐世绩非常紧张,呼吸急促,窒息感强烈,握着马鞭的手甚至有些轻微颤抖。 单雄信更紧张,额头上汗水涔涔,防尘汗巾因为剧烈呼吸而有节奏的鼓动着。 李风云则是镇定自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猛地纵声长啸,啸声激烈,如出鞘利剑,杀气四溢。 那位监察御史仔细端详了一番槛车内的白发刑徒,正欲说话,不料白发刑徒却陡然长啸,硬是把他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惊惧。 这声长啸惊动了白马民众,让民众们清晰地察觉到了刑徒的嚣张和狂妄,这令民众们心里的怒火骤然爆发,叫骂喊杀声冲天而起,更有情绪激动者拿起石块瓦片等重物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一时间场面大乱。 白衣侍卫们又惊又怒,纷纷转身面对愤怒的民众,竭尽全力阻挡他们冲上来,而失控的民众则更为暴怒,他们把冲天怒气全部发泄在了这些侍卫们的身上,一拥而上,先是推推搡搡,接着便拳打脚踢,再后来则演变为砖石横飞。防卫力量严重不足的侍卫们措手不及,当即便被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淹没了。 白发刑徒纵声大笑,声若惊雷,并操起纯正的东都话,大肆辱骂白马民众。 民众的怒火给彻底点燃了,杀声惊天动地。 徐世绩站了起来,扔了马鞭,从前车舆上拿出一柄雪亮长刀,倒插于底板上,怒目而视,摆出一幅谁上来我就杀谁的暴戾之势。 监察御史惊慌失措,虽然有四名强壮侍从和三个胥吏全力护卫,有十几个侍从拼死保护,但愤怒的白马人太多,转眼就把他们淹没了。 机会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 徐世绩抽出横刀,握紧在手。 单雄信蓄势待发。 “杀!” 白发刑徒蓦然暴喝,先期已经动了手脚的手镣脚镣骤然断裂,高大身躯如咆哮猛虎一般狠狠撞向了栅栏。栅栏也动过手脚,不堪一击,霎时便四分五裂。 杀声骤起之刻,徐世绩紧绷的身躯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手中横刀准确地插进了一名白衣侍卫的身体。 单雄信骤然转身,一头撞开栅栏,飞一般冲下槛车,手中横刀电闪间已经刺进了一名白衣侍卫的身体,直没入柄,鲜血迸射而出。 剧变突生,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突然就小了,那些靠近槛车的愤怒民众们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匪夷所思的望着眼前绝无可能出现的一幕。 白发刑徒一把抓住了长刀之柄,跟着身形电闪,脚踏老马之背,瞬息间接近了御史。 白衣侍卫们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变化,纷纷转身,顿时惊骇欲绝。 监察御史和他的胥吏侍从们正被狂怒的民众所包围,虽然没有人胆敢伤害他们,但眼前纷乱失控的场景还是让他们胆战心惊,惶恐不安。就在这时,围攻他们的民众突然不动了,不喊了,仿若中了定神术,而眼睛里的恐惧却无限浓烈,好似看见了什么让他们肝胆俱裂的东西。 御史和随从们猛地回头看去。 “杀!”白发刑徒发出一声震天雷吼,矫健身躯从老马背上腾空而起,手中长刀如破空而出的惊鸿,雷霆劈下。 御史只觉白光一闪,跟着就听到了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然后他看到有断肢残臂在天上飞舞,感觉到有猩红血珠溅洒在自己脸上,接着耳畔便有尖锐啸叫声轰然爆发,如惊雷炸开一般,让人魂飞魄散,让人失去了所有知觉仿若走向了死亡。 “轰……”又是一声巨响,天崩地裂一般,把御史从混沌中惊醒过来。 他看到了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长刀,就在自己的眼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看到了像潮水一般狼奔豕突四散而逃的人群,看到了落荒而逃者自相践踏的惨烈之状,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青衣胥吏和白衣卫士的尸体,看到了两个身着戎装的鹰扬卫士正如凶神恶煞的虎狼一般疯狂地追杀他的侍卫,然后,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在风中飞舞的白发。 霎时间,恐惧和绝望就如决堤洪水一般冲进了他的身体,让他感觉自己被片片撕裂,而锥心般的痛苦则迅速淹没了他,让他完全窒息。 = = =
