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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缘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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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渴求是幻影 薛鸿铭颇为惊异蓝馨慧何以竟会出现在这,便揶揄地笑:“呵,贵客,不妨再多叫几声前辈来听听。” “呵呵,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蓝馨慧竟妩媚一笑,笑得薛鸿铭心惊肉跳。 本能告诉薛鸿铭这时候不该再去招惹这只被高挑美丽外皮遮掩住的母老虎,径直坐到唐夏身边,说道:“我想明天就离开。” 唐夏眨眨眼,并不是很意外他要离去,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薛鸿铭的执拗任性,只是问:“不过完春节再走?” “不了,你想我陪你过春节吗?” 若是以往,唐夏定会顺从薛鸿铭的意思,但这刻不知为何竟起了心思,改变了主意,问:“我要是想呢?” 薛鸿铭一怔,算算日子,距离春节也快到头,想了想,说道:“那就过完春节吧。” 唐夏于是眉开眼笑,望着薛鸿铭的眼眸温柔得快要将他融成水。 然后她笑眯眯地说:“那我便先告诉你好消息吧。” 薛鸿铭皱眉,听出了唐夏的言外之意:“这么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咯咯,其实我觉得并不算坏。” “那你两个一起说吧。” “鉴于你的御气成长迅猛,协会很看好你的未来,所以今早一致决定任命你为协会第五组副组长。”唐夏微笑道:“成为副组长后,你有调阅协会更高级别的机密文件,同时拥有自由调动本组两名之内名剑师的全力,当然,还拥有你一直就想要的优先情报权。” 薛鸿铭眼睛一亮,笑道:“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不过,成为副组长,也会产生相应的义务。”唐夏剥了个葡萄塞进薛鸿铭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方面,必须无条件配合你的组长腾空剑司马徒,另一方面,你也有义务要带新人。” “新人?”薛鸿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猛然回头看住笑盈盈的蓝馨慧,顿时愕然:“不会……是她吧?” “聪明!” “唐夏你在逗我?!为什么一个国安局的会跑到名剑协会来?!” “十天前,就是你还躺在床上的时候,蓝馨慧小姐受邀来到名剑协会测试。”唐夏笑眯眯地说道:“很惊喜的,她得到了定秦剑的认可,正式成为光荣的名剑师。” 薛鸿铭又瞟了蓝馨慧一眼,低下头去,小声地说:“对我来说,简直是惊吓。” “嗯……?!”蓝馨慧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薛鸿铭耳侧,吓了薛鸿铭一跳,她的声音拉得长长的,甜腻地让薛鸿铭毛骨悚然:“前辈,你说……什、么、呢?!” 薛鸿铭脸色一正,重重咳嗽几声,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既然你成为名剑师,基本的准则你要懂,选择一套适合战斗的服装就是最基本的。” “适合战斗的……服装?” “嗯,比如包臀裙。” “……,薛、鸿、铭!!!!” 蓝馨慧回过神来暴怒时,薛鸿铭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 春节过后F市下起了第一场雨,并不大,也不惹人烦扰,恰到好处。 徐倩从车上走下,没有撑伞,单肩背一个并不大的登山包,在细碎的雨声中,瞥一眼前方硕大红艳的火车站招牌。她抿抿嘴,快步走进候车厅,行走间心事浮生,有觉有趣的,亦有怀念的。 阿光若是知道又放了他的鸽子,是不是会暴跳如雷呢? 很久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了,反而常常有忍辱负重的神色叫人觉得惊异。 那么,薛鸿铭呢? 他……又在哪里? 近来念头有千万种,可是每每千回百转到最后,便总想起这个名字。自从那天他许下承诺,徐倩再也没见过他。 她受尽毒*瘾逼迫,癫狂歇斯底里时未见到他。 她浴火重生,踏出戒毒所时未见到他。 而如今这细雨连绵,又是一次春节过去,她将要离开这个他们初识的地方,他依然没有踪影。 恰在此刻,大厅内不知是谁将手机音乐外放,播那首《后会无期》。徐倩仔细听时,清晰听见了那清亮透冷的女声唱“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就像不知道这竟是结局”,便觉得烦闷难过,胸口沉沉,需一些刺激,于是从怀中摸了一根烟。 然摸索半天,竟找不到打火机,又觉周围人都注目过来,不由有些阑珊,颇有些懊恼,欲折了唇边香烟。 眼前忽然闪光,有一瞬如针刺,轻微热焰在面前蹭地跳跃。徐倩错愕抬头,怔怔地望见薛鸿铭伸手点燃了她唇边的眼,面上似笑非笑。 一时之间,误以为是幻觉。 …… 列车呼啸着,窗外的风景却并不急切往后涌。 同薛鸿铭同行的还有一女子,身材高挑,脸容白净温柔,但眼眸神采明亮,似要飞扬起来一般。徐倩从薛鸿铭口中知道这女子名字,顿觉蓝馨慧这个名字取得很得自己心意,很是喜欢。三人先霸占一排座位,待有人来座便告诉他换个座位,后来者即便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况且也不会真的计较。 或许因那女子生得过分美丽,也或许是因初次相见并不熟稔,徐倩有些局促,本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只好装作看窗外风景,假戏真做久了竟真的看得入迷了。 直到薛鸿铭推她,她才不得不回头,便听薛鸿铭问:“最近看来,恢复得不错?” “嗯,已经没有念想了,不会再碰了。”徐倩笑道,心中泛起那时他的承诺,欲言又止时,电话响起,一看来电,是阿光打来的。 于是不由失笑,接起电话,声音拖得长长,故而愈发柔腻娇媚:“喂……嗯,我在车上了,没什么……就是今天突然想走了。什么?你不必这么急的,我不会再去那些地方!算了,随便你!” 薛鸿铭颇有兴趣地听她讲电话,等徐倩不耐烦地挂了电话后,便问:“阿光打来的?” “嗯。”徐倩面孔呈现出几分不耐与厌恶,说道:“其实我骗他,一早就是买了今天的车票,却告诉他是明天才走。他现在非要跟来,恐怕没票。好像一不在我身边,我便会再碰那些东西似的,真是让人烦!” 薛鸿铭眨眨眼,故作轻松地笑道:“这不是很好?你看,他现在多在乎你。” “可我已经不需要他的在乎。”徐倩坦然说道:“鸿铭,时候过了,如果不握住,便什么都不是了。这道理,其实人人都懂,但人人却都不肯放手。” 薛鸿铭心中一跳,强笑道:“看来你大彻大悟了。” 他于是不敢说话,生怕再惹徐倩想起某些往事,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徐倩见他脸色古怪,忽然嘻嘻一笑,倾身过去,环抱住他,柔软身躯挂在薛鸿铭身上,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混合淡淡发香:“我倒是一直在等你,你说过的吧,如果我能戒掉,我们就在一起。” 薛鸿铭顿时浑身僵硬,蓝馨慧轻哼一声,望向别处,装视而不见。 “咳咳,”薛鸿铭重重咳了几声,任由徐倩抱着,低头对着她盈盈双眸,笑道:“徐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徐倩嫣然一笑,猛不丁地挺身,红唇狠狠咬住薛鸿铭的唇! “唔!!” 薛鸿铭瞪大了眼,而徐倩攻势侵略如火,狂野奔腾,卷过他的唇齿,他的味蕾,他整个口腔的每一寸。 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似一个赌徒,孤注一掷。 旁人惊呼响起,目光均投了过来,蓝馨慧面如火烧,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而薛鸿铭,亦不知是该热烈回应,还是该严词拒绝。 于是他像个木偶般坐着,任由徐倩肆无忌惮,直到他还没想清该如何回应时,徐倩已离开他的面孔,连同身躯也端坐。 她笑,眼角眯起,似有光,似飞鸟突然展翅,叫人惊艳。 “呵,鸿铭,可我知道你不是君子,所以收了些利息。你的承诺……便到此为止吧。” 薛鸿铭一时愕然,不敢相信徐倩从何时就一眼看透了他的本质,不由感到惭愧,呐呐说道:“徐倩……其实当时……” “当时身不由己,是为我好,对吧?”徐倩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笑道:“我们都是大人了,我怎么会当真呢?!” 薛鸿铭于是长吁一口气,心想徐倩既然能看得开真是太好。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徐倩已别过脸,玻璃映着她的眸子涣散,似乎为了窗外的风景而以出神。 鸿铭,我是知道的,世事无常,但往往人所渴求的,对生命来说,不过是道幻影。你为它犯了痴,却不耗尽心力便触碰不到它一点边缘,你以为愿意,其实恐怕将来会后悔。 我也知道的,要触碰到你,需要让我筋疲力尽,最后答案却有可能是并不适合。 我怕累,也因伤透所以不敢再伤,只求安静找一个人,我不那么爱他而他亦不那么厌恶我的,渡过余生。 可我还知道,并且永远知道。 在我被体内欲望疯狂折磨时,在我已经快要绝望时,在决定自甘堕落时,支撑我渡过的,是对你的念想。 哪怕你只出现过一次,没有看到我如同疯魔承受煎熬的光景。哪怕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念想于我其实等同希望。 那也足够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忽然她说 到达X市已是黄昏,正到了晚饭时间,且初春刚至,春寒溅起,于是薛鸿铭领着两个漂亮美女随意找了一家火锅店,吃了顿晚饭。饭桌上,蓝馨慧还算大方稳重,而徐倩却已是完全放开,不时常有疯魔之态,嬉笑怒骂,贪图痛快。 出来时,夜幕已临,徐倩烂醉如泥。 薛鸿铭不知她是依然住在学校宿舍或是另外租了房子,于是为她开了间宾馆,临走要关门前,望见徐倩正盯着他。 那眼睛满是醉意,故而深情掩藏不住,似乎欲哭。 薛鸿铭慌忙关了上了门,怕再与她对视,隔着门,听见她放肆大声的笑,仿佛很尽兴,仿佛有失落,但均都坦然承受。 蓝馨慧在楼下等着,见薛鸿铭出来时神色有些恍惚,揶揄笑道:“怎么,斩不断情丝?” “呵呵,”薛鸿铭邪魅微笑,似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这世间,又有什么情丝能绑住我?” 蓝馨慧耸耸肩,凑过去,一把揽住薛鸿铭,说道:“你看得见她挥剑斩情丝,莫非看不见我的情丝也牵绕在你身上?” 薛鸿铭吓一大跳,脸色勃然大变,却又听蓝馨慧咯咯乱笑:“哈哈,你以为你情圣啊?” 她笑得明媚,又笑得极假意,薛鸿铭一时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狐疑地盯着她。夜幕尚未深到极处,街边昏淡灯光映着她漂亮面孔有些许红,不知是酒是灯还是其他。 但蓝馨慧却不容他再观察,重重一拍他肩膀,故作嗲声甜腻:“前辈~~,走,再去喝些!” “还喝?!” “呵,才开始呢,哪里能尽兴?” 直到夜色深深,街道沉寂,两人这一场酒才喝完,战况惨烈,让以酒为主要牟利手段的排挡老板都为之动容,佩服之下又免费送了一箱酒。两人离开时,均有了醉意,但理智还在,并不大醉。 蓝馨慧摇摇晃晃地走前面,有时哼着小调,看这繁盛都市不夜灯火中原来也有清寂。然后她回过头,冲薛鸿铭嘻嘻地笑:“喂,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二次拼酒。” 薛鸿铭想起前年和蓝馨慧在酒吧里豁出半条命非要将对方灌醉,不由莞尔,大笑:“那次比这次更凶得多,我还记得那时是你生日。” 世事真是叫人想象不到,那时蓝馨慧是警察,薛鸿铭是贼,言辞争锋相对,寸土不让。而不过两年,竟成同僚,亦不舍命非要将另一方灌倒。 蓝馨慧听他这么说,忽然折回身,像小女孩般奔来,向薛鸿铭扑去。 砰。 薛鸿铭吃力不住,倒在路边马路上,被蓝馨慧高挑身躯压在身下,满鼻都是酒香与女人迷人的芬芳。 蓝馨慧仿佛也醉意昏沉,一时起不来,也不介意,索性将臻首埋在薛鸿铭脖颈边,笑得似乎树影都在摇晃:“呵呵呵,我记得呢,那时天快下雨,你送我一把伞。” 薛鸿铭于是想起她那时坚强彪悍,又想起她听闻男友是妖怪后柔弱惹人怜惜,才知道阿木说这世上绝没有一个人是一层不变的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看,原来你已知晓了别人那么多的故事,有时甚至身在这故事中。 蓝馨慧美眸迷离,忽悠一阵风袭来,吹得她发丝飞扬如雪絮,不由打了个寒颤,脸容浮现几分不自然,偏又故作镇定地笑:“放心,我还没到醉的地步。” 她缓缓从薛鸿铭身上爬起,也不等薛鸿铭,便说道:“我回局里整理东西,您自便吧,明儿见!” 薛鸿铭撑起上身,双手撑地,仰坐在马路边,怔怔地看蓝馨慧背影。 都市灯火阑珊,漂浮如潮汐,这女人脱了鞋依然高挑,两只高跟鞋玩具般在手上摇晃,影子长长,走得潇洒利落。 薛鸿铭于是失笑。 …… 长夜无尽头,蓝馨慧离开后,薛鸿铭竟发现无处可去,虽然寻思这时候回宿舍,224三大**应该已经睡了,然而还是决定回去看看,若是黑灯瞎火,便随便寻出宾馆睡一晚上。 不想在楼下便望见宿舍灯火明亮。 站在门前,便听里面热闹扑面而来。 “我靠,韩卫,***耍赖!把刚才欠的酒喝了再敬我!” “凭什么,明明今天就是安慰我的,当然我说的算!” “不就是通报批评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可是小节被他们撵走了啊!呜呜……” 开了门,便见一团团的白雾弥漫得一屋子都是。 “谁啊?尼玛老卢不是让你锁门……我靠!”第一声听见的便是任胖子惊天动地的叫喊,卢怀山和韩卫下意识的回头,均都愣住。 一时之间,寂静了一秒。 “我去,老薛?!”卢怀山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叫道:“你还没死啊?!” 薛鸿铭脸上刚挤出笑容,便被这句话硬生生地收敛住了,板着脸,瞪着卢怀山。 “谁来啦?”正想说让卢怀山自罚三杯,走廊传来一把清丽女声,薛鸿铭久未听闻这道声音,然而此刻听到,仍然心中一颤。 夏诗涵一边甩去手上水迹,一边低头走出,待抬首时,望见薛鸿铭站在门口,脚步停住,怔怔望着薛鸿铭,然后揉眼。 她穿一件宽松衬衫,紧身牛仔裤,长发随意用橡筋绑在脑后,脸容在袅袅白雾中清丽不减,反而使薛鸿铭有眩晕的幻觉。 像有光。 薛鸿铭深吸一口气,冲她微笑:“好久不见。” …… 长夜清寂,湖光无声,微弱白光似乎散成一瓣瓣,柔柔铺在树影花丛上,不时有轻风吹拂,吹皱一池波澜,撩动花草微颤。 薛鸿铭与夏诗涵就坐在湖边,知道这个地方常有情侣出没,于黄昏斜阳时,行人寂寥,彼此依偎,倾吐心中爱火,说着山盟海誓,只许对方一个人听见。 但薛鸿铭依然不明白,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理由以及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竟会不由自主地陪着夏诗涵来这里,不问缘由。 是否我们无论如何告诫自己,阻止自己,能熄灭爱火的,其实只有漫长的时间? 薛鸿铭为这个念头感到惊惧,偏又放纵它。 “日本……好玩吗?”夏诗涵两眼专注地盯着湖面,似不敢看薛鸿铭的脸,轻轻地问道。 她声音一如以往好听,清晰天真,有惹人怜爱欢喜的魅力,但薛鸿铭见她小脸故作静看湖水,又从她的轻声中听到怯怯之意,心中隐隐作痛。 从前她与他说话,从来都是欢快如鸟儿,充满阳光活力,且并不惧他,不顾及他。 当一个人知晓顾及另一个人时,其实是因为害怕失去这个人。 薛鸿铭不知道这算得是喜事还是悲切,脑海只反复在想一个念头。 夏诗涵,我和你,究竟是谁伤害了谁? 他出神地想,浑然不知因为出神所以正呆呆望着夏诗涵,夏诗涵等了片刻未听见回应,忍不住不再装作看湖,偷偷瞥一眼过来,却对上薛鸿铭的眼,吓了一跳,满脸通红的别过头低垂,低低地道:“那个,你……还在生气吗?” 薛鸿铭猛然惊醒,摸摸鼻子,笑道:“我不是那么记仇的人。”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从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开始,他的一生都注定为了仇恨奔波。若不是记仇,他又何必经历这么多厮杀,若不是记仇……他又何至于决意离开夏诗涵? 呵,你说妒忌,说庒启炫,都不过是导火线而已,有他无他,最后都会醒悟,都会知晓这不过一场梦。 是梦,就会醒。 但夏诗涵竟然真的相信了,那些压抑着、羞怯的神情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欢喜拉住薛鸿铭的手,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包包里翻出一件东西,递到薛鸿铭眼皮底下:“诺,给!” 薛鸿铭看了一眼,原来是夏诗涵送他做生日礼物的那块百达翡丽表,离开日本前,他当着夏诗涵的面将其丢弃,没想到夏诗涵又收了起来,并且表面毫无破碎痕迹,显然是精心修过。 薛鸿铭尚有些犹豫,夏诗涵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才意识到不对,大大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慌,如同催债似得催道:“哪有送人的东西又重新要回来的道理?你说了不生气的!” “哦,我在想在日本时看到了的好几个美女,长得真漂亮,并且温柔。” “色*狼!变*态!” “呵呵呵呵,你才知道?” “讨厌啦你!不准你想!” 两人嘻嘻哈哈,开起玩闹玩笑,气氛轻松了许多,似回到了从前光景,对于过去不开心的事,对于那日之后究竟谁对谁错,默契地绝口不提。 可从前未来,哪个又能真正到达? 夏诗涵对薛鸿铭去日本一事很感兴趣,一路追问,薛鸿铭只好苦苦撒着漫天大谎,编着故事,有时说完便连自己也觉得离谱,但夏诗涵竟宛如真的相信一般,不去追究。 也或许,她根本无心听,只是为不断发问,使两人得以不沉默。 忽然她说:“鸿铭,我明天就要去意大利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以沉默,以沉默 薛鸿铭心中微凛,面孔不动声色,问夏诗涵:“和庒启炫一起去?” “没有啦,他已经先去意大利了,我拖了好久,哥哥也催我,明天已经是可以最晚离开的期限了。”夏诗涵摇着脑袋,直视薛鸿铭:“鸿铭,你果然还是很介意启炫哥哥吗?” 薛鸿铭不敢猜想她为何滞留在X市,也不敢猜测她所要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只是觉得烦闷,摸出一根烟,点燃,烟雾袅袅,而他避而不答,只是问:“明天几点?” 夏诗涵眼里掠过一抹黯然,颇有些负气地道:“明天下午5点,北郊机场。” 她顿一顿,忽然低下头去,不敢看薛鸿铭抽烟的样子,又轻声地说道:“其实异国他乡,我总有些不是很喜欢,肯定不如在家里舒服快乐。可是留下总需要理由,鸿铭,你想我留……” “诗函。”薛鸿铭如受了凉,打一冷颤,慌乱地打断她,又沉默片刻,然后沉沉地说:“出去总是更让你成长的,何况,庒启炫也足够照顾你。” 他话落,似乎听见有狂风呜咽,在风中,夏诗涵的面容比月色还要苍白。 也是这幻觉,所以竟觉她比月光更耀眼冰凉。 夏诗涵呆呆望着薛鸿铭的侧脸,那张面孔在烟雾中愈发冷峭,有不容踏进的禁地,一如当时在布达拉宫与他初见的样子。她咬着下唇,倔强地道:“可我不想成长,也不需要庒启炫照顾。” 薛鸿铭沉默无言,夏诗涵话已至此,分明说了她的态度,也说明了那时他的狂怒可有可无,像场闹剧,全是虚妄猜想。 可是诗函,人应该要有自知之明,既然决意永坠黑暗,就不该贪求光芒。 曾经被爱火灼烧不顾一切,然爱火只要减弱一分,我便又看见那名为仇恨的执念。我问过自己,为了你肯放下执念否?并且我又太怕那爱火有一天终会熄灭。 那时执念便重新占据,恐怕会伤你更深。 倒不如,就此斩断。 情念千回百转,终避美人眸。 以沉默,以沉默。 夏诗涵见他不说话,小脸愈发地急,紧紧抓住薛鸿铭的手,叫声已隐有哭音:“鸿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告诉我……求你!” 薛鸿铭背着她,听她声线哀艳,那一瞬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说:“诗函,你应该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叫什么什么理由!”夏诗涵气极,像一个执意讨回被人夺走心爱的玩具的小女孩般,锐声叫道:“薛鸿铭,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 薛鸿铭听她说得斩钉截铁又一往无前,狼狈慌乱地败退,仓皇打断夏诗涵,不让她捅破那最后一层纸。 留着那层纸,或许还能成为美好回忆。捅了那层纸,怕最后只有怨恨。 薛鸿铭决定不再和夏诗涵有交集,却害怕夏诗涵怨恨他。 比被妖怪杀死,比报不了仇更害怕。 他说:“天晚了,回去睡吧,别着凉了。” 天凉月凉风亦凉,夏诗涵打了一个寒颤,睁着眼睛,定定地望住薛鸿铭。薛鸿铭想要挣脱她的手,却被她紧紧抓住不放,而她咬着下唇,忍着不哭,薛鸿铭不经意瞥见这张柔弱固执的美丽脸庞,心中一痛。 他于是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然后牵着她往回路走。而她不肯放手,宛如乖巧的小女孩,任由他牵着走。 倏然天边绚烂颜色炸开,映得夜空如梦如幻。 如此深夜,竟还有人有兴致燃放烟火。 夏诗涵忽然停下脚步,薛鸿铭诧异回头望他,见她面孔又回天真生动,眸光扑闪,顾盼流转,听她柔柔地说:“鸿铭,你看,烟火!” 顿一下,晃动着薛鸿铭双臂,面上笑靥如花,方才那些压抑中的哀怜惨艳全都不见,如薛鸿铭最熟悉的那个活力娇蛮的大小姐:“我们一起去看!” 她感觉到薛鸿铭的手突然紧绷了一下,然后松弛下来,听见他沉沉地声音,在耳边如同雷鸣般嗡嗡地响。 “傻丫头,等我们过去了,它早就熄灭了。” “那我们就站在这儿看!” “离得太远,看不到最精彩的,一定没有意思,走吧。” “薛鸿铭,你欠我九十九封情书,你去了日本正好九十九天。” “……,哦。” 薛鸿铭默然良久,淡淡应道。他拉着夏诗涵快步穿行在大学城清寂的夜景中,面容匆匆,夏诗涵最后望见他的侧脸,觉得这面孔惊狂如鸟,好像恨不得飞走。 而她握不住,终于偃旗息鼓,和薛鸿铭一样沉默。 最后任开伟开车送夏诗涵回去的时候,薛鸿铭没有下楼去送,只是在阳台凝望着车尾灯有若鬼火,飘飘忽忽地消失在夜色中。 长夜里有多少事,都叫人刻骨铭心一生? 每一个长夜又何其相像,叫人轻易触景伤情。 薛鸿铭不是伤情的人,但他想,今后多少还是无法避免回忆起这道活泼勇敢的身影,想起她拥有人世间所有表情的美丽的脸。 …… 次日,薛鸿铭起得极早,随意冲洗一番便去买了早餐来,然后一一摇晃着其他三人的床,晃得一屋子哐当哐当地响。 “唔……!亚美跌……!” “滚开,***闹!!” “摇啊摇,摇啊摇……地震啦?唔……地震啦!!!!!!!” 韩卫身躯猛然挺起,大有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架势,惊恐地叫声吓得任开伟和卢怀山也惊惶跳起! “地震?!” “救命啊啊啊!!” 呼天抢地的鬼哭狼嚎后,三人终于发现有一些不对劲,目光望去,薛鸿铭笑眯眯地站在宿舍中间,仰着头望着床上的三**,说道:“起来吃早饭了。” 三人怔了怔,抓狂捂头,纷纷重新倒回温暖被窝。 “老薛,你丫有病吧?!” “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昨晚几点睡……” “一回来就整人!” 薛鸿铭一脸微笑,待他们纷纷倒下,又不厌其烦地摇起了床。任开伟忍无可忍,猛地坐起,怒吼道:“老薛!!你……” 他戛然而止,因为薛鸿铭眯着眼看他,这使得他猛然想起薛鸿铭不仅是他亲爱的舍友,还是一个手持枪械的亡命之徒。 “……,好吧,我叫他们都起来……” 一顿早饭吃得平淡无奇,任开伟三人硬是被薛鸿铭生生吵醒,吃过早饭之后也没了睡意。薛鸿铭这时说道:“这么久不见,不为我回来庆祝一下?” “好啊,晚上去金城酒吧HIGH翻他大爷的天!”任开伟毫不犹豫地道。 薛鸿铭微微皱眉,说道:“干什么要等到晚上?” 任开伟愣了愣,面容古怪,忽然明白了薛鸿铭为何今早如此古怪,不但善心大发买了早餐,还强迫一众人起来吃。他叹一声,说道:“你下午不去送送小夏?” 薛鸿铭眨眨眼,表情平静:“送行什么的,只是个形式,我觉得没有必要。” “可是……”韩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卢怀山暗中踢了一下脚,闭嘴不说了。而薛鸿铭起身,扫了一眼他们,笑道:“该怎么活动,你们商量下吧,正好我要去舒婕那里报道一声。” …… 舒婕穿一套水蓝色**睡衣,无论是骨感香肩还是浑圆长腿,都泛着令人炫目的瓷白,傲人身材在薛鸿铭眼前曲线毕露。她睡眼惺忪地揉着头发,开了门,见薛鸿铭立在门后,愣了愣,骂道:“你有病啊?这么早来?!” 薛鸿铭露齿一笑,道:“来看看能不能捉到奸。” “切……”舒婕懒得他油嘴滑舌,行尸走肉般往屋里走,一边道:“桌上有水,自己倒。” 片刻后,她草草梳洗一番,终于没有睡态,这才发现薛鸿铭比离开之前有了很大变化。玉眸顿时亮起,仔细打量着薛鸿铭,啧啧惊叹道:“六品四阶,你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 薛鸿铭面带得意,等着舒婕下一句的夸奖。 “哇哈哈哈!!我果然是天才导师啊!!薛鸿铭,你不用感谢我,真的,不用!!!你天资在平淡,倒了老娘手里,也是天纵奇才!!!哈哈哈!!!” 舒婕放肆愉快的笑,薛鸿铭的笑容僵在脸上。 薛鸿铭今早春风得意地踏入舒婕闺房,最后狼狈不堪地逃离。 好在已经打过招呼,也知方君君此刻还没有回校,暂时无所事事,便回到宿舍,想问三**究竟商量好去哪活动没有。 昨夜他一宿未睡,辗转反复,都在想着夏诗涵。所以今天起一大早,非要拉着几个人找些事做不可。 人们习惯于自欺欺人,但有时自欺未必是逃避。 可是薛鸿铭去舒婕宿舍最多不过二十分钟,待回到宿舍时,便见人影全无,不由苦笑。三个**一定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以此作为他不挽留的夏诗涵的反抗。 薛鸿铭并不介意,随意做在自己位置上,忽然看见桌上有一平板,上面贴一纸条,字迹清秀多姿。 “送给薛鸿铭。” 薛鸿铭心中一抖,认出了这字迹,正是夏诗涵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两年后 月光高高挂,不夜都市的繁盛浮动如流火。 某处私人花园内,流光溢彩,香槟美酒,清蓝泳池,高雅英俊的男士与顾盼流转的美人随处可见,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又彬彬有礼,有高贵的姿态。 好一场盛大的party。 宁康强立在幽蓝水池边,轻轻摇晃着水晶杯中的液体,望着眼前丽人,惊叹道:“蓝小姐,你们姐妹俩今天真是艳压群芳,毫不夸张。” 蓝馨慧微微一笑,举杯:“宁总过奖了。” 出于礼貌而谦虚,但她今晚的确太过夺目。穿一件青色旗袍,身段又高挑,比例完美,且旗袍开叉极高,长腿柔和光泽叫人眩晕,却不显媚俗,反而端庄高雅,水光幽幽映着那张线条分明的面孔,比清教徒更为寡欲,好似西方女神凛冽不可侵犯,叫人望而却步。 一旁方君君则穿收腰白色晚礼服,唯有背部有窄窄镂空,其余部位便不可再露一点肌肤,偏脸容清丽无暇,眉眼清澈纯真,叫人怜惜,见她这份装扮,才知冰清玉洁正该是她这样。 两人并肩站立,便引得无数注目,让周围美女们自知应该远离此二人,免去被对比后的羞愧。 光芒着实太盛,太锋利。 饶是宁康强与蓝馨慧接触过几次,可每次见她,都避免不了有片刻晃神,心痒难耐,又不敢过分放肆。他抿一口酒,以此平静心中起伏,低声地道:“蓝小姐,这花园不过逢场作戏,倒有一些朋友,在另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无一不是事业有成的强人。蓝小姐是否有兴趣过去坐坐,说不定会有一些与贵公司合作的机会。” 蓝馨慧“哦”了一声,笑道:“商场里,多个朋友当然再好不过,那就麻烦宁总带我去了,咯咯。” 宁康强大喜,声音却压得越发低了,道:“这边请。” 三人穿过大厅,径直附近一座大厦,当电梯上升停住的时候,蓝馨慧看了一眼电梯表。 9楼。 整个楼层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灯光却通明如白昼,宁康强带着两位美女沿着走廊直走,到尽头处转弯,推开其中一扇门。 房屋意外得宽敞,烟雾弥漫着满屋子都是,妖艳的红绿射灯闪闪灭灭,如电如醉。蓝馨慧眯着眼,望着眼前的一群人,人人面容尽是疯狂,衣衫凌乱,酒气烟气混杂在一起,而欲望毕露,男男女女痴缠在一起,彼此抚慰。 妖异且堕落着,如兽。 方君君羞红了脸,蓝馨慧却抿嘴轻笑,说道:“宁总,这儿好像……不怎么适合谈生意吧?” 她娇躯忽然一僵,面容微沉。 “嘿嘿嘿……”宁康强贴着她的脸,一只手悄然抚过蓝馨慧的平坦细腻的小腹,整个身体贴着凹凸有致的后背,而另一只手则伸到了蓝馨慧眼前:“蓝小姐,生意不急,先试试这个好东西如何?吃了它,什么合作都……很好谈哦!嘿嘿嘿嘿……” 他面上笑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歇斯底里,狂热无比,而他的手已滑到旗袍下,覆在蓝馨慧浑圆柔腻的大腿上。 蓝馨慧瞥一眼他手上的红色药丸,仿佛没有感受到宁康强的侵犯,不动声色地说道:“毒*品?” “呵呵呵……!!”宁康强笑声嘶哑,尖利而毛骨悚然:“不,比起那些玩具,要好上一千倍啊……哈哈哈!” “那么,知道了。”蓝馨慧低头,素手轻轻按住了宁康强在她腿上的毛手,平静地说道:“就是利用这些混杂了妖气的药丸,从而控制上流人士,然后敛取了巨额财产,对吧?” 宁康强瞳孔陡然睁大,惊叫一声:“你……” 锃! 寒芒如冰,掠过浮光艳灯,如电! 整个房间的放肆和燃烧为之停息,均都望了过来。宁康强瞪着眼,身躯缓缓向后退去,然而才刚刚推出一步,身躯便骤然炸开四分五裂,扬起漫天血雾。 蓝馨慧单手叉腰,柔软腰肢尽情舒展,手上一条长鞭泛着幽蓝焰火,立在血色朦胧中,偏偏不染一点血迹。 “呵,都是妖怪。” 她蔑然嘲弄,眼眉上扬,倨傲如女王。 “咯……吼!!!” 尽情狂欢的男女眼瞳顷刻幽红,爆发出一阵阵咆哮,浪潮般从四面八方向蓝馨慧和方君君扑来!一时之间,妖气萦绕,一团团冲天弥漫回荡! 蓝馨慧冷哼一声,岿然不动,身后的方君君双手交织胸前,虚影重重,结成法印若隐若现有古老字符浮动,然后她眼眸猛然睁开,似有清辉如电掠过。 “云幻……无量破!!” 砰!! 黄金的浪潮,如同投下一颗炸弹,以方君君为中心震荡炸开!席卷处,湮没了狂野冲来的妖怪们,在哀嚎中,将他们的身躯撞飞向四周墙壁,砸出道道裂纹!大多数等级并不高的妖怪甚至直接便被御气绞碎气化成渣! 蓝馨慧在方君君御气迸发的同一时间已然杀出,高挑身躯化作利箭,手上长鞭在悄无声息便变幻各种形态,长枪如龙,大斧如虎,大刀锋芒凌厉!每一次的挥击,都大开大合斩杀一只妖怪,武器所有的变化,随心所欲,都以最适合最优势的形态出现。 她杀伐如此狠厉,不到片刻间,妖怪的嚎叫便迅速稀落下去,而她最后侧跃,定秦剑终于现出原形,一剑穿透一只犬妖的咽喉。 噗。 她抽出剑,看那深蓝的血从犬妖喉间喷溅出三尺高,面无表情。 “君君,收工了。”蓝馨慧微微一笑,扭头看去方君君,瞳孔猛然凝缩:“小心!” 方君君吃了一惊,便听身后轰然巨响,强横暴戾的妖气刺得后背感到了疼痛,她俏脸一凝,心念动时,圆形御气已在背后浮现。 “阴阳天印!” 随着她一声清喝,阴阳天印发出剧烈的轰鸣声,狂风强烈的旋动,将她的躯体冲击得飞起,但袭击的妖怪虽然破了阴阳天印,却也使得击杀方君君的盘算落空。蓝馨慧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后跃起,接住了在空中落下的方君君,凝目望着眼前的妖。 **着上身,体型超乎寻常的庞大,且每一寸肌肤,都如同钢铁坚硬,充满着爆炸性的美感。一道道条纹蔓延在皮肤上,最醒目莫过于额头之上杀气腾腾的“王”字。 “看来这才是幕后的大妖怪。”蓝馨慧舔了舔红唇,眼里掩藏不住的兴奋:“居然是只虎妖,真TM是惊喜。” 虎妖面容阴沉,盯着蓝馨慧和方君君,寒声说道:“名剑师?” “答对了。”蓝馨慧冷笑一声,就要上前与之激战,却被方君君轻轻握住了皓腕,这才惊讶发现两人脚下隐隐有水纹流动,并且与边缘处逆流而上,将两人包裹在这透明的“水球”中。 御气决,水罗万象。 蓝馨慧皱眉,不满地轻声说道:“不……是吧?” 方君君抱歉地说道:“馨慧姐,它的实力已经步入B级妖怪了。” 虎妖听着她们旁若无人的说话,感觉受到了侵犯,冷声道:“就算你们是名剑师,断老子财路,今天……也只有死!” 它面容陡然狰狞,吼啸音波翻卷破开,屋内地面断裂,设备分崩离析! 但蓝馨慧看着它的眼神是怜悯的。 方君君芊指浮动青色光华,如小蛇灵动游走,不疾不徐一指,软绵绵地向冲过来的虎妖游去,一沾到妖气,便如同墨染清水,渲染开来,最终汇聚于虎妖额头之上。但虎妖觉得纳闷,这丝御气绵软无力,并没有给他有丝毫的损伤,因此他也没有选择避开。 殊不知,这是最致命的错误。 他听见方君君清脆的声音淡淡响起:“御气决,英灵指印。” 同一瞬间,千米之外的某座大厦天台,一台黑影匍匐于边缘,身躯笔直,一支狙击枪在黑夜月光下闪动金属光泽,而握着它的手臂,从体内分离出数条肌肉连接在枪身上,隐约可见青色血管里有血缓缓流动。 “嘿,生意来了。” 薛鸿铭微微睁眼,唇角扬起。 砰! 子弹砰然射出! 一颗子弹,竟如同全速冲击的战斗机,撕裂了沿途的空气,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音爆,且轨迹无比灵活,宛若长了眼睛一般拐过街头巷口,向着方君君指引的印记疾驰而去! 一只飞鸟,因为闪避不及,被这狂暴的子弹穿透,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爆成一团血雾,然后转瞬气化! 虎妖距离蓝馨慧两人不过十米,子弹距离虎妖则逾越千米。 虎妖踏在蓝馨慧面前时,子弹亦穿透墙壁抵在了虎妖脑袋上。 时间若放慢一千倍,便可见虎妖面容惊骇方起,脑壳一寸寸崩裂,浑厚的妖气根本没有办法延缓那颗子弹哪怕一秒!然后子弹自他左脑进,且没有从右脑出。 因为它的脑袋已经炸爆。 轰轰!!! 轰爆了虎妖脑袋,那颗子弹竟还意犹未尽,猛烈的撞击卷动起狂野热焰,灼热气浪顿时轰然炸裂开来,刹那将整个房间轰碎,而后蔓延至整条街道,整个楼层! 浓烟如云,一团团翻滚向天际! 蓝馨慧抱起方君君,在水罗万象的保护下,勉强抵抗了爆炸的第一波冲击,趁着这短短的时间,毫不犹豫地向楼外跃去!定秦剑同时幻化成长钩,钩住楼层,在狂风中急速下降向地面。 “啊!!” “天呐,那里出了什么事!” “救、救命啊!快跑啊!!” Party还在狂欢的人,突闻巨大轰响,震惊望着坍塌的大厦以及滚滚升腾的浓烟,惊恐地尖叫,俊男美女面如土色,仓皇奔跑如同丧家犬。 蓝馨慧轻骂一声,双脚刚刚着地,便拖着方君君全力狂奔,以躲开劈头盖脸砸下的石块大雨。 十五分钟后,国安局亲自介入,封锁了现场,同时消防队开始投入紧张的救火工作。 国安局范子宁哭丧着脸,望着眼前若无其事在为方君君拍去头上烟尘的蓝馨慧,无奈说道:“蓝大警官,蓝姑奶奶,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你这样……我们特么很难做啊!” 蓝馨慧眨眨眼,面孔简直无辜得太委屈:“这次行动是临时决定的。” “又是临时?!这两年你们哪次行动可以不是临时的吗?喂!” “咳咳,这个你得问薛鸿铭,他是带头大哥。” “……,找他?那个土匪只会敲诈勒索!” 正说着薛鸿铭的坏话,一辆火红法拉利疾驰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风的大弧线漂移,擦着一簇簇火花,在国安局警戒线前停下。 薛鸿铭拉开车门,一边甩着钥匙,一边缓缓向蓝馨慧和方君君走来,面上带着痞痞坏笑,十足浮夸浪荡公子爷。 “喝一杯去?”他扬起下巴,又望了一眼面容铁青的范子宁,微笑道:“范队长,一起?” 范子宁冷笑道:“去了就我买单吧?” “呵,你看,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薛鸿铭眨眨眼,笑得更加纯真无邪,认真地道:“当然是你买单。” 夜色太凉,太温柔。 但范子宁咬牙切齿地想要揍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当公主想起王子 聂明波今天心情很不错,尤其是看着方君君走动时的美丽倩影,心情更加荡漾。做为店里的老板,本来是不打算招人的,但方君君那日从外推门而来,风声拂动她柔顺长发一起飞扬进来,聂明波看在眼里,有光线涌入的错觉。 他二话不说,招了方君君做临时店员。 聂明波自诩生得并不差,且年少多金,在见到方君君的第一眼起,聂明波就已经将她列入猎*艳名单中。他忍了几天,但方君君着实太过清丽脱俗,聂明波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所以无需再忍。 “君君,你过来一下。”他叫住正在洗碗的方君君,见她走来,笑眯眯地说道:“你来这里也有几天了,不能总做洗碗啊送盘子啊之类的活啊,还要再分担一点事对不对?” 方君君吃了一惊,以为聂明波要辞退她,小脸一慌,连忙道:“老板,对不起,我……” “嗨,对不起什么啊!”聂明波哈哈大笑,和颜悦色地道:“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在阿娜她们几个忙的时候,可以帮做一点咖啡。哎哎,别急啊……我知道你不会,不会可以学嘛!我教你。” 方君君这才恍然,心中颇为感动,笑道:“老板你太好了!” 这一笑,笑得聂明波有片刻地失神,待回过神来,爽朗笑着,一边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边拿起工具示范给方君君看:“你瞧,比如这款拿铁,磨出的咖啡粉要适量,然后加奶,拉花的时候要慢,但是手千万不能抖……诺,你来试试。” 方君君颇为羞涩,小心翼翼地开始按照聂明波示范的方法开始,而聂明波看了一会,忽然皱眉说:“君君,奶泡的时候手要稳,像这样……” 他自然而然地抚上了方君君的手,方君君浑身一颤,脸蛋发红,但看见聂明波眼神清凉专注,以为是自己想歪了,只好脸红红地任由聂明波手把手地教他。 “手既然稳,又要快,对……就是这样,很好……” 方君君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聂明波已经将整个身体贴在了她的背上,脸庞几乎就要触碰了她的脸颊,并且她分明听见,耳畔有气流异动,似乎聂明波在吸气。 聂明波嗅着方君君的发香,心中的火疯狂地滋生着。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具有如此独特的气息,让他为之陶醉,心旷神怡,简直无法自拔。 上帝真是太爱方君君了。 聂明波这样想着,又想,若能得到方君君,那人就可以成为上帝。 气氛越来越诡异,方君君脸颊如火烧,又不敢太过得罪聂明波,怕会丢了好不容易找来的兼职。但她天性机灵,脑中灵光一现,哎呀惊呼一声,同时故作不小心将工具脱手,啪的一声,溅起咖啡浓郁的香味。 聂明波吓了一跳,而方君君趁机摆脱了他的骚扰,故作惊惶地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老板,我真是太笨了……” 聂明波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微笑道:“没事,想当年,我刚学的时候也经常打翻的,来,多练几次……” 他竟然还想继续? 这话听得方君君心惊肉跳,恰好在此时,楼上传来一声呼喊:“美女,给我一份单子!” 方君君如释重负,而聂明波眼角微微抽搐,暗叹一声可惜。 方君君连忙对聂明波道:“老板我去……啊!” 她惊呼一声,瞪大了眼,而聂明波温和笑着看着她,柔声道:“快去吧。” 风度翩翩,一点也看不出就是刚才深处咸猪手在方君君翘臀上拍了一下的**。 方君君心中委屈极了,但她太善良,又不敢发作,眼中含泪,只好决定暂时忍住,为了能够和薛鸿铭一起去欧洲。她想起薛鸿铭,思绪忽然飘飞。 薛鸿铭,现在,你在干什么呢? 砰! 一声重响,伴随聂明波惨痛的哀嚎,四周女生尖利的叫声猝然响荡,方君君美眸陡然睁大,眼里光华晶莹剔透。 如同童话里的王子,薛鸿铭从天而降,就在眼前! 那一瞬间,方君君以为是自己幻觉。 而薛鸿铭面若寒霜,冷冷瞥一眼受到重击倒地后挣扎要爬起来的聂明波,又是一脚重重踢在聂明波的腹部!这一脚踢得极重,聂明波干呕一声,整个身躯瞬间蜷缩在一起,双目骇然睁大,眼珠都快被踢出来一般。 但薛鸿铭还不解气,又起一脚索性将身边桌子踢翻,顺手拿起一条椅子,狠狠砸向吧台。 哐当声顿时裂裂震耳,仿佛天边打起来雷,顾客们像看歹徒一般看着薛鸿铭,纷纷仓皇逃离出店里。聂明波痛苦地呻*吟,摊开捂着嘴的手,望见上面血迹鲜艳,且有一颗牙齿落下,不由又惊又怒,嘶声叫道:“你有病……啊啊!!” 薛鸿铭俯下身,一拳轰在他的下巴上,牙齿断裂的声音叫一旁的方君君听了都不由一寒。 “鸿铭……”方君君从没有见过如此暴怒的薛鸿铭,怯怯叫唤了声。 薛鸿铭起身,平静看向方君君,但方君君分明看到他眼里深处有火,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但真奇怪,方君君竟不觉得害怕,反而心中有暖流。 童话里,当公主想起王子,王子便从天而降,犹如神兵。 薛鸿铭默不作声地抓起方君君的皓腕,快步向店外走去。方君君一脸迷茫,任由被他拉着。 他的手,如同他的眼,灼热得像在烧。方君君却在想,如果她就这样被他拉着到天荒地老,是否会被烧成灰烬。 那就烧成灰烬吧。 她痴痴地想。 薛鸿铭阴沉着脸,打开了车门,依然不说话,只是将方君君推进了车里,然后重重关上了车门。片刻后,方君君望见他也从另一边坐上了驾驶位,然后就踩离合挂档,准备起步。 偏偏这时,车子熄火数次,如何也开不起来。 薛鸿铭气得狠狠锤了一记拳在方向盘上,又感觉方君君目光从未离开他的脸,不禁感到很不自在。 他见那个**贴着方君君时就很不爽,又见他竟然轻挑地拍方君君屁*股,顿时心中莫名生起怒火,非揍到那**趴下不能停息。 然后他就冲进店里,揍了他的人,砸了他的店。 薛鸿铭不是冲动的人,但时常有冲动后,亦不会后悔。无论是在名剑协会还是佣兵团,从小的生活环境告诉他,如果不爽,就该及时发泄,否则你就更加不爽。 但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冲动之下,揍过许多人,最后无一例外被骂得狼狈不堪。 揍阿光的时候,徐倩冲他发了疯的叫喊,简直要找他拼命。揍庒启炫的时候,夏诗涵冲他怒吼,最后倔强地站在庒启炫那边,看他眼神如同看着怪物。 薛鸿铭莫名感觉到了害怕。 越是害怕的人,越是喜欢伪装强硬。 他瞪着方君君,迎着她的目光,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 方君君刚张了张嘴,薛鸿铭却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快速且如同在命令一般地冷道:“你敢骂我试试?不准!” 方君君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眼里似有蝴蝶扑闪,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为什么要骂你呢?” “我怎么知道?”薛鸿铭回答得很强硬,理直气壮:“反正徐倩和夏诗涵都骂了小爷,你们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方君君噗哧一笑,笑时眼睛眯起如弯月,长长睫毛颤动如蝶,惊心动魄。薛鸿铭看得发蒙,即被这清丽笑容惊艳到,又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薛鸿铭,你……真可爱。” 她笑得更加愉悦,美丽得不像人间该拥有。
第一百八十六章 暴力狂与羊皮狼 “所以,你们就砸了他的店?”蓝馨慧板着脸,目光却极为无奈地看着薛鸿铭:“你也太暴力了吧?” “暴力能解决的问题,”薛鸿铭抿一口咖啡,姿态温文尔雅,理所当然地道:“干嘛还要费脑子?” 蓝馨慧为他大言不惭感到震惊,瞪了这个暴力狂一眼,呛道:“拉倒吧你,要不是我替你摆平,人家早就找你麻烦了,这个人,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 “嗯?”薛鸿铭眼睛微眯,慢悠悠地说道:“你让他来试试?呵呵……” 蓝馨慧无语,却也知道那个可怜的老板碰上了薛鸿铭这个煞星,的确是倒了血霉。以薛鸿铭的性格,如果聂明波赶来报复,只会死得更惨。 从小就混在佣兵团的人,看人命的确还不如一包烟来得值钱。 一旁的方君君倒是感到内疚,觉得事情都是因她而起,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馨慧姐,你是怎么摆平聂明波的?” “还能怎么样?”蓝馨慧说道:“当然是赔偿他损失了,砸了人家店,又揍了人家,赔偿是理所应当的吧?” 薛鸿铭皱起眉头,说道:“就这么着?” “废话,当然没完。”蓝馨慧冷冷一笑:“从此之后,会有人找他聊聊天,每天都会有麻烦事,直到他关门为止。当然,全是依法办事,老娘的钱是这么好拿的?” 薛鸿铭顿时失笑,看着蓝馨慧,说:“呵,比起暴力狂,你难道不是披着羊皮的狼?恐怕我更宁愿得罪暴力狂。” 蓝馨慧听着这话,倒觉得是赞美她一般,娇艳红唇勾起,忽然又想起什么,便问:“对了,君君,你很缺钱吗?好好的为什么去打工?” 薛鸿铭心中一沉,暗叫不妙,却还是拦不住方君君的心直口快:“因为要凑够钱和鸿铭一起去欧洲啊!” 该死…… 果然蓝馨慧一怔,面色不善地看了过来,目光炯炯:“你们……要去欧洲干什么?” 方君君,为什么我会认识你这么猪的队友?! 薛鸿铭一边心头暗骂,一边面上不动声色,笑得真挚诚恳:“咳咳,怎么,我们想去渡蜜月,不行?” “渡蜜月……”蓝馨慧恍然地哦了一声,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冷,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欺了上来,面对面贴着薛鸿铭,慢吞吞地道:“你最好……说、实、话!” 薛鸿铭面不改色,依然真诚:“吃醋了?那下次轮到到你去好了。” “君君!”蓝馨慧不再打算在薛鸿铭这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身上浪费时间,转而在纯真善良的方君君身上找突破口:“你来说!君君,你可……从来都没有骗过姐姐吧?” 方君君俏脸窘迫极了,望望薛鸿铭,又看看蓝馨慧,显得很是为难。 半响,她呐呐地说:“鸿铭听说……苏媚在欧洲。” 说完小脑袋已低得快埋进胸部,而薛鸿铭手捂额头,仰天长叹。 蓝馨慧眼睛亮得像闻到了肉的饿鬼。 既然已经被蓝馨慧知晓,那蓝馨慧一同去欧洲的要求便顺理成章了,且蓝大美人财大气粗,放言承包三人行动一切费用,出人意料地是,方君君竟异常执着地要求自己的费用由自己出。 薛鸿铭看在眼里,暗叹一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好默不作声。 半个月后,名剑协会的批复下来了,大许是料到以薛鸿铭乖张的行事,就算不准他去欧洲也是拦不住,所以不仅同意,还特别发给了他一张“通行证”,以免西方教廷误会东方名剑师擅闯西方地盘。 当飞机在云霄中穿行,薛鸿铭看着窗外云卷云舒,猛然发觉自己竟然如此平静。 他仍然是一定要找到苏媚,一定要杀死她。 但这念头,从什么开始,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而不像是热切的欲望,反而好像是为了报仇而报仇。 岁月如此悠长,有多少当时渴求,在越过千难万险后,初衷已经变得模糊? 薛鸿铭习惯性地打断了这个念头的延伸,闭眼安然睡去。 …… 意大利,米兰。 米兰的风情是诱人的,中世纪欧式建筑透着古老韵味,百看不厌。常见高大英剧的男子在斜阳下落下修长影子,而南欧女郎的奔放热情,连不笑之时都感到有热力扑面而来。 薛鸿铭等人是在傍晚时分下了几场,面对这异国风情,薛鸿铭反而觉得熟悉,而第一次出国的方君君则满面惊喜,好奇望着这异国他乡。 因为有了名剑协会的批文,三人这一次出行属于公务,按理应该先拜访当地教廷势力。但坐了一整个下午飞机的三人,都绝有些疲惫,于是决定先随处找一家旅馆,休整一晚后,再去拜会教廷。 蓝馨慧早就做了安排,旅馆在一条小街中,古老又雄伟的哥特式建筑,因为是在小街,夜晚格外寂静,十分适合休息。 哗啦啦……啪。 薛鸿铭关了热水器,从水气氤氲的浴室走出,拿着电风吹吹着发。洗手台设置的颇为用心,一大块镜子映着薛鸿铭壮硕有力的躯体,肌肉结实,虽并不夸张,但让人觉得蕴含着可怕的爆发力。而他一身伤疤,随着昆吾强化身体的名剑能力越来越强,早已痊愈。 薛鸿铭甚至无法挽留这些伤痕的消失。 经过一天的旅行,他并不觉得疲惫,然而相比多年前,已不太爱热闹,可以任由寂寞驰骋而无动于衷。因此他并不打算去这异国的夜场感受洋妞的热辣,而是选择安静地看着电视。 电视上形形色色的人,演技太浮夸,且英文说得薛鸿铭一知半解。 然而他竟不知何时已养成了耐心,看得津津有味。 陡然,窗外想起一片异响,如同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薛鸿铭鼻尖微动,猛然扭头看去窗外! 刚来得及看见数只蝙蝠从窗外掠过。 薛鸿铭起身,面容沉沉,快步走向窗口,路过书桌前,瞥见桌上茶味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但茶杯却不颤动。薛鸿铭眸子微凝,脚步却不停留,走到窗前,探出头去,望见浩大一群蝙蝠在惨淡月光下扑腾飞过小街,如同笼了一层无形雾气。 鼻子中熟悉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薛鸿铭若有所觉,低头细细看着窗台,猛然目光凝缩! 虽然细小,但艳红得叫人心惊,并且薛鸿铭时常见到这种液体的。 血,人类的鲜血! 薛鸿铭猛地回身,一手抓起桌上背包,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穿着睡衣便飞奔了出去! 就在他开门的一刹那,敏锐的听觉让他听见一声悚然的惊叫,尔后便见浅橙光芒如晨阳升起一般,遍布了整条走廊。 镜像结界? 君君?! 薛鸿铭心中一沉,足部陡然发力,拖拽出道道虚影直奔向方君君的房间,最后一步,一脚猛地抬起,将钢制的房门踹得如玻璃破碎! “君君!”他急叫一声,然后一眼就看到方君君站在床上,双手结印,面上惊魂未定地瑟瑟发抖。 见方君君并没有事,薛鸿铭长吁了一口气,柔声问她:“怎么了?” “蝙蝠……”方君君镇定下来,急促地说道:“不,应该是吸血鬼!” 薛鸿铭眼中掠过一道杀机,沉声说道:“追!” 他根本顾不上理会方君君的回答,一跃身,双脚已经踏在窗台边缘,抬眼望见那团蝙蝠沙沙地扑腾翅膀急速地向远方飞去,当下目光一沉,直接楼中跃下,落地时发出巨大声响,然后化成一道黑影,向着蝙蝠紧追不舍。 方君君身躯强度不如他,眼见他已经奔跑出去,不由手忙脚乱的穿上外套,急急忙忙地奔出房间,却迎面与赶来的蓝馨慧撞在了一起。 蓝馨慧同样凝声问她:“怎么了?” “有一只吸血鬼刚才袭击了我!” 蓝馨慧杏目一亮,回答竟同薛鸿铭一模一样:“追!” 漫漫长夜,月华冰薄,一场猎人与猎物的追杀与逃亡正在上演!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即是圣徒,更是恶魔 疾风在耳畔强劲地飞掠,四周景物鬼魅般向后倒退,在眼角余光中模糊连成一片。 薛鸿铭目光一直锁定着逃离的吸血鬼,无暇关注周围景物。他紧追不舍,夜色下,一前一后,掠过一条条街道,而前方的蝙蝠群时聚时散,散开时宛若云海变幻,凝聚时却是一道瘦弱人影。 这场追逐中,薛鸿铭的速度奇快无比,比之吸血鬼还要快上一分。但事实上,他却处在劣势,吸血鬼幻化的蝙蝠能够飞翔,因此地面上的建筑对他而言是无效的,而薛鸿铭则更好相反,必须快速攀岩过房屋,不断进行跳跃,才能勉强跟住吸血鬼。 好在这一带较为偏僻,房屋建筑并不高大,所以即使延误了薛鸿铭,也不至于被完全甩开。但薛鸿铭心知肚明,很快就要进入市区了,那里高楼大厦层出不穷,他可以快速翻越三四层高的土楼,却不可能眨眼间越过动则二十层的楼层。 和预计的一样,进入市区之后,蝙蝠群便猛然拔高,冲向苍穹,而后落在一栋百米高的大厦之上。月光阴柔映照下,它凝聚成形,伫立在天台。身形削瘦,影子却巨大,有阴寒气息弥漫开来,薛鸿铭仰头望去,甚至能想象出它面容阴冷在笑。 “桀桀桀……” 那笑声低沉,却如同夜枭,荡开的回音里轻易就能让人勾勒出妖魔的可怖形象。 薛鸿铭面容淡静,反手扯下后背背包,手臂猛然一甩,高速中震开背包拉链,散落出无数金属零件在空中分舞。薛鸿铭去势不减,御气丝丝缕缕蔓延,一一控制住这些零件,驱使着它们汇聚、组合、金属清脆的扣合声分外悦耳动听。 顷刻一柄狙击枪已然成形! 枪尚在空中下坠,薛鸿铭的残影已经掠过,抄起狙击枪,手上肌肉骤然分裂出一条条纤维组织缠上枪身,透明皮肤下,血管里血液开始输送进枪身。 他踏出两步便生生停下,完全抗住了冲击的后劲,然后侧身、抬枪、瞄准,均在一瞬间完成。 砰! 枪击声沉闷巨大,仿佛巨兽咆哮,亮起的火光叫整个街道都为之亮了一亮,如同忽然有浩大雷电落下。 大厦之上的吸血鬼一声惊悚怪叫,显然没有想到薛鸿铭竟有如此手段,尽管它以最快的速度化身蝙蝠,但为时已晚,速度堪称恐怖的子弹挟带着尖锐的鸣啸轰碎了它的左肩,然后才是无数蝙蝠四散飞起! 薛鸿铭一击没能致命,也不懊恼,身躯前倾,再度奔跑,眨眼之间,速度便至巅峰! “御气决,天梯!” 身后响起方君君清脆悦耳的低喝,在关键时刻,她和蓝馨慧终于追上了薛鸿铭。随着她纤手指去,一条两人宽的绿色光带铺陈开来,沿着大厦外墙笔直通向天台! 薛鸿铭与她早有默契,在奔跑中身躯倾斜,微调轨迹,然后踏上那条光带,整个人飞速冲击,天梯如有吸力将他吸附,不至于下坠,而他速度惊人,眨眼杀到天台。 一步跃起,昆吾剑冷然祭出,化作匹练挥扫而出! 蝙蝠群吱吱乱叫,昆吾从中破开,强行将数量繁多的蝙蝠破开两半,在薛鸿铭落上天台地面时,分开两边的蝙蝠们则化作缕缕黑雾,眨眼又在薛鸿铭身后汇聚成人形。 “贱奴,你竟敢……!” 阴鸷暗哑的声音才说到一半,便猛然发出一声怪叫,薛鸿铭压根就没打算听它废话,背对着吸血鬼摆手就是一肘轰去! 滋…… 如同烟头被水熄灭的声音,薛鸿铭回眼,望见吸血鬼又再度化为蝙蝠,而随之手臂忽然一麻,御气本能地流转。 切斯特伯爵咬住了薛鸿铭的手臂,只要能够吸食这个诡异东方男子的血液,那么他便赢了这场战斗的一半。然而当它终于咬到薛鸿铭手臂时,强烈的刺痛从它无坚不摧的尖利牙齿处传来,而后蔓延至整个口腔。 人类的皮肤……怎么可能如此坚硬?! 切斯特无比震惊,瞪大了眼望着这个东方男子的脸庞,见他轮廓清寂,眉眼间尽是冷意,而唇角却微笑得纯良无辜。 “嘿,味道如何?” 他微笑着,另一只手翻动,切斯特看着他手上的枪口距离自己的腹部不到三寸,顿时尖叫一声,魂飞魄散! 这把狙击枪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在切斯特三百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见过有那一把枪,装载的分明不是教廷加持过圣光的银弹,射出的子弹竟然丝毫不逊色银弹的速度,并且同样对于吸血鬼有伤害效果! 吸血鬼的反射神经远超人类,切斯特再也顾不得再咬这个可怕的东方男人,身躯一边暴退,同时再一次幻化成蝠。 但方才隔着数百米的距离,薛鸿铭尚且能击中它,更何况这区区三寸? 砰砰砰!! 薛鸿铭连开三枪,均都在切斯特还未完全变成蝙蝠前命中,刹那子弹撞击的力量翻腾起一团团火浪,强劲的后坐力逼得薛鸿铭也平滑出数米!火焰的浪潮中,挥洒着大片大片的绿色液体,薛鸿铭来之前特别关注过名剑协会妖怪录中队魔物的记载,对此并不陌生。 那是吸血鬼的血液,并且从血液颜色来看,居然是一只伯爵级的吸血鬼。 既然是伯爵级的吸血鬼,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死。 薛鸿铭目色微冷,不等火浪褪去,便发力穿行,果然站在天台边缘,望见一群蝙蝠正在向着地面下坠而去。他面无表情,再一次抬起的狙击枪,瞄准那团蝙蝠。 吸血鬼变化成蝙蝠的技能并不能无限制地使用,人类在与这个群体上千年的斗争史中已摸清了它们的规律。一旦吸血鬼想要开始攻击,那么变幻的蝙蝠一定会消失,必会现出真身。而同时,变化成蝙蝠时间的长短,完全取决于吸血鬼的实力。 切斯特方才尽中他三枪,必然已经重伤,应该不可能一直维持蝙蝠状态。 薛鸿铭一动不动,瞄准器里死死锁定着这群蝙蝠,终于在蝙蝠落地时,外围轮廓产生一些细微的变化,悄然凝聚成形。 砰! 枪响咆哮得恰到时机! 子弹轰在了蝙蝠收敛成人之时的一只翅膀上! 切斯特的哀嚎凄厉之极,直穿云霄,连站在百米天台之上的薛鸿铭都能清晰听见,而底下,一团绿色云雾弥漫开来,赫然正是切斯特的血液被瞬间气化的气体。吸血鬼几乎是永生的存在,其拥有的战斗经验永远比人类要丰富得多,切斯特应该已经心知薛鸿铭瞄准了它,于是壮士断腕,在被击中的瞬间让血液沸腾,产生雾气,企图迷惑天台上的薛鸿铭,获取逃离的空间。 但他死也不会想到,薛鸿铭被强化的视力之强悍,完全无视这些雾气! “鸿铭!”蓝馨慧和方君君这时也赶上了天台,望见薛鸿铭射击的一幕,她当机立断,沉喝一声,定秦剑铿然现在手中。 薛鸿铭与她对视一眼,已知她心中所想,毫不犹豫,纵身从百米高的天台一跃而下! 气流拟向卷动着,将薛鸿铭的头发全数撑开,在这个高度下,就算薛鸿铭身为名剑师,强化的身体再强悍,落地不死也要重伤。但薛鸿铭丝毫不畏惧,因为……天台上有蓝馨慧。 一道银光细若流水从天而降,蓝馨慧立在天台最边缘,定秦剑变化成长鞭,皓腕一抖,近百米长的鞭子比薛鸿铭下坠的速度更快,且方位精准指向薛鸿铭!薛鸿铭听及背后风声异动,回头一把抓住长鞭。 方君君双手幻化,清眸凝定,低喝道:“御气决,不动金刚!” 缕缕金光从地面浮出,如海藻般缠绕上蓝馨慧周身,宛若一座金刚将她笼罩,守护抵御一切邪魔污秽,金刚脚下,有八臂四十指,扣进八方地面,如锁链般死死锁住蓝馨慧。 薛鸿铭在风声呼啸中接近地面,当长鞭被拉直紧绷,他双脚距离地面不到半米,强劲的反冲力使得他像蹦极一般被甩起,而蓝馨慧则有不动金刚守护,纵然手上被拉扯的力量有多大,她也岿然不动,不至于被薛鸿铭一齐拉下。 而薛鸿铭在长鞭将起未起之时果断松手,冲力将他的身躯狠狠甩出,但这点程度已经完全无碍,他翻滚几下,猛然站起,眼眸第一时间锁定切斯特,像一颗子弹般狂奔! 切斯特狂乱地奔跑着,不时向后惊恐地望去。薛鸿铭那把可怕的狙击枪已经完全轰碎了它的左翅,这也意味着它暂时失去了飞翔的能力,追逃中的优势已被抹消。而它大致判断了一下伤势,不由气急败坏地怒骂一声。 伤得这么重,至少需要吸食二十个成年男子才能恢复! 回想整个战斗,切斯特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它不该自负地站在大厦上挑衅那个东方人,并且还大意地现出了真身。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被他一枪击中,从而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但谁又能想到他竟然会有一把如此恐怖的狙击枪,并且本身实力也强悍得比吸血鬼更像个怪物?! 这个东方男人,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比教廷那群疯狗还要凶! 妈的! 切斯特一边心头狂骂,一边丝毫不敢懈怠,全力奔跑,它已经看见了薛鸿铭竟然从百米天台上跃下,不但毫发无损,并且看来还有强大的帮手。它心头一阵发凉,隐隐觉得今天恐怕要在劫难逃。 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彻底激发了切斯特的潜能,为了逃命,它在重伤之下,速度甚至比巅峰时期还要快了一分! 但它血红的瞳目蓦然睁大,望见不远的前方遽然耀出一片茫茫白光,映照得四周比白昼更刺眼。 吸血鬼敏锐的视力让它看见,在电流形成的电墙之后,有一个男子身穿黑色大衣,戴白色手套,内里衣物黑色为底,胸口至腹部范围,绣着白金十字架在电光与黑夜中光泽毫不黯淡,反而更耀眼。 那男人缓缓停下,正对着笔直冲来的切斯特,徐徐抬头,脸容被一面刻着繁密圣纹的银色面具完全覆盖住。 分明带着面具,但切斯特浑身入坠冰窟,幻觉他竟像是在残忍而狰狞地笑! 切斯特顿时全身毛骨悚然,瞬间就想到了在西方黑暗势力中广为流传的一个关于教廷的恐怖传说,他们带银色面具,行事区别独立于教廷之外,且手段残忍极端连魔鬼都为之悚然,世世代代,他们都是黑暗魔物中最恐惧的敌人。 他们背着教廷的圣洁之名,却根本热衷于杀戮与血腥,即是圣徒,更是恶魔。 而这一代的继承者,在数次掀起的血雨腥风中,已是黑暗势力魔物中公认的历代最凶残者。 圣徒恶魔,华尔修!
第一百八十八章 驱魔VS名剑 圣徒恶魔的凶名太甚,切斯特大惊失色之下果断掉转身躯,沿着原路折回。薛鸿铭本来距离他就不远,断然没想到之前还仓皇逃窜的猎物竟然会猛然折回,惊愕之下,便感觉耳边风声尖锐,喉间已然感到一直尖锐刺痛。 切斯特死死锁住薛鸿铭的咽喉,望着华尔修尖锐叫道:“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薛鸿铭眉头微皱,这时才注意到了前方滋滋作响的耀眼电光以及那道沉默的人影,心头微微凛然。 好强大的气息,只是站在那里,便又压迫感扑面而来,并且这并不是错觉—──风已停息,而他两鬓的发丝此时还在轻微飘动,说明那人的气息已经达到了如同实质的地步。 有点意思…… 薛鸿铭唇角扬起,手臂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打消了攻击切斯特的念头。他忽然起了玩心,想看一场好戏。于是面容很配合切斯特,现出极端惊悚恐惧,身躯瑟瑟发抖。 演技恰到好处,一点都不浮夸,简直可以拿奥斯卡的小金人。 “鸿铭!”赶来的方君君和蓝馨慧眼见薛鸿铭被制住,齐齐失声叫道,却见薛鸿铭别过头,冲她们不露痕迹地眨眼,顿时哭笑不得,放心之后又若有所觉,同时向前方望去。 黑夜里,万籁俱寂,风都停息。 而华尔修缓缓走来,皮鞋踏在青石路上的叩击声清脆如子弹脱膛。 他走得不疾不徐,而周身有盈柔白光浅浅笼罩,仿佛苍穹月色,只是他的聚光灯。而他步步逼近,薛鸿铭就感觉到切斯特扣着他咽喉的手便颤得愈发厉害。 薛鸿铭不禁好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让素以无法无天闻名的吸血鬼会如此发自内心感到恐惧?但没过多久,他和方君君、蓝馨慧也同时变了脸色! 华尔修踏入橙黄结界中,结界光华触及他周身圣光,如冰雪遇火,大片大片地退却,而圣光坚守在华尔修周身,缓慢却锋芒毕露。 结界……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崩溃了?! “我叫你……不要过来啊啊!!!”切斯特的情绪也被华尔修沉重如山的气息压迫到了崩溃境地,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扣着薛鸿铭咽喉的手也再一次加了力度。 华尔修果然停下,银色面具上繁密花纹在月光下折射着阴寒光泽。 而他的声音温润如同春雨,内容却叫人不寒而栗:“劫持人质?呵,真天真。” 他抬手,手上握一柄银色手枪,杀气凛然。 薛鸿铭瞳孔猛然凝缩! 砰! 银色枪支射出的子弹如同暴风,射出之际就已经将地面犁出无数碎石,直冲薛鸿铭胸口而来!威力竟丝毫不下于薛鸿铭手上的狙击枪! 薛鸿铭勃然变色,全然没想到这位圣徒恶魔竟然如此狠辣,身为仁慈的主的教徒,完全没有仁慈之心,根本不顾人质生死!他本想看一场好戏,不想这次玩大了,居然引火烧身!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手起如电,刹那间折断切斯特扣住他的手,向一边飞身侧跃! 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左臂,薛鸿铭感觉一阵刺痛瞬间蔓延全身,回头望去,见切斯特被子弹彪悍狂野的冲击力轰得整个身躯飞起,然后子弹在体内炸裂开来,在切斯特的惨叫声中,大片大片的银色液体自体内延伸而出,将他身体包裹。 液体所覆盖之处,切斯特的肌肤化为灰烬,飘扬起一缕缕黑色黑雾,须臾间化为虚无! 薛鸿铭目现惊骇,落地翻滚几下,狼狈滑向旁边店面,被墙壁止住去势。他低头望去,见左臂上被子弹划破的伤口正和切斯特一样,冒着缕缕黑烟,且伤口正在缓慢地扩散。 薛鸿铭当机立断,另一只手摁向伤处,五指同时异化出尖锐指甲,刺入伤处边缘,果决将整块肉扯下! 以昆吾剑强化的肉体修复能力,这一点子弹擦伤的伤口不该如此,按常理早已该止血,显然华尔修的子弹并非凡尘制造。果不其然,撕掉了被感染的肌肉组织后,伤口看似恐怖,但正以惊人地速度开始结痂。 华尔修目光扫望而来,面具下看不见表情,但显然有些意外,而他看见薛鸿铭的伤口冒出缕缕烟雾,冷笑一声。 “原来又是一个异端。” 薛鸿铭刚站起来,正想怒骂几句,便听到华尔修充满敌意的嘲弄,而方君君急促地娇咤也同时响起:“御气决,不动金刚!” 御气海潮般席卷而来,薛鸿铭怒视着华尔修射向他的子弹,望见方君君仓促凝结的不动金刚被弹头悍然轰碎,低吼一声,狙击枪在不动金刚被破的霎那抬起,对着那颗无坚不摧的弹头扣下扳机! 两颗威力绝伦的子弹撞击在电光火石间撞击在一起,瞬间翻滚起热浪滔滔,薛鸿铭受气浪波及,整个人被冲击得倒飞而出,在空中翻腾调整姿态以便落地。 砰砰砰! 薛鸿铭在空中连开三枪,他自小便在斗勇争狠的佣兵团长大,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华尔修竟然对他实行了攻击,那么无论如何,无论他背后有什么神佛上帝,这个场子他必须得找回来! 先揍到你趴下再说! 华尔修惊异地咦了一声,身躯鬼魅般地横移,躲开了前两颗子弹,但薛鸿铭对于战斗计算堪称精准狠辣,完全预判出了华尔修的反应,第三颗子弹华尔修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哼,有点意思……” 华尔修唇角嘲讽,左手握拳,迎面向着袭来的第三颗子弹彪悍轰去。 竟妄图以肉身凡胎硬撼薛鸿铭加持过御气的子弹! 轰!!! 弹头分崩离析,其中磅礴御气卷荡炸开,华尔修胸前十字陡然光华大胜,随着这片光华,他周身的白光也浓了几分,御气从正面触碰白光边缘,便爆起一阵阵炸裂声,而华尔修在这御气浪潮中,岿然不动,半步不退。 这家伙……是哪里来的怪物?! 薛鸿铭惊得目瞪口呆,回头沉喝一声:“君君,馨慧!” 方君君和蓝馨慧会意,方君君玉手舞动,一边稳固镜像结界以和圣光抗衡,一边则随时关注局势准备支援,而蓝馨慧要做的则要简单许多,定秦剑化身长鞭,灵蛇般击打而出,牵制华尔修。 而薛鸿铭快如闪电,欺身杀向华尔修!他果断丢弃了狙击枪,转而从腰带上抽出了更适合近战的大口径手枪。 三人组的战斗模式并不是固定,一般来说,方君君是稳定的辅助,蓝馨慧做为近战攻击点,而薛鸿铭则是最后一道保险的远程杀伤。但如果对手换做华尔修这种强度的话,突击任务显然还是交由战斗力最强的薛鸿铭更为合适。 月光惨白,街道寂寞,而华尔修的银色面具生动得如同是个活物,繁密圣洁的花纹在面具之上如一条条蝌蚪蜿蜒流转。 而他冷眼看着爆射而来的薛鸿铭,从容举枪,身躯宛若幽灵,沉稳地一枪接着一枪射击。 蓝馨慧的长鞭连他的衣裳都没沾着,反而突击中的薛鸿铭险象环生,多次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子弹射中,若不是他的反射神经远超一般名剑师,加上方君君不时以阴阳天印等御气决干扰,恐怕头颅这会早已被轰成渣了。 但华尔修并非没有表面上看来得那么从容,在他的计划中,在重视起薛鸿铭的实力后,应该最多五枪就能解决这个异端。 而现在枪响已经整整十枪,不但没有击杀薛鸿铭,反而两人的距离被不断逼近。 蓝馨慧的长鞭牵制依然是有效果的,虽然没有击中华尔修,但她和方君君的御气决让华尔修很不适应,处处觉得别扭。 夜色漫漫,子弹迸发出火光一团一团在耀眼了整条街道,双方都感到了对手的棘手! “面具先生,住手吧!”方君君还抱有天真,以为这场战斗可以避免,叫道:“我们是中华名剑协会的名剑师,已经和贵方知会过了!” 华尔修对此充耳不闻,反而射击得更加凌厉,而薛鸿铭突进的速度亦随之再度快了一分。 当银色手枪射击出第二十四颗子弹时,薛鸿铭敏锐的听觉听见了那把枪里响起了一道异样的叩击声,他双眸一冷,咬牙,御气全力催动,不再闪避,而是笔直迅猛地杀向华尔修。 就是现在! 那道叩击声薛鸿铭太熟悉,正是枪械空弹的声音,也就是说,现在华尔修已经没有子弹了,无论他换弹速度有多快,这都是薛鸿铭攻击的绝佳时机! “小丑,死来吧!” 他怒喝着,昆吾剑光芒大胜,冷冽如霜! 银色面具冷冰冰的,华尔修的表情被隐藏,但他依然半步不退,在薛鸿铭陡然加速的同时,手腕翻动,枪托底部弹射出一道冷光,在月光下亮得骇人。 一把匕首,同样是圣洁的银。 “嘿嘿……” 他低低地笑,握着同时装备了匕首的银色手枪,屈身,蹬腿,激射而出。 不近反退,迎面杀向薛鸿铭! 薛鸿铭瞳孔陡然凝缩,强化后的视力,竟只看得见模糊虚影! 好快!!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她比蓝馨慧大 当今世上,能让薛鸿铭强化后的双眼跟不上的人已经少之又少。整个名剑协会,除了秦浪这等组长级别的顶尖名剑师,再也没有人能够让薛鸿铭手忙脚乱。 但是华尔修这一次真的让薛鸿铭极其狼狈! 与秦浪无声无息的飘逸鬼魅不同,华尔修的速度更为凶猛狂暴,直线而来,完全依仗绝对速度。薛鸿铭只来得及仓促横剑,昆吾与华尔修的匕首擦出一簇火花,竟没有完全挡住那可怕匕首的轨迹,匕首掠过薛鸿铭的咽喉,跳跃起丝丝火光,如摩擦在钢铁上一般。 关键时刻,薛鸿铭将御气全数流转至咽喉,咽喉部分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化,才勉强抗住华尔修的这一刀,饶是如此,依然被那把锋利的匕首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缓缓流出。 砰! 枪响让薛鸿铭心头骤然急跳,华尔修的手枪应该已经没有子弹了,而薛鸿铭本身,也没有开枪。 那么枪响从何而来?! 枪响自华尔修手臂而来。 他双手手腕处,各戴着一副厚厚的银色手环,如同枷锁,而子弹正是从手环炸射而出,沿着拳头的反方向呼啸向茫茫夜色中,强大的后坐力在一瞬间推动着拳头轰出如狂怒的暴龙,隐然在空气中有咆哮之音。 出拳之速度,比他突进的速度更要快! 轰!! 巨响中,铁拳重重砸在薛鸿铭脸颊上!薛鸿铭感觉似乎被野牛撞上一般,天旋地转中整个人倒飞而出,耳边清晰听到骨头噼里啪啦的断裂声! 脸骨崩裂,颈椎错位! 华尔修银色面具在月光中掠过森寒光泽,双手猛然向后甩去,震耳的枪响中,身躯爆射而出,在子弹强劲狂野的推动下,速度在眨眼之间不断攀升。 仿佛没有极限一般! “鸿铭!”方君君失声惊叫,御气决全力催动,刹那十八道不动金刚凝结在华尔修和薛鸿铭距离之间,而蓝馨慧长鞭宛若狂蛇,扬起飞沙走石向华尔修奔袭而去。 砰砰砰砰砰!! 枪响如雷霆,繁密如骤雨! 华尔修的子弹疯狂倾泻,在一记记重拳中将十八道不动金刚一击即溃,他的速度快得简直惊世骇人,直到砸碎第十五个不动金刚,蓝馨慧的长鞭才姗姗来迟。华尔修微微侧脸,随意杨手,竟将蓝馨慧奋力舞动的长鞭抓在手中,瞬间翻卷出气纹涟漪。 蓝馨慧勃然变色,惊叫一声,娇躯被高速中的华尔修拖拽着高高抛起,然后华尔修手臂甩动,蓝馨慧整个人被重重砸进身后建筑中,砖墙顿时分崩离析,扬起尘土滚滚! 而此时华尔修已轰破最后一道不动金刚,十八道不动金刚延缓他的时间甚至不知一秒!他身躯在高速的疾驰中下沉,又一道枪声砰然炸响,拳头悍然轰在地面上。 地面在一瞬之间龟裂,然后被震荡而起的狂暴气浪席卷向四面八方,方君君花容失色,娇躯被气浪冲击得退了两步,再定睛看时,已是天地茫茫,尽是烟尘浓雾! 看似激烈的交锋,实则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弥漫烟尘中,薛鸿铭砰然砸摔在地,华尔修则高高跃起,右臂舒展到极致,握拳,身姿如张满的弓,一触即发! “住手!!” 一声严厉沉喝忽然闯入,华尔修的身躯顿了一顿,依然充耳未闻,身躯鹰隼般下坠,沉闷枪响中,重拳照着薛鸿铭的头颅轰杀砸下! 锃。 如同弓箭离弦的声音,一道黄金浪潮急速向着薛鸿铭涌去,而薛鸿铭同时在危急关头再一次反应神速,双腿爆发出惊人力量,贴着地面向后暴退。而在他原本的位置,一道窈窕身影出现,黄金浪潮齐聚一起,交织成一张大网,硬抗华尔修惊天一拳。 华尔修一拳砸在黄金网上。 黄金网浮现出十字架气纹,然后寸寸迸裂,溃散。 突现战场的北欧女子倒退数步,身躯不复方才挺拔,佝偻弯下,似乎极为疲惫。 华尔修缓缓站定,凝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又骄傲的女人。 脸容精致,轮廓线条凛冽分明,眸若星辰有光,眉锋细且凌厉,英气勃发,一袭金发披散如瀑,又身材高挑,无袖黑色紧身连衣裙,双臂带黑色长款臂套,修长浑圆美腿穿过膝长靴,惊艳绝伦。 分明是烟尘弥漫混浊不堪的环境,薛鸿铭却闻到了淡雅舒服的清香。 薛鸿铭看一眼这个女郎,不觉动容,即便是在如此惨烈的情况下,脑海仍不由浮想联翩出一个念头。 比蓝馨慧的胸……要大十八条街啊…… 要知蓝馨慧已经这世间最难得一见的美女,身材高挑是她最大的优势,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胸部略小,因此反而更显得英姿勃发。但眼前这个女郎,英气不输,身材却火辣到爆,简直就是天使和魔鬼最完美的结合! 正心猿意马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数十个黑衣大汉手持枪械从黑夜里鱼贯而出,人人胸前带着十字架挂坠。 华尔修沉默凝立着,片刻后轻轻地说:“伊芙蕾尔,什么时候……圣骑士团可以干涉我了?” 伊芙蕾尔俯身行李,歉声道:“抱歉,华尔修大人……但是这几位是中华名剑协会的名剑师,并且已知会过教皇,是我们尊贵的客人。我想,你们的战斗,一定是存在着误会。” “呵呵呵。”华尔修冷笑着,指着薛鸿铭说道:“伊芙蕾尔,他是异端,教廷竟然允许一个异端进入圣地?” 伊芙蕾尔黛眉微皱,不卑不亢地道:“东方的准则与我们并不相同,即便是异端,也该由教皇定夺,华尔修大人。更何况……是当着黄月奏大人的面。” 华尔修身躯猛然一颤,肌肉受到刺激般紧绷! 黄月奏默不作声地从他身后擦肩而过,烟尘已落定,月光映照着她扬起的长发如柳絮纷飞。 她是什么时候……?!! 华尔修心中震惊,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木无表情的女孩究竟是在何时出现的,更为之惊悚的是,直到她走进他身边如此之近的时候,他才有所察觉,并且这距离,是在圣光范围之内。 连圣光……都没有丝毫反应吗? 华尔修面上的银色面具微颤,因为面具下脸部的肌肉起了变化,他沉默片刻,心中已经给黄月奏下了定义。 极度危险分子! 但黄月奏毫不在意他警惕的反应,径直走到薛鸿铭面前,凝望他一边塌下去的面孔,轻轻地问:“疼?” 薛鸿铭也感到愕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黄月奏,问道:“小奏,你怎么来了?” 黄月奏声音没有一点起伏,道:“担心你有危险。” 这丫头……***有良心! 薛鸿铭听得心头感动,觉得暖暖的,正难得准备说些煽情的话,忽然又听黄月奏道:“被人揍了,协会会很没面子。” 薛鸿铭酝酿到正浓处的感情一下停滞,面上刚扬起的笑容变成抽搐。 “切,”蓝馨慧刚刚从废墟里爬出,便听见了黄月奏竟然如此不客气地评价三人组,当下眯起眼,阴阳怪气地道:“这么说,你是嫌我们……丢脸了?” 黄月奏扭头安静地看她,木然说道:“漂亮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不丢脸。” 这话太实诚,蓝馨慧顿时喜得眉开眼笑,而薛鸿铭觉得自己快要吐血。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很抱歉,黄月奏大人。”伊芙蕾尔面带歉意,又微笑道:“请放心,薛先生的伤,教廷会提供最好的治疗团队,在圣光之下,相信伤势很快便能痊愈。” “嘿。”薛鸿铭还没答话,华尔修却先冷笑打断道:“伊芙蕾尔,我记得,我应该没有说过……停止我的行动吧?” 伊芙蕾尔脸色一边,沉声道:“华尔修大人,这是教皇的命令?” “教皇?命令?”华尔修一阵阴笑,说道:“呵呵呵呵……伊芙蕾尔,你觉得教皇能够命令我?笑话!你们真以为,教皇是主在这个罪恶世间的唯一代言人?” 伊芙蕾尔勃然变色,沉声道:“华尔修大人,您太狂妄了!” “狂妄的是你们。”华尔修冷冷地道:“主需要仁慈,也需要利剑,光明得以永存,必须以我剑以守卫。教皇是主的言辞,而我,是主的利剑!” 伊芙蕾尔玉脸凝重无比,盯着华尔修,凝声问道:“您一定要如此吗?” “世界光明纯净,不该有任何异端。”华尔修道:“我没有理由放弃。” “那么得罪了!” 伊芙蕾尔张手,一柄大剑自虚空浮现,被握在手中,而身后骑士如同得到了她的命令,纷涌而上,将华尔修包围在中央! 伊芙蕾尔玉眸微沉,认真道:“请您罢手!” “伊芙蕾尔,”华尔修淡淡说道:“你认为,就凭你们这些人,够我……杀吗?” “那再加上我们呢?” 华尔修扭头看去,见薛鸿铭已吃力站起,凝视着他许久。 受了那么重的拳,颈椎应该已经断了,但现在看来……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恢复到勉强保持战力的程度了? 华尔修暗自计算了一下形式,薛鸿铭、伊芙蕾尔以及一众圣骑士,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那个叫黄月奏的小女孩,却是一个未知的威胁,一对一,华尔修并不惧怕,但若是加上薛鸿铭、伊芙蕾尔这些人,很可能成为战斗的变数。 他低低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也苍茫夜色中。 “异端,你最好保证你不会落单,你的净化,我不打算放弃。
第一百九十章 城市叫做威克斯 相比于东方协会个体力量的强大,西方教廷走得是截然不同的团队道路,名剑师在名剑协会有着几乎完全自由的行动权,而教廷里的每一员都有明确分工,虽然因为熔炼了名剑能力,无法像名剑协会一样高产秦浪、黄月奏这样等级的强者,但相应的,使拥有与魔鬼抗衡能力的人员数量大增,从而在千百年来与黑暗议会的战斗中占据了主动,压得一众吸血鬼、狼人等魔物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差别也是由于东西方战斗环境而导致的,妖魔鬼怪四邪中,东方多妖鬼,数量不多但实力强横,人海战术并不是最佳选择,而西方以魔为主,同时有少量怪,必须保持一定数量的战斗人员才能够维持秩序。 令薛鸿铭不得不佩服的是教廷的治疗师团队,依靠虔诚信仰所获得的圣光治愈,让他的伤势在短短两天时间竟然奇迹般的复原。而伊芙蕾尔却也震惊东方名剑师的肉身强横,要知道,即使是最好的治疗师团队,在骨头粉碎性骨折后还能够如此快速痊愈的,在西方驱魔师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一行人是在薛鸿铭伤势痊愈后的次日拜会教廷最高领导者教皇的,与世俗所见的教皇不同,掌管对抗黑暗议会权利的是另一个教皇,教廷内号称里教皇,年轻有为,不过中年,便登顶成为全欧洲最权贵之人。 他面貌刚毅,神情总是沉稳从容,且行事带有年轻时的雷厉风行。 见到薛鸿铭的第一面,他便单刀直入地发问:“我已见过各位此行的文书,苏媚虽有可能处在我境之内,但东西方早有协议,不得插手双方所辖事务,所以此事我认为应当由教廷负责解决,不需要各位插手。” 名剑师一行人中,黄月奏的级别最高,但她对于教皇的发问置若罔闻,反而睁着天真纯净的双眼,淡定自若地观望四周欧式华美的建筑风格,完全沉浸于好奇中。 一时之间,气氛沉默,有些诡异的尴尬,教皇面容微沉,感觉受到了侵犯,不轻不重地咳了几声。黄月奏仿佛这时才明白过来,小手华丽丽地一指薛鸿铭,意思了然。 有事找他,我只是来看风景的。 薛鸿铭黑着脸,不得不临时背锅,说道:“于公,苏媚实力并不弱,相对来说,我们认为协会对于对付这样的大妖怪会更有些经验,这样同时也避免了贵方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教皇诧异地哦了一声,挑眉道:“这么说,还有你私人的方面?” 薛鸿铭想起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似乎又见到了满身是血的自己,他望着教皇,缓缓地说:“于私,苏媚……必须死在我手里。” 教皇沉默片刻,说道:“你叫什么?” “薛鸿铭。” “孩子,你拥有一颗果敢坚毅的心。”教皇道:“但是你要记得,人越渴求于一种欲望,就越容易成为魔鬼。德古拉之伤这样的事,每个时代都在发生。” 德古拉是西方人人皆知的大吸血鬼,关于他有无数版本的传说。然而做为与其战斗过的教廷,记录了关于真实的德古拉……为了保护子民,面对占据绝对优势的侵略者,他过分追求力量,最终受到魔鬼蛊惑,堕*落成为吸血鬼,最后被他所保护的子民以烈火灼烧,愤怒成为人类的敌人。 薛鸿铭明白教皇的意思,面容微凛,然而眸子仍然明亮如有火在烧。 他又想起一个人,将那日那人对他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回答教皇:“我明白,我只做……憎恨的主人。” 高仓真惠,当日你对说下这句话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教皇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同意你们的要求,但我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并且……” 他手指向脑袋转来转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的黄月奏,说道:“她必须留在教廷本部。” 黄月奏闻言,目光终于第一次定格在教皇身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奏不要。” “这是必要的措施。”教皇同样不退让,肃然道:“你太强,除了华尔修我们无法控制事态,一旦战斗波及到尘世,我们无法及时控制。” 薛鸿铭顿时大感头痛,试图说服黄月奏,哄她道:“小奏,你看这里好看吗?” 黄月奏想了想,点点头。 “那就在这里玩一个月多好,有很多好吃的哦!” 黄月奏盯着他那张笑得不能再假的脸,默然片刻,说道:“你也不想?” “呃……哪里哪里!”薛鸿铭吓一大跳,在名剑协会,黄月奏绝对不能得罪的小祖宗,这是公认的,他连忙认真想要将演技继续下去,脑中急速转动,想着如何才能哄骗黄月奏。 不想他笑容刚堆得温柔虚假,黄月奏竟然点了点头,道:“我留在这里。” 呃……这是,同意了? 薛鸿铭酝酿了半天的说辞胎死腹中,感觉像拳头憋足了劲却打了空。 接下来,是对一些细节的敲定,明确双方合作范围,然后是一大堆繁文缛节,教廷做为西方世界一直以来的权势顶峰,一向自诩超脱贵族,所以招待起来,让薛鸿铭等人大开眼界。等到终于搞定一切后,薛鸿铭、方君君、蓝馨慧三人出来已是深夜。 意大利这个夜晚清冷与热闹并存,冷得是天气,热闹得是路人。 “只有一个月时间啊。”蓝馨慧皱眉思索着,问薛鸿铭道:“你有什么计划吗?我们要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苏媚?” 薛鸿铭目光怪异地望着她,愕然说道:“喂,怎么追查这种事……你以前做警察的难道都不懂?” 蓝馨慧被呛得一怔,道:“但是苏媚是妖啊,抓妖这种事……不是你才是最擅长的吗?等等!” 她瞪着薛鸿铭,想到一个很不好的念头:“你刚才和教皇忽悠了那么多,不会……真的是没想好怎么找到苏媚吧?” 薛鸿铭很认真地点点头。 “喂,你不会想靠我找到苏媚吧?!” 薛鸿铭表情温柔,拍了拍蓝馨慧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蓝神探,我相信你。”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向着热闹繁华处走去:“累了一天了都,找个热闹的地方放松一下吧!” “……,薛鸿铭,你给我说清楚!” …… 红艳惨绿,射灯闪烁,忽明忽暗间,狂野扭动的柔软肉身满眼都是。 “你能不能有点追求?”蓝馨慧一边把酒杯伸到薛鸿铭与他碰杯,一边无奈地道:“你的人生,放松的地方就剩下酒吧了?” “那又有什么地方,”薛鸿铭举杯,一饮而尽,笑道:“比酒吧更热闹呢?” 蓝馨慧讥讽道:“但热闹是他们的,你什么都没有。” “所以到清净地方的话,”薛鸿铭眨眨眼:“不是觉得更寂寞?” 这话说得蓝馨慧哑口无言,看得一旁的方君君抿嘴偷笑。 蓝馨慧在做警察时便是一个工作狂,到了酒吧仍然再思索,她缓缓说道:“鸿铭,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苏媚在日本留下的奢侈品。虽然不是很重要的线索,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想先去这批奢侈品的产地、产家、从何处脱手,我们都需要查阅一遍。” 薛鸿铭目光锁定场中的一个意大利女郎,肆意欣赏着她身材妖娆曲线,口中随意答道:“我查过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妞怎么样?” 蓝馨慧顺着他指的方向,定睛望去,说道:“居然脱离团队偷**狗,查了什么给我说说,说不定我能看到一些线索。嗯,身材挺正,但没有本小姐和君君漂亮。” 薛鸿铭对此不屑一顾:“啧,你们两个,能看不能吃顶个P用。” “呵,”蓝馨慧表情似笑非笑,揶揄道:“我说不准,但你确定我家君君你不能吃?” 被这两人肆无忌惮的品头论足,方君君羞得脸如火烧,低着头,故作没有听见。薛鸿铭也没想到蓝馨慧竟会如此直言不讳,一时也觉得窘迫,暗恼自己嘴太快,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四下张望,眼睛一亮,找了得以缓解尴尬局面的救世主,将手高高扬起:“嘿,这呢!” 蓝馨慧诧异望去,见一个北欧男子扭动轻柔身姿,脚步浮夸,冲这里走来,面容颇有几分熟悉。 “嗨,两位美女,”那男子爽朗地笑:“我们又见面了!哇哦!” 蓝馨慧仔细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打了个响指,指着那男子,很确定地说:“阿拉特!” “……” 这么沉默的反应,看来……不对。 于是蓝馨慧紧急挽救,快速地道:“阿利亚!” “……” 呃,连笑容都没了呢…… “阿灵顿!” “阿克西!” “阿卡丽!” “嘿,女孩,我们不是在英雄联盟好吗?”阿尔杰忍无可忍,败下阵来,耸肩道:“阿尔杰,我和薛雷锋以前一起呆在威士忌,中国见过面的。” 蓝馨慧毫不羞愧,愉快笑道:“我就想说你就是叫阿尔杰!呵呵。” 薛鸿铭翻了个白眼,很不客气的将她推到一边,与阿尔杰开门见山:“你们来欧洲重建威士忌这么久了,欧洲最近有没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阿尔杰随意地坐上吧台,顺手将蓝馨慧的酒杯抓来,仰头一口闷下,郁闷道:“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歌舞升平,夜店照常开着,每个人夜晚都在啪啪作响!” 薛鸿铭有些失望,又见阿尔杰面色并不是很愉快,随口问道:“最近如何?上次你说接了个大单,如何,买了几辆坦克?” “嘿,兄弟,我想起来了,这就是唯一奇怪的事。”阿尔杰郁闷地骂道:“谁知道那帮意大利草莓兵搞什么鬼,竟然全面封锁了目的地,谁也特么不让进!妈的,老子有了坦克,第一个轰了他娘de意大利国防部!” 薛鸿铭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单子的目的是要去哪?” “威克斯,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见鬼!” 薛鸿铭眯紧了眼,从怀中摸出一根烟递给阿尔杰,自己亦点燃一根,说道:“阿尔杰,今天你尽情玩,叫上几个人也行,我请客。” 阿尔杰、蓝馨慧、方君君均都震惊地瞪大了眼,蓝馨慧心直口快,心中想法脱口而出:“你居然会这么慷慨?” “呵,蓝神探。我查过那批奢侈品其中一件中世纪壁画,脱手交易的地方……” 薛鸿铭长吐一口烟,望着烟雾在变幻不定的红绿光芒中袅袅浮升,淡淡地道:“就叫威克斯。”