第二十二章 你为何畏惧? 单雄信必须拯救自己的亲人和家族,但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他没办法去拯救,翟让也是有心无力,诸如徐世绩、周文举、王伯当等人更是自身难保。现在大家能齐心协力,做出不惜代价去营救的决定,已经难能可贵了。 单雄信很绝望,很痛苦,但他不怨任何人。这是天命,自从东都来了一位监察御史,东郡的天就变了,像翟让这等在东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贵族,一眨眼就被打翻在地,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像单氏这种地方豪强了。 权力就如从天而降的雷霆,非人力所能抵御,诸如草芥蚁蝼更是瞬息间灰飞烟灭。单雄信认命了,他只能躲在黑暗里独自哭泣,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突然冲着他纵声狂呼,“你为何畏惧?你为何畏惧?” 是啊,俺为何畏惧?俺已一无所有,还有何可惧?单雄信断然决定,以自己仅有的这条性命,去拯救亲人和家族。这场单氏死劫,实际上都源于他的桀骜,单氏死绝,他亦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既然如此,不若与敌同归于尽,不若与单氏一起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 “风云,告诉俺,如何拯救单氏?”单雄信指着自己的头颅,悲声叫道,“你若要俺的头颅,便拿去,绝无二话,但你一定要告诉俺,如何才能拯救我单氏?” 李风云缓缓站起,冲着他微微一笑,“阿兄若要拯救单氏,唯有一物。” “何物?”单雄信厉声问道。 李风云举起手中横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某的头颅。” 单雄信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徐世绩眉头微皱,旋即明白了李风云的用心,嘴角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苦笑,好一个苦肉计。 = 朝阳初升。 鼓号齐鸣,旌旗飞扬,白马城各道城门在晨曦之中缓缓打开。 鹰扬卫士遍布城楼上下,戒备森严;掾吏小夫忙碌于城门内外,严加盘查。 白马劫狱案让白马城遭受重创,劫囚贼和狱内刑徒里应外合,不但纵火焚毁了整整一个里坊的建筑,还焚毁了小半个粮库,导致数百人死于非命,其中无辜平民就占了一半以上,而尤其令人愤怒的是,东郡郡府、白马都尉府和白马鹰扬府在劫狱大案中表现得极其愚钝,反应迟缓,处置失当,其中最为不可思议的便是劫囚贼和越狱刑徒竟然乘着混乱逃出了城池,而且还在围追堵截中突围而走。 这件大案轰动了大河南北,惊动了东都,影响极度恶劣。 现在举国上下都在积极准备东征,皇帝和中央为了确保东征的胜利,决意倾尽中土国力,不但征调各地鹰扬府军队北上涿郡集结,还下旨超额征发各种徭役以满足战争需要,偏偏今年大河又爆发了大水灾,导致中央和地方、官府和民众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很多地方甚至爆发了官民冲突,迫使官府不得不动用武力进行镇制和弹压。 白马劫狱案肯定是一次官民冲突,而且还是一次非常暴力、后果非常严重、影响非常恶劣的冲突,而东都却看得更严重,认为此案玄机重重,其背后有很多看不见的推手,甚至认定此案有地方官府、地方势力联手对抗中央之嫌疑,所以东都在第一时间派出特使赶赴白马调查。 白马城的气氛经此案之后变得异常紧张,东郡上上下下也是暗流涌动,不过没有人敢在此刻延误和耽搁东征之事,大家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白马城、白马津还是人流熙攘,大河之上还是千帆竞渡,只是治安方面加强了,很多鹰扬府卫士出现在津口要隘之上,还有一队队的戎装骑士往来巡查。至于缉捕恶贼和越狱刑徒的事,那当然是首要之务,由监察御史牵头,郡尉、都尉和鹰扬郎将协助,一面张榜告示,悬赏缉凶,一面各率“精兵强将”四面出击。比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济阴单氏,便是缉凶的一个重要举措。 此刻的白马城,看似卫士林立,铜墙铁壁一般,实际上就是空城一座,其主要武装、治安力量都去缉凶剿贼去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这天早上,这天城门刚刚打开之时,拥挤的人流、车流进出城池之际,一辆槛车出现在城外,出现在白马城的视线里。顿时白马城便被惊动了,因为槛车里的囚犯,正是传说中的白发刑徒,正是白马劫狱案的元凶之一,正是官府不惜重金悬赏的大恶贼。 白发刑徒被抓了,白马劫狱案的元凶落网了。果然还是官府厉害,无论贼人何等凶残,最终还是逃不出官府布置下的天罗地网。 白马人兴奋、激动,纷纷驻足围观,更有苦大仇深者,抓起路边的石块泥土便砸向槛车里的恶徒,以泄心头之恨。 