第一百九十三章 日光沉寂时 “剑身紫红血,剑柄青蛇信。”蓝馨慧原是从事警察行业,因此对资料文献等特别敏感,这两年来,她时常阅读协会内部记载,因此认得这位名剑师。 她面容微沉,肃然道:“鸿铭,是任正意,他手上的剑叫做浪人剑,《新唐书.南诏传》有记载。为隋朝所铸,铸时以**并冶,取迎曜如星者,凡十年用成,淬以马血,伤人即死。又因为浪人所铸,所以也叫浪人剑。” 薛鸿铭低声道:“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浪。” “你要小心。”蓝馨慧低声道:“他在协会黑榜上,是名黑名剑师。” 薛鸿铭神情微凛,力量能够守护人世安稳,却也容易叫人迷失堕落为魔。总有一些名剑师,在获得强大的名剑能力后,以为自己超脱凡人,又不肯受道德束缚,肆意妄为。对于这类犯下恶贯满盈的名剑师,名剑协会特别制定黑榜,上榜的名剑师被称为黑名剑师,在名剑世界里,大约等同通缉犯。 协会原则,若遇黑名剑师,宁弃任务,亦要捉拿。 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但时常有名剑师在遇到黑名剑师后捉拿不成反被击杀,原因无他,黑名剑师之卑劣狠辣,不择手段,往往超出名剑师的预期。 这边任正意瞥望过来,细长阴冷的眸子微凝,徐徐伸出右臂,五指向后,猛然一甩! 有汹涌气流从楼内喷薄而出。 一具具尸体如江河般倾泻而出,数量之多,便连薛鸿铭这等见惯了尸山血海的人都不由勃然变色! 所有的尸体与广场受到感染的尸体一般无二,显然是聚集在这栋阴暗楼内,而任正意闯进楼内将他们全杀了。尸体堆积如山,越堆越高,终于没到了任正意脚边。 任正意徐徐走下,他踏在这令人作呕的尸体堆上,面容没有丝毫变动,唇边仍是那抹淡淡笑意,透几分狰狞阴鸷。而他每走进一步,薛鸿铭的变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便浓烈一分,让他不得不警戒。 他见过无数强者,也见过无数人凄惨死亡,其中更不缺少心狠手辣之徒,但这一次他无比确定,任正意或许不是他见过的最强的,但绝对是最残忍嗜杀的对手之一。 协会里,也胜邪剑顾少堂或许可以比肩,但顾少堂毕竟还受制于协会纪律,就算胡作非为也不会太过分,且他并不会成为薛鸿铭的对手。 即便如此,顾少堂依然是整个名剑协会薛鸿铭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 所以薛鸿铭对任正意很戒备,这种戒备,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敌意。 任正意走到薛鸿铭面前,侧头望着他,口气犹如命令:“小鬼,这里的都是我的,***开。” 薛鸿铭心中微动,这里除了遍地死尸,还有什么?任正意的口气……像极了争夺食物的野兽,那么他,到底在争什么?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呛道:“这里又不是你开的,凭什么都是你的?” 任正意面容很不善,听薛鸿铭竟敢这般强硬地回应他,眼角微微抽搐,薛鸿铭这才注意他眼角便有暗青血管浮显,且脸色青灰得太异常,心中警惕又多了一分。 这个任正意,无论面貌还是身体肤色,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正常范围,反而有些像……那些死去的丧尸。 薛鸿铭回想起他吞食丧尸人脑的样子,眼角微跳,心中念头让他的目光透出震惊。 难道……?! 任正意盯着薛鸿铭,又掠过他身后的蓝馨慧与方君君,薛鸿铭仔细观察他的瞳孔,分明见他眼瞳的关注点集中在几人的肤色上。 任正意冷冷地道:“你们既然是新来的,那么不懂规矩我可以宽恕你们一次。但听着,就算你们同样是苏媚大人邀请的,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否则……就算我杀了你们,苏媚她也无话可说!” 薛鸿铭脑海轰得一声,身躯晃了晃,他低着头,任正意以为自己的恐吓起到了效果,于是满意一笑。 “滚出这里一千米之外,千米之内,都是我的猎物。” 他说完,转身离开。 半响。 “喂。” 任正意诧异回头,狭长眼眸中掠过一抹阴鸷,冷声道:“怎么?想死?” “我说……”薛鸿铭徐徐抬头,凝视着任正意,低低地问:“苏媚在哪?!” 任正意触及他的眼眸,见那眼眸凝实生亮,如有烈烈火焰,竟幻觉身上肌肤都在灼痛!他面容一凛,下意识地答道:“苏媚大人在哪里你们怎么……不对!” 他猛然醒悟,惊叫一声的同时瞳孔骤然凝缩! 一颗子弹厉啸而来。 弹头突破层层音障,拖拽出缕缕气流尾随,狂野如同横越山谷的闪电。 气势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任正意当机立断,竖剑当胸,迎面而来的子弹挟带着暴烈气流将他的发吹得笔直竖起,而任正意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他沉喝一声,剑落如霜,血红光芒瞬间大胜。 剑与子弹撞击在一起,嗡鸣声中翻腾出一圈透明气纹震荡开来! 子弹分为两断,任正意的身躯倒飞而出。 薛鸿铭身影化作黑色虚光,紧随子弹之后欺身而来,昆吾剑在余晖下闪动迫人寒芒! 锃! 剑划破空气的尖锐声,任正意大骇之下在空中强行扭身,虽然避免了被薛鸿铭腰斩,但胸肌处仍是被薛鸿铭狠厉割下一大块肉!任正意在惨叫声中,一脚终于踏在地面,借着这着力点,竟然在立足未稳之际悍不畏死地一剑刺来。 薛鸿铭没有想到任正意居然如此舍命,在受到重创的情况下仍然玉石俱焚地奋起一击,不得不收回昆吾,侧身,堪堪闪躲过任正意这拼死一剑。 浪人剑在他小腿处划过,锋芒之利,连薛鸿铭强化的肉身都没能完全抵抗住,被破开了一道浅浅伤口。 刺完这一剑,任正意双脚一踏,身躯向后暴退,而薛鸿铭亦不再急着追杀。 他要一个活着的任正意。 刚才数下交锋,薛鸿铭已经探清任正意的大概实力,御气是在五品巅峰,隐然就快要突破,从控制力上看,应该和薛鸿铭差不多在同在六阶。 但薛鸿铭的御气品级是六品。 正如六品与七品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一样,五品和六品御气,同样是天壤之别。 并且现在薛鸿铭进攻得手,任正意已受了不轻的伤,而薛鸿铭身后还有蓝馨慧和方君君两大助力。无论怎么看,他都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任正意踉踉跄跄地退了数步,方才站定,胸口血流如注,大股大股地流向地面。他手摁着伤口,又惊又怒地望着薛鸿铭:“你们是……名剑协会的?!” “无论我们是哪里的。”薛鸿铭面若寒霜,冷然盯着他,声音低沉如将要暴起的野兽:“你只要告诉我们苏媚……她在哪里!” 任正意嘲弄地笑,讥讽道:“要是我不说呢?” “我的御气是六品六阶,并且身后两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薛鸿铭一步步向他逼近,说道:“你不说,你就永远不能说了。” “你想杀我?”任正意眸子扩张开来,一眨不眨,眼白内的血丝毕现,似乎是骇然,又似乎是亢奋:“你居然以为你能杀我?哈哈哈哈!” 薛鸿铭见他眼眸尽是疯狂,心中微沉,冷冷道:“你认为我杀不来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任正意放声狂笑,笑声歇斯底里,宛若发作的精神病人:“时间不对,哈哈哈……时间不对啊!!你们现在杀不了我的!因为……” 薛鸿铭凝重地望着他,而他亦森然与薛鸿铭对视,笑容愈发狰狞。 “因为现在……天黑了啊!哈哈哈!!!” 薛鸿铭悚然一惊,抬眼望着苍穹,苍穹尽处,最后一抹日光沉寂在远方。 天色已黑。 轻微的声响在耳边响起,然后如同瘟疫般扩散,四面八方都是这诡异声响,最后越来越来,激越暴烈如怒海狂啸! 广场上,遍地的尸体一个个缓缓爬起,眼瞳尽是通红,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饥饿欲望! 所有的死尸,全数复活成为了丧尸。 丧尸在夜幕中出没,杀人,啃食一切生灵。 薛鸿铭脸容略有苍白,双腿用力一踏,御气陡然催动,在丧尸们未完全觉醒前暴退至外围,与蓝馨慧方君君站在一起。 任正意仍在狂笑,阴鸷目光死死盯着薛鸿铭不放。 他的笑声太猖狂,顷刻便引起了丧尸们的注意力,丧尸们沉默片刻,当啃食的本能欲望完全在体内爆发时,纷纷咆哮着向任正意扑去! 惨绿的皮肤,汇聚在一起,如一片海潮,而它们一个又一个疯狂地扑上任正意身体上,完全没有一点智慧,不断地拼命向着任正意的身体冲击。 丧尸如蚁,如浪潮,如洪水,很快将任正意湮没,伴随着一片片艳红血光。 而任正意的笑声仍在回荡,不肯停息,且愈发疯狂。 薛鸿铭等人看着这野性惨绝一幕,听着任正意歇斯底里的疯笑,那一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一百九十四章 子弹自苍穹处来 嘶哑的嚎叫无处不在,丧尸们如闻到了血的鲨鱼无比狂热地扑杀向任正意。在令人心惊胆颤的嘶吼中,任正意的笑声却仍然没有停歇,如泣如诉,如夜枭叫声。 丧尸一层层将任正意淹没,薛鸿铭望着丧尸堆叠如巨大的蜂巢,眼神警惕清冷。 任正意正在承受着无尽的痛楚,所以他的笑声即癫狂又仿佛在哭。 但他既然还能叫,就说明他没有死。 对于任何一个敌人,只有他死了,薛鸿铭才能安心。 薛鸿铭能感知得到,在丧尸巨大的蜂巢中心,有一股御气隐然跳动,虽然并不明显,但如同人的心脏,蕴含着惊人的力量,仿佛随时都将爆发,同时那片区域的空气气流似乎也受到了这股御气的影响,渐渐变得紊乱。 “嗷哈……嗷啊啊啊!!” 丧尸集体仰头,发出尖锐嚎叫,而薛鸿铭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错觉,觉得似乎丧尸堆成的蜂巢如同心脏一般猛地凝缩了一下。 砰!! 绿色血雨陡然磅礴炸裂开,无数丧尸被狂暴猛烈的气流震荡向四周空中,四肢断裂,满目都是! 任正意浑身是血,如野狼般弯曲着身子,双手垂落,唯有头部抬着,嘴边叼着一大半人脑,目光向着薛鸿铭望来。 他眸子尽成通红血色,面部青色更暗,即便是人死后也不可能产生如此灰暗的颜色。 薛鸿铭举起枪,平静地瞄准任正意,随意准备射出子弹轰杀他。 任正意已经不是人了,是未知的怪物。 “嗬嗬嗬嗬……哈哈哈!”狂笑中,任正意仰头,仿佛对待美食一般将嘴边剩下的人脑一口吞咽而下,然后缓缓直起身体。 薛鸿铭面容陡然大变! 血依然在任正意的身体上留着,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缓变小,而他身上的伤口也正在以相同的速度愈合着。更让薛鸿铭心惊的是,任正意周身气流旋动,从强度来上看,与方才交锋的任正意不可同日而语。 五品与六品之间,的确不可同日而语。 薛鸿铭眼瞳微凝,任正意的御气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破到了六品。从此前交手来看,他的御气的确隐隐有突破迹象,但要突破品级的瓶颈本身便是极困难的事。 是他巧合在战斗中激发了潜力,还是因为……吞食了丧尸脑部? 薛鸿铭更倾向于后者的判断,那么战局便由他的绝对主动变成了未知。这里的丧尸数量之多,完全成为了任正意治愈伤势和不断强大的粮草,随着战斗越持久,任正意只会越来越凶悍,最后甚至有反杀的可能! 薛鸿铭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继续保持绝对主动,但他一点也不想因为吞食丧尸脑部而变成和任正意一样的怪物。 必须速战速决! “馨慧,君君!” 薛鸿铭沉声断喝,扣下扳机,同时身躯掠起如箭,与子弹齐头并进杀向任正意! 蓝馨慧与方君君心领神会,一个长鞭如龙,快得化作无数条虚影,御气大片大片地扫荡,将一众丧尸轰杀。另一个则手指翻动,变幻出道道虚影,一道道御气如导弹般在丧尸群中炸裂开来,同时兼顾以不动金刚保护两人、偶尔以御气决支援薛鸿铭。 三人组的作战策略很简单,薛鸿铭负责对付任正意,而蓝馨慧和方君君主要断绝他的后路,令他不那么轻易地便接触到丧尸。 薛鸿铭和任正意的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两人御气相当,战斗手段同样狠辣果决,无论从任何一方面来说,都是旗鼓相当。浪人剑的猩红剑芒与昆吾剑的黄玉寒光在降临的夜幕中交织不定,虚影漫天! 铿铿铿铿铿! 只一个眨眼的时间,两人瞬间交手十七剑,且每一剑对于双方而言都是险象环生。从某种程度来说,出身佣兵团的薛鸿铭和不择手段的任正意,两人的战斗风格都极为相似。 以攻代守的凶猛,为了重伤对方,不惜以命搏命! 所以事实上,薛鸿铭和任正意的每一剑都别无选择,双方的剑都是招招狠辣,如果不挡住,便是死路一条! 薛鸿铭咬着牙挥剑,**如同野兽咆哮的枪响不时乍然震响,在如此进的距离,任正意反应堪称神速,每每堪堪躲过,然后双手握剑,重击薛鸿铭! 薛鸿铭为此付出的代价是震得不断后退。 当初薛鸿铭确定枪剑合璧是他最适合的道路,经过昆吾强化的身体,在力量上本身便占据优势,单手挥剑的力量并不逊色其他名剑师双手握剑,在名剑力量持平的基础上,多出来的枪械轰击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但今日他遇到的任正意显然是特殊的一个,大许是经过丧尸病毒的改造,任正意双臂的力量出奇地强劲,对比薛鸿铭单手挥剑还要略胜一筹。 双手握剑的速度虽然及不上单手剑,但强悍的力量让任正意在场面上占据了上风。 铿!! 薛鸿铭闷哼一声,承受着两剑撞击的反作用力,再一次向后踉跄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任正意全程都在状若疯子的狂笑着,极其亢奋! 他蹬踏两步紧紧跟上,身躯如同一只大鸟,仿佛将要飞起,浪人剑高高抬起,随着身躯下沉,宛若血色电光般劈斩而下! 这一剑的时机精准狠辣,正是薛鸿铭立足未稳又退无可退之际,薛鸿铭唯一的选择只有硬抗。但硬抗,仓促之间,他又怎是蓄势待发的任正意对手? 薛鸿铭眼眸很明亮,唇边扬起讥讽的笑,在那一瞬间,看得任正意心中莫名一寒。出于长期猎杀的直觉,他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稳妥起见,此时应该退却。 但他却发现,正如薛鸿铭退无可退一样,任正意的剑同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御气尽数集中在这一剑上,浪人剑嘶吼着斩下,一决生死! 但这是薛鸿铭要的结果,一次决战般的交锋,他一直在等待,设下的陷阱,就等任正意与他一剑定胜负! 任正意犯了一个错误。 当环境成为一种习惯,人们便常常会忽略真相与本质。 薛鸿铭左手张开,沙莫之鹰从手中坠落向地,然后双手握住昆吾,逆流而上,如一道耀眼电芒迎面挥向浪人剑! 单手的力量的确逊色你任正意,那么……双手呢? 当我一直不用双手,你便习惯了我单手剑的对抗,忽略了我同样拥有双手持剑能力的真相! “喝!!” 薛鸿铭暴喝,浪人剑与昆吾又一次地撞击在一起,火花高高跃起如丝丝电芒,而后御气强横无比地向四周倾泻,排山倒海,刹那两人方圆数十米为之清空! “唔,噗……!!” 任正意闷哼一声,张口吐出一大口血箭,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地。而薛鸿铭从来就是“趁你病要你命”信条的最忠实信徒,又岂很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在两剑撞击之际,他便强忍胸中气血翻腾,硬是抗住御气震荡的余波,迎着御气逆行,倾身杀向任正意! 他的速度比猎豹还要快,要追上任正意甚至不需要一秒的时间,但一秒之后,他依然没有到达任正意的面前。 他在半途被迫停下。 危险的感觉在一瞬间让他的肌肤都感觉到了强烈的刺痛,完全出于本能的,他放弃了奔袭击杀任正意的打算,腰腹奋力扭动,旋身,手臂的肌肉绷紧,骤然释放,昆吾剑在胸前斜劈而下。 一颗子弹自苍穹处袭来。 薛鸿铭第一眼见到它时,它还在数百米之外,而转过身时,它已近在眼前,凌厉杀意激得他毛发全都竖起! 他瞳孔猛然凝缩,望见子弹之后,又有风声躁动,踵然而至。 一共五颗子弹,前后排列,笔直如线!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薛鸿铭的身躯急速地倒飞而出,鲜血飞溅,在瞬息间被子弹炸开的灼热浪潮气化为一团团血雾袅袅浮动。 “鸿铭!啊!”方君君看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一声,一身心思全系在了薛鸿铭的安危上。一时不察,竟被一只丧尸突破防线,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剧痛让她不由惨叫! 蓝馨慧又惊又怒,定秦剑变幻成一柄长枪,狠厉地重重刺穿了那只丧尸的脑袋,这才使得丧尸松口,软软瘫下。 “没事吧?!”蓝馨慧自责地急切叫道。 方君君玉眸含泪,摇了摇头,目光看都不看伤口,全放在了薛鸿铭砸落的地方:“鸿铭他……” 正说着,薛鸿铭摇摇晃晃地站起,但无论是蓝馨慧还是方君君,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双臂在颤抖。 他徐徐抬头,望着那五颗子弹来的方向,望着那方向最高的一栋房屋顶上,咬牙切齿地寒声道:“华、尔、修……!” 夜幕无星,月光清冷。 华尔修伫立在屋顶之上,晚风吹动他的衣摆晃动不止,而他双手垂落,手握双枪,目光同样望着薛鸿铭。 “呵,全是异端。” 他低声地说,银色面具比月光更冷,更明亮。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本仁慈,神应残忍 在黄月奏被留在教廷的那一天,薛鸿铭就确信免不了会再遇上华尔修。做为西方教廷最强大的猎人,华尔修要追踪一个猎物,尤其又早已盯上的,这个猎物通常都很难逃过他疯狗般的追捕。 但薛鸿铭没有想到的只是,华尔修会这么快就追捕到了他们的踪迹。 这才不过离开教廷的第二天……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找到了蛛丝马迹追踪到了这里。 啧! 薛鸿铭咬着牙,暗自恼恨。因为华尔修的突然出现,形势变得很微妙,以实力来说,华尔修无疑是最强,而对于薛鸿铭来说,无论是任正意还是华尔修,都不是他的朋友,相反,他们都想要薛鸿铭的小命。 值得庆幸的是,任正意显然也很不喜欢华尔修。 他仰头眯眼望着高高在上的华尔修,简洁明了地冷然吐字:“滚!” 华尔修远在数百米之外,然而任正意的声音直到他耳边依然杀意凌厉清晰无比,而他面上的银色面具看不到表情,只是轻声地笑道:“身为异端,竟敢对神职者不敬?狂妄!” 他的声音轻柔低沉,然后越过数百米的距离,和任正意的声音一样清晰。 然后他缓缓抬手,五指徐徐张开,手中枪支悬浮于手掌前,手掌有光,庄严肃穆的白光从最初一点刺芒扩展开来,顷刻疯狂滋长,仿佛永不停止。 薛鸿铭、任正意面容齐齐微凛! 华尔修面前的光华如同收到驱使的军队,向着上下左右四方扩散,很快形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光芒跃动,有刺眼的亮度,边缘衍生出无数圈光晕,华尔修立在这神圣肃穆的光辉下,如同神降! 光之十字架上又有光散乱弥漫,不似十字架那般刺眼,但胜在万丈光辉,如九天瀑铺陈开来,如寒冬中层层重云里洒下了成千上万道的光。 分明是夜,但夜里已有日光。 神的光芒。 丧尸们一接触这些光辉,纷纷发出本能的惊悚厉叫,如鸟兽散仓惶奔跑,妄图逃离这漫天的神之光辉,但神光几乎照耀了整座广场,丧尸又如何能够逃脱?除了在广场边缘的丧尸得以苟延残喘外,大片大片的丧尸哀嚎伏地翻滚,骇叫犹如鬼泣,如同当时切斯特被华尔修银弹击中一般,化成一缕缕黑烟袅袅升天! 任正意在这片光辉中同样很不好受,他的肌肤虽然没有雾气浮生,但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将要支撑不住倒下一般。 薛鸿铭见他如此狼狈,很愉快地笑。华尔修的神之光辉似乎只对黑暗生物有效,而薛鸿铭在这光辉中,反而觉得暖和,如同沐浴着普通阳光一般无二。华尔修的态度对薛鸿铭来说,称得上好消息,至少说明了华尔修虽然要杀他,但显然也不站在任正意这一边。 三人混战,总是好过一挑二。 但薛鸿铭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神华之杀戮。” 华尔修口中低吐,张开的手旋动、五指次第握紧,然后猛然往回拽动! 十字架陡然崩溃如樱花片片,向着华尔修的手心飞速聚拢,而整片光辉,亦随着华尔修这一拽动剧烈变动,飞快地倒退! 薛鸿铭感到了疼痛,方君君第一时间为他加持了不动金刚。 不动金刚在眨眼间被割碎成无数残片。 当光流动,当光一丝丝一缕缕变得锋芒锐利,这片光辉之下,便是浮现人间的修罗场。 光线即成钢丝,以千万计数的钢丝齐齐扯动,锋芒之力,世间无坚不摧,唯一的下场便只有被割碎! 神爱仁慈,神也应残忍。 是为神华之杀戮。 薛鸿铭沉喝一声,身躯高速旋动,昆吾剑挥舞的银光顿时萦绕在他周身旋动,将他层层包围住,当无处不在的光线扯动,触及昆吾剑的剑光上,迸发出铿然脆响,如同有琴师疾风暴雨地弹音,琴弦纷纷震断! 光辉是实质存在的,是有形的。 所以薛鸿铭斩断了光。 但华尔修代表神的光辉是如此广阔,每一寸地方都有光辉的映照,除非薛鸿铭能够在同一时间内以昆吾剑绝对护住自己身体,否则受伤无可避免。 他的身上手臂,被如钢丝般锐利的光流割出无数道细小血痕,且每一道血痕都在眨眼间承受了数百次的摩擦,终于破开他强化坚韧的躯体,一片片血液自伤口处流出,使得在昆吾剑旋动的剑影里添加一抹妖艳血色! 薛鸿铭自然不愿坐以待毙,喉间暴喝,身躯在旋动间已然暴射而出,笔直疾驰向华尔修! 风声、光流,在四周急速掠动,与其相同疾驰着,还有一道艳红人影。 任正意! 他比薛鸿铭更惨烈,因为没有薛鸿铭那般强悍的肉身,他完全是靠着此前吞食的丧尸病毒在强撑着。薛鸿铭注意到,他左手有三根指头已被这恐怖的光流切断,切口平整得让人心惊,血如开了的水龙头般不停地狂涌而出。 但他的面容却丝毫不见痛楚,只是阴冷得像要滴出水一般。薛鸿铭第一次对任正意有惺惺相惜的感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同一种人。 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对敌人残忍,对待自己同样狠厉。 “小鬼,联手先干掉那个小丑!”任正意沉声道:“否则的话,我们都得死!” 薛鸿铭半点犹豫都没有,咧嘴一笑:“成交。” 话落,两人心有灵犀,同时将速度又提上一档! 方君君的天梯及时地在眼前铺陈开来,沿着大楼外墙笔直通往天台! 数百米的距离,对于名剑师来说,实在触手可及。薛鸿铭、任正意逆光而上,踏过天梯,已然杀到华尔修面前! 华尔修伫立不动,银色面具面无表情,却仿佛在嘲弄。 “准备躺在这里吧!!!” 任正意比薛鸿铭更快一步,高高跃起,浪人剑血芒大盛,率先向华尔修发难。 砰! 任正意面容苍白,睁大了眼,眼珠突得快要掉出来一般,蓄势凌厉的一击在将要斩下之时戛然而止。在子弹尚残留在空气的硝石味中,一拳重重轰在任正意的腹部,并且那一瞬间的出拳速度,快到了时间仿佛定格一般。 华尔修只踏出了一步。 他的第一步快得如此惊人,完全超出了任正意的预期,所以狼人剑在将斩未斩之时,陡然失去了目标。 然后华尔修的拳头就在子弹的推动下轰中了他的腹部,将他整个胃部打穿! 华尔修扭过头,潇洒地半转身,避过接踵而来的薛鸿铭一剑横扫,另一只手臂漫不经心举起,黑洞洞的枪口照着薛鸿铭的面门迸射出子弹。 薛鸿铭的枪早已在等,同时射出子弹。 两颗子弹相撞,翻腾起气浪惊涛震荡,双方身躯同时暴退。 “王、八、蛋!!!!” 任正意双目赤红,在薛鸿铭退下之时,杀气腾腾地狂野杀向华尔修! 华尔修枪声急骤响起,薛鸿铭抬眼望见任正意的左肩肩头被整个轰碎,爆起一大蓬血雨。 薛鸿铭默不作声地疾驰而上,加入战场。 三人激烈得战斗在一起,直杀得夜色动容,云散月残!枪响连绵不绝,剑光遮天蔽日! 片刻之后,蓝馨慧和方君君也登上天台,蓝馨慧长鞭舞动如狂蛇,每一次都照着华尔修的头部劈下!而方君君的龙连珠一刻也未曾停止轰击! 华尔修孤身一人,以一敌四,依然占据上风! 铿!! 三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一团火花伴随电芒冲天而起! 华尔修的枪与薛鸿铭的昆吾撞击在一起,任正意的浪人剑与华尔修的金属手环相互磕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片刻,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但事实上,三方的接触在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便释放开来,暴烈的气流宛若飓风般直冲天际,炸裂而出的巨大力量推动着三人向着三个方向暴退数十米。 “妈的!”任正意咽了一口血,眼中战意疯狂,再一次比薛鸿铭更快一步悍然冲向华尔修。 薛鸿铭紧随其后。 “噗!!” 任正意直觉背后一凉,有万钧之力重重轰在他身上,伴随着昆吾冰冷的剑刃,御气顺着伤口铁马金戈地在他体内肆意摧毁,令他终于忍不住张口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他前倾的身躯砰然砸落在地,又惊又怒地翻身回头望着薛鸿铭,目光即不可置信又怨毒吼道:“卑鄙!!” “哦,是吗?”薛鸿铭面带微笑,笑容纯良无辜:“但你看,我像是一个高尚的人吗?” 华尔修适时地停止了攻击,面具下虽看不清表情,但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诧异。 任正意同样无法理解薛鸿铭突然背信弃义的选择,怒骂道:“小鬼,杀了我,你以为凭你们三个就能赢得了这个怪物么?!” 薛鸿铭若有所思地望着任正意,忽然眨眨眼,唇角扬起:“谁告诉你的……我们是三个人的?” “啪啪啪啪……” 缓慢而富有节奏的击掌声,华尔修和任正意均都暗吃一惊,顺着声音望去。 楼梯口处,阴暗之中,有一道人影缓缓走出。修长身材,面貌俊朗如刀削,然嘴巴一抹邪魅笑意,玩味且不羁。 他一边击掌,一边信步走来,脑后随意束着的马尾在夜色下甩动,分外潇洒写意。 “竟然是你第一个发现的我,让我真是意外,进步很大嘛。”他望着薛鸿铭微笑,笑容看来嘲弄,却灿烂胜过春花。 薛鸿铭没好气向他回击:“你满身的铜臭味,我这辈子都能闻得到,恶心简直让人想揍你。” 男子闻言并不动怒,眨眨眼,笑道:“可你看来又要欠我钱了。” 薛鸿铭怒道:“万恶的资本家!***其实是吸血鬼?!” “吸血鬼?”男子收起笑容,眼中却还有笑意,认真严肃地道:“我朱古力价钱向来公道,不要污蔑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 薛鸿铭,你疯了! 最强自由名剑师,朱古力! 任正意勃然变色,同为自由名剑师,他自然听过朱古力赫赫凶名。倘若朱古力站在薛鸿铭这一方,那么三方之中,他无疑最为弱势,更为糟糕的是,华尔修的神华之杀戮已经将这四周的丧尸清扫一空,他连最后的支援都被切断。 华尔修银色面具看不出表情,然而薛鸿铭却注意到他握枪的手微微地握紧了,显然同样忌惮朱古力。 “朱古力,”华尔修沉声道:“教廷行动,不允许外人干扰,否则以异端处置!” 朱古力摸摸鼻子,望着华尔修,微笑说道:“上帝是个女孩。” 他说得没头没尾,听得华尔修一怔:“什么?” “我说。”朱古力慢吞吞地道,面上笑容如沐春风:“上帝是个女孩,纯种婊*子,半点菊花万人尝。” “住嘴!”华尔修勃然大怒,断喝道:“你竟然……竟然侮辱我主?!!” “又不是没侮辱过。”朱古力不以为然地道:“我当着他妈玛利亚的面侮辱他,我不喜欢菊花,但我喜欢女人。” 这话素质之低,令人发指,且对于一个虔诚的教徒来说简直是最恶毒不过的侮辱。 华尔修周身白光陡然暴涨,怒不可遏地低吼着:“朱、古、力!!!!!!!!!!!!” 砰砰砰砰!! 子弹迸射声如暴雨响彻,华尔修激射而出,眨眼之间,速度极限连续四次飙升!子弹在手臂铁环不断爆出的焰火一蓬蓬,双拳挥动出无数重虚影,洪流般尽数倾泻向朱古力! 朱古力脸上笑容不变,然而眼眸微凝,不见有任何动作,身前凭空不断浮现出一道道黄光符阵,在华尔修狂暴如江河奔流的轰击中,符阵纷纷崩碎。 但显然延缓了华尔修恐怖的拳速与力量,正是趁着这个微小的间隙,朱古力一路退却,无数次堪堪避过华尔修的拳头。饶是如此,华尔修的拳威力太凌厉,拳风将朱古力额前发丝割断,在他英俊面容上留下浅浅血痕。 两人攻守之间,虽没有惊天动地的御气爆发,但寸寸惊心,一念之间,往往便是生死之间。 这其实是高手对决最常见的情形。孙不念曾告诉过薛鸿铭,一位名剑师,御气威力最磅礴浩大时便是在六品八阶之时,到了这个阶段,御气狂暴且不易控制,往往一招一式都能对周围造成恐怖破坏。但对于高手来说,御气并不是越磅礴越好,相反,如果造成了四周无意义的破坏,看似威武霸气,实则是浪费气力。 这也是为何七品九阶是衡量一位名剑师是否位列顶尖行列的标准。 顶尖名剑师如秦浪,不见有多大威势,然鱼肠一剑出,御气只凝缩凝结于剑,取人性命。 一般名剑师好比拳头,御气外溢,确实凶猛无比。但顶尖名剑师却是一根针,御气精炼凝结,杀机只在一线间。 针比拳头更容易让人致命。 华尔修攻势猛烈得令人心惊,薛鸿铭一旁暗想,换做是他,若当日华尔修如此含怒出手,他也许根本一点机会也没有,等不到黄月奏的赶来。但朱古力虽然一路再退,但步步沉稳,阵脚不乱,很快就到天台边缘。 他倒翻,双手撑地,毫不犹豫地跃出天台。 身体在下坠,虚空处,银色符阵一点点散开、成形。 朱古力双脚踏上符阵,符阵涌出弹力将他的身体再度抛起,同时又是一道银色符阵浮现,接连几次跳跃之后,他已站定在数十米外的虚空处。 “呵呵,”他笑得温和迷人,但同样让人有种厌恶的贱气:“我就特别喜欢你们这群狂热**粉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 华尔修默不作声,直接以行动回答了他,双臂向后一振,弹痕自身后浮现掠过,瞬间产生的巨大后坐力将他整个身体推动跃出天台。 空中,枪响接二连三地爆响,不断推动着华尔修如一只大鸟扑杀向朱古力! 朱古力眼中闪过一抹惊叹,怪叫一声,银色符阵须臾间一道道浮现,一直延伸到了视线尽头。然后他身姿轻盈,如雀跃地鸟儿,扭头就跑。 华尔修咬牙切齿,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喂,阿木小弟,这次委托是两百万!三折!!”远方的朱古力一边怪叫,一边放声大笑着叫喊着,转眼之间,和华尔修两人不见人影。 剧情变化得太快,剩下的四个人一时无法接受。 半响,蓝馨慧脸色古怪,轻声问薛鸿铭:“你上次欠他的钱,也是……被这样欠下的?” 薛鸿铭苦笑一声:“他的逻辑是,他已经做了,所以你不能不给钱,否则就是欺负劳动人民的血汗。” 蓝馨慧被这般无耻的逻辑震惊得呆若木鸡,一时又无以反驳,摸摸鼻子评价道:“简直是个流*氓。” 薛鸿铭对此深以为然,心想以阿木的无赖,相比朱古力,最好还是没能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头颅,笑道:“不管他怎么无耻,我们得先解决了眼前的人渣。” 他望向任正意。 任正意蜷缩在不远处,面容苍白,眼神却依然阴鸷地迎着薛鸿铭,怒骂道:“人渣?背信弃义的才叫人渣吧!” 薛鸿铭对于他的指责全盘接受,因为事实上,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么高尚,如果卑鄙能够支撑他活到杀死林宗,那么他很愿意。 他徐徐逼近任正意,手上昆吾剑在夜色中明亮晃眼,然后他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任正意,说道:“和朱古力一样,我就喜欢你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 “桀桀……你的名剑能力,是肉身的强化吧?”任正意忽然说。 薛鸿铭一怔,坦然道:“你的眼力很毒。” “不是我的眼力毒,而是中了我一剑之后,还能支撑到现在的……人类的肉身根本无法做到。但是,”他目光迸发出一抹寒意,笑声阴冷:“就算是肉身强化,也差不多……该到时候了吧?” 薛鸿铭吃了一惊,不再犹豫,昆吾剑挥斩而下!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任正意具体在说什么,但显然任正意是藏有后手的,而薛鸿铭这时才发现,战斗到现在,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从没见过任正意的名剑能力! 弥补错误的最好办法,就是现在立刻击杀任正意,以免夜长梦多! 然而他一剑将要落下时,瞳孔倏然扩张,身体深处内仿佛骤然迸溅出一股极强的电流,沿着他的经脉,在转瞬间将他的所有神经都**,令得薛鸿铭动作一僵。 任正意眼里爆出一抹精光,虚弱的身体猛然爆发,起身沉肩,凶狠地撞击向薛鸿铭,将薛鸿铭撞飞数米后,借势向后暴退,仓惶从楼梯口逃窜! 薛鸿铭又惊又怒,怒喝道:“馨慧,君君,快追!!” 蓝馨慧闻言立刻抓住方君君的手臂,正要追击,却听见方君君痛楚地娇呼一声,不由一惊,转头望向方君君:“君君……你怎么了?!” 方君君俏脸惨白,黛眉紧紧皱着,似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她勉力挤出一道微笑,正要说些什么蓝馨慧已经着急地卷起了她的袖子。 “君君,你……!”蓝馨慧惊呼一声,脸容震惊。 因为如此一耽误,任正意已经逃得远远的了。薛鸿铭心知此时已经追不上了,脸色极其阴沉,又感觉到身体的**感减缓了许多,这才板着一张脸,向蓝馨慧走去,怒声道:“为什么不追!” 他的愤怒其实更多是来源于恼恨自己的大意,他本应早该想到浪人剑的名剑能力。 传说中,浪人剑以马血、毒*液淬炼,所以它的名剑能力应该是剧*毒。只不过任正意没有想到的是,薛鸿铭的肉身经过昆吾剑的强化,抵抗力竟然如此强大,本应该当场死亡的剧*毒竟然被他硬生生撑过了整场战斗,且最后只能起到**他的作用。 面对薛鸿铭的质问,蓝馨慧瞪了他一眼,神情慌乱:“君君她……好像也中毒了。” 薛鸿铭心中一沉,快步走上前,一把抓起方君君的胳膊,脸色愈发凝重。 方君君本是白嫩细腻的手臂上,此时已呈现出青灰色,更有数条经脉血管凸露,青灰的毛细血管正在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薛鸿铭抬头望着方君君,凝声道:“你有没有被浪人剑击中过?” 方君君有些怕他此刻的冰冷面孔,怯怯摇头。 “那么……丧尸呢?” 蓝馨慧悚然一惊,方君君则失声啊了一声。 薛鸿铭见她们如此反应,心中沉到了谷底。 “鸿铭,你是说……”蓝馨慧颤声道:“君君被丧尸病毒感染了。” 薛鸿铭默然片刻,道:“应该是这样。” “那、那怎么办?” 蓝馨慧急了,慌了。他们现在尚未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样一种病毒,竟会使人变成丧尸,并且从方君君的胳膊来看,这种病毒在体内发作的时间极快,最坏的结果是恐怕不久方君君就将变成攻击性极强的丧尸。 不,最大的可能是……变成像任正意那样的疯子。 比丧尸更为可怕。 “只有一种办法,”薛鸿铭眸子凝缩如针,面若寒霜,低低地道:“在病毒蔓延扩散到全身之前,拦截住它的侵袭。” 蓝馨慧明白他的意思,骇然望着薛鸿铭,声音愈发颤抖:“你是说……” “嗯,截肢。” “薛鸿铭,你疯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根本是没有办法的事 蓝馨慧知道薛鸿铭有很多非同于常人的往事,知道他同样有根深蒂固得令人动容的执念,薛鸿铭虽然从来对她说过,但蓝馨慧还是确信那些她所不知道的经历早就了眼前这样一个薛鸿铭。 大多数时候,他是浪*荡浮夸的,偏又偶尔流露一点令人砰然心动的温柔,唯有该做决断之时,他便往往能比他人更狠厉果决。 薛鸿铭是一个病人,他脆弱却又坚强,狠厉却又温柔,像是他的身体内,生活着截然不同的多种人格。 所以人们看不透薛鸿铭。 但蓝馨慧没有想到,薛鸿铭竟狠心到了这等程度,若果他受往事羁绊种下根深执念,那么他和方君君的往事,为何竟能让他视若无睹? 那么,我和你的往事呢?也是可以随时抛弃的吗? 一股愤怒邪火自蓝馨慧胸膛腾地烧起,她伸手,拦在薛鸿铭和方君君之间,盯着薛鸿铭的目光锋锐如鹰隼:“薛鸿铭,你疯了吗!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薛鸿铭沉默着,眼神宁定,他默不作声,目光越过蓝馨慧,望着方君君。是以蓝馨慧不知他心中所想,猜不透他究竟一意孤行,还是改变主意。 而薛鸿铭同样不知答案。 人生是个漫长而简单的过程,所谓的命运,不过就是一道选择题。 但变幻莫测在于,有时命运给出的选择题,答案是两难的。 薛鸿铭望着方君君怯怯的惨白脸容,想起这个女孩在初见他时惴惴不安的青涩模样,想起她时常大发娇嗔的皱起小鼻子,也想到……她变成任正意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无论是断臂的方君君,还是沉醉于杀戮的方君君,他都不愿意看见。 阿木曾有天望着明月,忽然很感叹地与薛鸿铭说,鸿铭,有时我们不得不舍弃一些我们不想舍弃的,因为不舍弃,就得不到。可是鸿铭,如果有一天上天要我舍弃你,我应该不知道怎么办。 薛鸿铭彼时的确被他感动过,但感动只在须臾后便荡然无存。 阿木认真地想,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那么,我该是正大光明地和你决裂,还是该神不知鬼不觉地捅你一刀呢?” 薛鸿铭为此动了怒,好几天不和阿木说话。 现在,薛鸿铭知道了,人在真情流露后便常常喜欢慌不择路地掩饰着。 恰如他此刻沉静,然而手指仍在发抖。 他许久不说话,气氛一时静默,忽然方君君抬头,声音呐呐,打破这片沉默:“鸿铭,如果我不截肢,是不是就会变成丧尸,忘记你们?” 她说得太柔弱,太叫人怜惜,听得薛鸿铭心头狠狠一颤! 蓝馨慧大吃一惊,扭头望着方君君,急怒叫道:“君君!” “馨慧姐,”方君君俏脸依然惨白,笑时有病态的清丽美感,她轻声地道:“比起失去一条手,我更怕与你们形同陌路。” 呵,原来这娇弱女子,竟比他们都更来得有勇气,轻易就做出割舍。 薛鸿铭从怀中摸了一只烟,想要点燃时,动作却忽然僵硬,定定看着手上的打火机。 是两元一架的款式,路边便利摊随处可见,且外观磨损严重,连图案都已抹消得之间浅浅线条。薛鸿铭想起在那个烟火绽放热闹的夜晚,方君君如同鉴别一件绝世宝物般挑选了大半个小时,为他选了这架打火机,送他做生日礼物。 时光荏苒,而他在悄然间已经用了这么多年。 薛鸿铭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心忽然安定了。 他点燃烟丝,将烟雾深吸进肺叶,又长长吐出,然后不顾蓝馨慧的阻拦,再一次抓住了方君君被感染的胳膊,问话声音如平常寒暄:“试试用御气看看能不能压制。” 蓝馨慧喜出望外,而方君君却怔然望着薛鸿铭,见薛鸿铭剑眉微蹙,便慌忙回神,调用体内御气向胳膊经脉流去。薛鸿铭认真观察着方君君的手臂,只见上面的青灰血管正在逐步消退,被御气四面围堵,最后龟缩在手掌处,寸步不能移动。 蓝馨慧喜上眉梢,叫道:“看来有效果!” “不,还没有。”薛鸿铭面目肃穆,摇头道:“显然御气并不能完全驱散病毒,只能暂时克制。” 蓝馨慧心中一沉:“那怎么办?” 薛鸿铭沉默了半响,淡静说道:“看来我们只能留在这里了,既然危机是在这里爆发的,那么一定有源头。找到源头,或许可以更加了解这病毒,然后再想对策。在此之前……君君,你要撑住。” “呃,好、好的。”方君君结结巴巴地回应着,又白又小的面孔留显出几分犹豫,终于还是小声地说道:“可是鸿铭,你不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还要找……” “闭嘴。”薛鸿铭面容阴沉如水,打断了她的话:“我是你们的副组长,所有行动是我来负责。” 他何尝不知道方君君的意思?威克斯虽然不大,但只凭他们三个要找到源头又谈何容易?一个月的时间,也许还稍显紧迫,这也意味着,他此行要再找苏媚,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他所要做出的选择,不仅关系到方君君的生死或残废,还关系到那折磨了他十七年的执念是否能够有一线希望得以解脱。 为了这份执念,他杀了阿木。 为了这份执念,他一生都在孤独,都在逃避外边繁华而热烈的世界。 为了这份执念,他亲手将曾经熊熊燃烧的情焰熄灭,任它漂泊不知何处。 而现在,他选择了方君君。 方君君见他脸色很不好看,于是知道了他的决意,心中很是难过,惭愧地说道:“鸿铭,其实我不怕……” “君君。”薛鸿铭再一次打断了她,忽而一笑,唇角飞扬,竟有些许天真坦诚。他说:“这其实是没办法的事。” 风丝丝缕缕地卷动,方君君细细想着他这句话,心中觉得温暖,偏偏眼角酸涩难耐。 “嗯。”最终她只能应承,将生死交由薛鸿铭。 一旦她支撑不住找到解除病毒的方法,那么变成任正意那样的嗜杀之人,薛鸿铭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可是,想到那么坏的可能,竟然都不觉得坏呢。 但薛鸿铭是有病的,所以人们猜不透他,这其中包括了方君君。若是唐夏在此,或许会明白他的叹息。 君君,一开始我便害怕有投鼠忌器的一天,所以不容任何人走进我的世界。 然而现在才知,人海茫茫,太多可能。 原来想要完全封锁,不让他人走进你的内心,其实根本是没有办法的事。 夜幕渐渐深沉,流云掩月,四合皆有丧尸低沉啸声,街道清寂凄冷。 薛鸿铭走在最强,身后蓝馨慧照顾着方君君。方君君此刻将主要精力耗费在控制病毒蔓延上,因此御气轻易不能动用,一旦发生战斗,薛鸿铭负责进攻,而蓝馨慧的重心将会从为薛鸿铭牵制敌人转移到保护方君君身上。 方君君对此很感歉意,一连说了好几次对不起。但薛鸿铭发现,他竟然特别喜欢看着方君君说对不起的样子,因为她总爱说对不起。 这大许算是唯一一个让他稍感轻松的发现了。 一路上,丧尸不断侵扰,但并数量均不多。薛鸿铭刻意保持御气的外溢,丧尸虽然失去了人类的意识,但本能毕竟还存在,御气似乎天然对他们有压制作用,因此大批僵尸隐藏在街道两侧,于黑暗中虎视眈眈地盯着三人,却不敢靠近。 能够压制住本能发起攻击的,基本都是一些已经比较强大的丧尸,已产生了些许智力。 对于如何找到源头,薛鸿铭渐渐有了一些想法,正要和两女商量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两边的树林里,丧尸群行走的窸窸窣窣脚步声也跟着停止。 天方有红腾腾的光明暗闪灭,伴随沉闷的轰响,而薛鸿铭对这声音太熟悉了。 是枪响!! 他回头与蓝馨慧对视一眼,不必言语,极有默契地向着枪响方向小跑而去。他们奔跑得无声无息,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然而速度仍保持十分快速。十分钟后,他们接近了枪响的方位。 但枪响在此刻偃旗息鼓,归于沉寂。 显然战斗已经结束,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伊芙蕾尔背持一柄长达八丈的大枪,枪头巨大,四面都开了锐利刃口,在薄凉月光下,折射着森寒冰冷的光泽,而她长身而立,白皙面上沾染上数滴血迹,更显英姿勃发,战意凛然。 她扫望一眼四周遍地的丧尸,平静吩咐手下:“清点弹药,三分钟后出发,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栖息点。” 圣骑士们均都明白,各自并不说话,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战场,以防吸引来更多的丧尸。他们面容均都带着些许疲惫,然而无人说话,刚毅坚忍之气质,使得他们看起来依然是全世界最精英的猎杀妖魔团队之一。 蓝馨慧松了一口气,推了推薛鸿铭,笑道:“看来是老朋……” 薛鸿铭脸色一变,想要捂住这女人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谁!” 伊芙蕾尔断然沉喝,巨大长枪周身涌起点点光辉宛若萤火,直指薛鸿铭等人的方向!圣骑士们也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举枪对准了薛鸿铭等人的藏身之处! 妈的……女人果然都是蠢的! 薛鸿铭恼怒地暗骂一声,瞪了蓝馨慧一眼,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微笑道:“女神大人,见到你们真是太特么高兴了!” “薛先生?”伊芙蕾尔显然也诧异他们竟会出现在此地,但显然放下了戒备之心,待薛鸿铭走进,她庄重地行礼,语气略带责备:“没想到在这遇到了您,但请您明白,由于您的擅自行动,已经造成了教廷很大的困扰。” 薛鸿铭眨眨眼,很无辜地道:“我只是随便出来散散心,真的,骗你我天打雷劈!” 这话一点伪装都不舍得做,睁眼说瞎话之无耻之坦然,简直当圣骑士团全是一堆低智力儿童。再厉害的名剑师,随便散心,便能突破意大利军方森严的重重封锁? 伊芙蕾尔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薛先生,誓言是不能乱发的,您的心灵,应要有信仰。” 薛鸿铭见她如此认真,大感没趣,道:“你们不会是……专门来找我们的吧?” “不,只是恰好执行教廷任务罢了。”伊芙蕾尔坦诚回答道:“事实上,早在数天之前,教廷已经发现这里异常,并且授意意大利军方封锁了这里。初步的调查结果是,似乎有秘密组织在研制一种病毒,造成了丧尸感染,最糟糕的是,已经证明吞噬丧尸的脑部,可以微小的提升名剑师、驱魔师以及妖魔鬼怪的实力,现在我们必须找到源头。事实上,我们怀疑,消息已经泄露,很快或者已经有大批心怀不轨的异能者正在进入本区域。” 她似乎想起什么,顿了一顿,皱眉望着薛鸿铭,问道:“对了,薛先生,你们没有被丧尸感染吧?” 