守城掾吏飞奔郡府,向郡守、御史报此惊天大喜。 槛车缓缓进城。槛车里的白发刑徒披头散发,看不清他的面孔,而偶尔从白发后射出来的两道冰冷寒光则让围观者不寒而栗,感觉关在槛车里戴着手镣脚铐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待人而噬的洪荒猛兽,其衣服上的斑斑血迹更是把他的血腥和残忍暴露无遗。好在槛车里还有一个身着黄色戎装、全副武装、身高体阔的鹰扬卫士,戴着防尘面巾,拿着明亮耀眼的横刀,刀刃就架在白发刑徒的脖子上,一幅全神戒备的样子,似乎只要白发刑徒稍有异动便会给他致命一刀,这算是给围观者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拉着槛车的是一匹黑不溜秋的老马,车夫也是一名身着戎装的鹰扬卫士,身材较为削瘦,也戴着防尘面巾,浑身上下灰蒙蒙的,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难道白发刑徒就是这两个鹰扬卫士抓住的?围观者纷纷猜测,但不约而同的否定了,因为白马城中盛传白发刑徒简直就是夺命魔鬼,杀戮阿修罗,无人可敌,挡者披靡。传言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但传播开来后,也就变成了事实。既然白发刑徒如此厉害,这两个鹰扬卫士当然抓不住,所以,只能是某一队鹰扬卫士经过一番浴血厮杀抓住了白发刑徒,然后死伤惨重,而白发刑徒的帮凶们则从四面八方赶来救援,于是,这两个没有受伤且武技高强的鹰扬卫士奉命先把白发刑徒押送回白马城,其他鹰扬卫士则固守待援。 这番推测倒是中规中矩,合情合理,并一传十,十传百,迅速演变成真实版,围观者也越来越多。 看守城门的鹰扬卫士依照职责要检查一下,询问一下两名鹰扬卫士所属旅团,最起码也要恭喜一下这两位兄弟,你们立功了,发财了。但城外的围观者想跟着槛车进城看看热闹,而城内的闲人们闻讯则纷纷奔向城门先睹为快,结果可想而知,城门内外拥挤不堪,不但阻塞了交通,秩序也陷入混乱。鹰扬卫士担心出事,竭尽全力疏导交通,维持秩序,想方设法引导槛车进入城内,一个个又叫又喊,满头大汗,哪还有功夫检查槛车、确认两个鹰扬卫士的身份?巴不得他们早点押着白发刑徒进城,不要把城门堵住了,害得他们吃尽苦头。 槛车顺利进城,沿着长街向郡守府前进。城内围观者越来越多,不但长街两旁站满了,槛车前后也是熙攘人群,漫骂、诅咒、喊杀声此起彼伏,更有愤怒者向槛车投掷石块瓦片等物,一时间群情激愤,场面有逐渐失控之趋势,而槛车行进也越来越困难,渐渐如蜗牛般爬了。 东郡郡守与监察御史闻讯,喜出望外。随即又接到槛车被愤怒平民团团包围的消息,大感焦虑。白发刑徒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更可怕的是,此贼性情残暴,没有人性,像恶狼一般逮谁杀谁,假若让其在混乱中破笼而出,必然血染长街,死伤无数,再给白马带来一场可怕的灾难。所以两人一边匆忙赶赴长街抚慰愤怒的民众,一边命令城内巡值鹰扬卫士火速赶到长街维持秩序,驱散围观人群,镇制混乱局面,确保城内之安全,千万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故来,让白马一帮官僚在困境中越陷越深。 很快,郡守、御史并一干僚属掾吏在侍卫们的扈从下便赶到了长街。 权力所带来的威慑力是巨大的,平民们与生俱来就畏惧官府和官僚。郡守和从东都来的御史在他们的心目中代表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当他们出现之后,平民们大为惶恐,惴惴不安,唯恐不当行为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于是愤怒被压制下去,也不敢大喊大叫了,更不敢冲动的围攻槛车里的恶贼了。 与此同时,城内巡值鹰扬卫士正奉命从四方八方赶向长街,而闻讯前来长街看热闹的白马平民们亦从四面八方涌来。平民们害怕官僚,却不畏惧府兵,不但不主动让道,还故意抢道,唯恐去迟了看不到白发刑徒了。 府兵们却是无心看热闹,也不想急吼吼的赶去长街,与一般情绪失控蛮不讲理甚至冲动的平民们僵持对峙,那种情况下不但不能对军民动粗,被平民打了也是白打,再说白发刑徒的死活与他们何干?既然道路拥挤不畅,那就慢慢走吧。 慢慢走就等于蜗牛爬,时间飞快流逝,突然,长街方向爆出一声惊天轰鸣,地动山摇,跟着冲天声浪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仿若天崩地裂了。府兵们骇然心惊,骤然加快了前进速度,“快!快!去长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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