薛鸿铭心中一沉,暗骂怕什么就来什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彼时他轻慢走来 适时夜幕正到最深沉之时,所以薛鸿铭面容变幻并不清晰可见,而他小小年纪,又有几分世故奸猾,面容表情收敛的极快,是以伊芙蕾尔并没有察觉出。 薛鸿铭嗤之以鼻,朗笑道:“圣骑士小姐,你要知道,我们可是名剑师,区区丧尸,只不过是吓唬普通人的小丑而已,怎么可能会感染到我们?” 伊芙蕾尔性格纯良古板,但和大多数优秀的教廷武力人员一样有着敏锐的直觉。薛鸿铭的笑容不可谓不浑然天成毫无破绽,但她心底依然生出几分隐隐古怪的感觉。 她望着薛鸿铭,语气含有抱歉之意,但坚定不可改变:“抱歉,薛先生,稳妥起见,请您与两位小姐先接受我们的检查。” 薛鸿铭脸色一沉,微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的实力吗?就算你是教廷高贵的圣骑士队长,也不能够承受对一位名剑师实力侮辱的代价!” 伊芙蕾尔不卑不亢地答道:“薛先生,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谨慎。至于你的怒火……请你相信,教廷足够弥补对造成你的怒火的任何代价。” “是么?”薛鸿铭斜眼睥她,目光在她玲珑有致的峰峦与腰肢处细细打量,懒懒地道:“那我要你陪我一晚上可以吗?” 话落便有异响齐刷刷响起,众位圣骑士见这个放肆青年竟敢当着他们的面侮辱心中女神,无不勃然大怒,再度举起枪械,冷然指着薛鸿铭! 转瞬有轻白圣光自一柄柄枪身流泻而出,成千丝万缕,将薛鸿铭包围得水泄不通! 薛鸿铭侧着头,浑不在意,眼眸清亮。 “都干什么,收起枪!”伊芙蕾尔玉容一肃,沉声喝道,圣骑士们迫于她往日威严,不得不收起了枪,但均都目光不善望着薛鸿铭,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二十多年来,有对薛鸿铭有这样想法的人简直太多,多到足够薛鸿铭学会坦然面对,如面对一群野狗。 然而伊芙蕾尔望着他,目光如水,认真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旦没有检查出来薛先生几位没有受到过感染,那么我就接受薛先生的惩罚,陪你一晚。”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薛鸿铭的意料之外,以致于他脑袋有一瞬间的当机,脱口失声叫道:“喂,你是圣骑士哎!” 身为圣骑士,就该为无上的主奉献一切,无论精神还是肉身。他们必须保持完整,才能圣洁,一尘不染,才有资格以虔诚得到主的庇佑。而现在伊芙蕾尔答应得如此爽快,且语气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让薛鸿铭很无语。 这年头,连圣骑士都特么没有节操了吗! 伊芙蕾尔当然知道他的震愕,淡淡地道:“肉身于我,早已舍弃,主的仁慈会看到我的圣洁。更何况,我相信薛先生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戏言而已。” 算你狠! 薛鸿铭试图胡搅蛮缠的阴谋没有达成,振眉,阴阳怪气地道:“戏言?呵,你相信我,可是坦白讲,我并不相信你们教廷。” 伊芙蕾尔黛眉皱起:“薛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吗?”薛鸿铭脸色说变就变,从嬉皮笑脸变得阴沉无比,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教廷用什么来检测我们是否感染了病毒?遮遮掩掩,根本就没有公之于众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这样一来,最后的结果,是由你们说了算吧!” 伊芙蕾尔眉头皱得更紧,精致的小脸上笑意全无,严肃地反问道:“薛先生,您是在怀疑我们设计陷害你吗?” “难道不是吗?配合你们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说的算,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薛鸿铭笑得更冷,眼珠不露痕迹地向左右转动。 这是他做好了战斗准备的迹象,因此事先将形势计算,以便在之后的战斗中占据先手! “薛先生,请您道歉,您这是对教廷公正、慈爱、神圣形象的侮辱!” “呵呵,只许你侮辱我,就不许我侮辱你?还厚颜无耻说公平?” “你!” 论嘴战,一本正经的伊芙蕾尔哪里是薛鸿铭这等无耻下作之徒的对手?一时气结,噎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而薛鸿铭心中暗喜,只要扰乱了伊芙蕾尔的心志,哪怕只有一点,他有一线忽悠过去的可能。 只是他的愿望在下一刻很快被击碎。 “哔。” 清脆的机械响声,响起的时机正好在伊芙蕾尔气结无言薛鸿铭得意洋洋的时候,因此声音虽小,但特别地突兀清晰。 薛鸿铭双耳突然一僵,震惊地扭过头向身后的方君君看去! 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浓密的卷发乱糟糟随意披着,眉眼有欧洲人特有的精致英俊。他蹲在地上,屁股贴着脚跟,手上拿一架古怪仪器,面对在场所有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仿佛一点也没有察觉,小脸写着遗憾,叹息一声,低声自语道:“可惜哎……不是穿裙。” 然后他才仿佛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人们的焦点一边,抬起惺忪睡眼望伊芙蕾尔,眼神无辜无邪如年幼孤单的小兽,他指着方君君,说:“喂,她被感染了哦~” 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开心的事,好似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 但开心的只有他一个人。 薛鸿铭瞪着这个臭小鬼,眼神凶厉得几乎要想杀了他!同时心中震惊,他虽然主要精力都在伊芙蕾尔身上,可是以他如今的御气感知,这个明显还未成年的小鬼,竟然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近方君君如此之近。不仅是他,连专心保护方君君的蓝馨慧都没能发现。 可眼前这个小鬼,身上的圣光如此明显,甚至还不到伊芙蕾尔的三分之一,实力之弱,毫无争议。 这是一件很不科学的事。 阿木说,一切不科学的事,都是极其危险的事。 事实又一次验证了阿木真的是个伟大的哲学家,至少因为这件不科学的事,薛鸿铭几人现在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伊芙蕾尔直视着他,眼神全然变了,她一步步逼近,身上的气息,第一次带给了薛鸿铭极强的压迫感。 薛鸿铭咬牙,铿然声中,昆吾剑剑鸣冷然,站在了方君君面前,完全阻绝了伊芙蕾尔望着方君君的视线。 他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伊芙蕾尔肃然说道:“薛先生,请将方君君小姐交给我们处理。” 薛鸿铭眯起了眼,御气丝丝缕缕在他脚下气旋般流动不止,他道:“如果我说不呢?” “薛先生,你应该要明白事件的严重性,她已经被感染了。”伊芙蕾尔面若寒霜,眉头凝结有若一把笔直锋利的剑:“一旦她离开隔离区,世界将很会巅峰,灾难之大,后果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呵呵,是吗?”薛鸿铭面带讥讽,理直气壮地道:“那关我屁事,老子是孤儿。” “……,”流泻而出的御气渐渐凌厉,伊芙蕾尔在他御气范围的边缘停下,沉默片刻,肃声道:“你执意如此?” 薛鸿铭笑容轻蔑,反问道:“你有意见?” “那么,得罪了!” 伊芙蕾尔朗声说道,随着她话落,众位圣骑士齐刷刷地举起枪,第三次瞄准了薛鸿铭等人! 蓝馨慧细眉扬起,定秦剑上御气翻腾,细长如狐的眸子亦浮生凛冽。而方君君心中则又难过又感动,她望着薛鸿铭的背影,又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她的影子在薛鸿铭影子之中,如同有伟岸神佛庇佑。 方君君忽然想起多年前与薛鸿铭的初见,彼时他在月光下低沉轻慢地走来,对于正在被侵犯的她的呼喊和悲泣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乎这世界一切他人都是幻影,生死悲欢都与他无关。 于那天,她第一次知晓这世界真的有妖怪。 于那天,她尚未知晓后来的情根会在那天种下。 童话里,王子为了公主奋不顾身,甚至不惜与世界为敌。他们英俊、潇洒、骑着高头白马,在故事最后写下圆满。 薛鸿铭勉强英俊,过分潇洒,没有高头白马,但现在,他从那天的漠然少年变成了伟岸的王子。 方君君心想,人们在情爱热焰中为何会执着?大许是因为苦涩过多,然而当有温暖忽然偶然一现,便记忆太深刻,太叫人动容。所以愿意继续舍生忘死,做扑火飞蛾,忍受苦涩失落。 只为等待他的下一次在乎。 然后心甘情愿,身不由己。 她于是很满足,张了张嘴,下定了决心结束这场因她而起的对峙,想要说“我和你们走。”的话,哪怕十有八九会因此丧命也在所不惜。但她刚说出一个“我”字,蓝馨慧和薛鸿铭便仿佛有了预料一般,齐齐望向她。 方君君于是说不出口了,并且不知道原因。 御气与圣光在较劲般地碰撞着,伊芙蕾尔缓缓抬起枪,枪身星芒不在飞舞,而是凝聚成大片大片的光,如同她手握的是最热烈精纯的阳光。 而薛鸿铭的御气同样凝实如水,透明中有一圈圈涟漪,随时准备变做滔天巨浪。 双方都在蓄势,都知对方非同小可,都想速战速决,一交锋便定生死。圣光、御气在短时间内不断攀升,最后已然到了巅峰,不得不发! “你们果然……都是猪啊!” 薛鸿铭和伊芙蕾尔已经开始前倾准备冲击的身体同时一僵,御气与圣光此前累计的惊人气势在一瞬间兵败如山倒,没有一鼓作气,于是一泻千里。 那少年双手抱头,懒洋洋地在御气与圣光的交锋处走过。 他面上表情写满鄙夷,瘦小身躯上毫发无损。 (被一些私事耽误了,更新晚了…抱歉…)
第两百章 教廷圣骑 夜色到了尽头,四周丧尸低沉沉的嘶叫仍连绵不绝,持续了整整一夜。这些叫声让人心烦意乱,如同身边有成百上千的人在打鼾。 无论是谁,处在这种环境下,基本是不可能睡上一个安稳觉的,能够勉强闭眼休息已是阿弥陀佛了。 好在天色将白,丧尸们大批大批地离开,等到八时许,整座威克斯又再次变得清寂落寞。 圣子站起身,脸容与眼眸都有轻易可见的疲惫。十字架阵法对于他的圣光消耗虽然不多,但是流水成海,积少成多,整整一夜不眠不休地输出圣光,哪怕再怎么控制,多少都会造成施法者的疲惫。 但此时危机已经解除,满大街都是被遗弃的汽车。圣骑士们粗鲁地砸碎车窗,将这些无主之车据为己有。圣子第一个钻进车中,一个人躺在了整个后排车座上,倒头便要去睡。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爬起身来,探头对薛鸿铭道:“喂,猪,接下来看你的了。” 薛鸿铭很不痛快地看着他,反唇相讥:“原来你也有要依靠猪的时候?” “嗯。”圣子稚嫩的脸上理所当然,将脑袋缩进车中,漫不经心地道:“能够承认自己是猪,贵有自知之明,这一点比人好。” 薛鸿铭气得眼角抽搐,强忍着将这家伙连人带车都砸扁的冲动。而圣子显然根本不在意他的情绪,摇上车窗,呼呼大睡。 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伶牙俐齿,薛鸿铭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当年阿木在佣兵团号称中东最强嘴炮。而这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是惊人的一致。 人至贱则无敌。 阿木是明贱,而圣子是暗贱。 薛鸿铭冷哼一声,转头坐进最前方的车。蓝馨慧和方君君见他少有的在嘴巴上吃瘪,不仅没有一点同情,反而颇有几分觉得大快人心,相视窃笑不已。 丧尸虽然已经尽数散去,但昨天一晚留下的气息在薛鸿铭的嗅觉中依然感觉很强烈。他右手支着车窗,撑着头,一边懒洋洋地指挥着驾车的伊芙蕾尔。 “前方五百米左转。” “一直往前开。” “右转!” 气息到了这里开始变得混乱和微弱,薛鸿铭坐直了身体说道:“就这里停!” 伊芙蕾尔神经反应迅速无比,几乎是在薛鸿铭停字刚落时,汽车便猛然急刹,在后轮略微尖锐的摩擦声中,车子原地漂移半圈,然后停住。 后面的车子也跟着紧急刹车,但在仓促之间,停得有些急迫。薛鸿铭刚下车,便听见了圣子气急败坏地叫声:“好好开车!能让我睡个好觉吗?!” 薛鸿铭心中暗爽,冲着伊芙蕾尔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好兄弟!” 伊芙蕾尔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薛先生,我是个女人。” 薛鸿铭哈哈一笑,说道:“我是夸你干得漂亮!” “什么?” “算了……你不懂。”薛鸿铭忽然兴致阑珊,正色道:“这里的气味不是很确定,我需要标本明确。” “标……本?”伊芙蕾尔思索片刻,谨慎地确认道:“您的意思是……要测试这一带丧尸的实力?” 薛鸿铭点点头,说道:“现在的丧尸……都应该在楼宇内,而且数量……有很多。” 他的意思是提醒伊芙蕾尔这样的行动会有一定风险,但伊芙蕾尔却干净利落地点头,面容有无惧无畏的坚毅:“我明白了。” “第七分组,和我一起进入大厦,其余人等,保护圣子!”她下车,断喝一声,便带领着圣骑士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附近的一栋大厦。 不多时,枪声沉闷地响起,火光自楼宇内阵阵透出,将玻璃击碎落下如雨。 十五分钟后,伊芙蕾尔倒提大枪自大门徐徐走出,身后圣骑士一位不少,在人群中的几位圣骑士则合理拖着一具丧尸尸体。 “薛先生,请您看看。”伊芙蕾尔示意下属将丧尸尸体扔到了薛鸿铭面前,诚恳地说道。 薛鸿铭眉头微挑,心中暗惊。东方名剑师向来轻视西方驱魔师,在单体能力上,东方名剑师实力远超驱魔师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伊芙蕾尔这一群人进去不过十五分钟,便能在丧尸巢穴中击杀并带出一具尸体,所展现的实力是薛鸿铭此前根本没有预料到的。 现在看来,如果昨晚没有圣子的插手,双方最后产生冲突,胜负并非薛鸿铭此前设想的略占优势,而是在五五之数。 薛鸿铭蹲下身,鼻尖耸动,眼神渐渐凝重。 并不是惊异于形势的严峻,而是对于伊芙蕾尔团队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警惕戒备。 这具丧尸虽然已经死亡,但身上的气息仍未消散。丧尸身上的这种气息和妖气类似,很容易就能方便出对手的强弱。从气息上看,这是这一路上最为强大的丧尸之一,薛鸿铭暗付就算是自己三人,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到在短短十五分钟之内将其击杀。 他站起身,见伊芙蕾尔注视着他的目光,故作不见,轻声道:“继续往前方走。” 他顿了顿,说道:“下次,我要见到活的丧尸,这样才能更为准确的判断。” 伊芙蕾尔恍然,歉意说道:“那么,下次薛先生同我们一起战斗吧!” “呵,猪也学会拐弯抹角了。”圣子懒洋洋地从车窗探头来,微带讥讽地道:“想要试探我们的实力和战斗方式就明说,我们并不介意的。” 这一次,薛鸿铭出奇地没有反驳他,而是装作没有听到一般坐进了车。 圣子说得并没有错,双方的合作只是暂时,当找到病毒源头仍然不能遏制方君君变成丧尸的话,战斗仍然不可避免。 知彼知己,手握底牌。 这是阿木告诉薛鸿铭对于战斗的最重要原则,薛鸿铭的每一次战斗胜利几乎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时间转眼已过了两天,有了薛鸿铭强化的嗅觉,使得一行人搜索源头的效率大幅度地提升。试探性地探索楼宇内丧尸实力的行动难度不断增强,所碰到的丧尸越来越强。 在第二天的清晨,伊芙蕾尔的圣骑士团队开始出现了伤亡。 之后短短一天时间,已经有四位圣骑士阵亡。 但让薛鸿铭凛然的是圣骑士对于死亡的态度,他们对于死亡没有应有的敬畏,虔诚的信仰使得他们并不在意肉身。每一个同伴倒下,他们都能做到不为所动。他们的信仰如此坚定,确信无论他们因何死亡,仁慈的主都将派遣天使迎接他们。 死亡,对他们而言,是必将到达的终点,是最后的目标。 在佣兵团的那些年,使薛鸿铭深知,这种能够对于战友死亡视若平常的人,是最难缠的敌人。 在黄昏的时候,薛鸿铭靠站在车身上,吸着烟,默默等待着。 不断有圣骑士从不同的方向回来,带着丧尸的尸体。 薛鸿铭一一辨认过后,转身叫醒了圣子。 在毫不客气的摇晃中,圣子迷糊睁开眼,瞥了一眼车外的天色,问道:“找到了?” “确认过了,四周的方向,所猎杀的丧尸都次于这栋大楼最外围的那具丧尸。”薛鸿铭没有半点敬意地将烟雾往车厢内吐,说道:“所以这里的丧尸是整个威克斯最强的。” 烟雾弥漫在车厢中,刺鼻难闻的烟味在半封闭的空间中肆意。圣子微微皱眉,索性打开车车厢,走下车伸了个懒腰。 “那么,全军突进吧。” 他打着呵欠说。 …… 大楼是一家规模极大的药品公司承包下的,占地面积极广。薛鸿铭走在最前面,一路斩杀不断出现的丧尸。 这里的丧尸实则数量不多,但每一个个体实力都极其强大。半小时的搜寻中,圣骑士团队再受重创,又抛下四具尸体。 已经抵得上今天一天阵亡数量的总和。 大楼的灯火被通通打开,曾经的热闹现在只有细碎的脚步声。薛鸿铭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 门以极厚的合金钢铁铸就,与其他区域的门样式格格不入。薛鸿铭将手抚在门上,御气缓缓地透出,感受着御气渗透的速度。 片刻后,他收回手,对着圣子和伊芙蕾尔略微颔首:“五十公分。” 伊芙蕾尔脸色变得很难看,五十公分的厚度简直太夸张了,即便是军方,也未必能制造出这样的门阀。最重要的是,以这扇门的坚硬程度来看,无论是热武器还是在场众人的轰击,要想轰开这扇门的希望太渺茫了。 圣子施施然地观察着大门,不以为然地道:“果然拥有了暴力就会习惯了暴力,这里不是有视网膜验证系统吗?” 薛鸿铭冷笑道:“那你到时给我找到一个可以验证通过的视网膜来看看?别告诉我,其实这后面的主人其实是你。” “当然不是我。”圣子翻了翻白眼,偏偏表情又天真无辜,指着薛鸿铭背后的天花板,一本正经地道:“但是说不定它就是呢?” 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无不勃然变色! 白如初雪的天花板上,一道长长的黑色四肢黏附在墙上,如同壁虎般在悄无声息的前行,而他目光通红如血,隐然有幽暗光芒,如同毒蛇般盯着在场众人。 双方的距离不到五米,如此近的距离下,在场众人除了圣子,竟无一人察觉到危险竟然迫在眼前!
第两百零一章 门外与门里 丧尸显然也没有意识到它的潜行如此完美,居然在瞬息之间,猎物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不由愣了一愣。然后它厉叫一声,化作一道黑影暴射而出。 黑影一晃而过,掠过一位圣骑士身旁,艳红血液如泉涌般飚射。 好快! 薛鸿铭等人悚然动容,即便是薛鸿铭强化后的敏锐目力,竟然也无法捕捉丧尸恐怖的速度!从来沉稳从容,连战友身死都能做到无动于衷的圣骑士们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慌神色,一时人仰马翻,枪声砰然乱响! “后退,三排阵型!”伊芙蕾尔美目震惊,然而临危不乱,断喝道:“保护圣子!” 圣骑士们纪律严明,执行能力不可谓不强。但尽管如此,在后退过程中,仍有数名圣骑士在丧尸恐怖的速度下丧命。待圣骑士背靠大门,战列成三排完成阵型时,薛鸿铭默数一下,除了伊芙蕾尔和圣子之外,只剩下十二位圣骑士了。 砰砰砰砰砰!! 枪口疯狂地几乎不停歇的闪动着枪火,顷刻在面前交织成一道全无死角的密集火网。圣骑士所使用的枪械乃教廷特制,威力其大无比,射击时产生的强劲后坐力以普通人类的体质根本无法承受,但是沐浴过圣子“主赐”的圣骑士,本身便得到一部分名剑所炼化的能力,无论体质还是运动神经都已超人。 火力之大之密,一时将丧尸逼退得不得寸进,但丧尸的速度委实太快,在这样凶猛的火力下居然依然能够保持全身而退。 “吼~~!!” 丧尸发出厉啸,啸声尖锐刺耳,还是常人身体的方君君承受不住,娇呼一声,双手捂住耳朵,面现痛苦。 啸声中,倒在血泊中的几位圣骑士在枪火中与摇摇晃晃地缓慢站起,抬头时,眼瞳尽是灰白,神光涣散,俨然已被感染为丧尸! 而圣骑士和伊芙蕾尔同样在这一刻勃然变色! 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个人感染了丧尸病毒后,至少经过十二小时后病毒才开始发作。但这个丧尸显然携带的病毒比其他丧尸更为剧烈,遭受过它攻击的人类,在短短几分钟内便会完全成为丧尸。 成为丧尸的圣骑士低沉嘶吼着,悍不畏死地向着火力网发起冲击!它们生前是实力强悍的圣骑士,死后成为丧尸同样拥有可怕的实力,接二连三的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尽管将它们的身躯轰得支离破碎,但它们仍然保持着前进步伐,步步紧逼向圣骑士们。 圣骑士和伊芙蕾尔的面容都泛着苍白,机械般地一次次扣下扳机。再坚定的信仰,面对此情此景,面对将要杀死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都不免有一些心悸。 方君君和蓝馨慧的俏脸同样惨白无色。 只有薛鸿铭的脸依然沉静。 他眸子微沉,猛然沉喝:“君君,截住后路!” 方君君闻言一怔,心想此刻形势已危在旦夕,薛鸿铭居然还在忧心那位丧尸有可能逃跑?出于对薛鸿铭的盲从,她忍着丧尸厉啸余波带给身体的痛楚,皓腕扬起,纤细十指飞快舞动。 “御气决,不动金刚!” 走道虽然宽敞,但五道不动金刚完全可以将截面封锁。丧尸眼见后路被截,愈发狂暴,数次试图突破圣骑士的火网,但都在千钧一发将要成功时,被伊芙蕾尔的长枪轰得功亏一篑。 “御气决,缚妖网!” 御气成丝线,纵横交错成网,沿着地面铺陈开来,每道网格之间光波如水,盈盈微晃。方君君冰雪聪明,不用薛鸿铭再提示,已然明白薛鸿铭的打算。与其如此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博上一博。 擒贼……先擒王! 缚妖之网尽数张开,然后陡然上升、收缩! 御气穿过圣骑士、被感染的圣骑士、伊芙蕾尔、圣子,均都平安无事,但惟独对那丧尸有效果,将它困在往中。丧尸凶厉,怒吼连连,一爪刺破御气屏障。 薛鸿铭全神贯注地盯着收拢的缚妖网,在丧尸破网而出之时,终于捕捉到了它的身影,刹那如猎豹般掠出! 他行进的速度快若闪电,步伐迈得极大,如同在跳跃着前进。方才迈出数步,便高高跃起,一脚踏在一位圣骑士丧尸肩膀上,强劲的腿部肌肉释放出的巨大力量,瞬间将那名圣骑士的肩膀踩成粉碎! 借着这一着力,他健硕身躯折射向丧尸的位置,在丧尸方才探出的半个身子之时,手臂从它腋下穿过,五指成爪,向丧尸后脑摁去。 卡擦。 折断了丧尸的手臂,扣住了丧尸的脑袋! 丧尸怒吼着,极其凶野地用另一只手向薛鸿铭抓来,薛鸿铭抬枪,砰砰砰射出三枪,将它的另一只手也彻底轰成片片碎块! 薛鸿铭落地不停,单手往地面重重一撑,拖拽着厉叫不已的丧尸疾驰往圣骑士的阵型之中。 在狂奔中,他目露凶光,吼道:“让开!!” 圣骑士们反应极为迅速,不用伊芙蕾尔下令,飞快地为薛鸿铭让出一条道,同时火力愈发凶猛,拦截着其他圣骑士丧尸悍不畏死地扑来之势。 薛鸿铭眨眼之间杀回大门前,死死抓住丧尸的头部,狠厉地将其摁向视网膜识别系统。 所有人都在一边战斗,一边用余光等待着识别系统的判定。如果运气好,上帝对于他的信徒足够慷慨,那么但愿这名丧尸生前便是这道大门的主人。 滴。 “认证完毕,拥有管理员权限,开启创世之门。” 机械的声音此刻听来仿佛天籁,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眼看大门缓缓打开,有条不紊地保护着圣子向后退却,同时奋力拦截扑来的圣骑士丧尸。 但被薛鸿铭抓住的丧尸忽然张嘴,一条沾满唾液的长长舌头陡然弹射而出,将一名措不及防的圣骑士卷住,巨大的力量让他在惊叫声中被拉到丧尸面前。 丧尸一口咬在他脖颈之上,鲜血飞溅如喷泉! 圣骑士的眼瞳在须臾间沉寂,然后浮现灰白,低吼一声,双手倏然抓向薛鸿铭脖子! 薛鸿铭眼眸微沉,瞬间做出决断,放弃了杀死丧尸的计划,昆吾剑自虚空浮现,横档在圣骑士丧尸面前。然后松手,身躯向后暴退,昆吾剑被圣骑士丧尸一爪拍飞,在薛鸿铭御气引导下回到他手中。 然而那圣骑士丧尸一击不中,转而攻向身边其余圣骑士。因惊变太快,又发生在内部,圣骑士们措手不及,又有两三位圣骑士被咬中,感染成为丧尸。 此前牢不可破的三排防御阵型,顷刻间崩溃,人仰马翻! 没有了彪悍的火力网,后面的圣骑士丧尸眨眼间杀到门前,眼看就要突破进门。 伊芙蕾尔横身在前,长腿微屈,深吸一口气,蓦然娇叱,巨大的长枪突刺而出! 枪击如雷霆,一往无前! 磅礴的圣光喷薄而出,圣光密度极高,依然凝聚成乳白色,光辉刺眼欲盲,刮起强劲气流,如炮火般轰向大门!迎面冲来的第一位圣骑士丧尸首当其冲,在霎那间被圣光湮没,身躯炸裂得分崩离析! 大门的宽度有限,因此圣光几乎充斥了整条通道,撕碎那位圣骑士丧尸后,去势不减,像狂野的暴风将后续的圣骑士纷纷冲飞。虽然因为后继无力,并没有全灭圣骑士丧尸,但是将他们击飞的距离,足够大门关闭的时间。 圣光渐消,大门缓缓地关闭,就当人们略略松懈之时,被薛鸿铭砸在识别系统上的丧尸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边,双目冰冷地望着众人。 它微微伏身,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一下! 大门虽然就要关闭,但以丧尸恐怖的速度,完全足够穿过大门。一旦被它闯进,恐怕又有圣骑士会遇害从而感染,届时众人面临的局面还是和门外一样没有改变。 “吼!” 丧尸嘶叫一声,双腿蹬出,然而它的速度还没完全施展出来,在将出未出之极,一道红色身影骤然闯入,狠狠撞击在它的肋骨处,将它撞得头晕目眩! 那道红色身影也因为这一撞击,整个人倒飞而出,向着门内滑了过来。 只是此时大门也即将关上,那人倒在地上一时没缓过劲来,眼看就要被大门拦腰截断! 薛鸿铭的眼力最好,在红色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便望清来人,且此人面容他不久前便见过,极为熟悉。 任正意!! 他眼角微跳,脚下与腰部陡然发力,惊人的肉身爆发力使得他的速度在瞬间达到巅峰,毫不客气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伊芙蕾尔,眨眼冲到任正意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大门砰然关上。 任正意和薛鸿铭倒在地上,在最后一刻,任正意的脚才脱离了大门闭合范围,并且为此掉了一只鞋。 如果薛鸿铭再慢半刻,他掉得恐怕就不是鞋,而是留下一只残废的脚。 任正意劫后余生,粗重地喘息着,目光惊魂未定。然而他脸上的愤怒如此之深,即便在最后死里逃生,也依然还残留着。 他喃喃自语,低声怒骂着:“**……**!竟然敢……竟敢骗我!!” 薛鸿铭徐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道:“我很好奇,究竟是谁做了如此大快人心的事,居然骗了你?” “苏媚!”
第二百零二章 撤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听到的名字,恰如薛鸿铭一听见“苏媚”这个名字便会受到莫大刺激。他目光渐冷,昆吾剑剑尖抵着任正意的额头,说道:“那是你活该,妖怪行事无准则无道德礼义,竟然相信一个妖怪说的话,简直愚蠢!” “不错,是我活该。”任正意恨恨地道:“苏媚那个**告诉我,她制造了这批丧尸,吞食了那些丧尸人脑,就能少量地提高名剑师的御气。而我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将所提高的御气分她一半。” “可是她没有告诉你,吞食了这些人脑,最后会导致你身体最后崩溃对不对?” 薛鸿铭仔细打量着任正意,说道。与几天之前相比,现在的任正意变得更加阴森可怖,他的皮肤已极尽青白,有一块块青色斑点如同活物,在他的身上游离移动,并且眼眶深陷,眼珠大半突出,像只丑陋的蛤蟆,分外骇人。 看起来,比死人还要像个死人。 “那个**!!”任正意骂道:“她明明告诉我……明明告诉我的!她说吞食丧尸只会让我皮肤变得古怪,但是对于身体一点损害都没有!并且越强悍的丧尸就越能进补!” 薛鸿铭立刻猜到了任正意逃离之后发生了什么,那日他重伤逃离,定然报仇心切,于是他和薛鸿铭一样,开始寻找这座小城最强大的丧尸。所不同的是,他需要丧失人脑来恢复提升自己的实力,而薛鸿铭是为了方君君。 但是任正意没想到的是,强大的丧尸带给他的不是进补,而是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使得他意识不清,身体结构加速变成丧尸。苏媚要的不是任正意的御气,而是利用任正意的贪婪,让他变成最强大的丧尸。 最后苏媚就可以收渔翁之利,吞食任正意的脑,提升妖气。 薛鸿铭甚至可以想到苏媚下一步的打算,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丧尸病毒扩散,这样一来,以同样的方式蒙骗像任正意这样的名剑师,然后她愈发强大。 又再做这样玩弄人类的事了么? 简直……不可原谅! 薛鸿铭悄然握紧昆吾,望着任正意道:“苏媚在哪里?” 任正意说道:“我要你带我找到病毒源头,为我解除体内的丧尸病毒。” 薛鸿铭微微眯眼,说道:“凭什么?你要找到病毒源,无非是想要活命,但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你当然可以杀我,但你不会杀我。”任正意阴冷地笑,但是他面容如此凄凉森然,是以笑容本该得意,呈现出得却尽是惨然:“从你刚才救了我,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你很想找到苏媚,所以不会让我死,因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苏媚在哪。我知道你够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事你做得出来,但你和我战斗过,也该知道我同样够狠,敢用自身性命赌这一赌!” 薛鸿铭沉默一阵,怒道:“你这叫忘恩负义!” “呵呵呵……”任正意笑得更加得意更加惨:“英雄所见略同。” 薛鸿铭对于他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耻感到无语,尤其这种无耻他想换做是他恐怕也会像任正意这般,不禁感到有些羞愧。他无计可施,思索片刻,只好道:“好,但找到之后,你最好守信!” “不可以!” 薛鸿铭无奈地转过身,望着面容肃穆的伊芙蕾尔,没好气地道:“这有你什么事?!” “薛先生,我们能够同意让方君君跟随我们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容忍了。”伊芙蕾尔沉声道:“而且这位感染者,感染程度已经到了危险边缘,随时可以威胁整个团队,威胁圣子,身为本次骑士团队长,我拒绝同意。” 薛鸿铭道:“那简单,我们分道扬镳。” “可以,但方君君小姐必须留下。” “我要是……”薛鸿铭直视着她艳丽的脸庞,眼中有危险的光芒,说道:“说不呢?” 伊芙蕾尔寸步不让地道:“圣骑士不会惧怕任何将要发生的战斗。” “伊芙蕾尔,”圣子忽然插口,说道:“按薛鸿铭说的办,我同意将这个人带着。” 不想伊芙蕾尔这一次的态度很坚决,肃然说道:“圣子殿下,事关您的安危,我必须保证您的安全,这一次,我不能听您的。” 圣子叹了一口气,手捂额头,然后指着任正意,道:“你怎么想不通呢?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有比他更完美的实验品吗?” 伊芙蕾尔和任正意大吃一惊,伊芙蕾尔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为自己没有领悟圣子的意图感到羞愧:“抱歉,是我打乱圣子计划了。” “教廷好大的威风。”任正意却极为不舒服,冷笑道:“真当老子是……死了吗?” 圣子反问道:“你现在有选择的余地吗?” “你!” 任正意被噎得无法反驳,他现在危在旦夕,的确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薛鸿铭是个狠人,但是并不蠢,任正意想若是在找到病毒源头后,还以苏媚的下落威胁他为了自己与教廷对抗,那叫得寸进尺。 实则他和薛鸿铭都是同一种人,可以暂时妥协,但面对得寸进尺,宁为玉碎。 所以圣子毫不顾忌将研究他的计划说出,算准了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于是一行人暂时达成一致,开始观察这间室内。屋子并不大,四面钢制墙壁光滑有光,四下望去,没有一点摆设,只有一座升降电梯光秃秃地在中央。 电梯的空间并不大,以一行人的人数,需要分两次搭乘。伊芙蕾尔很谨慎,坚持必须和方君君、任正意同一批乘坐,以免他们趁机逃走。 当电梯徐徐下落,落在薛鸿铭眼里的是一个世界。 一个地下世界。 广阔的地面,无数排整齐的射灯,将下面无数幢建筑映照得通亮透彻。谁也想不到,竟会有人肯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建造一个如此宏大的世界。 与地面末世的情景不同,地下世界里的丧尸并不多见,看来都已经进入了地面。令薛鸿铭关注的是,如果这里只有一台电梯能够通往地面,那么便说明在这里的原始丧尸数量并不多。 他鼻尖微颤,试图根据丧尸残留在这个地下的世界找到他们的路线。然而一来气味已经微弱至几乎消失,二来虽然丧尸数量不多,但足迹显然混乱,往往一路好不容易追寻下去,才发现空欢喜一场。 整整过去三天,薛鸿铭才终于找到了病毒源头的实验室。伊芙蕾尔和圣骑士翻遍了整个实验大楼,搜集了无数关于丧尸病毒的研究资料,初步得出的结果让人失望。 并没有能够有效抑制病毒的方法,即使有,也需要教廷耗费物资人力研究之后,并且短时间内无法有成果。 此时任正意已经筋疲力尽,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已然感到绝望。 他对面容惨白的方君君道:“不必担心,御气其实能够压制病毒,但你要切记,从此不能动用御气,一旦御气与病毒融合……就会变成像我这样。” 方君君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善意感到受宠若惊,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任正意以扭头看向薛鸿铭。 薛鸿铭蹲下身体,探身在他唇边,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苏媚在哪里了吗?” 任正意一愣,眼神变幻不定,忽然笑了起来:“小鬼,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薛鸿铭。” “薛鸿铭吗?呵呵呵,真是难听的名字。”任正意惨笑道:“薛鸿铭,我一直都看你很不爽。” 薛鸿铭眯起了眼:“所以呢?” “所以我已经忘恩负义一次,再做一次背信弃义应该也没有问题。”任正意的笑声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并且我想,你现在的表情,让我很爽!哈哈哈哈哈!!” 薛鸿铭登时怒不可遏,站起身来,拔出枪对着任正意的头部就要扣下扳机! 对于任正意这种人,他只能勉为其难地相信一次。 但伊芙蕾尔横身拦在了薛鸿铭面前,长枪在手,目光沉静,警告薛鸿铭道:“薛先生,现在他是教廷的重要人物,如果你杀他,我只能阻止!” 薛鸿铭脸色变幻不定,看着伊芙蕾尔,心想每每都是你这个洋妞来处处针对老子,咬牙切齿地道:“你长得很漂亮,但是我确信你一定嫁不出去!” 伊芙蕾尔一本正经地道:“我身在圣职,本身便不能结婚,这是对主的亵渎。” “……” 薛鸿铭彻底败下阵来,感觉自己和教廷这群被洗脑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只好恨恨地收起了枪。 他盯着任正意,说道:“最好你能够在教廷的实验中死去,否则你再遇上我,一定会死得很惨。” 任正意仰头狂笑,像是疯了一般,笑得眼泪横流:“我太特么喜欢你的威胁了,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的搜寻已经达到了教廷的目的,伊芙蕾尔决定撤离威克斯,以免夜长梦多危及圣子。薛鸿铭也认为再继续呆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决定与教廷一起撤离。 但正如薛鸿铭所预料的,方才迈出威克斯,呼啦啦便冲出了一群教廷人员,将他们三人围困得里三层外三层。 伊芙蕾尔俏脸正容,望着薛鸿铭,说道:“薛先生,我们还是认为,方君君小姐必须接受我们的处理。” 呵,转眼翻脸,比狗还快。 这是那些自诩正义的人士自古以来的通病,大约比狗改不了吃屎还要历史悠久。
第二百零三章 他说,我不同意 无论哪个时代,都有人对于人与人之间、人与命之间感到困惑,譬如说某些是命中注定,譬如说人与人之间为何要互相伤害。 实则是因为无论多聪明的人,最多只能了解自己,清楚自己秉性喜好,做到控制自己,这已经是最为出色优秀的能力了。然而倘若要看透自己以外的人,其实……根本没有办法。 永远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代替另一个人,每时每刻每件事都清楚他,甚至连对于正确错误判断的理解都有所不同。 但是正义人士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他们做的是正义的,所以这种价值观应该人人都拥有。你要是没有,没关系,你只是迷途的羔羊,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然后认同的。 但要是还没明白过来就死了呢? 没关系,我们做的是正义的事,你死了就死了,活着的人最后会懂的。 可是正义这种事,要是专门开一场演讲会,时间随便他说上三年五载,恐怕他们也说不清什么是正义。 因此从来就没有正义。 他们要的只是正义的幌子,招摇过市横行霸道。 阿木如是说。 最后他和薛鸿铭说,其实自诩为正义人士的都是**与毒瘤,鸿铭,要是将来你遇见一个人对你说这是为了正义为了和平为了全世界这类话的人,请狠狠揍他,最好揍死。 只是薛鸿铭现在放眼望去,包围他并且说着满口正义的人虽然谈不上人山人海那么夸张,但是就其数量来说,也是有百来号人,而且人人都不是普通凡人。 薛鸿铭暗叹一声,苦笑。 阿木,不是我不揍他们,而是……真的揍不过啊。 他表情镇定从容,其实这种情况在也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伊芙蕾尔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才刚出丧尸区便迫不及待地撕脸。 薛鸿铭道:“我要见教皇。”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方君君虽然不是名剑师,但涉及到身为名剑师的薛鸿铭,连带是有牵扯到东方名剑协会。西方教廷并无权管辖名剑师,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只拥有驱逐而没有软禁名剑师及其随从的人的权利。 况且伊芙蕾尔也并不是愿意和薛鸿铭发生武力冲突,薛鸿铭这个态度远比她预期的要好得多。 于是她欣然同意:“没有问题,我现在便带薛先生觐见教皇。” 可惜,古板严肃的伊芙蕾尔显然低估了东方无耻之徒的狡猾心思。 薛鸿铭眨眨眼,说道:“觐见教皇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庄重。我们现在一身都是血啊灰尘啊,不洗个澡睡个觉,精神饱满的,怎么见教皇?” 伊芙蕾尔本能就觉得这家伙在耍把戏,所以美丽脸庞犹豫不定,大而明亮的眼狐疑地望着薛鸿铭。 薛鸿铭毫不客气地瞪着她,理直气壮地道:“你怎么做圣骑士的?!就这么见你教皇,懂不懂什么叫尊重!态度还不如我这外人呢!” 伊芙蕾尔一阵气苦,心想记得上次你见教皇的时候,根本没见这么庄重严肃吧?这会居然懂得什么叫尊重了? “您上次可……”寡欲不争如伊芙蕾尔也实在忍不住出言嘲讽,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薛鸿铭底气十足的喝声打断。 他一脸正气,大言不惭地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你上次吃的饭现在已经变成屎,不一样懂不懂!” “……” 人最无耻皮厚,恐怕莫过于此。 伊芙蕾尔无奈,望了眼圣子,圣子正无聊地看风景,见她望来,也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看我干什么?见老头子就见老头子,晚一天能折腾什么出来?!” 伊芙蕾尔仔细想了想,觉得圣子说得有道理,于是同意了薛鸿铭的请求。 三个人暂时被安顿在了都灵的一家酒店,薛鸿铭拉开窗帘,望着底下街道清冷灯色,感叹地说:“教廷果然财大气粗。” 是财大气粗,将整个酒店都包了下来,并且动用警力封锁了这一段街道,教廷圣骑士将整栋酒店都注满,门外还有十几个人在戒备,如临大敌。 这种阵势下,薛鸿铭连逃跑计划都懒得做,因为根本就逃不走。 他回头瞥一眼方君君,姑娘低着头,身子骨有轻微地颤抖,似乎在想明日会有何种局面面对着她。 薛鸿铭道:“你害怕吗?” 方君君抬起头,问道:“你明天会走吗?” 薛鸿铭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在哪我就在哪。” 方君君想了想,说:“那我不怕。” 薛鸿铭于是懊恼自己为何要问她这种问题,反而让自身心情复杂,不知该欣喜得意还是惭愧叹息。他变得兴致阑珊,叹了一声,说道:“早些睡吧。” 出了门,拐角刚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便见圣子不知何时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薛鸿铭眼角微动,从怀中摸出一包烟,点燃,淡然自若地走进房间,随意说道:“在等我?” “你没有那么大面子。”圣子道:“但我觉得你的房间电视比我大。” “那我现在要睡觉了。”薛鸿铭面带微笑道:“你可以滚了。” 圣子“哦”了一声,也不恼火,起身就离开。他走到门边,忽然转身,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她很漂亮,是名剑协会最美丽的女人,我挺期待明天的。” 薛鸿铭嘴里的烟头忽然通红了一下,极亮,然后他吐出烟雾,眯着眼睛,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你至少应该说声谢谢。” “谢谢。” 薛鸿铭毫不犹豫地说,圣子心满意足地点头,然后不屑一顾地道:“其实我主要是想看看美女。” 然后他打着呵欠离开,连门也不关。薛鸿铭一个人留在房内,沉默着抽烟,看烟雾弥漫得一屋子都是。 圣子当得起他这一句谢谢,因为他分明看穿了薛鸿铭的缓兵之计,却没有拆穿,反而从某种程度上帮助了薛鸿铭。从一离开丧尸区,他便发了短信给唐夏,现在的局面,也只有唐夏可以解开。 但明天将会如何,薛鸿铭也不敢妄自揣测。 只是他想,若明天结果并不是他所期望的,他大约已经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一夜很快过去,清晨冷峭方起,伊芙蕾尔便等待在大厅,直到日上三竿,薛鸿铭才施施然下来。伊芙蕾尔并不埋怨,而是有条不紊地将薛鸿铭三人带至里教廷中。 一路无言语,礼数周全,然而严丝合缝,不留一点可以逃离的可能。 教廷依然富丽堂皇,教皇依然不怒自威,但薛鸿铭没有见到唐夏的身影。 伊芙蕾尔开始向教皇报告这次行动成果,最后提到了方君君,并详细说明了情况,同时附上她强烈要求留下方君君的提议。里教皇沉吟片刻,问薛鸿铭道:“你不愿意将这个女孩留在教廷内吗?” 薛鸿铭望着教皇,道:“我当然不愿意,我不相信您、不相信教廷,并且她不在我身边,我不安心。” 这么多年来,大概他是少数几个敢在庄严神圣的教廷里直言不讳地说出不相信教廷这样的话,因此周围的圣骑士都向他怒目而视。 里教皇说道:“但如果让她自由,世界随时都有陷入混乱的危险,如果是名剑协会,也同样不会给她自由。” “那样的事,关我什么事呢?”薛鸿铭认真地回答道:“我一直觉得,任何以正义的名义来要求他人做出牺牲的道理,都是狗屁不通。” 里教皇沉默一阵,说道:“我可以像你保证,方君君在我们这里,不会受到任何侵害,并且教廷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我说过了,我不相信你们。而且,我知道你们可以承担得起任何后果。但是……”薛鸿铭挺直了身躯,斩钉截铁地道:“我承受不起。” “如果……我们一定要留下她呢?” “那你们只好也留下我。” “你的意思是……和我们死战?” “教皇果然都是聪明人。” 里教皇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要知道,就算你是名剑师,名剑协会也不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小人物和教廷开战。” “那么,我呢?” 清丽温婉的声音从远方来,所有人齐齐回头,见唐夏缓缓走来,柔光浅照,长发飞扬,脸容有凛然温柔之姿,叫人心折。 一瞬间,令人疑心这里的所有光线,都只为她而出现。 她在的地方,无论明暗,都是亮的。 她不在的地方,全都黯然。 唐夏不紧不慢地走到薛鸿铭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薛鸿铭望着唐夏,一年多不见,她的风华更甚从前,似有某种光辉在她脸庞上流动,只是惊鸿一瞥,便怦然心动。 但薛鸿铭从她出现,眼里便只有她,心情似有激荡洪流起伏。 从前他与唐夏无数次重逢,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因为……那些憎恨正在逐渐消退,人心开始逐渐柔软了吗? 薛鸿铭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惧怕。 唐夏冲他一笑,转而望向里教皇,声音轻柔,却有让人不得不郑重对待的力量:“教皇大人,方君君之事属于我名剑协会内部事务,如何处理,应该交给我们来处理,并且以名剑协会的能力,绝不会造成世界陷入混乱。” 里教皇直视着唐夏,眼里没有因为她惊人的美丽而感到的惊艳,他回答的声音缓慢,但掷地有声。 他说:“我不同意。”
第二百零四章 论妇女地位 卢俊名流千古的《人权宣言》说,人人生而平等。 这是一句很振奋人心的话,但有很多时候,人们也会发现,绝对的平等其实是种妄想。 譬如说“我不同意”这句话,不同的人说,便有不同的力量。如若是一个常人说这句话,会得到千百种方式的反驳,或者言语上的,或者直接是武力上的。 但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教皇。 教皇的话是不容反驳的。 不论你是从言语上还是从武力上,都是冒犯亵渎,教皇背后所站着的十万圣骑士都可以以这个正当的理由将你撕成碎片,容不得你半句辩解。 唐夏明白这一点,薛鸿铭同样明白这一点。所以薛鸿铭勃然变色,而唐夏仍然笑靥如花。 “即使是名剑协会的要求也不同意吗?教皇大人?”唐夏大胆地问道,因为她的特殊身份,言语勉强不算冒犯。 教皇道:“如果是贵协会要求,教廷自然会认真考虑。但唐夏小姐,虽然你是李云东会长的秘书,但这并不代表你个人的意思可以代表名剑协会。而且我想……贵协会知道这件事,未必会要求我们放回方君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协会的确未必愿意惹上一身腥。”唐夏眨眨眼,说道:“您说得对,我个人的意愿的确不能代表整个名剑协会。可是教皇大人,你知道世界上哪个国家的妇女地位最高吗?” 她话语转折得太快,一时人们都没回过神来,教皇则皱起了眉。 “是中国妇女,并且地位之高,远远超过排在第二的。”唐夏咯咯娇笑:“在中国,一个已婚妇女,有很大比例代表了一个家庭的意志,因为对比他国女人,中国女人有很有效的办法。那就是……”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动,顾盼生姿,郑重其事地说道:“一哭、二闹、三!上!吊!” 唐夏抬起手,手腕向里,铿地一声,裴旻剑锃然祭出,冷亮剑锋架在她颀长如天鹅的雪白脖颈上。 然后她微笑着说:“您不同意,我就自杀。” 好似在和一个朋友说今晚去电影般的语气。 一时全场呆若木鸡,万没想到如此美丽的一个女人竟有如此无赖胡来的一面。并且人们无法从她美丽脸容上看出这个女子究竟是认真还是胡闹,伊芙蕾尔心中更是咯噔一下,暗自叫糟。 唐夏身为名简协会秘书,多数事物实则是由她来处理的,这样的重要性甚至要超过秦浪等名剑协会组长。唐夏固然不能左右名剑协会决议,但倘若她真的横死在教廷之中,那么无论多么荒唐的理由,名剑协会都不会轻易放过教廷。 并且从某种程度来说,唐夏以方君君为东方名剑师圈内人为由要求将其带回名剑协会内部处理,也不是很无理,相反,是有一些道理的。 西方吸血鬼等魔物常说教廷的圣骑士都是疯狗,但伊芙蕾尔知道,就她几次打交道的经验,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庞大机构,养着一群自命不凡自称名剑师的人,实则才是真的疯子。 他们自诩是讲道理的,但他们只讲自己的道理。蛮横起来,简直太不讲道理。 教皇沉默了好一阵子,凝望着唐夏,见唐夏同样笑盈盈地望着他,良久才说:“你太年轻,还对这个世间有贪恋,所以我想你不敢。” 唐夏笑容温婉,不卑不亢地说道:“那万一呢?” 教皇于是又沉默了,片刻后说:“就算你死在这里,教廷同样可以掩盖你死在这里的事实。” “那可不一定。”唐夏眼眸闪动,说道:“你们或许留得下薛鸿铭这三个人,但您确定……以今天教廷的力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能够留住我协会首席执法组长,承影剑黄月奏?” 教皇眼角微微抽搐,若有所觉地向门外望去,黄月奏小小的身躯安静地立在门外,影子在她脚下缩成一团。而她大而明亮的黄金双瞳越过长长的厅堂,落在教皇身上。 那是一种平静纯澈的目光,但教皇身为上帝在这世界的代理人,这种目光没有丝毫敬畏,已经足够无礼。 教皇道:“身为执法组长,正好可以见证事实真相。” 唐夏失笑:“您觉得……放心吗?” 黄月奏徐徐走了进来,一路四下张望,然后站在唐夏身边,睁眼看着她手上的裴旻剑,说道:“我看见了,他们欺负你。” 她说得淡然又认真,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在瞎话。 但她的确是在说瞎话,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一时之间,不止是教皇,所有圣骑士都为之沉默。 教皇很头疼,身躯前倾,盯着唐夏,唐夏笑靥如花,好不美丽,就是手上剑锋不肯撒手。两人对视良久,教皇眉宇间终于透露出一丝疲惫,做了妥协。 “方君君交由名剑协会处理,但有任何进展需向教廷报告。另外,两天之内,你们必须离开欧洲。” 唐夏没有立刻答应,扭头望去薛鸿铭。 薛鸿铭说道:“可以。” 他回答快速果决,没有片刻犹豫,让唐夏感到惊讶,又感到欣慰。因她知晓薛鸿铭这次来意大利,一心就为找到苏媚,要以苏媚的血或者是他的命来浇灭那一半仇恨之火,两天的时间,他根本找不到苏媚。 鸿铭,终于有日,有事物能让你对憎恨开始妥协,不再那么执拗。 唐夏想,这一定是她今天最开心的事。 出来的时候,薛鸿铭问唐夏:“若果教皇不同意,你真的会自杀吗?” “怎么可能!”唐夏嫣然一笑,说道:“因这世间还有你在,我怎么舍得?” 薛鸿铭为之动容。 …… 一场风波过去,所以连夜晚降临,都显得静寂舒适。 唐夏叼着吸管坐在椅子上,她娇艳欲滴的唇在月光下有魅人的光泽,一根吸管咬在两片薄唇中,其中俏皮可爱非但无损她的艳丽,反而更让她有别样混搭的风情。 她修长的两条腿叠交在一起,一条晃啊晃,像极了深海处的美人鱼,有某种令人惊心动魄的轨迹。 方君君看着这样美丽的唐夏,心中感到惭愧。她自小便知道自己很美丽,也不是没有男生为她痴成疯魔,但直到看见唐夏,她才知道自己的美丽是多么微不足道。 这世界,原来真的有一种美,超脱于其他美人。 偏偏她连模仿都无法做到。 所以方君君每次在唐夏面前都感觉到底气很虚,表情怯怯,又因为今天害得薛鸿铭无法完成寻找苏媚的心愿,心中更加内疚。虽则回来之后,薛鸿铭对于此事绝口不提,但方君君知道,他心中很有不甘。 因此她怯怯开口道:“唐夏姐,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们不能再继续抓捕苏媚那个大魔头了。” “君君,这对不起如若要说,你应对鸿铭去说。何况我并不觉得你需要说。”唐夏怜爱地看着这善良丫头,轻声一叹,道:“这是薛鸿铭自己选的,实则无论你有没有被感染,都不重要。倒是我,大概需要和你说声抱歉。” 方君君讶然睁大了眼,不明所以:“唐夏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唐夏沉吟了片刻,将吸管抽放如杯子,又将杯子放在桌上,望着方君君,不答反问道:“君君,你是爱着鸿铭的,我看得出来。” 方君君断然没想到唐夏忽然开了这个话题,一时措手不及,低下头去,脸如火烧,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我是希望你们在一起。”唐夏道:“因为那时鸿铭对于憎恨太执拗,谁也解不开,所以我想,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你,或者可以柔软他,使他不再专注仇恨这件事。” “君君,你要信我,无论那时还是现在,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 “可是君君,我不想欺瞒于你。”唐夏停住,斟酌了一下语言,最后轻声说道:“也许,我就将要和鸿铭成婚了。” 似有一道雷击在天边响起,方君君猛然抬头! 天边沉静,流云轻缓,哪有什么雷霆降落? 她盯着唐夏,俏脸颜色褪去,如从一场大雪中逃难出来,惨白得吓人。
第二百零六章 我现在感觉很乱 黑夜黑到了极处,月光太浅,山路太颠簸。 薛鸿铭望着前方的塔,塔尖落在月亮正下方,顶在云霄边缘,这么高的一座塔,没理由不闻名,但事实是它的确没有名字,甚至人们根本不知道它存在。 因为它周围妖气横生自成幻境。 因为苏媚在塔中。 薛鸿铭面无表情,默默加大了车的油门,山间泥路在轮胎高速摩擦下溅起的土块粘在了车窗。薛鸿铭想,他应该并不愤怒,而是很平静。 没有一种愤怒,能让你维持十七年这么久,只是愤怒沉淀了一种习惯,它变得平静。 像是古时大能者,看到了未来,所以在事件该发生的那一刻自然能够做到坦然。 他们称这个叫做命。 薛鸿铭心想自己是个认命的人,但再认命的人,面对执念,心情迫切一些不算罪过。所以他又加快了车速,颠婆崎岖的山路震得他身体上下起伏。 然后砰然一声巨响,车顶凹陷出一道大坑。 薛鸿铭断然没想到在他踌躇满志准备慷慨赴死的时候上天会降下这离奇横祸,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踩住刹车。接着便听一声闷哼,有人自车顶上狼狈翻滚了下来。 薛鸿铭眼角微跳,觉得这一闪而过落在车底的人影有些熟悉,又想自己方才雄心壮志被打断,不由有些恼。 但有人比他更恼。 朱古力蹭地站起,双手重重撑着车盖,瞪着薛鸿铭,恼怒地说:“谁让你停车的!” 薛鸿铭满腔粗口硬生生卡在喉咙,愣了愣,又眨了眨眼,很诚实地说:“当你的车顶被一个东西砸了,你难道不停车?” “你才是东西!” “哦,这么说,你****?” 朱古力顿时哑口,气冲冲地拉开了车门,一屁股坐上了副驾驶座,又等了片刻,不见薛鸿铭有反应,又瞪了他一眼,骂道:“还不开车?” 薛鸿铭怔了怔,反问道:“你去哪?” “你去哪我去哪!” “你……确定?” “废话!” 薛鸿铭于是启动车子,才发现天空已开始下起细碎小雨。他一边开车,一边打量朱古力,见他衣裳不整,头发略略凌乱,于是问道:“看来华尔修不好对付。” “当然,”朱古力似乎还有怨气,言简意赅地说:“这次必须加钱!” 薛鸿铭很不满:“说好的价钱,怎么能乱改?太没原则了。” “这当然是原则,我出的力超出约定的价钱,当然得加钱,不然简直不讲道理!” 薛鸿铭一时无语,心想***是这霸王逻辑,朱古力果然是个流*氓。 他挑眉说道:“那你跟着我去,难道是怕我跑了?” 朱古力嗤之以鼻,嘲讽道:“就你那点伎俩,躲到天涯海角,以为我找不到你?” 薛鸿铭这时才觉得不对劲,愕然道:“那你干嘛要跟着我?” 朱古力沉默一阵,才幽幽说道:“因为华尔修就快要追上来了。” “卧槽,你还没搞定?!” “所以老子才要加钱,有什么不对吗!” 话音才落,一颗子弹穿透雨帘,将车后箱轰出一朵黑洞,冲击得汽车摇晃,险些失控。 隔着车窗,也能听见华尔修杀气腾腾地嘶吼:“朱古力!!” 然后远方黑夜处,他双腿疾驰,速度毫不逊色车速,以惊人的气势步步逼近而来! 薛鸿铭默默地看了一眼车表,车子的速度已然达到了最快,然后他说:“你下车吧。” 朱古力又惊又怒,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尔修现在最想砍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别拖累我。” “你就是这样做朋友的?!” “做朋友的才让你下车,因为我要见的人,应该比华尔修要不好对付。” 朱古力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要见谁?” 薛鸿铭淡淡地道:“妖狐苏媚。” 朱古力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想起了有这么一个妖怪,然后很果断地说道:“停车,我要下车。” 薛鸿铭对于他的毫不犹豫感到不满:“你就是这样做朋友的?” “谁和你是朋友?我只是拿你钱消你灾而已。”朱古力翻脸比翻书还快,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让我砍华尔修,我勉强砍得过,你让我砍苏媚,我未必砍得过,并且我要阻止你。” “为什么?” “因为我怕收不到钱。” “没关系,就去砍苏媚。” 朱古力很恼火地转头,讥讽道:“苏媚是你说砍就能砍的?” 然后他忽然意识过来,睁大了眼睛,表情呆滞。 薛鸿铭也猛地踩住了刹车! 华尔修没想到追逐的车子竟然停下,一时停不下脚步,在让人心惊肉跳的尖锐巨响中,一头扎进车后座玻璃,半身卡住! 黄月奏安静地坐在后座,对于身边华尔修扎进车内的脑袋视而不见,睁着纯澈明亮的黄金眼瞳,一眨不眨地与薛鸿铭和朱古力对望。 薛鸿铭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吃力,涩声问道:“小奏,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坐进车的时候。”黄月奏指了指朱古力,想了想,又说道:“想买旺旺大礼包,不知道在哪里买,就跟着鸿铭来了。” 说得平淡无起伏,好似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朱古力仔细打量着黄月奏,似乎想起什么,面容变幻不定,问薛鸿铭:“她……是谁?” 薛鸿铭叹息一声,老实回答他:“执法组长,黄月奏。” 朱古力表情变得十分古怪,然后他说:“我现在感觉很乱。” 薛鸿铭又叹一声,幽幽地道:“我现在……感觉也很乱。” 他本来计划孤身一人,以一己之力与作恶多端的强大妖狐决一生死这壮阔而充满英雄主义情怀的计划,现在因为这几个很没有礼貌不请自来的**们被破坏得支离破碎。但他却敢怒不敢言。 因为这几个人当中……他一个也打不过。 华尔修缓缓抬起头,第一眼却并不看朱古力,而是瞥了一眼黄月奏,心中生出深深忌惮。方才他一路追逐,特制加持过的银弹自然没少射向这辆车,但车被一层淡淡黄金御气包裹着,如一层薄膜,又如一道铁壁,硬生生地抗下了他射出的子弹。 那股御气的气息,和脸旁这个安静坐着又粉雕玉琢的小女生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华尔修虽然狂热,但并不傻,迅速估摸着当下的形势后,狂妄如他,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暂时撤退。 但朱古力显然也善茬,他眼睛变得极其明亮,搓着手,嘿嘿笑道:“黄月奏小妹妹,你旁边这位是个坏叔叔,要不要考虑联手先……做掉他?” 华尔修脸色大变,黄月奏木然哦了一声。 但是薛鸿铭却泼了一盆愣说,叹道:“恐怕不能。” 朱古力怔了怔:“为什么?” “因为我们到了。” 不知不觉,车子此前在高速的行进已经到达了塔下。塔很高大,比此前远望之时还要震撼,似乎这一片土地,都在它阴影的笼罩下。薛鸿铭开了车门,走下车,仰望塔尖片刻,然后平视着塔门。 塔尖站着一个妖,塔下站着一个人。 塔尖的苏媚狐尾飘动,身影遮住半轮明月,绝代风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惊心动魄。 塔下的男人身材魁梧,懒散靠着塔门,双手垂落,各自握着一柄名剑,虽然闭目,却有平淡却又蕴含着凌厉的气息在四周旋动如火。 朱古力回过神来,骂了一句靠,拔腿就跑。 华尔修也回过神来,狞笑一声,紧追不舍。 黄月奏走到薛鸿铭身边,平静望着拦在塔门前的名剑师,声线依然平淡地毫无起伏。 她说:“你来我来?” 薛鸿铭道:“我想亲手杀了苏媚,所以你来。” 然后他缓缓向着塔门走去,与守门的名剑师擦肩而过,似乎他并不存在一般。 那位名剑师慢慢站直了身体,也如同没有看到薛鸿铭一般,毫不阻拦,任由薛鸿铭走进塔内。 黄月奏脚下黄金光芒寸寸蔓延,有无数道无形的气机已经锁住了那位名剑师。 所以名剑师不拦薛鸿铭,苏媚交给他的任务只是拦住一位名剑师就可以,生死不论。 所以他既不想拦,也拦不住。
第二百零七章 苏媚立在中央处 黄金御气如水纹,一波一波从地面蔓延向名剑师,然而到了名剑师脚下方圆一米外便不得寸进。如同海浪遇到了堤坝,黄金御气翻卷而起,在名剑师周围形成了一道水墙。 名剑师背部离开塔门,漫不经心地站起,抬眼,透过层层密布的黄金御气望着黄月奏,唇角蔑笑,眼眸明亮。 “人们都说,世间妖怪最惧鱼肠剑秦浪,世间名剑师最怕承影剑黄月奏。”名剑师双手垂落,左右名剑斜指地面,一步步走来,说道:“但是我不怕你,因为从前我很一般,而现在我很不一般…” “你们以为苏媚大人在蒙骗我们,但其实只是你们太过顽固。任正意是个笨蛋,根本不知道制造出丧尸对于我们这样的名剑师会是怎么样的革*命。从前我只有一把名剑,然而在丧尸病毒的改造后,我可以得到驾驭更多的名剑。一个名剑师,竟然能够多把不同的名剑师,是不是觉得很匪夷所思?” “事实证明了你们名剑协会都是蠢物,你们认为名剑乃人间圣物,所以要拥有名剑必须得到名剑的认可。”名剑师说道:“蒙骗我们的不是苏媚,而是你们名剑协会,名剑纵然再有灵性,也只是个道具,人想要拥有它,为什么要得到它的认可?” “人,应该以它的主人身份,驾驭它。”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吧。”名剑师停住脚步,他的身后,黄金御气被走出一条小道,然后他仰着头,骄傲地说道:“我叫杨潇,我想你应该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你很快就会被我杀死。” 他抬起左手,左手的剑通体银亮,剑身黑沙密布,如一条长河直通剑尖。 “剑名时耗,古籍《越绝书.越绝外传.吴地记》记载,与鱼肠剑并属三千扁诸之剑其中。” 他抬起右手,右手的剑古铜铸就,锈迹斑斑,但隐隐然有八面气纹波动,汇聚成为立体八卦。 “剑名太康,陶弘景《古今刀剑录》有所记录,为夏禹之孙太康铸就,论年份古远,胜过你殷天子三剑。” 杨潇的语气清淡而透着高傲,他所拥有的这两把名剑确实在名剑中很优秀。 黄月奏表情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诚恳地说道:“没有听过。” 杨潇脸上的傲慢僵了一下,眼中闪过恼怒,盯着黄月奏冷笑道:“当我只有太康剑时,我见到你一定立刻逃跑。不过现在我很想知道,拥有两把名剑的我到底能不能够干掉你,并且我很想拥有你的承影剑。” 黄月奏又想了想,似乎觉得杨潇这样骄傲很不好,然后说:“王晨曦有十三把名剑。” “你!” 杨潇被噎得一窒,感觉受到了侵犯,怒极反笑,笑容刚扬起,眼神陡然凌厉,脚下泥土炸起,身躯暴射而出,太康一剑挥斩向黄月奏! 黄月奏轻然向后退去,她的速度并不快,太康剑冷然剑光映着她精致可爱的小脸亮起一片,然后消失不见。 太康剑依然轨迹不变,但消失不见,是因为黄月奏已经不见。 她微蹲着娇小身躯,方才静若处子,现在动若脱兔,倾身扬手,承影横扫向杨潇腰侧。 承影剑是不可看见的,但即便它剑身可见,在黄月奏这般恐怖的出剑速度下,也看不见。剑破气流,悄无声息,却见杨潇身体不可抑制陡然汗毛竖立! 铿! 承影剑将要触及杨潇腰部之时,忽然停在他身前一寸处,在一刹那之间,黄月奏的承影剑急剧地微颤,然后剑鸣声响彻云霄! 但黄月奏握剑的手是极其稳当的,颤动的只是剑身。 黄月奏眼里闪过一道异色,然后安静地收剑,横移数步,手腕翻动,承影一剑斩向地面。杨潇瞳孔微缩,闷哼一声,回斩的太康剑停顿片刻,整个人如同被一记重拳轰中腹部般,弓身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数米外的地上! 月光凉薄,黄月奏剑下的地面,是杨潇的影。 承影剑,殷天子三剑之首,斩一切有影之物。 战斗扬起的烟尘还在弥漫,但这场战斗已见分晓。黄月奏神情淡漠,径直向着塔内走去,薛鸿铭固然已经变得很强,但应该还是没有苏媚强。 “桀桀桀……小孩子半途而废,是很让人讨厌的事啊。” 黄月奏停下脚步,慢慢转身,大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缓缓站起的杨潇,表情呆呆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那张一动不动的扑克脸,”杨潇站直了身体,扬着下巴,讥讽说道:“让人很他妈讨厌啊!” 他立在月下,双手持剑,身躯挺拔,周身御气仍然充沛而跃动不止,似乎从来没有中过黄月奏一剑重击般。 但他的确中了黄月奏一剑,承影剑固然杀不死人,但带给人的疼痛感觉是同样的,甚至会更为强烈一些。 从来没有人能够承受承影剑而安然无事,哪怕只有一剑。 即便强如秦浪也不可能。 但杨潇做到了。 黄月奏沉默了片刻,说道:“控制磁场的是太康,但是刚才的能力是时耗。” “不错,你很聪明。”杨潇笑容微狞,面容却很是狂妄得意,他将时耗剑横在身前,说道:“你看不透时耗的能力,因为它的能力并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能和鱼肠剑并列在一批名剑中,当然名剑能力非同一般。” 他目光渐渐浮现出凶力,狞笑道:“顾名思义,时耗的名剑能力就是燃烧时间。” 黄月奏安静地看着他,淡淡说道:“懂了。” 名剑师的战斗常常很忌讳泄露自身名剑的名剑能力,但杨潇却坦然说出了,并且他确实有足够如此狂妄的资本,因为时耗剑的名剑能力确实足够强大。 时间如果可以燃烧,那么时间就有可能成为灰烬。也就是说……时间将不存在。 时间不存在,那么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自然也不存在。 承影剑的确结结实实地击中了杨潇,但在承影剑击中杨潇之前,杨潇已经判断出他无法躲开黄月奏的这一剑,于是发动了时耗的名剑能力,将他被承影击中的这段时间燃烧。 当这段时间不存在,那么便意味着他根本没有被承影剑击中过,所以依然完好无损。 “在锋利的矛,只有刺中目标才会变得可怕。承影剑是世上最容易砍到人的剑,但很不巧的是,我的时耗剑恰恰是世上最不容易被砍中的剑。所以……我将立于不败之地。” 杨潇抬起双手,太康和时耗在胸前交叉成十字,盯着黄月奏的目光无比亢奋,像将要捕杀猎物的野兽:“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 …… 塔内的光线通亮如白昼,螺旋形的走道两侧燃着无数盏银架蜡烛,火苗扑腾着,烧得蜡油沿着蜡身滴落,又瞬间凝聚成形状各异的蜡,周而复始,仿佛永远烧不完。 薛鸿铭沿着楼梯不疾不徐地走着,不像两年前见到苏媚假扮的林宗那般奋力狂奔。 狂奔只会消耗他的体力,让他在即将与苏媚的战斗中更加劣势。 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在情绪越激越时保持得越平静,因为激越固然热血,但平静才能从容达到目的,才能杀死敌人。 但他的愤怒,这些年来,一直都只在增加,不曾减少。 整座塔是极高的,因此每一层的楼高同样很高,所以当薛鸿铭到了二层楼时,耗费的时间要多一些。 二层灯火通明,比走道的那些烛火更明亮,更艳丽多姿。二楼门前坐着一个人,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身边的名剑随意扔在一旁脚下。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薛鸿铭,微微皱眉,似乎不满薛鸿铭打扰了他看书的享受。 他问道:“你就是薛鸿铭?” 薛鸿铭注视着他,说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那人听见薛鸿铭的回答,又低下头去看书,再也不看薛鸿铭,轻声道:“既然你是薛鸿铭,那么你可以上去了。” 薛鸿铭眯起了眼,道:“你不拦我?” “不止我不拦你,上面二十八层的名剑师都不会拦你。” “为什么。” 那人安静了片刻,将书本摊开的那一页认认真真地看完,然后合上,仰首看着薛鸿铭,尔雅一笑,声音温柔:“因为苏媚想亲手杀你。” 薛鸿铭默然了一阵,说道:“这样很好,正合我意。” 然后他大步走进二层塔门,沿着一圈又一圈的螺旋楼梯,走到了最高的第三十层,推开了门。 足够宽敞的花岗岩地面,横纵超过五十米,只有一盏吊灯,四面墙壁。 苏媚就立在最中央处。
第二百零八章 世间万物,都知生存不易 苏媚今日简装而盛,只穿一袭貂毛长衣,细密雪白的貂毛自衣领直至裙摆,浑圆修长的赤*裸双腿生着浅浅光泽,用一条简单腰带绑着,令她细腻腰肢更显得盈盈一握。 从此之外,她再无穿任何衣物。如此简单的穿着,在她身上,却鲜艳张扬地叫人血脉喷张。 只是这身穿着,勾起了薛鸿铭仿若昨日的回忆,那些回忆……很不好。 他望着艳光无双的苏媚,目光平静,道:“听说你在等我。” 苏媚浅笑,双眸盈盈望来,顾盼生姿,似久等夫家归来的娘子,而不是等一个生死相见的仇人:“听说你在找我?” “是的。”薛鸿铭低低地道:“我找了你十七年了。” 这话显然出乎苏媚的意料,她微微蹙眉,道:“原来两年前不是我们初见,那么十七年前,我们见过?” 薛鸿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想起了十七年前,说道:“十七年前,你也是穿着这件衣服,在一场大火中。” 他已经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从容,然而话说出口,仍然感到声音在微微颤动。 苏媚抿嘴,纯澈的黑眼珠转了几转,笑时优雅而明媚,她说:“我想不起来了。” “没有关系,”薛鸿铭道:“我记得就行。” “何苦呢?”苏媚微微一叹,说道:“你们人类天天在吃肉,那我现在问你,你会记得十七年前吃的那一只猪吗?我当然想不起来,就像你想不起来吃了哪只猪一样。” “可是猪不认亲人朋友,就算有,也不会感到愤怒,就算有,第二天就会忘记。” “呵呵,你说的太对了。身为妖怪,我能听懂所有动物的语言,在我杀死它们的亲人朋友时,它们就算愤怒,也选择接受。”苏媚微笑道:“世间万物,都知生存不易,知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所以它们都接受无论何种方式的死亡。唯有你们人类,固执认为老死才是正常的死亡,不接受其他死亡,从而生出的憎恨、绝望、悲痛,不仅一点都不值得同情,而且简直可笑,庸人自扰。” 薛鸿铭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或许很对,但我就是人,就是有憎恨驱使着我要杀死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苏媚哑然失笑:“早就知道你们人类最虚伪,自诩文明,其实最不讲道理。” 砰! 枪响毫无预兆地响起! 薛鸿铭同苏媚说了这么久的话,准备已久的子弹终于射出,子弹挟持着凶猛凌厉的御气,拖拽着白色气流,一路将空气扭曲,将整个楼层摇晃! 然而威力如此恐怖的子弹,最后停在了苏媚白嫩细长的葱指前,停在空中原地急剧旋转,就是没有办法再前进哪怕一分! 苏媚俏脸漫不经心,屈指一弹,轻描淡写将子弹弹开。子弹落在外墙上,将外墙轰炸出滚滚烟尘,破开一个大洞。 薛鸿铭在子弹射出的同时已不在原地,倾身疾射而出。他前进的路线并不是直线,在绝对速度无法超越苏媚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灵活的走位才有可能近身苏媚。 一瞬之间,他已经连续变幻了九个位置,趁着苏媚弹开子弹的间隙,杀到苏媚身前,昆吾电光般横扫,拦腰斩断苏媚! 但没有血液飞溅,手上的感觉也轻飘飘的,没有斩中物体的重量感。 薛鸿铭当机立断,片刻迟疑都没有,就地蹬踏,跃起的同时旋转身体向后,昆吾剑直指前方。 前方空空如也。 苏媚俏生生站在数步之外,连轻蔑不屑都生得这般美艳多情。 “正如我与你所说,世间万物都接受任何方式的死亡,但有趣之处在于,世间万物都不想死。”苏媚淡淡道:“所以你我都应该知道,这场战斗,你我都不会束手就擒,都会拼了命地全力战斗。” 她素手微微抬起,刺眼欲盲地光亮在她手中绽放,光芒越拉越长,最后消去,呈现出一柄九尺偃月刀,英姿飒爽,又俏容娇媚。 一介女子,谁曾想到,竟是使用这大开大合霸道凌厉的兵器? “呵,名剑师?”苏媚眼眉轻柔,望着薛鸿铭,微讽说道:“剑器,其实是所有兵器最无用的兵器,你们人类制造出它,只因你们孱弱的身体只能承受这种形态的力量。” “而对于我们妖怪来说,没有这个问题。无论任何兵器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妖力,我们都能够承受。” 她站在不远处,艳若桃花,杀气似有似无,凛然而来。 …… 狂暴跳跃的火花,剑身快速滑动过的大片光芒,在不断交击着,强大力量的碰撞使得地面四分五裂,陷出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坑。 杨潇和黄月奏在激烈搏斗着,杨潇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而黄月奏依然面无表情。 沉默地战斗,沉默地只有金属相撞和气流鸣啸的声音。 铿!! 狂乱的气流成圆形卷荡如浪! 时耗太康双剑合并,与承影剑再一次相撞在一起,只是这一次是双方多次相互进攻蓄力后的最后一剑。这一剑,不论是杨潇还是黄月奏,都是对战到目前为止力量最强,最精心的一剑。 也许就是在这一剑,胜负分晓。 黄月奏身材娇小,是以杨潇的剑从从上而下砸下来的。从位置上看,占据压制的优势,但这一点优势对于黄月奏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因为她是承影剑黄月奏,执法天下所有名剑师的黄月奏。 双方撞击的力量向着对方冲击而去,杨潇的身躯被冲击地高高飞起,而黄月奏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杨潇在空中潇洒地翻转一圈,稳稳落地,并没有收到实质性的重创。因为时耗再一次燃烧了这原本足以让他倒地不起的承影一剑发生的时间。 “嘿嘿嘿,承影剑黄月奏,”杨潇侧头,狞笑道:“也不过如……” 他脸色一变,声音戛然而止,陡然横移出数米,但已经晚了。 有剑光如电,道道裂纹呼啸而来,有人如花,明艳容颜叫人惊艳。 裴旻剑舞,天下无双! 杨潇闷哼一声,身躯爆出道道血雾,然而血雾才飞溅起一半,便诡异消失,杨潇完好无损,抽身而退。 唐夏没有冒然再进攻,立在月下,剑身冷寒,长发轻扬。 锃锃锃锃锃! 金属摩擦空气的声音,扳机达到临界的声音。无数圣骑士从四面八方用来,无数枪口指着杨潇,肃杀气息扑面而来,伊芙蕾尔身穿骑士便服,长枪横伸,缓缓走来。 “小奏,鸿铭上去了?”唐夏急急地问,在知道薛鸿铭的位置后,她第一时间通知了教廷。至于蓝馨慧,她本人倒是很渴望跟着来,但唐夏恼她不知进退,犯下这弥天大错,严令她留下照顾不能使用御气的方君君。 她生起气来,寒霜之气,令骄横如蓝馨慧也感到心惊,只好答应。 黄月奏木讷地点点头,指着杨潇,对唐夏说道:“有两下子。” 唐夏明白她的意思,看着杨潇,面若寒霜,冷声道:“那我们联手。” 黄月奏轻轻摇头,很明确地说道:“不要。” “小奏!”唐夏急得直咬牙,沉声道:“鸿铭一个人去找苏媚,就算是我和他联手,也未必是苏媚对手!必须要有你在,所以这里只能速战速决。” 黄月奏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小脸怔怔地,然后还是摇头,说道:“他说小奏的脸很讨厌,明明很可爱,所以很生气,瞪!” 她面无表情,唐夏却想象得出她瞪眼的样子,实在无奈,厉声喝道:“小奏!” “很快的。” 黄月奏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缓缓向着杨潇走去。杨潇森然地笑,默默注视着黄月奏步步逼近,冷声道:“打了这么久,你竟然还以为能够很快打败我?谁给你的这狂妄?!呵呵……” “因为……怕忘掉了。” 杨潇微微皱眉:“什么?” “嗯,怕可能不会想起第二次。” 黄月奏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身躯渐渐模糊、溃散。 “唔!!” 杨潇闷哼一声,瞳孔陡然放大! 这一剑,比之前黄月奏的任何一剑都要快,而直到此时,杨潇才惊骇发觉,原来……在此前的战斗中,黄月奏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他其实连黄月奏一剑都抵挡不住! 黄月奏娇小身影浅浅浮现,还未凝视,便又消失,然后又是一剑刺来。 瞬息之间,有千万道剑影同时挥斩,有千百个黄月奏影影绰绰出现在杨潇四周,出现即消失!! 她并没有制造幻境的能力,能出现这样的景象,只是因为她太过快。 人快,剑更快!! 杨潇被斩得毫无反手之力,身躯被挑无数道承影剑光轰向天空,然后重重落地,又被不断斩得贴地狼狈滑行,惨叫不止!! 黄月奏展现出来的碾压级别的恐怖实力,看得伊芙蕾尔和一众圣骑士勃然变色,一个个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直到此刻,杨潇才明白黄月奏说得怕忘掉是什么意思。 她的确找到了击败时耗燃烧时间能力的办法,此前战斗的拖延也是刻意为之,只是为了防止杨潇将她想到这个办法的时间段燃烧,以免不能再次想到这个办法。 现在已经战斗了这么长的时间,杨潇根本不知道这个黄毛丫头究竟是什么时候想到这样击败他的,自然也无从燃烧时间。 黄月奏的办法很简单,也很粗暴。 碾压,单纯的碾压。 名剑能力不可能无限制的释放,时耗燃烧时间的名剑能力固然强大,但燃烧的时间一定有长度限制,并且连续使用时,前后两次必然会产生一点间隙。 黄月奏要的就是这个间隙,因为她只要能砍到杨潇一剑便足以让他重伤。 她要做的,就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保证承影剑都能砍到杨潇,让杨潇在燃烧完最长的时间后,依然还是有无尽的承影剑在继续斩他!! 事实上,她轻松做到了,每一秒里,她至少能击中杨潇七次。在杨潇第一次燃烧时间后还来不及使用第二次时,尽量多地斩! 狂风暴雨般的斩杀足足持续了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即使燃烧了绝大部分的时间,杨潇依然身中二十七剑,然后如死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黄月奏终于停下,安静地站着,周身有方才恐怖速度下的无数残影。 然后她扭头,对唐夏道:“解决了。” 唐夏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第二百零九章 人间之事,人间情火之事 同样的策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战斗方式。 如果换做薛鸿铭,大许会和黄月奏一样想到这个办法,但他一定更加谨慎,与杨潇战斗更加长的时间,直到确定时耗究竟能够燃烧多长时间为止,然后再精心计算,以保证能够在两次燃烧时间能力连接瞬间的破绽一击致命。 但黄月奏不必那么累,薛鸿铭不能保证每一剑每时每刻都能攻得杨潇毫无还手之力,而她却能够做到。 这样简单的黄月奏,这样年轻的黄月奏,无论是谁,都只能在震惊之余感慨。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然而就在众人要走的时候,杨潇颤巍巍地声音突然传来:“喂……还、还没有……结束啊!” 黄月奏微微诧异地回身,大眼睛安静望着摇摇晃晃站起的杨潇,然后扬手,对着地上的塔影劈出一剑。 塔影连着杨潇的影子,在承影剑的规则中,视为同体。 “唔……!!” 杨潇沉闷地哼了一声,才站起一半的身体再度倒下,抽搐片刻后,又再一次颤巍巍地站起。 黄月奏又劈了三剑,杨潇倒地三次,气若游丝,但毕竟没有死。 承影剑很强大,但它是杀不死人的。 黄月奏没有再斩出第四剑,她默默看了杨潇一会,直到他终于完全站了起来,才轻轻说道:“你已经输了。” 杨潇惨然一笑,目光尽显疯狂,说道:“可我还没有死,没有死就没有输,而且我很不想输。” “为什么?” “因为……我爱苏媚啊,这个理由可以吗?” 黄月奏沉默一阵,说道:“可以,她很漂亮。” 杨潇刚毅的脸上浮现一线温柔,轻声说道:“何止漂亮,简直……太美。” 从来英雄枭雄大人物小人物,都过不了美人这一关。何况苏媚之美,惊心动魄。黄月奏年龄虽小,不知男欢女爱,却在十四年前就知道了,人若有情火,就会丧失一切,变得卑微而可怕。 就像……当年的秦浪。 她于是转头看向唐夏,唐夏会意,手持裴旻剑走到杨潇身前,说道:“可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剑光掠起如电,头颅高高飞起,血泉喷涌。 唐夏想,她的剑虽然不如黄月奏快,但已经足够快,足够让杨潇感觉不到痛楚。 只是她可怜杨潇,正如她可怜自己。 她不愿在此处多愁善感多想,径直走到黄月奏身边,看着黄月奏乖巧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潇倒下的身体,柔声道:“小奏,鸿铭还在上面,只能如此,走吧。” 黄月奏静静地点头,跟着唐夏进入塔内,只是最后,她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杨潇。 黑夜里,杨潇倒下的身体,如同一块石头,永远凝固,一动不动。 二层塔上,脚步声急促而来,守着通道的名剑师依然在专注看书。直到脚步声最后完全消失,他方才抬起眼,看着眼前众人,缓缓站起了身,提起了剑。 面对迫人威压,他面带笑容,风度从容,说道:“呵,好多人,但是抱歉,我不会让你们过去。此剑名唤……噗!!” 黄月奏心情并不是很好,没有耐心等他介绍完,一剑斩断看书人的影子,斩得他长吐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颓然倒退一步单膝跪地。 “走!”唐夏有些可怜这位名剑师,还没装个完整的逼,黄月奏的这一剑已经重伤了他。但事关薛鸿铭,她的同情可怜只是一闪而过,立刻便要上三层楼。 然而一柄剑横在了塔前。 看书人依旧没有站起,却在努力站起中。他抬起头,面容血色尽褪,轻声又坚定地道:“如果我没有死,那么你们就不能过去。” 分明是处在绝对劣势,然而他说着这话时,声音掷地有声,不容人轻视。 唐夏微微皱眉,冷声道:“你一定要逼我杀死你?” “我也不想。”看书人苦涩地笑,目光宁定,然后认命了一般,决然说道:“可是谁叫我那么爱她呢?” “又是……苏媚吗?” “呵,既然见了她,世上还有谁能让我爱?” 唐夏无可奈何地仰首,接着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身躯上,叹息说道:“那么,我知道了。” 她不疾不徐地向看书人走去,看书人安静地看着她步步逼近。 黄月奏的承影剑再一次掠过他的影。 看书人再吐一口血,痛苦地弯下了腰。 唐夏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干净果决地砍下了他的头颅。 无论是黄月奏还是伊芙蕾尔以及那百名最精锐的圣骑士,此刻都沉默不言,心中沉重。伊芙蕾尔仰首望着塔顶,心中默数,到了塔尖时,数字到了二十八。 还有二十八层么? 她暗自想着,心想唐夏大概已经做好了再杀二十八位名剑师的准备。 身为圣职人员,本该不动凡念,但此刻,伊芙蕾尔忽然开始羡慕人间之事,那些关于人间情爱的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竟可以得到同他们信仰上帝一样虔诚的力量? 三十位名剑愿为苏媚,舍身受死。 唐夏愿为薛鸿铭,连杀三十名剑师。 皆是无所畏惧,心甘情愿。 …… 狂野的火在烟尘中掠出长长痕迹,苏媚双手握偃月刀裂裂斩下,刀光冷冽,伴随一团团野火灼烧,威势恐怖无匹。薛鸿铭横昆吾剑在身前,御气尽数注入昆吾,形成浅薄光幕。 铿然声中,薛鸿铭的面色骤然青白,御气构建的防御被苏媚势大力沉地一刀霸道劈碎!薛鸿铭只觉得手臂发麻,强劲狂暴的妖气将他整个人轰得倒飞出十几米! 薛鸿铭沉喝一声,在空中调整姿态,落地时单手撑地,仍被苏媚这一刀的余劲推出数米,在地面上摩擦出缕缕轻烟。然而他心中宁静,任由那团复仇怒火在蠢蠢欲动。 他咬紧了牙,昆吾剑时刻都守在身前,随时准备挥斩。妖怪不知仁义道德,不讲君子精神,是以苏媚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果然苏媚脚下地面崩裂,娇躯消失,下一刻烈火再起,横刀斩来! 这一次,野火烧不尽,从四面八方而来。 苏媚的刀从四面八方而来。 薛鸿铭的听觉里都是风火声呼啸着,眼睛里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六柄偃月刀。每一刀都是真实而非幻境,每一刀都是凌厉狠绝。 薛鸿铭只有一把剑,自然无法挡住六柄刀。 但他足够狠,蹬踏后跃一步,堪堪躲开一刀,又以昆吾强抗一刀,其余四刀既不能躲不能闪,便任它尽数承受! 火光蹭地跃起,燃烧薛鸿铭的衣服头发,薛鸿铭再度横飞而出,拖拽着火焰如坠落而下的陨石。 苏媚的倩影倏然出现在他飞行的轨迹中,懒懒地伸手抓住薛鸿铭的手臂,修长玉腿弓起,狠狠膝撞在薛鸿铭的腹部! 薛鸿铭眼球陡然瞪得几乎快要掉出来一般,张口哇得一口鲜血喷在苏媚明艳俏脸上。苏媚竟不闪不避,反而很喜欢这猩红液体,任它沾染得满脸都是。 她眨眨眼,噗哧一笑,仍抓着薛鸿铭的手一拉,令薛鸿铭紧贴她火辣身躯,俯首朱唇俏皮地轻啄了薛鸿铭的嘴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然后在薛鸿铭挥剑的瞬间,顺手一甩,将薛鸿铭甩到了房屋尽头,重重砸在墙壁上。 砸碎了厚实的墙壁,引无数碎块尘土坠落地面,如下起了细碎小雨。 “咳……咳咳!唔!!” 薛鸿铭感觉到身体如散了架一般,烈火灼烧着他的皮肤,腹部受到重击的部位疼痛飞快地向四肢蔓延,仿佛胃被绞碎了一般。 他在弥漫烟尘中翻滚着,迅速扑灭了身上的火焰,然后阑珊站起。 苏媚停止了攻势,立在原地,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狼狈的模样,咯咯娇笑道:“想不到你这么耐打,姐姐赏你的温柔香吻味道如何?” 薛鸿铭讥讽笑道:“呵,一股狐臭味,让我感到恶心。” “有点意思。”苏媚也不恼怒,掩嘴笑得花枝乱颤:“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在你死之前,我一定会好好和你玩一些有趣的游戏。” “所以我一生憎恨妖怪并没有错。”薛鸿铭注视着她国色天香的容颜,目光充满了厌恶地说道:“妖怪们喜欢戏弄猎物,不巧的是,我被戏弄过无数回,最后很多妖怪都死在了戏弄我身上。” 苏媚笑得更放浪形骸了,媚态四射:“莫非你觉得你能杀死我。” 薛鸿铭同样在笑,抹去唇角的血迹,坦然说道:“我或许不能,但人类能够压制你们妖怪这么多年,是因为人类人多。很快,黄月奏就会来到这儿,我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就有杀你的机会。” 苏媚故作受到了惊吓,拍着自己高耸的胸脯,眼眸顾盼流转,嗔道:“人家好怕哦,咯咯……黄月奏?只是她一个人的话,姐姐我可不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更何况……她一定不会这么快到这里。” 薛鸿铭心中一沉,脱口道:“为什么?” “因为呀……”苏媚娇笑着轻盈地转了一圈,衣摆飞扬,柔腻浑圆的大腿根部在旋动的衣裙下若隐若现,而她面容极其愉悦快乐,容光焕发。 “那些名剑师,都太爱我了呀。” 话落,便有浓密黑雾自整栋塔内涌动而出,在虚空处排列,形成方圆十里的古老符阵。 阵内阴冷森然,有鬼哭神嚎,遮蔽了月光,驱散了浓雾,阵内天上地上,尽陷永夜,没有一丝一点光亮。 薛鸿铭脸上终于动容!
第二百一十章 九龙撼天阵 二十九层塔。 黄月奏望着面前站着的两位名剑师,见他们面孔生得一般无二,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手上的剑都几乎相同。 历史中,三国一代英主刘备,手持雌雄双剑,硬生生在纷乱世道中多下巴蜀两州,名留青史。 黄月奏只问了一句:“你们也喜欢苏媚?” 双胞胎兄弟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微笑说道:“不是喜欢,是爱,爱得卑微,愿做她裙下之臣。” 黄月奏于是挥剑,双胞胎名剑师应声而倒,唐夏倩影掠出,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血水飞溅着,倾泻着,染红地面,唐夏站在血中,一尘不染,狭长如狐的眸子中淡静寡漠,不见丝毫波动。 还有一层,就可以见到薛鸿铭。 她这样想着,然而惊变也就在此刻骤然发生! 地上的血,开始散出大片大片的血雾,鲜红的血以惊人的速度变得乌紫。乌紫血水冒着泡,如同沸腾一般,须臾间便自燃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温度,将塔内烤的灼热无比。 在这样的高温下,血如硫酸,轻易就将厚实的地面洞穿,大汩大汩的血水向下一层滴去。 下一层,灯火尽熄,透上来的是乌紫血光,幽暗诡异。 每一层被杀死的名剑师的血,都在这光芒中发生变异!三十位名剑师的血连接在一起,从上至下,贯穿了一整座塔! 轰!!!! 所有血水接起的那一刻,乌紫光芒陡然大盛,如同投下一枚炮弹般炸裂开来!一时之间,整座塔宛若烈阳,乌紫光芒向外四射而出,遮天掩月,驱星逐云! 光芒在塔外如云卷动,大地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龟裂崩溃,无数烟尘石块被卷进光芒之中,而后光芒混合着这些巨大石块,各自重新组合,化为九头面目狰狞的恐怖怪兽形态,冷冷注视着这座孤塔。 怪兽形态各异,有龙首虎头,亦有鹿角狼爪,体型均绵延方圆十里,透着一道道乌紫光焰。 唐夏玉容惊恐失色,她身为名剑协会秘书,阅读协会内藏书无数,此情此景,与书中记载着某一本书如出一辙。 “龙生九子……”她震骇仰望着如神一般的九匹凶兽,面容苍白得血色尽褪,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九龙……撼天阵?!” 龙生九子,形态各异,但即为龙子,本身便是龙族。 九龙撼天阵,这根本就不该是属于人间的可怕阵法!! 每一头龙子都带着可怕的威压气息,这种气息,暴戾狂野,充斥着毁灭,在这种气息面前,世间万物,只能颤栗俯首,根本从无反抗。 而这种气息,唐夏见过,黄月奏也见过。 在十四年前见过。 “小奏……”唐夏浑身都在颤抖,颤声道:“那是……” “嗯。”黄月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塔外高空上的九位龙子,黄金瞳目纯澈如水晶,轻声道:“是冥气。” 人间不该有冥气,冥气来自妖界。但其实世俗人们并非不知妖界存在,只是常常以另一个名字称呼它。 冥界。 冥界即妖界。 妖怪聚集之地,不属于人间之地。 九龙子之中,睚眦龙身豹首,最为残暴嗜杀。此刻它最按耐不住,仰首对天,长吸一口气,霎时气流狂乱,呈飓风形态被吸入口中,整片苍穹仿佛坠了一坠! “吼!!!!” 孤塔在摇晃,大地在摇晃,苍穹在摇晃! 乌黑的光芒如长河奔流而来,沿途携带千雷万霆,汹涌轰来! “圣十字天使阵,”伊芙蕾尔美目微凝,断喝道:“结阵!” 一群圣骑士向前踏一步,分为左右两队,每队十四人,人人双手平伸张开五指,柔亮的白光自他们身上涌起,汇聚向他们的双手流泻而出,在孤塔外墙前交织成片,中央有圣天使展翅六翼,手持圣剑,脸容凛然如雪,圣洁不可侵犯。 睚眦吐息迎面撞开,圣天使挥剑劈斩,似一道狂怒雷霆从天而降。 乌紫与纯白两色如两匹暴烈野兽极速奔驰后撞击在一起!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秒,在狂猛灼热的能量惊涛骇浪僵持翻卷后,胜负分晓。 天使剑碎,翼碎,身碎。 二十八位圣骑士触及睚眦吐息,双目失明,燃起幽蓝苍焰,然后蔓延全身,烧为灰烬。 雷光吐息去势依然狂暴野蛮! 伊芙蕾尔面容震骇无比,心存死意之时,有黄金光波自她身边波及而出,而有剑芒耀眼,一剑劈开睚眦吐息,吐息恐怖的能量瞬间是释放开来,冲击着世界地动山摇! 在这狂乱气流中,黄月奏娇小身影岿然不动,长发被呼啸的狂风吹得飞扬飘舞,向四方扬起,裂裂作响。承影剑在漫天灰暗中现出剑形,晶红剑柄,黄金剑身,银亮剑刃。 然后剑成耀眼的太阳,迸射出九条黄金光线,凝聚成铁锁! 九条铁锁疾驰着,突破层层黑暗烟尘,缠上九头龙子头颅,死死束缚住了它们凶恶的大嘴! 龙子们大约没有想到一介凡人竟敢如此放肆大胆,纷纷震怒仰首,扭动身躯,试图将那位塔上的女爬虫给甩出十万八千里。然而每条铁锁蕴含惊人可怕的御气流动,死死扣住龙子的嘴,坚韧不断! 黄月奏双手压剑,承影剑深深没入地面,如同一个顽固的钉子,任凭龙子如何挣扎暴怒,纹丝不动。 可是唐夏注意到,她精致小脸上,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九龙撼天阵威力之强,在记载中已是谈之色变,然而黄月奏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拖拽住九龙子,实力已经让人足够惊骇! “吼!吼!!吼吼!!!” 地面又起变化,在浓稠的冥气中,地表开始松动、翻腾,一个又一个尸体从地底刨土而出,眨眼之间,放眼望去,已是密密麻麻不见尽头!它们沙哑地、低沉地嘶叫着,如同夜里群狼嗜血的长啸。 它们向着塔内移动而来,如同浩荡大军兵临城下。 唐夏咬紧了牙,心中沉到了谷底。如今己方最强战力黄月奏固然牵制住了可怕的九位龙子,但也意味着黄月奏也不能动。眼下丧尸大军围城,胜利的天平依然倾斜在苏媚一方。 她固然可以加入对抗丧尸大军,但那便意味着薛鸿铭要面对苏媚更多的时间,极有可能……死亡。 薛鸿铭若死,对她而言,已是一败涂地。 唐夏还在犹豫不定,伊芙蕾尔已然下定决心,她面带恭敬,郑重地对黄月奏道:“黄月奏大人,拜托了。” 话落,她长眉一条,眸子凝实,厉声喝道:“结阵!” 仅存的七十多位圣骑士沉默地列队,将黄月奏守在阵中,有人抽刀,有人举枪,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尽丧尸。以七十人对数万丧尸,已经可以预知是场惨烈战斗,最终也许十有八九要阵亡,甚至也许……无人存活。 然而人人神色肃穆,毅然决然,不见畏惧,只有熊熊战意! 伊芙蕾尔从阵中越出,立在阵前,背横长枪,望着涌上来的丧尸,缓缓说道:“绝对……绝对不能让这群魔物接近黄月奏大人!!” 她声音渐渐高亢,话至最后,依然变成嘶吼! 长枪刮起呼呼尖啸,重重砸碎了第一个扑来丧尸的脑袋,砸得血浆飞溅,碎骨四散! 战斗就此爆发,一开始便是刺刀见红!! 大片大片的丧尸在枪声与刀光中倒下,但丧尸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浪潮一般从四面八方而来,圣骑士们杀得浑身是血,不到片刻便有了伤亡。 被丧尸咬到的人,呼喊着同伴,在同伴寡淡眼神中被斩下头颅,然后后面的圣骑士立刻补上死去同伴的位置。 丧尸没有意志,只凭借本能疯狂撕咬攻击着。 圣骑士同样没有了人类的感情,成为了只知战斗的机器。 飞扬而起的血如此之多,如潮汐起伏,不曾停止! 唐夏怔怔地望着这群舍生忘死战斗的人,心中内疚,更加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你上去。” 黄月奏仍在全力动用御气与龙子们对拼,忽然说道,她的声音仍是平淡无起伏,然而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唐夏心中一抖,涩声道:“可是……” “你不去,鸿铭……会死。”黄月奏轻轻地道:“杀死苏媚,冥气会消失。” 唐夏浑身一颤,猛然醒悟过来,扭身便向塔顶疾驰而去。 苏媚,无论你如何强大,我都不会让你伤害鸿铭。 并且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我都要……杀死你! 她向着塔尖狂奔的同时,战局同样起了变化。两道身影如两道电光狂野掠出,从丧尸后方骤然突进,在密密麻麻的丧尸群中一路势如破竹,直杀得漫天血花,人仰马翻! 朱古力一边砍翻左侧大片丧尸,一边恶狠狠地骂道:“***叫什么事!” 华尔修拳若流星,每一拳都轰翻数十个丧尸血肉炸裂,他冷笑道:“朱古力,暂且绕过你这异端!解决了完了这片杂碎,就是你的死期。” 朱古力扬眉一挑,微讽道:“欢迎来搞。” 两人颇有默契地不再做声,一左一右,威势赫赫,在丧尸群中摧枯拉朽,齐头并进!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决战孤塔之巅 三十层塔顶上,薛鸿铭震惊地望着塔外九龙子庞然身躯和满天灰暗。奇怪的是,龙子睚眦此前喷出的吐息,固然威力绝伦,但立在塔尖竟然没有受到多大震动,而薛鸿铭的感知里,隐隐觉得,塔尖似乎是另外一个隔绝的世界。 不受龙子狂暴攻击和冥气侵袭的另一个世界。 “两年前一别,我遇到了贵人呢。”苏媚抿嘴轻笑,纯真无暇,分明看透她残忍本性,仍然会觉得她妖媚温柔:“一共有三十位名剑师,为了我在体内种下冥血,即使我如实相告,仍然心甘情愿。每一位名剑师死去,体内冥血就会激活,当三十滴冥血彼此感应,就能够引发这九龙撼天阵。咯咯咯……你说你们人类多愚蠢?多痴情?多可笑?咯咯咯咯……” 她笑声如黄莺出谷,令人心驰神往,但薛鸿铭望着她的目光却越来越冷,心中对她除了憎恨,如今又多出一些不耻。 “冥血?你的那位贵人来自冥界?”他眼神冷然,昆吾剑微微剑鸣响彻,沉声道:“苏媚,你罪该万死!” 苏媚笑得更欢快了,笑得花枝乱颤:“轮回与前世今生,不过是你们人类编织出来的美丽谎言。我做不到万死,自然也不用万死,你和我之间,只能有一死,但是你猜……这一死的,究竟是你还是我呢?” 砰! 薛鸿铭脚下的地面骤然塌陷龟裂,而他身影消失不见,几乎在同一时间,昆吾剑橙黄剑芒自苏媚背后裂裂斩下! 薛鸿铭直接以行动回应了她! 苏媚唇角微勾,一手握刀柄尾,一手握刀柄头,偃月刀斜斜拦在背部,铿锵一声的暴起的火花中,挡住了薛鸿铭这一剑昆吾的奇袭。而苏媚一脚尖微抬、长腿微弯,一脚笔直挺立,腰肢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使得火辣身段愈发诱人。 她还有闲情保持自己美丽的姿态,并未将薛鸿铭放在眼中。 薛鸿铭一剑不中,并不气馁,单脚落地即刻横移,眨眼间从不同方位向苏媚连斩十七剑,每一剑都比上一剑要狠辣凌厉。 但苏媚表情依然轻描淡写,一派慵懒。偃月刀在她手上如同玩具,刀火翻转,冷光重重,似慢实快地将薛鸿铭这是十七剑尽数截下,且还游刃有余,似乎戏弄一般一刀随意刺出。 刀尖烈火闪动,刀芒锋芒迫人,近在薛鸿铭眼前! 薛鸿铭侧头,手腕一抖,果断将沙莫之鹰扔向天空,抓住偃月刀刀柄,就势一个旋身,肘击既狠又重的砸向苏媚娇俏脸蛋。 “咯咯,讨厌!”苏媚娇嗔一声,娇躯向后微仰,看着薛鸿铭的肘部从鼻尖坏过,笑道:“竟想让姐姐毁……嗯?!” 她话到一半,骤然惊异地轻咦一声。 薛鸿铭的肘部在堪堪擦过她琼鼻之时陡然生出一根骨刺,骨刺呈螺旋扭曲,直至最顶处,尖锐如针! 苏媚瞳孔微缩,娇躯无比柔软地弯下,上下半身折成九十度,然而饶是如此,骨刺依然擦过她柔腻脸蛋。出乎薛鸿铭意料的是,以骨刺之尖锐,居然不能破她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而是迸发出一声类似金属相撞的刺耳锐声! 薛鸿铭不为所动,尽管精心策划让苏媚掉以轻心才换来的机会收效甚微,但依然沉静。手肘翻动猛然下压,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向苏媚重重压下! “得寸进尺!” 苏媚声音微寒,酥手环抱薛鸿铭砸下的手臂,下沉的娇躯接住手臂力量瞬间翻身跃起,然后玉腿屈膝,膝盖狠狠砸在薛鸿铭的脸上! 咔擦。 短促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薛鸿铭宛若炮弹一般横飞而出,再度砸向墙面,可怜墙面终于承受他三番五次的撞击,整面墙轰然倒塌,坠向看不见底的地面。 碎石尘土中,薛鸿铭被轰击的去势已然不减,眼看就要坠入那百丈地面,他强忍面部痛楚,双脚踏在空中下落地石块上,发力蹬出,身躯重新折射向三十层塔。 啪。 他单手扣在塔面上,整副身躯垂挂在塔外,听见外边风声狂啸,龙子怒吼,只觉得毛骨悚然。 咬着牙,抬起眼,苏媚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啊呀呀,破相了呢……真让人心疼呢!”苏媚掩嘴娇笑,举手投足都太妖冶,而明眸戏谑:“九龙撼天阵是我用贵人冥气召唤而出,所以并不会影响这第三十层塔,但是你想,如果你不小心掉了下去,是不是会很惨呢?” 她一边如恋人般撒娇地说着,一边无聊地用脚趾一个一个缓慢踢开薛鸿铭扣在地面上的手指。 薛鸿铭咬紧了牙,脸色涨得通红,经过昆吾强化的身体,手指同样拥有极强的力量,但苏媚每一脚踢开他的手指,便有重重妖气如山一般压下,令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但他此刻仍然不想在嘴上放过苏媚,吃力笑道:“我可以死,但死之前能不能说个愿望?” “哦,说来听听,或许我会觉得有趣。” “我想破童子之身,可以吗?” 苏媚一怔,噗哧一笑,刹那似有万里桃花齐开,她似笑非笑地道:“原来你是处,那姐姐可以代劳哦!不过快乐之后,你可要遵守约定,痛快地去死,如何?” “不,你不行。”薛鸿铭摇头说道:“我以前看到一则新闻,一个孩子因为青春躁动,夜晚偷偷抓了一只鸡来泻火,后来鸡圈中,无论公鸡母鸡都难逃毒手,看完之后……” 他顿一顿,认真严肃地说道:“我感觉他太可怜了。” 苏媚愣了愣,万万没想到薛鸿铭竟会拒绝她这样倾国倾城的尤物,然而细想之后,原来薛鸿铭是在嘲讽她只是一介牲畜,不由俏面渐冷,说道:“我很讨厌你的嘴。” 薛鸿铭微笑反驳道:“我不止讨厌你的嘴,你全身上下我都很讨厌,所以……你该死!” “死”字一落,苏媚陡然遍体生寒! 有凌厉冷意自背后破空袭来,一剑光寒灯火黯! 唐夏的裴旻剑舞如电如幻,以雷霆盛芒构成壮丽山河刺向苏媚! 砰!! 苏媚站立不动,背后陡生巨大阴影,将塔内灯光灭尽,将唐夏裴旻剑舞电光掩盖,狐尾招摇,构建出一道铜墙铁壁硬生生挡下唐夏处心积虑地全力偷袭!! 与此同时,薛鸿铭目光迸发冰冷杀意,扣在地面仅存的一指陡然发力,翻身跃起,昆吾剑贴着地面鸣啸斩向苏媚莹白如雪的玉足! 苏媚微微蹙眉,这一剑御气早已凝聚多时,一剑挥出,都有厉风纷涌刮起地面砖石一块块,即便以苏媚实力之强,也只能选择暂避其锋。 她退一步,薛鸿铭便进一步,剑光晃动,在地面疾走如狂蛇。 一旁的唐夏一击不中,便疾驰在苏媚周围,返身一剑斜斜刺出! 苏媚明眸微沉,借着这一步后退之机,已避过薛鸿铭最强最锋芒的一剑,所以她不必再退。冰腻玉足踏出,脚趾间透出尖锐的艳红之间,铿锵声中,死死扣住了薛鸿铭的剑,同时素手轻挥,妖气横越在唐夏裴旻剑上,爆出锐利声响! 但薛鸿铭等的就是这一刻,在苏媚踏脚而来时,他果决弃剑,跨步上前,劈胸一把抓住了苏媚的衣领。衣领被拉扯开,露出苏媚羊脂凝腻的乳肉,其中**,望一眼便血脉喷张,热血沸腾。 薛鸿铭的确血脉贲张,热血沸腾,但不是为了苏媚的肉身,而是为了十七年来的黑暗终于有机会破开一线曙光。 他盯着苏媚,眼神淡静深处藏着令人心惊肉跳的疯狂狠厉。 “御气决,绞、龙、杀!!!!!!!” 御气倏然大盛,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彻塔顶,然后如同江河倾泻,狂野地奔流轰向苏媚肉身!!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是为隐妖! 人一生能够忘记多少事? 又是凭借哪一种条件才能够做到遗忘? 有太多我们想要遗忘却不能忘的事,同样有太多我们以为能铭记一生却悄然流走的感情。 这十七年里,薛鸿铭一直想要遗忘那场滔天大火,一直以为他能够铭记在那场大火之前所有温馨快乐的回忆。 为了遗忘,所以选择复仇,然后付出代价。 杀死阿木、不敢再爱他人亦不让他人来爱、失去本该继续的纯真无邪、立誓有一天要人间只有男欢女爱而再没有妖魔鬼怪。 他以为倘若有一天能够复仇,那么他便能解脱,然后遗忘。 就算在某一天,他蓦然发现,自己再也想不起关于那场大火前的任何记忆,双亲清晰的面容现在也变成了模糊轮廓。 然而在今天,他的记忆全都变得如同昨日,连那时飘扬飞舞的每一粒火星都记得清清楚楚。 存活……或者是杀死最重要的人? 同样的抉择,同样的大火,同样的……残忍。 同样戏弄他将他的惨剧当作戏剧来津津有味看的……苏媚。 身上的烈火在灼热地焚烧他身躯每一寸,但薛鸿铭感觉到了有一股更热烈的火焰在他身体深处蔓延开来,将他的灵魂和血液都烧得滚沸,它看不见摸不着,但相比之下,那真实存在的烈火冰冷如寒冰。 十七年前,薛鸿铭从未如此绝望。 十七年后,薛鸿铭从未如此愤怒。 他看来最终失败了,他原来不能坦然接受这结局。若果他十七年来所做种种,所付出的那么惨重的代价,只是换来和十七年前一模一样的抉择,一模一样的无力和结局,那么便说明他信仰的上苍实则一开始便要他死。 上苍从未让他能不死,他在这一场自我催眠的闹剧中,自作多情。 如果是这样……这个上苍,根本就没有资格存在。 这个上苍,根本就是和苏媚一样的该让人憎恶! “格格……格!” 薛鸿铭低低地从喉间滚动着宛若野兽临死前的嘶吼,他已经命在旦夕,丧失一切权利,但强烈的愤怒,他本能地通过一切方式来释放表达。 “和十七年前一样执拗和纠结呢。”苏媚愉悦地欣赏着薛鸿铭的垂死挣扎,站在唐夏身边,一脚踏在唐夏挺立酥软的胸部上,趾上伸出长达十几公分的利爪,深深扎入唐夏的体内。 唐夏苍白的脸更加惨然,无法抑制地闷哼一声。 苏媚眼中闪动着残忍明亮的光泽,声音却变得极其轻柔:“那么,便像十七年前那样,我为你做出抉择吧。我会一点点撕掉这个小狐狸的肉,亲自喂给你,如何?” 她惊叹着盯着唐夏,惋惜说道:“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没有完全信心能美过你的存在。可惜啊,这个世间,我接受有人比我更强,但不能接受有人比我更美。我很想……嗯?” 她若有所觉,讶然扭头看去。 有狂风呼啸席卷,吹乱她如瀑青丝,在一刹那之间,似乎有千万只飞鸟扑腾而起。 她绝美的面容浮现出一道无法掩饰的讶然。 这阵风来得毫无征兆,风虽狂,但浓稠有若实质,能见缕缕透明气流如水奔流,且风中有万千兵戈撞击之声,在苏媚眼里如同有无数杀气凝实如火,撞击出簇簇火光如夏夜萤火。 这是……妖气??! 又是哪里来的妖气? 苏媚又惊又骇地望向薛鸿铭,见他低垂着头,竟然缓缓站起,本已差点断成两半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在修复,大面积的伤口正在成片成片的消失,衍生出光滑如玉的肌肤。而他弓着身躯,背部肩骨正在诡异地凸起,宛若雨后春笋在疯狂滋长。 他立在火中,脚下黑色的冰雪在蔓延,火势仍然熊熊摇曳,然而正在从根部被黑色冰霜冻结,凝结成内藏火焰的琥珀。漫天火星狂舞着,密密絮絮如花粉散开漫山遍野。 比死亡还要冰冷的气息自他身上惊涛拍岸得席卷了整座塔顶! 唐夏不顾身体的疼痛,同样震惊的望着如此诡异骇人的薛鸿铭,眸子倏然扩张,不住地颤抖。 她心中想起了一个可怕又可悲的猜测,娇躯瑟瑟发抖,如坠冰窟,连声音都在发颤:“鸿铭……” 苏媚脸容凝重而阴郁,四条狐尾笔直立起,这是只要在妖狐感到最强烈危险时才会有的本能反应,但此前弱小如同蝼蚁的薛鸿铭怎么可能在转眼之间竟然让她有这般颤栗的感觉? 苏媚为此觉得羞愧,恼羞成怒地喝道:“竟然你也是妖,装什么人类正义!就算你是隐妖,也只不过是一只臭乌鸦……” “苏……”薛鸿铭仍然低垂着头,然他的声线沙哑低沉如同从地狱阴司冒出一般,轻得像水,却又一时四面八方都在响荡。 而他浑身在剧烈的颤动,似乎极力忍耐着体内那股磅礴恐怖的力量,又似乎在积蓄着自己的愤怒。 “媚!!!!!!!!!!!!!!!!!!!” 他骤然抬头,眼眶眼瞳消失,只有无数条血丝弥补整个眼眸,面上无数筋脉浮现,分外狰狞! 背后,一对长达十米的黑色羽翼骤然生出,全数展开!! 而他化为了黑色闪电,在嘶吼还在震荡时,陡然横越数十米,身在苏媚上空,一拳呼啸砸下!! 身后沿途,黑冰破地而出,起伏如山丘!重拳下落,空间扭曲,爆裂喷薄出极恐怖的气浪! 苏媚又惊又惧,厉叫一声,偃月刀气势如虹,携排山倒海之威逆撩而上! 砰!!! 整座孤塔都摇摇欲坠,无数石块产生龟裂,落下一场浩大石雨。 偃月刀应声而碎,薛鸿铭整条手臂同样被焚烧成灰烬! 苏媚惊骇欲绝,舍身暴退,但薛鸿铭速度竟然比她还要快,紧紧贴着她,另一条手臂五指成爪拍向苏媚脑袋,狂暴妖气混合着御气,在苏媚耳边宛若海啸惊涛,震荡着她耳膜失声,脑中轰鸣不止。 “啊啊啊啊!!!” 薛鸿铭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杀气之凶厉,叫苏媚在那一瞬间胆颤心惊。她不敢再大意,全力出手,四条狐尾缠上薛鸿铭腰身与羽翼,双手叠加成掌,妖气凝聚成盾,光芒刺眼如阳。 薛鸿铭一拳砸碎她奋力凝结的妖气,但威猛无匹的拳势也为之顿了一顿。苏媚双手趁机反攻而来,锋锐的爪子轰向薛鸿铭手臂,一路摧枯拉朽,将他剩下的这一条手臂也绞碎成血肉成泥,向四方激射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 薛鸿铭依然在嘶吼,完全堕落为凶兽,只会本能地咆哮。苏媚明眸陡然凝缩,在如潮的鲜血中骇然望见薛鸿铭早先那条被烧为灰烬的手臂伤口处在滋生出一条条血肉筋脉,转瞬之间重组凝结成形。 赫然是又伸出一条新的手臂!! 苏媚再也无法抑制心中惊恐,在片刻失神时,薛鸿铭另一条手臂也陡然重生,并且反手握住她其中一条狐尾,诡异的黑冰顿时沿着狐尾蔓延开来,将它冻结成一条干冰。 薛鸿铭满面凶光,手臂重重一震,被凝成冰的狐尾霎时分崩离析,碎成一片片晶莹碎片飞扬而起! 苏媚凄惨地哀嚎着,狂怒着双手左右向薛鸿铭的脑袋合掌拍去,刺耳尖锐鸣啸中,薛鸿铭的脑袋被如同一颗西瓜被拍碎成渣,鲜艳的血与脑浆四溅喷洒。 即便你能重生四肢,那么我便轰碎你的脑袋,难道你还能不死! 薛鸿铭狂暴的身体果然凝顿片刻,苏媚借此机会脱离他的纠缠,横跃出十米开外,阴毒地望着薛鸿铭无头身躯摇摇晃晃,最后倒下。 苏媚心有余悸,又痛惜自己好不容易突破的四尾竟然被斩去一尾,不禁愤怒之极。然而她的愤怒还来不及生出,便如同见了鬼一般花容失色。 薛鸿铭的手缓缓在动,然后撑起地面,一点点站起,在站起的过程中,黑冰自他脖颈断裂处伸出,形成骨骼,然后无数血肉仿佛春天嫩芽横生,眨眼便重塑出一个崭新头颅! 不死……之身?!! 苏媚真的感到了无比惊悚,无论毛孔还是身后狐尾,全都如通电了一般炸得竖立而立。她惊骇之极地厉叫一声,转身就逃! 于此时,她才明白薛鸿铭的妖族血脉并不是她所想的乌鸦那么简单。 而是那传说中的血脉,妖怪中最强血统之一。 妖族中,妖怪皆知血统不同,便决定了某些强大是可望不可及的。一介鼠妖,在如何强大,绝不会强过一只成年虎妖。 但在这妖族血统中,有三支传承公认最强,并且数千年难得一见,因为它们本身在吸食天地灵气未开化智力前便是强横无匹的圣兽。 青龙、麒麟,以及……凤凰。 青龙一击,天诛地灭。 麒麟攻守,无懈可击。 凤凰不死,涅槃重生。 在凤凰血脉中,又分为两支,一支为正统的火凤凰,从始至终从未死去,每当折戟沉沙,便沉眠涅槃,重生之时,继承上一代所有记忆,十天之内便可恢复巅峰实力。 而另一支,妖怪们称为黑凤凰,又称冰凤凰。黑凤凰血脉的确能够杀死,但同样最难杀死,黑凤凰舍弃了传承不绝之力,虽然生命有了尽头,但在这一世他们真正拥有了……不死之身。任何攻击黑凤凰的妖气御气,都将被黑凤凰本身吸收,从而转换为重塑身体的能量。 也就是说,除非有绝世之力,能够在一击之内能量溢出黑凤凰本身,否则便无法杀死他,他在战斗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自妖族有记载以来,从未有妖……能够斩杀黑凤凰! 所以苏媚不得不逃,因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战至最后,她妖气终会枯竭,然后便会……死。 但她仍然感到无法相信,妖族奉为神灵的黑凤凰血脉……何以会出现在一个低贱的隐妖身上,并且……竟然还成功激活了这种可怕血脉! 唯有寄希望于九龙撼天阵是否与黑凤凰血脉有一战之力! 然而她掠出虚影重重,才刚到楼道,震骇发现薛鸿铭不知何时已在眼前,双眼似深不见底的血池,森然望着她,内里没有意识、情绪,只有无尽的毁灭气息! 气息之暴戾狂野,竟然又比刚才更强了整整一挡! 苏媚还未反应过来时,薛鸿铭已然扑了上来,紧紧抱住苏媚,仰首,似最荒蛮的兽,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在了天鹅般的脖颈上! 瞬间,鲜血涌出狂潮,高高溅起,直达塔顶天花板。 染红了整片塔顶! 苏媚仰头无比凄厉地哀嚎! (哼哼,现在知道了当时书名为何叫做隐妖了吗~?如果你追着这本书看到这里,那么恭喜你,大量的伏笔正式开始揭晓,我所想给众位呈现的精彩故事结构正在形成!)
第二百一十四章 孤塔碎,残月敛 “啊啊──!!” 苏媚仰头极其痛楚地哀嚎着,薛鸿铭咬的这一口如此之深,似乎要将整个脑袋埋进她的身体一般,连带着连她的筋都咬断。然后他猛然抬起头,生生撕下苏媚一大块柔腻染红的血肉。 “走开啊啊!!!” 苏媚一边惊恐之极的叫喊,一边趁着薛鸿铭的嘴离开自己身体的时机,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妖气尽数轰出,推开薛鸿铭,踉踉跄跄地向外跑去。 然而她才狼狈跑出两步,便骇然回头。 薛鸿铭站在原地,低头专注看着手上抓住的狐尾。 苏媚吓得魂飞魄散! 薛鸿铭双手握住苏媚的狐尾,他的手骨筋吐出,指尖长出尖锐指甲,已经完全不是人类的手指,更像是鹰隼之类的爪,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手指慢慢用力,深深扎入了巨大的狐尾肉中,苏媚睁大了眼,眼眸颤抖,充满了恐惧。 “不、不要……啊啊啊啊!!!” 她玉容陡然扭曲,惨烈地嚎叫着,薛鸿铭面带狞笑,随手将强行扯断的一截狐尾丢弃,然后又握上了狐尾。 他一节、一节,将苏媚长长的撕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媚的惨叫仿佛上千只夜枭从远方而来,连绵不绝,回荡不止!薛鸿铭听着这样的惨叫,面容愈发地痛快愉悦,笑容残忍而狰狞。 他生生撕断了一条狐尾,无视已成丧家犬般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苏媚,将她一点一点地往回拖。 接着闪电般抓住了另一条狐尾。 撕裂最后两条狐尾,他做的极其缓慢,整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 苏媚容颜苍白如纸,惨叫最后变成了闷哼,巨大彻骨的痛楚,让她连爬行的力量都消失殆尽。而最可怕的是,薛鸿铭带给她疼痛的程度仍然没有半分减少,竟然还没有到麻木的阶段。 她仍然恐惧绝望,仍然有无边可怕的痛楚,只是……她的身体,已经无力挣扎呼喊。 薛鸿铭走到瘫软的苏媚面前,蹲下身,沉默地狞笑着,拉起她的冰腻如雪的皓腕。 他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掰断她的手指,然后一寸一寸地折断她的手骨,接着是手臂、关节、锁骨、双腿…… 苏媚浑身抽搐不止,目光已然涣散,痛哭尖叫道:“求你……不要……不要杀我……” 她还有不能死的理由,为了这个理由,她不惜背叛林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鸿铭放声狂笑着,面容惊狂如鸟,狰狞暴戾似歇斯底里的兽。 唐夏睁大着眼,娇躯不可抑制地颤抖,目光震惊,面容哀戚。她用尽全身气力,声嘶力竭地叫喊:“鸿铭……住手……住手啊!!” 她当然不是为了苏媚哀戚,这个世间,她只肯对薛鸿铭用力,亦只能为他才可以感到难过伤心。 薛鸿铭的眼眸眼珠已融为了血色,整个眼睛,似一泓血池,有一波波涟漪不断扩散。 他如此憎恨妖怪,憎恨妖怪毁了他本该幸福的家,也憎恨妖怪爱以猎物的悲欢做为取乐的残忍凶性。然而现在薛鸿铭所作所为,又与他所憎恨的妖怪有什么区别? 苏媚再无反抗之力,他本来可以轻易杀了她,却享受她备受折磨的凄厉惨叫,要一点点地折磨着猎物。 在他体内,此时此刻,妖性已经……全面压过了人性。 现在的薛鸿铭,是妖。 残忍嗜杀的妖。 薛鸿铭跨坐在苏媚凹凸有致的身上,低头注视着奄奄一息的苏媚,双手高高抬起,抱拳成锥。拳上黑冰凝结,然而望去,似乎有一团热烈的火焰在跳跃不定,刹那间整个塔顶的光亮都黯淡消失,只有一束冰冷黑光照耀着暴戾狰狞的薛鸿铭。 仿佛有狂野暴烈的毁灭风暴在他周身激烈旋动,如同地狱里无声业火。 薛鸿铭面容极致疯狂,透着使人心悸的杀意。 他砸下了拳,拳锤下落的极慢,但宛若重山下沉,空气寸寸爆裂开来,须臾翻腾成海! 塔外九龙子,因为苏媚重伤的影响,凶野之威渐渐势弱。立在二十九层塔的黄月奏黄金眼瞳微凝,小脸掠过一抹肃杀,抓住承影剑,身躯倏然从塔上鱼跃而下! 连接承影剑的九条黄金铁链随着她这一跃,猛然绷紧,爆发出惊人御气,将九位龙子的头部硬生生扯断! 龙子齐齐悲鸣,横越数百丈的庞大身躯溃散如花粉。 黄月奏对着伊芙蕾尔叫唤一声:“走!” 伊芙蕾尔正在浴血奋战,身边圣骑士所剩无几,不过区区五人。眼见黄月奏突然跳下塔,大惊失色间听闻黄月奏的警告,不由错愕。 然后她陡然浑身绷紧,如同炸毛的猫! 头上天花板在一瞬间破碎成片,一道黑光自塔尖如瀑倾泻而下,其中蕴含恐怖的毁灭气息让伊芙蕾尔身上每一个毛发都骇然竖起! 根本不用她命令,五位圣骑士和伊芙蕾尔完全出自本能地从塔上跃下! 如此高的塔,跃下几乎等同自杀,但在那道惊世骇俗的黑光前,竟然反而显得相比之下还有一线生机! 塔下,朱古力和华尔修粗重地喘息着,空旷的大地上,原本密集如蚁的丧尸绝大部分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两人联手之威,竟然硬生生赢了这场数量处于绝对劣势的战斗。 朱古力终于有了一丝空闲,摸出烟叼在嘴上,点燃抽了第一口,抬头时忽然面容震愕,如同石化了一般,任由香烟从张大的嘴落下。 “那是……什么?!” 远远望去,塔尖迸射出耀眼的黑色光芒,自塔尖之上,黑光滔滔奔流而下,似洪流、似雷霆,将高达百丈的孤塔自中间生生劈开两半! 而后黑光向左右蔓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座高塔包裹,黑光过处,凝结成冰。 黑色的冰。 整座塔凝结成冰。 黑冰晶莹剔透,生着熠熠光辉,其中气息,山呼海啸一般向四方涌动,威严浩大而神圣。 毁灭与圣洁只有一线,极致的毁灭,便是神圣。 一时无论天上月华、人间光亮,都在黑冰的光辉中俯首消退,黑夜如此深沉,但孤塔更为黑暗,所以反而成为了最亮的光。在这样使人窒息的光辉中,朱古力和华尔修都只能仰望,仿佛看着神灵降临。 明知它即将湮灭,然而这等壮阔的景象似乎使时间凝固,等待变得漫长,不知是一瞬之间,还是静默了一段时间。 黑冰包裹着塔里塔外,纯澈的晶面上陡然浮现出道道裂纹,然后如野火般蔓延,整块黑冰开始龟裂。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黑冰分崩离析,炸裂成无数细碎晶体,飘洒开来,没有滔天气浪,也没有翻卷尘土如潮,只是像一块镜子破碎一般。 然而那些飘飘扬扬的晶体随着气流遮天蔽日,比暴雨更密集,比樱花更壮观。 黄月奏抱着下坠的唐夏徐徐落地,她身后御气凝聚成伞状,使得她安全降落,并且也顺手替伊芙蕾尔和她的圣骑士也加持了这样的御气,最后跳下的人都安然无事。 但她的眼睛望着漫天冰晶的中心,那里,曾经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塔。 然而现在空荡荡的和平坦地面没有区别,只有更为密集的晶体如漩涡般在那激烈旋动着。 所有人都望着那里。 薛鸿铭蹒跚摇晃的自风暴最中心走出,一手拖着苏媚,而除了唐夏和黄月奏,其余人都望清了他现在的模样,无不震惊得瞠目结舌。 巨大的黑色羽翼,锋利的爪子,满身的……妖气。 薛鸿铭……是妖?! 一个憎恨了妖十七年的妖! 薛鸿铭徐徐走来,似乎刚才那一记砸拳耗费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眼眸内的血池正在干涸,渐渐露出他属于人类的黑色眼珠。他每走一步,背上黑色羽翼的羽毛便大片大片的掉落,在他身后,黑色火焰灼烧不止不熄。而手上的苏媚,浑身骨骼尽碎,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此刻惨不忍睹,整张面孔深深塌陷下去,血流成河,昏迷不醒。 她本是这世上最美的存在,现在世上再没有人比她丑。 “戒备!”伊芙蕾尔眼神凝肃,果断地厉喝一声:“准备战……” 她声音陡然止住,瞳孔凝缩,若有所觉地抬头望向苍穹。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撇开了薛鸿铭,转而望向苍穹。 只因苍穹之上,有惊涛气息倾泻而下,宁静无声,却比薛鸿铭的黑冰与妖气更让人感到颤栗! 残月只露一角,剩余部分都被一道人影遮蔽。 月前悬浮着一个人,漠然停立着,堂而皇之地接受地面人们的仰望。天地之间有那么远,然而众人仰望而去,那人的面容竟然清晰可见,仿佛就近在咫尺。 面容淡寡无争,双眉如锋,双目微闭,鼻梁高挺而温润,薄唇轻闭却太显凌厉,丰神俊朗,气度超凡脱俗。 眉尖有红色印记,如血如火,如鲜花怒放,栩栩如生,似在跳跃不定。 薛鸿铭亦在仰望,亦忘清了那个人的面容,一时之间,勃然变色,宛若身在梦境。 这张面容,他想了十七年,等了十七年,每日每夜,历历在目,因此今日重逢,心中激荡如火,不由浑身颤抖。 他感觉到喉咙在压抑着,滚动着,似乎那一个名字有庞大力量,使得喉咙必须奋力张开,才能吐出:“林……宗!!!” “啊啊!!” 他似乎野兽般宣泄着,然后向着月光狂怒奔跑,在奔跑中,羽翼羽毛掉得更加凶,才跑不出数步,便如花粉般消散。而他的眼眸,亦终于血色尽去,恢复了人类的眼睛。 砰。 身上的力量骤然一下被抽离,薛鸿铭双膝盖跪地,然而他仍然倔强地仰着头,死死盯着天上的林宗,目光怨毒而不甘。 林宗在月光前,而他在地面上。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触及近在眼前的林宗。 就连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渐渐模糊,月光模糊成一片一片,瀜着林宗漠然的身影,仿佛无处不是,又无处可是。 拼命凝聚着意识,可是最后仍然无法阻止意识的溃散。 他砰然倒在地上,就算就此昏迷,眼睛仍然怒睁着。 然而没有人在意他的倒下,从始至终都望着林宗,似乎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妖狐有某种魔力,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或者说……是不敢。 林宗徐徐降临,似慢实快,淡雅从容,在他下落过程中,苍穹云涌风动,如同畏惧一般纷纷散开,一时夜空无星无月无风,净撤如洗。 而他落地,大地微微颤动,尘土不敢轻扬,声音只能寂静,花草树木,人间之景都为之静默,任由他脚下狂野烈火灼烧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火焰,炽热而安静,蕴含无限摧枯拉朽的力量,在无声中,冲天而起,旋动如风暴。 林宗眼神淡静,似乎眼前众人不过一群猫狗,不值一提,徐徐伸手,苏媚的身体如箭一般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到他脚下。 他的声音仿佛一线,极其地轻,又仿佛有无数个他就贴着在场之人的耳朵,甚至连他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他说:“我要带走她。”
第二百一十五章 言语之力量 林宗说的话很清淡,但言语蕴含极致的力量,在场众人分明丝毫无损,但出于某种莫名又真实存在的压力,使得他们无法反驳。 只有华尔修,沉默了很久之后,艰涩地说道:“你……不能带走她。” 说完这句话,他大汗淋漓,面容极其疲惫,仿佛用尽了一声的力气,摇晃数下,险些站立不住。 林宗不言语,以行动直接宣告他的态度,身后陡然烈火笔直冲霄而上,脚下方圆十里大地龟裂塌陷!天地之间,一柱烈焰旋动直上云霄,四周暗沉沉的,唯有清辉如洪流,滚滚照耀在他身上。 他不疾不徐向华尔修走来,每走一步,便有一条巨大狐尾生出摇曳。 他走了八步,站在华尔修面前。 所以他身后生有八条狐尾。 所有人都为之震骇之极,这种视觉与直觉的冲击之大,不下于一场核爆发生在眼前。关于林宗最后一次的记载,是在七年前,那时他傲然硬闯名剑协会,虽然深受重伤,但最后同样重创名剑协会,号称名剑协会二十年来未有过的浩劫。 名剑协会的记录写得很明确,林宗断二尾,终败逃。 名剑协会自然不可能错,那么便说明了更为耸人听闻的事实。林宗……在短短七年时间内,由四尾突飞猛进达到了八尾境界!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七年时间,对于妖狐来说,不过昨日今日的区别,就好比有人类能够在一夜之间从御气中等阶段成为了世间顶尖高手,这种事,已经不是不可思议的范畴了,而是简直……就根本不可能。 但林宗做到了,妖族有史以来,从来不乏惊才绝艳者,但似林宗这般恐怖的修炼速度……千古以来,从未曾有。 当年妲己乱天下,不过六尾,最强妖狐九尾者甚至只不过在人间惊鸿一瞥,连名字都未曾留下,便引发人间极大恐惧,以为末日。而如今林宗以八尾姿态踏在人间,恐怕天下将要震动,风云激荡! 八尾,即便在大妖怪满街走的妖界,也绝对能够成为统领群妖的最强者。 从此,无论人间、妖界,林宗天下无敌之名,定然当之无愧! 林宗停立在华尔修身边,目光并不望着他,然而华尔修身体颤抖得极其厉害,安静的夜里,能够清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林宗身边,华尔修觉得似乎有巨石碾压着他的灵魂,令他窒息,令他看不到光明。 林宗伸手,随意将华尔修的面具摘下,华尔修僵硬着身体,连手指都不敢动。 面具之下,华尔修的脸容是俊朗有力的,只是此刻面容青白,唇色如纸,眼眸更是连眨动都仿佛是件不可能的事。 庞大的御气自他身上流泻而出,然而在林宗面前,最终呜呜沉寂,只翻卷起一缕缕濛濛烟尘。 华尔修的面具本质上是用以压制他的狂热,一旦揭开,便会狂暴如兽,实力暴涨。 可是现在,他在林宗身边,温顺如猫。 仿佛就像是……遇到了天敌。 “你居然忤逆我。”林宗淡淡地轻声道:“那么,自裁谢罪吧。” 说完他转身,柔顺的狐尾拂过华尔修怔忪的面孔,优雅从容地离开,路过苏媚时,顺便一条狐尾卷起她的娇躯,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似乎他已觉得无需在理会华尔修,似乎他已……见到了华尔修的结局。 华尔修眼神涣散而迷离,呈现出一种恍惚的表情,这个世界的声音和景象他已经听不见,只有林宗的声音如惊涛骇浪般在他耳边回荡,在他灵魂深处回荡。 这言语有可怕的力量,令他痴迷沉醉,使得他的神志都跟随着这道声音,仿佛听见了上帝庄严的命令。 他举起枪,枪口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笑。 “遵命。”他轻声并且坚定地说。 砰!! 一声枪响贯穿了无尽的夜,华尔修瞪大了眼睛,瞳孔渐渐扩张,再无神采。 子弹穿透了他的头颅。 他软软地跪地,然后倒下,沉寂。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他在林宗的魅惑下自杀,但根本无力动弹,属于人类肉身的本能压制了人类的道德与理智,无论意识如何焦急愤怒地催促,这副肉身竟连叫喊都发不出。 同时人们心底有彻骨的寒意。 华尔修是最狂热的信徒,灵魂极尽偏执,然而越偏执的人,意志便越是坚毅,轻易不容动摇。单以意志而言,华尔修肯为上帝做任何事,受任何磨难,并且心存感激,这世间,是屈指可数几位意志最坚定强大的人。 而就是这样虔诚狂热,意志坚毅的人,在林宗一句话间,举枪自裁。 林宗之强大可怕,已经超出了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 他既出现在人间,便是人间的王。 林宗已然走远,而月光仍然惊惧地收敛,不知多久之后,黄月奏平静地眨了眨眼,轻声地自语道:“嗯,打不过他。” 这一声似一道惊雷,惊醒了伊芙蕾尔等人,伊芙蕾尔娇躯上已是大汗淋漓,整件衣服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她高挑又火辣的身段上,曲线毕露。 她沉默地注视着华尔修的尸体,华尔修已死得连体温都冰冷,而她的悲愤在那么长的恐惧时间中,也已经流尽。 她缓缓走到华尔修身边,单膝跪下,沉重地道:“华尔修大人,安息,主庇佑你的灵魂,阿门。” 言语之间,伊芙蕾尔没有说复仇之类的豪言壮语。 面对这样强横的林宗,谁敢奢谈复仇。 她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薛鸿铭。 薛鸿铭倒在冰薄月光下,即使昏迷,依然怒睁双目,不见畏惧,只有憎恨。 有时……憎恨的力量竟然会如此强大。 强大到无所畏惧。 那么,究竟是怎么样的憎恨,能够让他如此执念于如此可怕的敌人呢? …… 都灵这几天最大的新闻沸腾了整个城市,位于东北方的一处郊外在一夜之间塌陷,原本连绵的小山丘被夷为平地,且地面龟裂宛若干旱了千年,像是被万千炮火轮流**过一般。更为诡异的是,所有在附近的人都可以证明,那一晚悄无声息,一切都和往常并没有不同,只是天明路过的人一望之下大惊失色,这才将消息传开。 有人猜测是神灵降临,有人以为是此处原有恶灵,更有人客观分析,这不过是一种人类未知的自然现象。 很快,意大利专家纷纷展开热议,最终得出结果:这是因为此地深处地质特殊,在经过长达千年的反应后,使得大地产生了裂变,这种裂变发生时,产生了某种奇异的立场,屏蔽了声音的传播,所以当晚附近的居民才没有听到声响。值得庆幸的是,此处位于深山老林,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意大利科学界信誓旦旦地表示,这将是人类的一个新课题,马上就会有大批的研究人员进入区域采集样本,如果能够取得验证,将会是人类科技发展史的一次伟大里程碑,甚至成为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 这个消息,让意大利尤其是都灵民众无比自豪,期盼人类新的历史,或许就将在都灵这座古老的城市出发。 但在另一个层次的世界里,这种自豪感便显得有些可笑。无论是名剑师还是驱魔师,都在第一时间知晓那晚所发生的事,所谓的专家研究结果,只不过是蒙蔽民众不致于造成恐慌的谎言而已。事实上,林宗重现人间并且已达八尾的消息,在名剑师和驱魔师的圈子已经成为最热议的话题。 人人都知,一场动荡甚至浩劫,似乎就近在眼前。 有人做好了战斗准备,有人还幻想能够和平解决。 就好像现在激烈争论的教廷,只不过讨论的主体是尚在昏迷的薛鸿铭。 “他是妖,并且从行事上看,是和华尔修一样的极端份子。唯一的不同是……他并不隶属我们。” “不论是出于人道礼仪还是利益,我都不赞同现在杀死薛鸿铭。别忘了,我们无法预估名剑协会的反应。” “哼哼,伊芙蕾尔,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个妖怪,继承的是最强大的黑凤凰血脉,如果有一天他与世界为敌,无论是名剑协会还是我们教廷,都将受到重大损失!” “第一,他现在依然不是我们的威胁,如果为了所谓以后可能,就毁灭一个人,主的仁慈不会这样做。”伊芙蕾尔郑重地说道:“第二,林宗出现,华尔修大人壮烈,现在……他是最接近最可能击败林宗的人。” 站在她对面的红衣主教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伊芙蕾尔。但是我依然认为根据薛鸿铭以往的记录来看,他不会可能成为人间的守护者,相反,他更有可能成为……世界的破坏者。至于林宗,教皇大人,我建议立刻联手名剑协会。七年时间就已经突破四尾,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破传说中的九尾!” 伊芙蕾尔面带讥讽地说道:“那么,我们依靠什么击败林宗呢?就连您也只能承认,薛鸿铭虽然现在并不强大,但他将是对付林宗最大的武器。” “够了!”里教皇打断了还要发言的红衣主教,不可反驳地说道:“伊芙蕾尔,你前去告知唐夏女士,鉴于突发情况,教廷允许延长他们在欧洲的停留时间。” 红衣主教大惊失色,忍不住叫道:“教皇……” “朱威尔,关于薛鸿铭的事,我相信名剑协会会妥善处理的,此事到此为止。”里教皇淡淡地说道,顿了顿,又道:“另外,你立刻知会西方各国政要,向他们报告所有我们对于林宗已知的情报。” 这一下,连伊芙蕾尔都为之色变,失声道:“教皇大人!” “伊芙蕾尔,”教皇沉静说道:“千百年来,教廷一直作为人间的守护者而存在着,但那时凡人并无反抗妖怪的能力。时代在发展,现在……人间已同样拥有强大的力量,应准许他们参与进来。”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起身说道:“那么,就这样吧。” 然后他径直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位里教廷高层。 向凡间权力机构报告林宗的情报,意味着教廷恩准凡间从此可以参与进妖怪诸事宜,势必会大大影响教廷在西方独一无二的地位。 面对强大的林宗,里教皇第一个做出了大动作。 而东方的名剑协会,又会有怎么样的动作?
第二百一十六章 看黄昏入黑夜 薛鸿铭醒在一个黄昏傍晚,醒来时唐夏守在身边。 他睡了三天三夜,似乎犹还睡不够,轻懒地唔了一声,撑着身体坐起。一起身就发现不对,按理一个刚从重伤转醒的人即便醒了,也应该伤势仍严重,然而他起身得太自然,一点儿都没感觉到疼痛,就好像只是睡了一个长觉,做了一个梦而已。 他于是为之沉默。 真真像场梦。 怒张的黑色羽翼,哀嚎绝望的苏媚,满身戾气的他,以及……川流不息强横霸道的妖气。 薛鸿铭知道这不是梦,纵使那时他妖性虽压制了人性,但他还有眼,还能够回忆,那么真实的快*感和嗜杀的欲望,怎么可能会是一场梦能够给予的? 他原来是个妖,而他以人类的身份憎恨了十七年的妖,立下誓言,种下执念,要杀尽天下妖魔鬼怪。 说来真可笑,想来……足够讽刺。 很早以前,薛鸿铭就学会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意外与荒唐,世事太多不可预料,而人们面对,除去两种方法,其余情绪只能算多余,并且于事无补。这两种方法,一个是解决,一个是接受。 但对于这种事,薛鸿铭觉得它太荒唐,荒唐到他根本无法接受又不能不接受,于是他只好接受,却不能做到坦然。 只是,他该以何种情绪回应? 以难过,以愤怒,还是……冷酷? 他想,他并不知晓。 “醒啦?”唐夏见他坐起,玉容上掠过一道惊喜,只是一闪即没,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笑道:“看来还是我的运气最好,君君、馨慧和我三人轮流守着你,最后我等到了你醒来。” 仰起的小脸满是骄傲得意,天真幼稚如赢得了跳皮筋胜利的小女孩。她的神情欢愉与往常那个唐夏一下,然而既然那日在场的人人都已经知道他薛鸿铭是个妖,又怎么能保持和往常一样?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种正常,其实很不正常。 薛鸿铭心知肚明,接过唐夏递过来的水,却并不喝,只是放在床边,然后翻身下床,默默走到窗外,看着外面的世界。 黄昏余光染遍了整个街道,安宁平静中,有几只鸟在远方飞腾而起,在天空中徐徐滑行。街上人烟稀少,人人面上虽有不同表情,但永远生动,仿佛每个人的血脉都在搏动着。黄昏飞鸟,长街人烟,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很美的画卷。 如果薛鸿铭想要看,他每一天都能看到这样的美的画。 然而他看到这样的美,便觉得伤心。因他所知道的世界,呈现在肉眼前的都是虚妄假象,而看透了它,其实又并不幸福。所以薛鸿铭身在红尘,迷恋在红尘,其实早已厌倦这红尘。 只有此时此刻,他想只看这个世界的繁艳美丽的表面,并且似乎永远看不厌。 逃避固然怯弱,但有时勇敢面对其实更残酷。 唐夏看着这样沉默的他,明眸里掠过一抹忧色,但因为薛鸿铭的沉默如此可怕,几乎令她窒息,于是她有话,却不知有什么话。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就连天凉好个秋都说不得。 她依然面带着微笑,端起桌上果盘,安静站在薛鸿铭身旁削起苹果。若有一个人,可以生得像她这么美丽动人,实则此生不必再会什么,因那份美丽足够掩盖所有不足,故而她此刻温柔贤惠,削起苹果的每一刀都叫人砰然心动。 她削得极认真,不久之后,她便削完一个,微笑着递到薛鸿铭面前。苹果削得恰到好处,果肉饱满圆滑,看一眼便叫人心动。 然而薛鸿铭望一眼这颗苹果,摇了摇头,表情执拗天真,像个拒绝洗澡的孩子。 唐夏笑了笑,不以为意,将削好的苹果放在果盘上,随手抓起另一个苹果便开始削,同样削的认真。果盘总共有十几个苹果,她一个个地削,花了很长的时间,然后固执地摆放在薛鸿铭面前。 黄昏斜阳残缕光,从苍穹铺洒下来,透过窗,映着沉默的薛鸿铭和认真的唐夏,有极其完美的光影,薛鸿铭偏在暗处,而唐夏满面柔光浅照。 薛鸿铭视若无睹,并不看眼皮底下的苹果。于是唐夏似等着他的表扬却没有得到,黛眉微皱,嗔怪唤道:“鸿铭。” 声音即糯且软,有无边魔力,使钢铁成绕指柔,使人心生怜惜,不忍她薄怒。 “唐夏。”薛鸿铭终于开口,声线暗哑如疲惫穿过茫茫大漠的旅人,带着沙砾一般的锋利:“我是妖。” 唐夏暗叹一声,脸上笑靥如花,愈发灿烂,欢快地道:“妖也不错啊,可以活得天荒地老,可以旁观这人间世。鸿铭,你有没想过,既然你是妖,其实是上苍给你的解脱人不能杀人,妖……也没有道理杀妖。” 薛鸿铭身躯似乎在轻轻都抖动着,只是幅度之下,看起来仍然凝伫不动,他声音同样发颤,颤得让唐夏心慌意乱,感到疼痛:“唐夏,我该死。所有这人间世的妖……都应该死。” 这一句话,似乎有无限恐怖的力量向唐夏排山倒海般轰来,她身躯晃了晃,脸色微白,颤声说道:“鸿铭,这世上妖魔鬼怪如此之多,你杀不尽。” “那就杀到我死,这件事,我总是要做的。” 唐夏眼里闪过一道黯然,不敢让薛鸿铭看见,别过头去,和薛鸿铭一道看这黄昏风景,只觉得满眼的萧索凉薄,风声如叹息。 薛鸿铭颇为意外于唐夏的沉默,看了唐夏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在想我该如何让你杀不尽这世上妖魔鬼怪。” 不知为何,薛鸿铭有一瞬幻觉,似乎唐夏在一刻是慌乱又决绝的,然而他又想,一个人若是决绝,便是坚定决心,又怎么会慌乱?看来真是他的错觉。 他默然了好一阵子,说道:“这本来就是件很难的事。” 他要杀尽天下妖魔鬼怪,唐夏不让他杀尽天下妖魔鬼怪,因为他也是妖,若妖魔鬼怪再不存在于这人间世,那么他也必须死,而且是最后一个死,死亡的方式太容易便能猜到。 薛鸿铭摸了一个烟,似乎最后只好对是妖这个事实做到坦然,他立在烟雾迷蒙中,所以面貌线条轮廓亦显得迷蒙。 他道:“唐夏,求你帮我一个忙。” 对于唐夏,他从来不用求,因为唐夏太宠太爱他,只要他想,只要她有,都可满足。但这一次他既然说了求,唐夏便感觉心生不安。 果然,他一开口便让唐夏怔立当场:“我过去很混账,太花心,太多情,又太不负责任。以名剑协会的能力,我想查到我的风*流史并不难,帮找到那些女人,我想……也许我会留下一些意外。” 唐夏觉得有彻骨寒意遍及全身,又白又小的脸容如生了一场大病,苍白如纸,声音发抖:“如果……真的有你的孩子存在呢?你想怎么处置?” 薛鸿铭望着窗外落下的黄昏,望着灰暗的暮色正在蔓延,表情迷惘,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唐夏静静凝视着他,而薛鸿铭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默默地抽烟。好一阵子之后,唐夏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呵,她还是这么爱他,所以宁愿任他胡闹,伤他伤她伤世人,都在所不惜。 沉默中,唐夏望着两人落在地板上的影子,竟觉得它们太悲壮,直叫人心疼。第一次地,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掩饰,在薛鸿铭面前落荒而逃。下楼时,正巧碰见来接班的方君君,方君君诧异望着面色仓皇得她,又想到什么,惊喜叫道:“唐夏姐,鸿铭醒了?” 唐夏勉强收拾面容,点了点头,方君君欣喜若狂,就要跑去见薛鸿铭,却忽然被唐夏一把拉住,不禁疑惑看着唐夏。 “君君,对不起,我骗了你。”唐夏轻声说道:“我和鸿铭也许并不会结婚了,记住,那天我所说的,你都要忘记,尤其不能告诉鸿铭。” 方君君错愕盯着她严肃面容看,她看不出什么,但隐约觉得似乎有极可怕的事正在悄然发生,关切问道:“唐夏姐,怎么了?” “君君,你不要再提,只要记得就好。” 方君君怔怔地点头,然后被唐夏推着走了几步,只好放下心中古怪感觉,打算先去看薛鸿铭。只是她走了几步,若有所觉地回头望去,唐夏的背影落在门口,无限修长姣好,只是比往日不同,让人心生怜惜。 完美若唐夏,竟然有一天需要人来怜惜? 真是荒唐。 方君君这般想着,暗笑自己多心。 唐夏走出房屋,穿过街道,走了很远的路,直到确信即使以薛鸿铭强化的敏锐听觉也无法听到之后,才颤着手指拨下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出奇的,她的心情忽然不再激荡,反而很平静。 “给孩子找一个好人家,替我抹消这一年在欧洲的记录,并且伪造一份。”她声音渐渐变得凌厉,几乎咬着牙说出:“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人们知道我曾经生下过一个孩子。”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夜幕已悄然降临。
第二百一十七章 原来他叫薛鸿铭 人间世,夜比白日要美,人间最繁盛和最清寂时,都只会在夜里,而不是在白昼。白昼倒像是例行公事,而黑夜里可以放纵,最后筋疲力尽,选择沉寂。 实则一日与一辈子又有什么区别? 此时夜正是最清寂之时,入眼满是幽静风景,喧嚣敛去,世界沉寂。而薛鸿铭看住这样的风景,却不能入睡。他想,他之所以无法睡,恐怕是他心中仍然如同白昼纷乱,不肯宁静。 方君君本想留下陪他,但被薛鸿铭不容反驳地拒绝了。薛鸿铭并不是敏感脆弱的人,虽则他一生都在逃避,但也一生都选择面对。 只是他真是想,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就算什么都不想,也好过听旁人笨拙的劝慰,然后还要强颜欢笑地表示自己没有事。 “呵呵,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安静中,一道尖利沙哑声音从身后传来,黑暗中,那人与影子融为一体,只有眼中两道幽暗红光使人心悸。 但薛鸿铭并不感到意外,仍然望着窗外沉静风景,说道:“你来了,四年不见,你还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礼貌只是弱者对强者的枷锁。”那人缓缓从影子里走出,浅薄月光透过窗户映着他的模样,仍然是宽大的黑色大袍,低着头,被巨大的帽子遮住五官,像深夜里藏头露尾的野鬼,而他行走之间,也如同鬼魂,平平飘动,身躯不动:“经过和苏媚一战,你已经不用在压制御气了,一脚已经踏入了顶尖名剑师的行列。” 薛鸿铭摇摇头,说道:“可是,还不够,林宗惊鸿一现,已经八尾,就算强如秦浪、黄月奏,都不会是他对手。” “桀桀桀……”黑袍人森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忘了吗?你已经觉醒了妖族中最强大的黑凤凰血脉。” “所以,”薛鸿铭转身过来,盯着黑袍人的眸子在夜晚尤为清亮:“你救下苏媚,就是为了这个?” 黑袍人笑得愈发阴森,却显得很愉悦,赞扬道:“你真是个聪明人。” “十四年前,我虽然知道秦浪之事,但没有亲身经历,所以没有见到你。”薛鸿铭面容在月色下光影分明,显得幽暗而冷峻,他缓缓地道:“两年前在日本,我就很奇怪,究竟是谁,能够从殷天子三剑手中救下苏媚,并且能让小奏一击不中便慌忙撤退,然后蛮不讲理地对秦浪出手。” “昆吾剑赐我强化肉身的能力,所以我的嗅觉很敏锐,那时小奏的身上,气味……很不同,只是我想不起究竟是在何处遇见过这种气味。直到现在,我和苏媚战在孤塔之巅,苏媚动用冥气引发九龙撼天阵,我才想起来,这气味是冥气,这种气味,在十四年前苏晴的身上出现过,在两年前小奏的身上出现过,在……每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你身上出现过。” “所以一切便说得通了,小奏对秦浪出手,不是为了荒唐的技艺切磋,而是为了阻止秦浪追上苏媚时遇见你。因为他若看见你,恐怕会发疯发狂,不顾一切。” “你来自冥界,是冥王的爪牙,或者根本就是冥王的分身。”薛鸿铭手指微张,昆吾剑悄然握在手中,在冰凉光亮下清辉冷冽,他冷声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黑袍人依然在低沉暗哑的笑,然后说道:“我是谁,我想要干什么,其实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应该知道,是我使你成为名剑师,是我使你觉醒妖凤血脉,是我……使你不断变得强大,保留复仇林宗的希望,也只有我,才能使你完成复仇。” 薛鸿铭沉默一阵,道:“你说的不错,但是我讨厌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呵,你可以反抗吗?” 薛鸿铭这次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默默收起了昆吾剑,凝视着黑袍人闪动幽暗红光的眼眸,说道:“我想我反抗不了,但是……” 他目光渐渐如鹰隼般锋利,说得极慢,满是警告的意味:“如果你最终伤害到了一些人,那么我只能反抗。” “哈哈哈哈,哈哈哈!”黑袍人放声大笑,笑声即使**,仍然尖锐阴冷,让人不寒而栗:“薛鸿铭,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太有趣,太有趣了!” 薛鸿铭冷眼看着他肆意的狂笑,面容冷肃,他知道他此刻的选择很幼稚可笑,并且很不那么英雄主义。 眼前的人是如假包换的魔鬼,而他在和魔鬼交易。与魔鬼交易的人,往往最后一无所有。 但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对于复仇的执念有多么得深,无法可解,无人可解。并且他早以有了这样的觉悟。 若为复仇,为熄灭那憎恨之火,哪怕和魔鬼交易,甚至成为魔鬼,他都在所不惜。 夜太漫长,却有尽头,世间万物都有尽头。 薛鸿铭只想走到尽头,虽然他有时怀疑,憎恨其实是没有尽头的。 他望着黑袍人,说道:“你既然出现在我眼前,一定不会没有事。” 黑袍人说道:“我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你们名剑协会有内奸。” 薛鸿铭微微挑眉,道:“内奸?为谁而内,要奸的又是谁?你又为什么告诉我?” “呵呵呵,你不觉得奇怪吗?”黑袍人阴声笑道:“你们前脚刚找到了苏媚,后脚林宗就来了?你觉得这只是个巧合?” 薛鸿铭沉默片刻,低低地道:“是谁?” 言辞短促,言语间已有肃杀气息,扑面向黑袍人暗涌而来。 “这是一场游戏……桀桀,我来告诉你,也只是为了让游戏变得更有趣些。哈哈哈哈哈!!” 他的狂笑还在遍地回荡,而他的身躯已在薛鸿铭面前消失,仿佛从来就没有来过一般。直到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散去,深夜重归寂静。薛鸿铭立在房间中,在黑暗中脸容显得冷峻,面色阴晴不定。 渐渐至最后,他已面若寒霜,冷酷得吓人。 次日天方才蒙蒙亮,唐夏便带着蓝馨慧、方君君前来,教廷已知薛鸿铭醒来并且痊愈,似嫌他是天生炸弹,生怕他再惹祸端,态度强硬得要求薛鸿铭一行人今日就离开欧洲。唐夏心想薛鸿铭应该没有问题,但若早上便离开,太匆忙狼狈,于是几番口舌,终于让教廷同意搭乘傍晚的飞机回国。 一切手续都由教廷来办,奇快无比,唐夏刚醒,便被告知办理妥当。 像是在赶瘟神一般。 然而唐夏推开薛鸿铭的房门,里头人去楼空,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显然薛鸿铭一夜未睡。 方君君大惊失色,顿时就变得焦急,却见唐夏镇定自若地倒了杯水,开了电视在漫不经心在挑选节目。 她瞟了一眼愕然的方君君和蓝馨慧,反而先发制人,面带诧异地道:“站那干什么?坐过来吧,这床挺舒服的。” “唐、唐夏姐。”方君君结结巴巴地说道:“鸿铭他……” “呵,不用找,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唐夏的声音有某种可怕魔力,竟然让人对她的话永远感到笃定。方君君想了想,最后乖乖地哦了一声,拉着蓝馨慧坐了下来。 坐在唐夏身边,她忽然感到沮丧和黯然。她听见唐夏说起薛鸿铭,便觉得她说得都是真的,竟然丝毫没有怀疑,而不止是她,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这个世上,能把薛鸿铭看得透彻,最懂得薛鸿铭的人,依然还是唐夏。 …… 妮可将脸埋在水中,冰凉的水侵入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刺疼,让她娇小的身躯都在发抖,然而她咬着牙,硬是憋气了一分钟,直到最后感觉胸腔灌满了空气不得不呼出后,才猛地抬头,抬起时用力那么生猛,甩起大蓬水珠四溅。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小又精致的脸上唇角高高肿起,但是血已凝住,头发大半湿透,分明幼小的年龄,却有别样叫人心动的魅惑美丽。 她伸手摸去唇角的伤口,甫一触及,便疼得呲牙咧嘴,但想起艾莉丝那个小贱*人被她一杯子砸开了头,恐怕更严重,便不觉发笑。这一笑,又牵扯唇角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水池,呵,染得清水都成了淡红。 孤儿院里,妮可最美艳,小小年纪,便已然有颠倒众生的相貌,自然遭受排挤,以致很小时候,她便知晓如何才能凶狠得让人不敢侵犯。 每每有人来领养,第一眼便总看中妮可。然而妮可厌恶他们的饥饿如兽的眼神,不愿接受他们领养。 有一回,修女态度极其强硬,妮可当着她的面,漠然拾起地上尖锐石头,一点都不留力,照自己精致脸容砸去,一瞬间鲜血横流,躺在医院足足三天伤口才好,所幸没有留下疤。 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敢强迫她接受别人领养。 然而就在今日,她方才草草处理完脸上伤口,便听见有人急切唤她,她下意识应了一声,才觉得不妥当。 安道尔神父找到了她,见她脸上伤痕,怔然之后,叹息一声:“妮可,你又与人斗狠了。” 妮可展颜微笑,表情纯良无辜,发音字正腔圆:“神父,你知道我是善良的孩子。” 神父表情略微复杂,又叹了一声,说道:“跟我走吧。” “去哪?” 神父拉着她的小手,说道:“见一个人。” 妮可乖巧任神父牵着走,心中无所谓,如去看一场电影稀疏平常。 呵,又来了。 叫她诧异地是,想要领养她的竟是一个年轻男人,生得一张东方面孔,清寂又幽冷,偏偏眼眸极其得亮,又如一泓死水,不起波澜。 他听闻脚步声,向妮可望来,眼神淡静漠然,问神父道:“就是她?” 第一次,有人看着她的眼神,并不饥饿,也不惊叹,反而他眼里似隔着一层玻璃,叫妮可看得并不真切。 妮可想,她也许终于将得到一个家,一个父亲。 她的决定下得如此之快,多年以后想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她听见神父轻声回答:“是的,这是我们这最聪明伶俐的孩子,她叫妮可,薛鸿铭先生。” 呵,原来他叫薛鸿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在窗外看你美丽如昨天 薛鸿铭同样打量着妮可,漂亮如瀑的金发,用一条皮筋随意简单地束在脑后,而她眼眉鼻唇耳,五官无一不是极漂亮的,且脸容虽未张开犹有稚嫩,但隐约已可见轮廓。最难得气质神色不同与寻常孩子蠢笨娇憨,有如影随形的桀骜不驯,看来早熟又未完全抹消天真烂漫的痕迹。 薛鸿铭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她与众不同,微微颔首,对神父说道:“我想和她聊一会。” 神父会意,点头道:“当然可以。” 他离开房间时,顺手还带上了门,扔下妮可独自一人面对薛鸿铭。然而妮可并不像一般小孩惊慌胆怯,面上表情没有变化,镇定自若,只是自顾坐在薛鸿铭边上的沙发,安静地看薛鸿铭。 薛鸿铭暗暗点头,心想真是个聪明又让人疼的孩子。 “听说你父母被黑帮杀了。”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说。 妮可有片刻的失神,然而薛鸿铭仔细观察她的脸,并没有见她难过怨恨之类的表情,更像是……仅仅是惊愕于薛鸿铭一开口竟会是问她这个问题。 她定了定神,幼女独有的轻嫩声线很动听,并且很平静:“嗯,是的。” 薛鸿铭默然片刻,又问道:“那么,你想报仇吗?” “不想。” “为什么?” 妮可认真想了想,歪着脑袋,蹙眉说道:“我报不了仇,而且……太累人。” “如果,我能让你报仇呢?” “呵,那得看你如何使我报仇,若我不用付出代价,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并且你能把事情变得很简单,像吃一顿饭那么简单,那我自然愿意。可是,除此之外,我不会想。” 薛鸿铭微微皱眉,说道:“有人说过你太薄情吗?” 妮可哑然失笑:“薄谁的情?我父母吗?他们已经死了……并且总想着报仇的人才是薄情的,因为他们只不过想要平息自身对过去回忆的恐惧,但我却知道,我的父母愿我留在世上,绝不是为了让我报仇。” 薛鸿铭于是无言以对,心中泛起苦涩,心想原来一个孩子对于憎恨这种事,竟然看得比他还透彻。 只不过世间之事,看透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他做不到如此潇洒坦然地应对憎恨,十七年的时光太漫长,他已养成习惯,无药可救。 妮可仰着头望着薛鸿铭,见他半响不做声,又留心观察到此前他的确皱起了眉,于是轻声问:“那么,你还要领养我吗?” 说这话时,她表情平静,声音平常,连大大的眼睛也太过宁定,似乎无论薛鸿铭给她的答案是要还是不要,她都能够坦然接受,并且不以此为遗憾或者庆幸。 小小年纪,居然已经老成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薛鸿铭回过神来,见她脸容这么从容,莫名感到几分惭愧,不答反问道:“那么,你愿意和我走吗?” “去哪?东方吗?中国还是日本?” “嗯,去中国。” 妮可展颜一笑,笑时纯澈生动,使人不免想起北地冰雪中宁静到绚丽的湖泊:“我不喜欢韩国,不喜欢他们的电视剧和歌舞,如果是中国,我可以和你走。” 就连答应都不肯可怜兮兮地说“我愿意”,简直太骄傲。 薛鸿铭看着她,说道:“那么,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憎恨或许并不是那么容易忘记,但是我只要你永远不复仇。” 妮可眨眨眼,伸出细嫩小手放在薛鸿铭眼前,说道:“我答应你。” 然后她看见这个年轻的男人笑了,笑时分外温情欣慰,此前他如影随形的冷峻也在一瞬间融化,所以这时才觉有浅浅阳光落在他身上,柔光映着他的脸,光影界限模糊,如在梦境。 手心被温暖缓缓包裹,原来他的手长满了茧,宽厚粗糙却有搏动的力量。而他看着她,郑重其事地介绍道:“我叫薛鸿铭,今天我们就去中国。所以你得有个中国人的名字,就叫……” 他想了想,便说道:“就叫薛冬妮吧。” 怎么看,都像是随便起的名字。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薛冬妮任他拉着走向外走去,颇为不满他这么随意的态度。 “不知道,随便起的。”他居然还这么坦然地承认了,又道:“或者,你自己想个名字?” 薛冬妮回答得更爽快:“不要,就这个吧,再想太麻烦。” 顿一顿,她又问道:“那我该叫你爸爸还是哥哥?” “当然是爸爸,有问题?” “呵,你太年轻。” “如果我愿意,16岁的时候我就可以做爸爸。” “可这和你太年轻没有任何关系,你还是年轻。” “……,闭嘴。” 薛冬妮在孤儿院生活本来生活得极简单,并不留恋,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孤儿院既头疼她又心疼她,如今见她找到了好人家,自然凡事从简,很快就将手续办好。等到两人走出孤儿院门口时,正是春末的早晨最明媚的时候。 薛鸿铭此行来欧洲,所驾驶车子都是由教廷提供,既然要回中国,车子自然是要还给教廷的。然而他不喜教廷,索性告之院长将那辆保时捷捐赠给孤儿院,让院长大为惊喜,赞美薛鸿铭是世上少有的善人,满口主会保佑薛鸿铭。 殊不知薛鸿铭在想,想来教廷不会那么小气,为了一辆车和孤儿院作对,更不会千里迢迢来中国和他翻脸。 果然他还是很机智的,他这般想着。 他拉着薛冬妮穿过街道,距离所住的旅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要是步行的话,至少要一个半的钟头。不过薛鸿铭没心没肺,薛冬妮倒也铁骨铮铮,七八岁的年纪被薛鸿铭拉着走了大半个小时,愣是一声苦不叫,甚至默默紧跟薛鸿铭快速的步伐。 期间路过一家中餐港式茶厅,听闻有人在唱熟悉旋律,声线纯澈清亮,像说尽故事又欲言又止,使人心生柔软。 俨然是王菲唱得匆匆那年。 薛鸿铭在异国他乡听闻故乡人在唱故乡歌,不免下意识地好奇瞥一眼店里,然后忽然停下脚步。 薛冬妮低着头跟着他在赶路,不想薛鸿铭竟然停步,超过薛鸿铭身前又被拉了回来,抬头诧异看薛鸿铭,见他面色定定,呈现着一种恍惚的表情。 两年的时间有多漫长?又有多短暂?它长到可以使人变为沉默冷酷,也短到让人走出彷徨。 时隔两年,薛鸿铭再一次见到夏诗涵。 时隔两年,夏诗涵仍然没有等到薛鸿铭。 透过窗,夏诗涵坐在最里处,穿素白连衣裙,已换了一个波浪卷发,仍然天真烂漫,却已然多了一分女人的风情。对面坐一位极英俊的南欧男子,面容清俊,眼眉有欧洲人特有的深邃柔情,且轮廓线条皆是分明,即便远望,仍叫人感到夺目。 举手投足间,风度优雅,唇上迷人笑容,想来言语很幽默。夏诗涵聚精会神听他说话,不时轻笑,眼波顾盼,风情简直太动人,谈笑风生得好不快乐。 薛鸿铭于是想起那日他望着夏诗涵的背景,发一条短信对她许下承诺,说有一天他会像个英雄一般金光闪闪地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他现在不想进去,不打算去打扰快乐的他们。 他现在连英雄都不是,恰恰相反,狼狈如狗熊,何况身边还多了一个拖油瓶,已然走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他是妖,妖生下的孩子都还会是妖,妖人殊途,况且他仍然和两年前一样,执念依旧根深蒂固。 拿什么去爱一个人? 人一生要面对许多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事,也许交错过,但总有最后各自行事的轨迹,最后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如天生死敌,根本……就没有在融合在一起。 所以圣人才苦口婆心地劝人放弃,既然不可得,何必在追求? 只在日后某个夜深人静时,或许可以怀念,做个伤感姿态便罢手。 薛冬妮看看薛鸿铭,又顺着他的目光看看店里,若有所思,拉了拉薛鸿铭的手,仰首问道:“你认识那个姑娘?” 薛鸿铭回过神来,冲她微微一笑,说道:“走吧。” 薛冬妮眨眨眼,指着店门,说道:“我饿了。” 薛鸿铭沉默了片刻,轻声地道:“再忍忍,我们很快就到了。” 然后他不容分说,迈开步伐,拖着紧皱眉头的薛冬妮强行带走。然而薛冬妮不知是什么妖孽,小小年纪,居然已能做到洞若观火,说得薛鸿铭颇为狼狈。 “你怕见到她?因为她在你生命中留下过痕迹?”她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声:“年轻人,真不懂珍惜。” 薛鸿铭恼火地说:“我并不认识她!” “哦,是我自作多情……对了,你眼睛都红了。” “……,意大利的风**北京还大,进我眼睛了。” “你为什么要解释呢?” “……,那你为什么要说这个呢!我是你爸爸,我说进风沙了就是进风沙了,我想要解释就解释,你难道有意见。” “没有意见,关我什么事。” 然后两人彼此沉默地又走了几步,薛冬妮又开始叫唤。 “喂,爸爸。” “干嘛!我眼睛还在红怎么了?老盯着它看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它都快要炸出来了。” “……,闭嘴!” 他们走到了街道尽头,往左边拐,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将要离开这个浪漫又伤心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一章 像火遇上火 林宗第一次喝二锅头就将一整瓶干了,酒入咽喉,喉间发凉,入体内,妖气本能相应而动,将酒精挥发出体外,一时周身有醉人酒香袭来,惹得一屋子都是。林宗仔细地品尝着最后一点酒滴,微微蹙眉道:“比水香一些,差不多。” 钟茶薇噗哧一笑,横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喝酒的?” 她横眼过来时,莫名有种娇俏风情,这种风情,林宗在苏媚身上没见过,在世上所有女子身上都没见过,偏偏这半年来常在她身上见到。 每每见到,心中都仍然有些异样。 “你要克制住妖气,妖气解了酒,那就不叫喝酒。”钟茶薇笑道:“那叫耍赖。” 林宗这时才惊觉自己方才走了神,然而面上不动声色,又拿起一瓶二锅头,仰头一饮而尽,这一次他刻意抑制妖气,让妖气安然不动,发现酒入体内,冰凉中似在灼烧。 炉火映着他的脸红通通的,钟茶薇似笑非笑地望着林宗,说道:“感觉如何?” 林宗眉尖微凝,身躯晃了晃,眯着眼看炉火、看屋外大雪、看火焰与冰雪中的钟茶薇,说道:“有点晕。” 钟茶薇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抿理了一口,道:“这就对了。” “不对。”林宗说道:“你们人类爱喝酒,就是为了这感觉?没有道理。” 他不明白这是何苦?头晕目眩的感觉并不好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当然有道理。”钟茶薇幽幽一叹:“人类太弱小,生命太短暂,想要而得不到的太多,生在繁杂错乱的感情中又理不清,只好什么都不管得让自己失去自己,由此才能有一点儿快乐。林宗,你不会明白,因你生下来,便坦然接受生死,接受生存不易,也只不过为了生存而已,所以不会有烦恼,想要的,你便去抢,抢不到就去死。你无情无义,不断修炼,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活着。” 林宗依然不明白,道:“既然活着,为何要想什么为什么?” “可是呀,”钟茶薇道:“人类就是会想呀,然后产生七情六欲,自找苦吃,可若是要像你们那样简单的活着,那么我们宁愿自找苦吃。” 林宗沉默着,心中默默在想,若他生命要寻找一个答案,那么他应该要为什么活着? 他最后想不出,因为他什么都不想要,然而讽刺的是,这世上似乎所有的东西,他都唾手可得。 只要他想抢。 “喂,不用想了。”钟茶薇举起了杯,微笑道:“今晚陪我一醉,来,干杯!” 林宗看着她举起的一口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开口便叫钟茶薇意想不到:“为什么你用这么小的杯子?” “大哥,这是二锅头哎!哪有人一口喝一瓶的?” “……,为何刚才不说?” “呵呵,我忘了。” 分明是胡作非为祸害他人,在她笑容间,居然是天经地义的表情。 林宗默不作声,只是从桌上拿了一只一口杯,默默将酒倒满,在钟茶薇促狭眉眼的注视下,与她碰了一杯。钟茶薇欢呼一声,豪爽地喝了半杯。 林宗盯着她剩下的半杯酒,说道:“这样很不公平。” “拉倒吧,你一个妖怪学人类讲什么公平!”钟茶薇不屑一顾:“我可是美丽可爱的小姐!呵,你就不能有点绅士风度?” “……,绅士风度也只有人类才讲。” “干杯!” 于是酒香四溢,觥筹交错,喝得好不狂欢!林宗不计较钟茶薇的耍赖,事实上,耍赖这种事也只有人类才讲。他喝得头昏脑涨,觉得眼前朦朦胧胧又摇摇晃晃,索性坐在钟茶薇身边,身后四条狐尾第一次不受控制撒了欢得乱摇摆,扫过钟茶薇精致脸容,惹得她咯咯直笑。 她看来心情很好。 但林宗忘了她说心情好时会告诉他阿紫在哪,或者……也只是他,此刻并不想问。 钟茶薇后来叫嚷着喝酒要有肉,林宗于是撑起昏昏欲睡地身体为她烧鸡。雪花从屋外飞扬进来,被屋内炉火融化,浸得地板湿哒哒的,而彻夜狂欢不醉不休的一人一妖浑然不觉。 谁敢想到,堂堂狐妖林宗大人,竟有一天不知不觉为一个人类女子烧鸡陪酒? 钟茶薇喝道最浓处,已然神志混乱,本性暴露无疑,猛地俯下身,一手用力地揉着林宗的头发,看着他头发被揉得散乱不成章法,痴痴地大笑:“林宗,你真可爱!” 林宗这一刻终于明白她说得可爱应该是种赞美,然而他眯起了眼,目中有冰冷杀意,寒声道:“从来没有人这样碰我。” 钟茶薇笑得更欢了,说道:“可是我敢。” “凭什么?” “因为他们叫你林宗大人,而我叫你林宗。” “什么……意思?” “呵,林宗,你信么?”钟茶薇撑着双手从轮椅上站起,然而她双腿本就无力,手一松开整个人便往下坠,林宗眼看她面容平静地倒下来,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接住,不想这女人竟然得寸进尺,将火热娇躯腻了上来,藕般玉臂也浑然天成得环抱着他的脖子。 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她仰着白净又映着红红火光的小脸看他,声音忽然变得极其得轻。 “你信么?我看到的命里说,我会爱上你。” 林宗低首,怔怔看她的脸,她的唇还在微微动着,像火焰燃烧的姿态,有惊人的热度,有意乱情*迷的暗香,有连苏媚都没有的某种风情。 像毒*药,也像解药。 林宗默然淡静地看她,不知该看这一张脸要看多久,然而当他的眼神变得炽热时,只在一瞬之间。 这一瞬之间,他已狠狠印上钟茶薇的唇。 钟茶薇以热烈与沉默回应他。 如同天降雷霆,刹那点燃了一座山林,一人一妖肉身紧紧痴缠,他们互相亲吻着对方,任肌肤在明艳火光下映着柔顺光泽如绸缎,任对方温热急促的气息喷洒在肉身每一寸。 在那一瞬,他们都以为他们本该是火。 所以他们本该是一体。 像火遇上了火,彼此交织,不分彼此,然而变得更热烈狂野,将所有一切都烧为灰烬。 残月大雪是灰烬,烈酒炉火是灰烬,恩怨情仇都是灰烬。 就连长夜也成了灰烬。 次日日上三竿,钟茶薇穿衣打扮,梳妆红唇烈焰,描长长两道眉线直入两鬓,飞扬跋扈,妖冶艳丽,叫山林寂静清幽全都被破坏殆尽。 林宗坐在床上,耐心安静地看她梳妆,待她转过身时,感到惊艳。 于此刻,他终于承认,钟茶薇要比苏媚美。 或许这世间只有他这么认为,但是这个世间,其实也没有别人的看法能够代替他的看法。 他说:“你真美。” 话说出口,惊觉自己原来已学会了温柔。 钟茶薇冲他嫣然一笑,笑时似乎周围景色都黯了一黯,她道:“你要不要离开?” 林宗说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你不离开的话,今晚李琰虎就会追到这儿来。”钟茶薇微笑道:“你如今修为只有四尾,不是那只野牛的对手。” 林宗神色微凛,李琰虎是一只蛮牛,在妖界时便是林宗生死对头,一年前林宗在人间又见到了他,知道他为杀自己竟也来到了人间。林宗这一年颠沛流离,最后终在钟茶薇这寻得半年安稳时光,其实多数时候是在避开李琰虎的追杀,而并非名剑协会。 他沉默片刻,认真地问钟茶薇:“那么你呢?” 钟茶薇坦然回答道:“我会被他杀死。” 林宗瞳孔微缩,眼中杀机凛然,沉声道:“那么,我不离开呢?” 钟茶薇眼眸顾盼,爬上床浅浅地吻林宗的额头,说道:“那你就跟我来,我家有密道,他最后不会找到。” 不久之后,林宗才知道,钟茶薇其实并没有骗他。 钟茶薇的密室在地下极深处,林宗甚至觉得密室的通道不仅从山上小屋直到地面,更有可能还继续深入了地层之中。密室建造庞大,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四周灯火通明,粮食足够吃上三个月,林宗暗想,即便以他未受伤前的六尾修为,恐怕也是很难发现这里的。 所以他想李琰虎也没有理由会发现这里,于是感到安心。 于是钟茶薇与他在这个密室里足足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们耳鬓厮磨,说不尽温柔痴情,只是一个热烈如火,一个故作冷漠。林宗后来想,那一个月,恐怕已将他一生的快乐都耗尽了。 一个月后,林宗提着一只烧鸡推开钟茶薇房门。 钟茶薇躺在床上,穿一身素衣,素衣染遍暗红的血,如同一朵朵鲜花在肆意怒放,漫山遍野。 她面容苍白无血,唇色几近透明,然而她见到林宗,仍然在笑。 “喂,再过两个小时,李琰虎就会找到这里哦。” 她如是说,说得轻描淡写,似在谈论一场细碎小雨的烟波朦胧、风花雪月。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会再有答案 林宗定定望着鲜艳如花的钟茶薇,面色迷惘茫然,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身体即便无损有时也不能由自己控制。 他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无论他动用多少妖力都不能抑制,在过往千年的时光中,能够令他颤抖的只能是战斗受伤时,而每一次只要用妖气遏制肌肉便能控制。 惟独这一次不能,因为这一次他受的伤,不在肉身,而在灵魂。 意识明明混乱,身体却一步步向她走去,数步之后,脚下有血滴垂落,而林宗浑然不觉,紧紧握着拳,任尖锐指甲刺入肉中。 他走到钟茶薇身边,伸手按在钟茶薇胸口之上,磅礴妖气瞬间狂涌进钟茶薇体内,疯狂地、歇斯底里地为她修补破损的经脉。然而他的手已满是鲜血,摁在钟茶薇染血白衣上,使得血色更暗沉一分,更触目惊心。 钟茶薇痛得闷哼一声,唇色更加青白,面上却还仍是在微笑,且看来好似完全不勉强,而是发自内心。 她轻声地说:“别傻了,没有用了……我已将心脉全都震碎,本来就是为了让你不能救我。” 快要死的人,言语竟然还那么骄傲得意,似乎做了一场了不得的恶作剧。 林宗心中陡然生出愤怒,他越是愤怒,声音便越是暗哑低沉,仿佛被喉咙拼命压迫了一般:“就算李琰虎能找到这里,你也不用死。” 钟茶薇轻呓一声,摇头说道:“你忘了我能看穿人世宿命,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她顿一顿,见林宗面色铁青震怒就要张口,淡然从容地打断了他,道:“你不必说,只需要听我讲。” 说这话时,她眼眉是温柔的,脸容是凛然认真的,堂堂大妖怪林宗大人居然真的因此静默了下来。 “林宗,从小到大,我都很懒。我想,我早已什么都知道了,又还有什么未来追寻,又何必再那么勤劳委屈自己?”钟茶薇声音一直都很轻,不知是气若游丝还是忽然变得温柔:“持有王氏剑的人,御气每上一品一阶,便能看透一层周围的人的命运。人类有个著名的理论,叫做七人理论,意思是说……你认识一个人,便认识了这个人周围的关系网,又通过这个关系网,认识到新的人,理论来说,你只要认识七个人,就能认识全世界的人。” “也就是说……只要我御气达到七品七阶,就能看透所有人的命运。” “不过太可惜,我只有御气二品三阶,所以我只能看到与我自己以及所认识的人命运,所以你当日来找我,其实我不很清楚知道你妹妹是谁、又在哪?但是我知晓,若不告诉你,我会死,若留你下来,我会爱上你,若是……欺骗你,我还是将会一如既往的无聊。” “林宗,我向来不违逆命运的,因我知道违逆不了。可是我真是好奇,命运叫你爱上一个人,你又是怎么爱上一个人的?操纵我们感情的,应该是我们本身,而不是所谓命运。然而到了后来,我只好承认,是命运赢了。” “你与我越亲近,我便越感应到你妹妹的存在,这意味着你一定可以找到她,所以你不用急。”钟茶薇说话渐渐变得吃力,喘息声也愈发粗重,然而她依然在微笑:“我也早就知道李琰虎会找到我们,我们逃不了……如果我不死,那么最后你会死。” 林宗怒道:“难道你死了,我就不会死?!” “我看不到死后的事,但我猜测你应该不会死。”钟茶薇盈盈凝望着林宗,道:“既然与你亲近,我便知晓越多妖狐的秘密。狐族有秘法,吞噬至亲至爱之人的血肉便能修为大涨,四千年前妲己入世,不过三尾妖狐,因与那名凡人相爱,不想受那凡夫俗子背叛,愤而食他血肉,生两尾,五年后又突破一尾,祸乱人间,造了一场人类的浩劫。” 她终于说完了话,安静了下来,平静温柔地望着林宗。林宗默然了好一阵子,低低地道:“我从没有说过我爱你。” “的确是这样没错。”钟茶薇眼帘低垂,似乎随时都将要合上,她轻声地说:“所以我想,如果你爱我,你就应该不会死,如果你不爱我,那么你死了也是活该,这场赌局,反正我都是会输会死,当然要为你搏一把。” 她颤巍巍地抬起手伸到林宗眼前,皓腕白皙温润,只是几滴血晕染成花,艳得触目惊心。 她道:“那么你能不能在我死前告诉我答案?” 林宗盯着她的手,面色茫然隐隐有悲楚,眉尖那簇如火红印跳跃不定。很长时间以后,在钟茶薇手无力支撑向下滑落时,他猛地低下头,咬住了钟茶薇的手腕。 钟茶薇玉容陡然变得苍白,然而下一瞬又有潮红涌上面,眼眸有盈盈光泽,像冬日暖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尖锐的牙齿完全穿透钟茶薇细嫩的肉中,撕裂她的肌肉纤维,只要林宗抬头,便能撕下这块血肉。 然而他埋首在钟茶薇的玉臂上,双肩微微抖动着,始终没有抬头。 这样带给钟茶薇的疼痛其实更为剧烈,林宗的牙因为身躯颤抖所以在钟茶薇的肉中不可能一动不动,每动哪怕一毫米,钟茶薇的疼便堪称彻骨。然而钟茶薇怜爱望着林宗,面色虽然惨白如纸,唇角却笑得温婉动人。 她想,这是她这一生笑得最美最开心的时候。 林宗喉间沉沉低吼,终于抬头,嘴里满是鲜血淋漓,浸染了他整张脸。 钟茶薇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 林宗沙哑着声音道:“你说。” “我不喜欢苏媚。” 林宗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钟茶薇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就此死去。 林宗怔然盯着她被咬下一个血口的手臂,见伤口处血流汩汩,又有一些地方,血的颜色并不那么暗红,被她手臂上另一液体稀释。林宗颤着手,摸向眼角,触及一片湿润,像冰,凉凉的。 这就是……泪? 他从未掉过泪,于今天才知道,眼泪是咸而苦涩的。 是夜,李琰虎闯入密室,死于七尾林宗手下,碎尸万段。一年之后,林宗成妖狐史上第二位达到八尾之妖,亦是……最年轻的八尾妖狐。 茶薇,生亦何欢,死又该如何畏惧?你我在这天地之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一段时间我找到了答案,只是当时我并不知晓。 后来你走了,我才知道我这一生,不会再有答案。 …… 薛冬妮第一眼看见唐夏时就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已知这个美丽女人在父亲心中应该是有极重的地位。她的名字叫夏,而父亲为她取得名字除了本名的“妮”之外便只取一个冬。 一夏一冬,谁说那时父亲不是想起了她呢? 薛冬妮并不问薛鸿铭为何他们看来两情相悦却要领养她,她年纪虽小,却有洞察人情的天赋,知道不该问的不必再问,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纯碎是浪费时间。但是让她感到介意的是,她能感觉得出唐夏并不喜欢她。 于表面,这个女人都做到了极致,对她笑靥如花,亦不羞辱打骂她,只是从来不肯主动给她关怀。 薛冬妮习惯了没人疼爱关怀的日子,只是在想,若不能得这样倾城倾国的美丽女子的欢心,真是太遗憾。且她发觉自己在害怕,怕有一天父亲为了这个女人不会再要她。 呵,短短一天,她竟然已对那个男人产生了依赖,真不可思议,真……合情合理。 飞机在云霄穿行的时候,薛冬妮悄悄问薛鸿铭:“你爱唐夏吗?” 薛鸿铭微微蹙眉,摸了摸她柔软浓密的金发,道:“你该叫她唐夏阿姨。” 薛冬妮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你爱她吗?” “冬妮,我这一辈子,都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所以才领养了你。” 薛冬妮敏锐地听出他说的是不能爱而不是不爱,然而她点到为止,知趣不再问,只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仰首看着薛鸿铭:“那我呢?” “呵,冬妮,你当然不一样。” 薛冬妮于是感到心满意足,面上却不动声色,扭过小小身躯,安然入睡。 这一觉直睡到了飞机降落,刚下飞机便有好些个气宇轩昂的男女在等着他们。薛冬妮看得出薛鸿铭行色匆匆,心中藏着事。果然一安顿好她,便匆匆离去,这一去便是两三日。好在薛冬妮一个人早已习惯,三餐尽是亲自动手,在曾经的异国、将来的故乡中倒也活得滋润。 除了偶尔夜深人静时,她会在想那个年轻又不负责任的父亲究竟在干什么。 她连他做什么职业、又是这国家哪个地方的人都不知道。 但上帝已经给了她最好的。 薛鸿铭在名剑协会并不轻松,这一趟欧洲之行,名剑协会多了很多事要处理。譬如他是妖,譬如方君君身染病毒,譬如……林宗以八尾之姿重现人间。 足足三天,名剑协会终于做了决定。薛鸿铭是隐妖,身负黑凤凰血脉,名剑协会没有异议,保留他一切职务,视他如往常。方君君因身染病毒,或有可能危害人间,决定留她在名剑协会总部,未找到有效抑制病毒方法前,不容许她离开。至于林宗,名剑协会将全力追查,一旦查到,将联合西方教廷围剿林宗。 薛鸿铭对此感到满意,方君君虽然被软禁在协会总部,但有唐夏在,她不会受到伤害。时日一长,最终一定会有办法恢复她自由,所以薛鸿铭并不担心。 于是他告别总部,匆匆下山,然而并不直接回家,而是在一家不起眼的酒吧坐到了深夜。 酒吧内仍然一派热闹,人人**狂欢,宣泄过多的情绪,男男女女,红红绿绿,不知发生多少风*流故事。 然而薛鸿铭终于已经看淡这热闹,再也提不起兴致,他已然学会了面对热闹时如何安静,又该如何冷眼看他人的故事过眼云烟。 凌晨两点时,朱古力姗姗来迟,坐下便一口气点了十几杯最贵的调酒,对薛鸿铭大大咧咧地说:“从你欠我的钱扣。” “不用。”薛鸿铭淡淡说道:“算我请你的。” 朱古力诧异地挑眉,笑道:“我没听错?你居然有这么大方的一天?” 薛鸿铭目光盯着桌面上如梦幻般漂亮的调酒,酒在杯中如潮汐般轻微地起伏着。 看了好一会,他才低低地道:“我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朱古力面容微凛,收起了笑容。 他从薛鸿铭的表情语气中,感到隐隐然又凌厉肃杀的煞气。这样的煞气,朱古力并不陌生,因为他曾经就拥有过。 在知道阿木被那群该死的人贩子卖走的时候。
第二百二十四章 幕后 秦浪的提议很诱人,也十分有可行性。以秦浪在名剑协会的地位,如果他有心替薛鸿铭遮掩,那么薛鸿铭行事起来绝对会方便许多。但薛鸿铭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语调轻缓,却十分确定地道:“我拒绝。” 秦浪沉默片刻,诧异地看了薛鸿铭,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拒绝。” 薛鸿铭道:“我只是觉得,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秦浪摇了摇头,道:“你真固执。” 薛鸿铭微笑着说:“我们都一样固执。” “那么,”秦浪双手负后,说道:“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 薛鸿铭保持着微笑,道:“我知道。” 秦浪就此离开,他离开得很平静,薛鸿铭拒绝他虽然出乎意料,然而他仍然接受,不失落不遗憾,足够坦然。薛鸿铭望着他的背影,心想秦浪这一生,对于世间之事,恐怕好坏都可接受,不会再惊动他内心波澜。 他的心实际已是一潭死水,在十四年前就已经腐朽。 秦浪说万物都将腐朽,腐朽是在酝酿着新生,然而薛鸿铭想过千百种可能,都想不到秦浪会如何重生。 于是他感慨地叹息一声,想起十四年前那个端庄温柔的倩影。 冯妍,你泉下有知,有人为你苟活了十四年,你会是欢喜还是悲切? 人间那么多的故事,原来其实我们都只能看到自己的。 春日悄然转为盛夏,薛鸿铭迎来了人生的一件大事……他将要毕业了。毕业典礼那天他没有参加,而是和蓝馨慧又斩杀了一只妖。适逢凑巧,到了毕业聚餐那一天,蓝馨慧又收到线报,有一个上佳机会可以除去一只大妖怪。 薛鸿铭想了片刻,决定放弃这个机会,叫蓝馨慧很是诧异。 薛鸿铭懒得解释,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知道那晚在毕业聚餐时,224三**均都动情落泪,惟独他还算条汉子。不过再硬的汉子,面对女生突然的表白,薛鸿铭也不得不落荒而逃。 坦白讲,那位女生虽不是绝色,却也生得秀丽娇俏,只是薛鸿铭已经对男欢女爱感觉到疲倦,并且放纵早已不能使他有片刻解脱愉悦感觉,所以只好在众人起哄中尿遁。 听说事后那个女生哭得极伤心。 …… 魏庭是个哑巴,但他也许世界上混得最好的哑巴。 因为他是一个名剑师。 此刻他正驱车在高速中,车中最大音量地放着劲爆的音乐,声音巨响震荡。魏庭一直认为,既然已天生不能言语,那么就一定要使得听觉得到更多得享受。至于这条道上的其他车主是否会反感,对不起,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 身为一个名剑师,的确不用太考虑这些凡夫俗子的感受。 但问题是,现在有人也不是很考虑他这位名剑师的感受。 橙黄的光芒铺陈开来,顷刻映照得道路通明如白昼,肆无忌惮地向车子压了过来。 结界? 魏庭眯起了眼,猛地踩住了刹车,下车时,名剑随候已握在手中,凝望着前方。 前方道路尽头,有一个人缓缓走来,扎一束不羁马尾,面上带着浅浅笑容。魏庭皱眉看着他在身前十步站定,他不能说话,但有能够沟通技巧,随候剑在结界中莹莹有碧蓝寒光,剑在虚空中动,形成他所想要说得话:“有妖怪?” 朱古力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我来找你。” 魏庭心中一凛,紧紧盯着朱古力。 “我有件事要问你。” 魏庭眉头皱得更深了,面带困惑,随候剑再写两字:“何事?” 朱古力又摇了摇头,微笑道:“这件事,先得把你打得半死之后你才肯说。” 魏庭早已觉得朱古力来者不善,听他如此开门见山挑明顿时勃然大怒,随候剑陡然刺出,剑刺出的同时倾身欺近朱古力!御气自随候剑银亮剑身分流两道,又相互交缠,如同螺旋漩涡直杀向朱古力。 御气决,绞龙杀! 朱古力负手而立,从容看着气势如虹的魏庭化成匹练般攻来,不闪不避。直到魏庭剑尖刺到身前三寸,银色符阵陡然闪现,随候剑与符阵一触之下,陡然炸起爆响,狂乱的气流携带着无数冰屑漫天飞舞,卷得朱古力额前发丝凌乱飘动。 墨阳剑自冰雨中横斩而来。 魏庭大惊失色,墨阳剑这一斩气势并不凌厉,然而古朴无华,未及身时已感到千钧般的沉重,当下便知自己不是朱古力的对手,勉强横剑。 铿锵一声清响,魏庭只觉虎口发麻,不再迟疑,借着朱古力这一剑去势未止,身躯陡然暴退,箭一般向相反方向疾驰逃离。 朱古力不慌不忙,小跑数步,三道银色符阵呈三角分布,他一脚踏上,符阵反弹涌起的力道将他整个人猛然推出,如出膛子弹,划过一道折射轨迹,自魏庭身边迂回包抄而来! 魏庭若有所觉,回头一望,骇然发觉不见朱古力身影,大惊之下回头,赫然有一只手反握剑柄近在眼前! 剑柄底部重重地砸在了魏庭咽喉! 魏庭痛叫着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地时,已有数条银色光带自地面冒出,缠上他的四肢,将他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得多。”朱古力不疾不徐地走来,顺手点了一根烟,看起来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目光欣赏地看着被锁定的魏庭,然后慢吞吞地抽着烟,丝毫不理魏庭声音嘶哑地怒叫和怨恨眼神。 一根烟抽完,他徐徐蹲下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扭动挣扎的魏庭,半响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见过……林宗了?” 魏庭脸色陡然大变,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朱古力。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朱古力面带微笑:“我查过名剑协会的出行记录,十三年前,林宗在Y市出现,击杀当时Y市最强妖怪任天翔,当时你出任务在Y市,九年前,林宗在T市荒郊杀死三位自由名剑师,你在T市附近的海天村度假,七年前,也就是林宗硬闯你们名剑协会那一年,曾在P市海边引发海啸,你同样……也在P市。” 他顿了顿,淡淡地看着魏庭,笑容微讽:“你不会要告诉我,这都是巧合?” 魏庭恼怒地嗯嗯啊啊了几声,频频点头,表情无辜又焦急,意思是说这的确是个巧合。 “这个表情不错,演的很到位。”朱古力由衷赞美他,然后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要问的事,一定要先把你打得半死。” 魏庭面色一变,正张开嘴,便骇然看见朱古力沙包大的拳头已经干净利落地砸来,砰地一声砸中他的眼眶,砸得他眼冒金星。还没晃过神来,朱古力又是一拳轰在他脸颊之上! “现在肯说了么?” 魏庭还在痛得直哼,朱古力问完等了片刻,见他仍然不回答,佩服地赞道:“够硬,是条汉子!” 他一定是属狗的,脸色说变就变,铁青着脸,毫不留情地又是重重一拳砸向魏庭,然后拳打脚踢,暴雨一般地向魏庭身上倾泻,嘴里狠狠地骂道:“你说不说!还不说?!说不说!靠,你***硬!” 魏庭被打得哀嚎惨叫不止,脸上染满鲜血,身体不知道断了多少条骨头!暴揍到最后,竟然是……朱古力先打累了。 朱古力喘着气,累的索性坐在魏庭身边,又点了一根烟,敬佩地说道:“大哥,你是我见过最特么有种的人,厉害厉害!” 魏庭躺在地上抽搐着,欲哭无泪,心中悲愤地想老子一个哑巴,你让我怎么说?! 他见朱古力抽完了烟,恢复了些力气,又要站起来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惊惶地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啊啊数声。 朱古力愣了愣,恍然大悟,干笑着道:“噢,我给忘了你是个哑巴!嗨,你早说嘛,何必受这冤枉打?” 魏庭被气得哇得吐出一口淤血,恨恨盯着朱古力,心想老子一个哑巴怎么早说?碰到这种流*氓加**,怎么样都是避免不了被冤枉的。 朱古力扬手解开了魏庭右手的光带,从怀中掏出纸笔塞到魏庭手上,一点儿也不羞愧,理直气壮地道:“你快点儿写,我还有一场活动,赶时间!” 魏庭恶狠狠地盯着他,但最后不得不屈服,颤巍巍地伸出手在纸上写着,朱古力专注地看纸上一笔一划正在形成的字,一边喃喃跟着念:“内……有……夹……” 陡然厉啸声起! 空气隐隐扭曲成漩涡! 朱古力浑身紧绷,毫不迟疑地翻身跃起,脚下符阵浮现,向后跃起,同时墨阳剑电光般横扫而出! 两颗子弹,一左一右包抄朱古力,一路穿透空气划出阵阵气纹!朱古力借着符阵险险避开一颗子弹,另一颗子弹则被墨阳剑斩为两半! 但子弹的速度快得惊世骇俗,强悍的速度带来得是恐怖的冲击力,朱古力虽然斩断子弹,但仍然不可抑制被逼退数步,才堪堪站定。 他持剑举目四望,四周暗沉寂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似乎那两颗子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感知里,也没有袭击杀手的气息,这说明……杀手远在朱古力的感知范围之外。 朱古力收回目光,转而望向躺在地上的魏庭,见他身下鲜血如注,流成一片血潭。 魏庭的头颅不见了,已被子弹轰碎成渣。 朱古力脸色很难看,眯起的眼有危险的寒光。 那另一颗子弹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来杀魏庭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妖气自剑痕处来 朱古力燃了一根烟,在烟雾吞吐中仔细回想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 这两颗子弹来得很诡异,轨迹有千里之远,然后来得悄无声息,及至到最后阶段才陡然爆发出惊人恐怖的御气。朱古力号称最强自由名剑师,然而即便是他,没有特别戒备下竟也没有察觉到子弹的袭击,能做到这一点的名剑师,实力毋庸置疑能跻身当世顶尖。 强大并且使用枪械做为武器的名剑师…… 朱古力脑海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薛鸿铭的模样。 他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渐渐平静,随手将烟蒂扔在一边,走到已经没了头的魏庭尸体旁边蹲下。 魏庭生前写过几个字,“内有夹”,朱古力猜想他应该是要说明的是……内有夹层。魏庭虽然死得极惨,但朱古力时常见过死人,惨象更甚的他甚至都亲手制造过,因此丝毫不介意,仔仔细细地翻动着魏庭的尸体与衣物。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在魏庭的外套暗藏一道夹层,割开之后,发现里面……藏有一张字条。 …… “七月十五日,八时城东广场。”薛鸿铭皱着眉看着字条上的内容,沉吟了片刻,抬头看着朱古力:“你怎么看?” “一个光明正大的陷阱。”朱古力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整个过程太简单了,手法拙劣,显然是发觉我们盯上他了。魏庭应该知道些内情,所以演了一场戏给我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指使他的人在他演完戏后会选择杀人灭口。” 薛鸿铭手指扣在唇上,眉尖凝得更紧了,说道:“既然是陷阱,那么看来你的追查白费了。” “谁说的?”朱古力咧嘴一笑,望着薛鸿铭,认真地道:“虽然是陷阱,但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你想如他意,进这个陷阱?” “陷阱是猎人的,他看我们是猎物,但其实我们何尝不是视他为猎物?” 薛鸿铭讶然看着朱古力,揶揄道:“从前没发现,你竟然是个勇者。” 朱古力很不满他的措词,认真反驳道:“我一向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勇者。” “那么,”薛鸿铭两指夹起字条,竖在眼前,目光闪动着冷峻光芒,低沉地道:“七月十五日,我们不见不散。” “呵,在此之前,请先买单。” 回到家中,薛鸿铭特地看了一眼日历,见日历上斗大写着十日,心中默想着还有五天。 五天之后,他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这件事如此重大,令他如此迫切与愤怒,以致于这五天来他心不在焉,宛若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然而有一晚,薛鸿铭偶遇秦浪,秦浪独自一人,安静伫立在总部一处庭院中。 彼时天月正残,清辉铺洒,万籁俱静,只有花影肯与他相伴。秦浪在这空灵清幽中,仍然艳丽夺目,风华绝代。 只是他越是艳丽,便显得周遭越是清寂,薛鸿铭便越是觉得他……是孤独的。 自从那日秦浪找他合作失败后,薛鸿铭便明白这十四年来秦浪的淡静从容全数都是伪装,他与自己一样,都守着内心执念,宁愿承受孤独的代价。而这种孤独,无人可说,也无从与人说。 薛鸿铭忽然感到难过,罕见走上前去,轻声道:“在看什么?” 秦浪并未因他突然发问而感到诧异,似乎薛鸿铭从一开始就在身旁陪伴一般,淡淡道:“看月亮。” “有什么好看的呢?”薛鸿铭叹息说道:“我觉得还不如你当年带我和小奏去九环山看的桃花好看,那时除了我,现在你们都变了样。” 秦浪说道:“世事变幻,谁都不能想象,其实我们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薛鸿铭于是默不作声,并非他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最后却道:“那你慢慢看。” 他说完便只能选择离开,然而才走出数步,忽然听见秦浪唤他:“鸿铭。” “嗯?” “后天是徐阳长老祭日,是否一同去祭拜?” 薛鸿铭算了算时间,那天正是七月十五日,然而他又想起当年徐长老对他的真诚关怀,又记起秦浪当年正是徐长老一手扶持,两人关系亦师亦父,徐长老去世之后,秦浪恐怕是最伤心的人。 他想了想,说道:“几点?” “7点吧,晚饭之后。”秦浪扭头宁静望着薛鸿铭,问道:“你有事?” 薛鸿铭摇头笑道:“不,没什么事,到时在这见面吧。” “不用,我会稍晚一些。”秦浪道:“你直接去地下墓室等我就好。” 薛鸿铭点了点头,痛快答应了下来:“好!” …… 七月十五日,暗潮涌动,有很多人的命运在这一天转变。 薛鸿铭推开地下墓室的门,名剑协会的地下墓室大许是整个名剑协会最神圣的地方。这里存放着自古以来所有能够找到尸骸的名剑师遗体,未免他们死后受风吹雨淋之苦,特别将墓室设在地下,四季温暖如春,鲜花常开。 薛鸿铭幼年曾来过一次墓室,那一次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之一,也就是那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一遍遍以鲜血灌注着分立在两旁数不胜数的名剑,然而没有得到任何一柄名剑的回应。 是的,这里不仅是英雄的归处,还是新生的开始,所有名剑传承仪式,都在这里开始,每一位名剑师,都在这里诞生,开始新的旅程。 多年之后,薛鸿铭故地重游,已然物是人非,不由颇为感叹,忽然在想,若果他后来没有成为名剑师,是否如今已经放下憎恨? 然而他已不是当年孩童,知晓这个世上其实没有如果这回事。人们命运的线有成千上百条,有无数个结果,但最终智能选择一个。 最后的结局,无论好坏,都是咎由自取。 墓室布置得极简单,雪白玉质的墓碑密密林立,薛鸿铭等了片刻,仍然不见秦浪身影,又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五十分钟就要到八点。 薛鸿铭决定不等秦浪,祭拜徐长老是为了怀念过去,而八点与朱古力碰头,是为了揭开未来的真相。 无论在哪种情况下,未来都远比现在来得重要。 他很快找到徐长老的墓碑,墓碑上刻着的字苍劲有力,薛鸿铭看一眼便觉体内气血翻腾,隔了多年之后,仍然感到其间悲愤伤心之意。 听闻当年孙不念长老出关之后,亲自为徐长老提剑刻下墓碑名。他们一生相伴,为了名剑协会呕心沥血,交情之后,堪称兄弟亲人,徐长老先行而去,孙长老自然感到悲痛。 薛鸿铭默默想着这些往事,静静站在徐长老墓前,足足站立了二十分钟,方才恭恭敬敬地弯腰鞠躬。 他轻声道:“徐老头,我要走了。” 他伸出手,放在那静默的墓碑上,似乎幻觉徐长老仍然微笑着看他。然而手掌方才接触墓碑,陡然有一道锋锐气息自墓碑上迸射四溅,薛鸿铭一时不查,手掌被划出一道血口。 孙不念长老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七年前留下的剑痕,至今竟仍残留如此凌厉气息,薛鸿铭心想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但依然有人比他还要强大。 而林宗又凌驾在这一些人身上。 他想着自己,想着自己的执念,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宁愿选择头破血流无路可退,宁愿舍弃光明大道而踏上不归路。 说得便是他自己。 薛鸿铭自嘲一笑,不理会伤势,反正他身怀黑凤凰血脉,伤口很快就能痊愈。但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一股磅礴的气息陡然卷荡开来,冲击无数名剑剑鸣不止,所有墓碑在微微摇晃。 薛鸿铭身躯陡然僵硬,瞳孔微缩! 这股气息,他第一次感觉到,但依然很轻易就辨别出了这气息最本质的属性。 妖气! 堂堂名剑协会墓室,神圣不可侵犯,怎么可能会有妖怪的妖气?! 薛鸿铭霍然转身,凝眸望着徐长老的墓碑。 墓碑有血,他的血如一道溪水注入刻字的剑痕凹槽之中,然后血液汩汩冒着泡,如同沸腾一般。 妖气自剑痕处来。 剑痕是孙不念刻下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秦浪望月 墓室内的妖气如波浪般一层层扩散着,这些妖气虽然锋锐,但毕竟经过了七年,并不算得上恐怖可怕。然而薛鸿铭一接触这股特殊的妖气,只觉得体内气血翻腾,隐隐然甚至听见身体深处有兽一般的咆哮怒吼。 那是野兽受到挑衅或者遇到天敌时才会发出的狂暴怒吼。 薛鸿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内属于黑凤凰的血脉正在逐步苏醒,血液流动着,越来越滚烫,最后狂野沸腾,让薛鸿铭觉得置身火海之中一般。薛鸿铭本能地觉得不妙,却又突然发现这四周妖气如潮汐般包围着他,他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想要立刻离开,但仅仅走出三步,额头已细汗密布,浑身颤抖。 走至第七步,双腿突然一软,薛鸿铭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这股妖气很诡异,并不强大,但是却似乎对薛鸿铭有天生的克制作用,最重要的是,薛鸿铭体内的黑凤凰血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苏醒,薛鸿铭的瞳孔已开始变得模糊,浮现出一圈圈涟漪。 血脉里狂野的暴戾气息正在逐渐取代他的意识,薛鸿铭颤抖着身体,拼命遏制着心中那股想要砸碎一切的强烈欲望。 这里是名剑协会最神圣的墓室,如果他顺从黑凤凰血脉的戾气将这里毁灭,那么最后名剑协会一定会毁灭他。 薛鸿铭立刻盘膝坐下,在闭目前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八点,那是他和朱古力约定的时间。 但此刻他别无他法,只能尽全力尽快安抚下自己体内的暴戾气息,才能离开这里。 然而越是这样想,他便越是急躁,心神不定,反而使得压制黑凤凰血脉的进程变得极为缓慢。 该死……快点啊!! 他在心中狂吼着,无比焦急。 …… “该死……快点啊!” 同样有这个念头的,还有远在市区的朱古力。这个时候的城市广场,人山人海,大妈成群结队抢占地盘,霓虹灯也在这时最好看,而在霓虹灯下,朱古力看到了林宗。 人虽然多,但林宗如此出众,轻而易举便能找到,自他一出现,朱古力便注意到了他。 朱古力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停在七点五十五分。而薛鸿铭仍然不见人影,连电话都拨打不通。 这是薛鸿铭平生第一次放朱古力鸽子,也是最严重的一次。 五分钟后,薛鸿铭依然没有来,但却来了一个人走向了林宗,朱古力远远地观察着,见那人和林宗低语一会后,林宗便撇下他,径直离开了城市广场。 朱古力犹豫片刻,猛一咬牙,怒骂道:“妈的,不管了!” 他远远地跟在林宗身后,但并时刻在看他,只是偶尔用余光确定林宗的位置。像林宗这样可怕的妖怪,若是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他,朱古力敢保证不到一分钟,恐怕自己就要横尸街头,所以他只能隔断时间,模拟一个路人惊艳动容的目光去看林宗。 好在林宗走的路并不长,离开城市广场约五百米后,他踏入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大厅。朱古力抬眼看了一眼这座大楼的招牌,默默记下“悦去酒店”这个名字,然后加快速度走进酒店。 林宗此时已进入电梯,朱古力注视着电梯的指示灯上数字不断攀升,最后在二十七层停止。 他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简短信息给薛鸿铭:“悦去酒店,二十七层,速来,加钱!” 然后他想了想,折身拐进电梯旁的楼梯,缓缓向着二十七层走去。 二十七层是酒店最高层,朱古力刚到二十七层便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 “喂,刚才那个男人……长得***好看!” “这算什么?我和你说,包下这一层的那个男的,那才叫长得漂亮,比张经理那骚*货还漂亮呢!” “不是吧?你说……这两个人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干什么?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去天台,还特地让我们守在这一层,严禁一切他人进来,而且一见人就要按这个按钮通知他们。” “谁知道,土豪的世界,你不懂,啧啧……不过那么漂亮的男人,竟然好这一口,真是可惜。” 朱古力偷偷探头看了一眼,见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在百无聊赖地聊天,当下摸摸鼻子,下一瞬身躯消失在原地。 砰! 两记轻微闷响,两位保安翻着白眼软软倒下。朱古力从怀中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中,正要点燃,忽又想起什么,讪讪一笑,顺带暗暗痛骂了几句薛鸿铭。 林宗是妖狐,对气味极为敏感,如果抽烟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 朱古力看了看这一层的布局,长长的走廊,连灯光都显得昏暗,房门全都紧闭,一个人都没有。与林宗接触的人显然很谨慎,二十七层显然只是做为一个缓冲地带,一旦情况有变,以林宗的能力……完全可以从天台逃离。 朱古力悄无声息地走上了天台,望见苍穹重云遮蔽,残月冷光凉薄,空旷的天台静悄悄的,被云朵的黑影所覆盖,目光所望,除了衣杠的被单波浪般飘动外,其余一切物体均是静止不动的。 这里的夜晚静悄悄,只有朱古力一个人,哪里还有林宗的影子。 朱古力面色凝重,踱步而行,路过一处水塔,忽然停住脚步。 他凝视着眼前的黑暗,黑暗之中忽然有了轻柔的光,盈白胜雪,飘动着柔软的曲线轨迹。 有一个人自黑暗中走来,出现的一瞬间,夜晚有了光亮,周围变得更为寂静清幽。月光本就凉薄残缺,自他出现后,便只肯为他一人照耀。 他细眉如剑,鼻梁高挺而唇薄如刃,偏生目光漠然中又明丽生姿,幽艳脸容在月华下恰似桃花。 朱古力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认出了他,不动声色地笑道:“我想过有一天我们终究会碰面,但从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碰见。堂堂……秦浪大人,深夜在这里做什么?” 天下能生得这般艳丽又淡静的男子,只能是……鱼肠剑,秦浪。 秦浪双手自然垂落,挺立在月光与黑暗地面之间,淡淡说道:“看月亮。” “秦浪大人好雅致,不愧为世间美男子!”朱古力面带诚恳赞叹一声,讪讪笑道:“著名诗人唐伯虎说过,赏花赏月赏秋香,不过我这个人……花和月我觉得没劲,还是喜欢赏秋香,就不打扰了,就此别过,再见!” 此地不宜久留! 朱古力这样想着,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只是不肯转过身去背对着秦浪,面容看来轻松,身体却处在紧绷状态,随时都能暴起战斗。然而他退到一半时,猛然停下脚步,不顾秦浪如芒在背的威胁,侧身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楼梯口。 这一看,让他的心沉到谷底。 林宗安静而漠然地立在楼梯口处,他一动不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朱古力,然而朱古力便已经知道他今晚无法逃脱。 无论是从楼梯口还是从天台跃下,无论用任何方法都不能逃脱。 在林宗面前,妄图逃脱的人,最后都是被猫戏弄的耗子,难逃一死。 “我既然引你来到这里,既然让你见到了我。”秦浪缓步走来,五指张开,鱼肠剑凝形于掌中,望着朱古力,淡然说道:“那么,就没打算让你离开。” 即便当年他与小碓凛一战,也没有一开始便祭出鱼肠真身,但是这一次,还未战斗他便让鱼肠剑现身,足见他对朱古力强横实力的尊重。 朱古力面色阴晴不定,铁青着脸看着在他三步外站定的秦浪,忽然瞪眼骂道:“我以为秦浪是个骄傲的人,没想到也是一个以多欺少的鼠辈!有种……单挑!” 秦浪薄唇微勾:“谁说……我要和林宗联手对付你?” 什、什么?! 朱古力怔了怔,便震惊看见一波波灰白光华自秦浪脚下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湮没了黑暗,湮没了天台的地面、水塔以及其他一切建筑,转而灰白光辉自主构成一件件建筑物品的轮廓,然后凝实成真实的物品。 空旷的大厅,清真大圆弧的天顶,镶嵌华贵水晶的玻璃窗……朱古力所在的天台已经消失,进入完全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战斗环境。 虚构结界,名剑协会唯一不外传的结界,只有代表协会最强大战力的名剑组长才能够释放的最强结界。结界之内,能够虚构一些物体,使得战斗环境随时向着自己有利的地形转变。 “我想,”秦浪平视着朱古力,轻声说道:“教会这样的场所,适合做为你的葬身之地。” 朱古力面色凝重,转而望向林宗。林宗漠然道:“我不插手。” 朱古力说道:“很好。” 他并不质疑林宗的话,妖怪不同于人的心思诡诈,况且林宗桀骜孤傲早已世人皆知,林宗既然说了不插手,那么他一定就不会插手。 哪怕秦浪会被朱古力杀死。 朱古力咧嘴一笑,一手平平伸出,墨阳剑在手中成形,身后无数符阵林立,红黄银三色交相辉映,凛然壮阔如天神降临。 “正好,”他朗声说道:“我也一直想要印证一件事,究竟是妖怪闻之色变的鱼肠剑秦浪强,还是……我这个最强自由名剑师强。” 秦浪说道:“你我这种程度,胜负已经难分,每一次战斗都能有不同结果,唯一公平的是……我们的生死都只有一次。” 他话刚落,朱古力双眸一凝,已然疾驰如电,周身燃着熊熊烈火,抢先进攻而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解VS无懈 秦浪距离朱古力不过三步,三步的距离,朱古力一踏步就到! 墨阳剑反射着冰薄月光,掠出一片寒冷剑影,如切豆腐一般破开秦浪的身体,而在同一时间,朱古力背后银色符阵浮动,而他猛然旋身,目光凝缩! 他斩到的只是秦浪的虚影,在朱古力踏步的一瞬间,秦浪已鬼魅般横掠数百米,侧身立在远方,一手平平伸出,修长指节遥指朱古力。 轻微的弹指声,鱼肠剑激旋而出! 剑势浩然凶厉,瞬间扭曲了空间,在与空气剧烈的摩擦中爆出丝丝电芒,宛若千万条电流汇聚,炽白亮光刺眼欲盲! 它笔直而来,但又不是笔直而来。 每行进数十米,鱼肠剑便陡然消失,利用穿梭空间之力,在下一刻出现在另一边的方向,继续笔直而来! 以鱼肠剑闪电般的去势,数百米的距离眨眼便至,然而便是在这电光石火中,鱼肠剑行进的轨迹便让朱古力几欲吐血,这种情况好比两军交锋,你集结主力正准备决一死战,却发现敌人的主力却从另一个方向气势汹汹地杀来! 短短过程中,鱼肠剑已然至少变幻了九个方位,每一次的变幻,都在无形中削弱了朱古力的防守! 剑最后自左侧半空斜斜刺来。 朱古力断喝一声,旋身挥剑,墨阳剑绽动红黄银三色光辉,在清锐刺耳的声音中与鱼肠剑撞击在一起! 强悍的气流陡然大作,宛若滔天巨浪冲击而来,从朱古力身旁两边破开,咆哮席卷而去!朱古力啧了一声,向后退出暴退! 双方初次交锋,鱼肠剑并没有伤到朱古力,被墨阳剑挥扫飞向天空。但在被磕开的同时,鱼肠剑再度消失在夜色中。 秦浪举起的手仍然遥指朱古力,数百米之外的鱼肠剑在他两个手指处现身一闪即灭,下一刻陡然出现在朱古力背后,激射直取朱古力脖颈风池穴! 鱼肠剑身具空间之能,距离这个概念于它本身不存在的。这一刻尚在千里之外,下一刻便能落回秦浪手中,这也意味着……秦浪可以无休无止片刻不停的发动鱼肠飞刀。 锃! 墨阳剑扣在背上,再挡鱼肠剑一记飞刀。 秦浪修长手指飞快地动,比最精湛的琴师都要灵活,温润指尖已然快得虚影重重,似有千百只手指同时在动。 锃锃锃锃锃锃锃! 金属尖锐刺耳的碰撞声嘈嘈切切错杂如急雨,一簇簇火星密集跃动,朱古力翻转腾挪,强抗秦浪狂风暴雨一般的飞刀。飞刀同秦浪的手指一样,已然快得浮掠无数残影,远远望去,宛若一群吸血蝙蝠正在围攻朱古力! 在这般恐怖的攻势下,朱古力上身衣服早已被锋锐的气流割为无数碎布,露出了他健硕的身躯。而在充满暴力美感的肉身之上,密布着无数橙黄符阵,闪耀着盈盈光芒,仿佛贴在他身躯之上一般,将他全身紧紧包裹住。 秦浪细眉微凝,朱古力不愧为最强自由名剑师,不仅反射神经强悍地堪称怪物,敏锐的洞察力更让秦浪感到意外。显然朱古力已然洞察了鱼肠的名剑能力,于是在他身体之上布下代表最强防御的橙黄符阵,不留一丝一毫缝隙,让秦浪找不到一点空间的缝隙,从而不能像当初击杀小碓凛一样击败他。 并且这位最强自由名剑师很谨慎,他身上的橙黄符阵绝对不止一层,而是多得让秦浪都感觉到一时无法数清。在这等防御之下,即便以秦浪鱼肠之威,哪怕击中,恐怕也不能保证能够洞穿这些符阵,更何况至今为止,鱼肠飞刀攻势虽然凶戾猛烈,但均都被朱古力以不可思议的动作全数挡下。 秦浪感觉到战斗的棘手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的鱼肠剑是天下最诡异的剑,防不胜防,称得上进攻无解。 但朱古力的墨阳剑是世间最全面的剑,战斗方式层出不穷,也称得上无懈可击。 如果说鱼肠是最锋利的矛,那么墨阳此刻便是最坚固的盾。 无解无懈,胜负难料。 秦浪脑海中浮现出了古史中记载的那句话:“鱼肠、墨阳,并称名剑!” 秦浪剑眉紧紧凝起,脚下忽然起了变化,四方地面向着他所在位置挤压而去,地层的挤压使得地面高高隆起,形成一个小山丘托着秦浪不断的上升。从战斗位置上看,秦浪处在上空,这也使得他的鱼肠居高临下,威力更加强大。 虚构结界,可以根据秦浪心意所动,这是秦浪对上朱古力唯一的微弱优势。 然而高手对决,这点微弱优势便可决定胜局! 朱古力眼见秦浪不断上升,脸色微凛,随后目光陡然凌厉,断喝一声,脚下银色符阵浮现,既然不顾鱼肠剑的刺击,箭一般向秦浪冲刺而去! 鱼肠第一次轰在朱古力身上,正如秦浪所料,鱼肠剑击中朱古力的结果,只是让他身上的橙色符阵黯淡无光片刻,须臾之后,便又被朱古力重新修复,光辉照样耀眼。 朱古力这一冲刺,顿时改变了战局,扭转了攻守之势。秦浪不得不集中精力阻止他的突进。 鱼肠剑化作了暴雨,每一记都如同暴雷般砸下,炸得碎石飞溅,落下无数深深浅浅的坑。然而朱古力身形如鬼魅,拖拽着重重虚影,左闪右避,正在一寸寸地缓缓接近秦浪! 秦浪双瞳微微凝起。 他发现自己的鱼肠无从下落,因为他已看不到朱古力。 银色符阵不断闪灭,比繁星还要壮阔密集,朱古力不断踏上这些银色符阵,在符阵的不断加持下,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已然真得快若流星,快到了目光锐利如秦浪,也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虚影。 这种速度,以人类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起。 弓箭手看不到猎物,就是**。 秦浪看不到朱古力,鱼肠就是摆设。 呼! 狂流涌动,秦浪双眼遽然凝缩! 他终于看到了朱古力,朱古力近在他眼前,高高跃起! 朱古力满面是血,在承受了如此可怕的加持之后,强横的速度已然使得他肌肤承受不住,血液在强压之下渗出了毛孔,看起来犹如恶鬼。 墨阳剑被压制了这么久,早已积累了太多的怒火,划破夜空,剑芒如九天银河斩向秦浪那个花容月貌的脸容! 秦浪身躯向后倾斜,同时飞快连退两步,在他的计算中,这么短的时间内能退两步已是极限,加上身体的倾斜,堪堪能够躲开墨阳剑剑锋。 但下一瞬,秦浪面色微变,墨阳剑剑锋之上,骤然凝结成冰,寒冰沿着剑身蔓延,突破剑尖,暴涨出数寸冰刃! 砰! 冰刃狠狠砸在秦浪艳丽的脸上,瞬间分崩离析成无数冰渣,秦浪在一声沉沉闷哼中修长身躯倒飞而出。 但朱古力既然抓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决计不会放过,腰身在空中一旋,虚空中再现银色符阵,双脚一踏,屈身,如一道电光般狂飙疾射向秦浪! 秦浪以为他处在高位是优势,但朱古力同样认为在空中是他最强的战斗环境。 墨阳剑的银色符阵,能够使他在空中连续攻击,完全违背重力规则,如履平地! 他连续穿过几道符阵,速度再增一分,反弓身体成C字型,墨阳剑裂裂斩下!然而就在这时,整片地面忽然上升,在朱古力斩下之时抵达秦浪身下,朱古力的空中优势顿时荡然无存。 秦浪贴着地面就地一滚,墨阳剑贴着他耳畔斩进地面,汹涌的御气炸裂开来,将他的长发吹得笔直而起,伴随着鲜血飞舞。 受方才朱古力那一下,秦浪的眼角已破裂开来,血流如注,半面侧脸染红。这使得他阴柔的脸容更显得妖冶邪气,而他双手撑地,身躯挺立而起,不退反进,手握鱼肠刺向朱古力。 这一剑的角度极其刁钻,速度更是快到了极致,朱古力根本避无可避,肩头符阵被鱼肠划破数层,而他只来得及堪堪收回墨阳剑。 秦浪手腕翻动,鱼肠剑在翻转间不断反握正握,以鱼肠匕首之长,贴身与朱古力疾风骤雨地搏杀! 他技巧之精湛,每一剑速度、力量无一不是妙到巅峰,且无一不是舍命相搏,以伤换死,杀机之盛,气吞山河如虎! 朱古力竟在这密不透风的攻势中节节败退,幻觉周围空气都被凌厉的鱼肠斩断,有强烈的窒息感。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同样犯了一个错,一个很严重的错。 世人都惊心于秦浪冠绝天下的飞刀,久而久之,都下意识以为他的远程飞刀才是最可怕的杀招。然而古书里关于鱼肠的记载,名声大振正是那件震惊天下的要离刺庆忌。 “将渡江于中流,要离力微,坐与上风,因风势以矛钩其冠,顺风而刺庆忌……于是庆忌死。” “要离曰:“吾宁能不死乎?”从者曰:“君且勿死,以俟爵禄。”要离乃自断手足,伏剑而死。” 鱼肠……本来就是一柄刺客的剑。 拥有它的秦浪,当然应该是个刺客,擅长刺杀之术。 刺客者,近身舍命,毕其功于一役! 秦浪最强之处,不在飞刀,而在近身搏杀! 朱古力勃然变色,陡然见秦浪优雅又狠厉地旋身,鱼肠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斜刺向他的脖颈。 这一剑,鱼肠通身绽动寒芒,寒芒之盛,直冲天际,荡重云,掩冷月,剑上御气凝聚已成实质如雪,随着这一剑刺出,沿途大片大片的冰雪漫天飞舞。 朱古力在那一瞬,身躯忽然僵硬,在让他窒息的压迫感下,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已经判断出了这一剑御气凝聚的程度,所以感到震骇无比。 那是御气最强巅峰,是所有名剑师都为之仰望的境界。 九品御气!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朱古力仰头望着苍穹 御气分九品十二阶,既然有所分级,那便是有人曾经达到。但事实上,自有名剑师这个职业以来,非名剑协会的名剑师们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九品御气,有人以为九品御气不过是传说,也有人认为实则御气九品之上甚至还有十品、十一品。 但无论如何,民间的名剑师们对九品这种等级的御气并没有概念。 因为见过九品御气的名剑师都死了。 鱼肠剑在最后一刻陡然如同被烧红的熔铁,在九品御气的包裹之下撞击向朱古力身上的符阵。撞击的一瞬间,迸射出炽白光流,遽然膨胀,将两个人的身影笼罩在其中隐没。地面剧烈的抖动、龟裂,无数碎石烟尘宛若失去重力一般,密密麻麻地漂浮上升。 就连声音都为之消失,所以寂静无声,所以画面定格,时间静止。 滋……! 光流骤然大盛,膨胀到了极限轰然炸裂,成千上万条电流激射向四周,将碎石尘土湮没!! 秦浪终于明确了朱古力身上的符阵到底叠加了多少层,足足三十层的防御在鱼肠剑一剑之威下尽数破灭,但三十层符阵叠加的坚固程度同样超出了秦浪的预料。以鱼肠九品御气全力轰击,竟然在破开三十层符阵后力竭。 狂猛的激流中,朱古力如箭一般横飞而出,重重砸在边缘的墙壁上,轰在他身上的御气被卸在背后墙,整座墙面轰然坍塌! “咳啊……咳咳!!” 朱古力单膝跪地,垂头吐出一口殷红鲜血,脖颈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不停地流血。 “你应该感到自豪。”秦浪站在烟尘中,望着朱古力,目光淡漠清澈:“我本以为这一剑能够砍下你的头。” 朱古力全身微微颤抖着,仍然没有抬头,声音低沉沙哑:“这一招……有名字吗?” “逆杀。”秦浪面色从容地道,然而若是朱古力抬头,便可看见他握剑的手同样在轻微地、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呵,蓄势而逆杀吗?” 秦浪说道:“不过交锋一次,就看出里面玄机,你的洞察力很可怕。我应该……感到庆幸。” 他说得并不是谎话,而是真心实意,倘若再给朱古力一次机会,恐怕胜负不会这么容易分晓。 人体的动作都蕴含着某种真理,看似简单却往往最容易仍然忽略。人的力量,其实来自缓冲、来自蓄力,一个人,挥拳之前,手臂一定是先向后摆动,通过截然不同的动作为接下来的动作积攒力量。 逆杀正是出于这个原理,秦浪此前所有狂风暴雨的攻击,都是在蓄势,每一剑出,其实都不尽全力,预留一截力量,积累到足够的势后,接下来那一击才是真正的杀招。 所以他并非本身具备御气九品的能力,而是通过漫长的蓄势后,在最后一剑硬生生突破到了御气九品。 这说来简单,但真正能做到的,世上恐怕只有秦浪一人。 “呵呵,现在就感到庆幸的话,未免……”朱古力浑身肌肉紧绷,陡然抬头,面上尽染血色,双目迸发出熊熊光芒,嘶吼道:“也太早了吧!!” 他骤然启动,快若猎食的豹子,杀气腾腾的冲向秦浪! 秦浪不闪不避,站在原地等着朱古力。 朱古力距离秦浪只有一步,张臂抬起了剑,然而就在这时,他眼眸骤然大睁,直觉得浑身剧痛,双脚绵软无力,整个人向下沉坠。 什、什么?! “我说的并不早,因为你已经输了。”秦浪垂着手,俯视着无力跪在地上的朱古力,淡漠地说道:“那一剑虽然没有砍下你的头,但是我的御气已经入侵你体内,奔跑只会加速你身体的崩溃。” 朱古力咬着牙,仰头望着他,眼神明亮而不甘。 秦浪从背后摸了一把枪,枪口冷冷指着朱古力的额头,朱古力脸色微变,他认得那把枪,正是名剑协会为薛鸿铭特制的沙莫之鹰。 结界悄然收敛,景物飞快消失,重回空旷静寂的天台,月光轻柔而均匀地铺陈在这片平地之上,无声看着这场审判。 秦浪别过头,凝望着这座城市繁艳的夜景像是一匹庞然巨大的兽在沉默吞噬着每一个人,然后他另一只手缓缓捂住了耳朵。 “那么,”他说:“再见了。” 寂静的夜里响彻一声清脆枪响,然后又归于平静。 人生曲折、艰难、精彩而变幻无常,但最终都会归于平静沉寂。 …… 墓室内灯光明灭不定,薛鸿铭终于勉强压制住了黑凤凰血脉的躁动,趁着这短暂的机会,飞快地冲出了墓室。待墓室的大门关闭上,那股妖气也终于被困于墓室之内,薛鸿铭长吁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表。 时间是八点二十五。 已经迟了将近半个小时。 薛鸿铭爆了一句粗口,立刻向着市区狂奔而去,他穿过山道、树林,穿过郊外平坦大道,穿过都市繁盛灯火,无论哪种景色,都在眼边飞快模糊地掠过,不能停留他一分一秒。 心中隐然有种可怕的预感,这种直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如芒在背,让他心慌意乱。 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发足狂奔,一刻都不停息。 朱古力……***别闹出事啊!! 薛鸿铭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城市广场,举目四望,人海茫茫,不见朱古力的身影,这时他才想起朱古力如果单独行动,应该会留下线索给他,于是立刻翻出手机。 他终于看到了那条信息。 悦去酒店,二十七层…… 薛鸿铭扭头就冲向悦去酒店,连等待电梯的耐性都没有,直接从楼梯直奔二十七层!二十七层静悄悄的,连灯光都显得昏暗,只有两个昏倒的保安。 薛鸿铭立刻看了一眼通往天台的楼梯,毫不迟疑地冲上了天台。 他奔跑的脚步在天台戛然而止,怔然立在当场,颤抖着眸子看着眼前一幕,周围的气流仿佛都凝固,让他如坠冰窟。 月光冰薄淡漠,清辉如纱,朱古力双膝跪地,双手软软垂落,仰着头望着苍穹。 他看得如此认真,脑后一束马尾在风中轻轻飘荡,眉心一道深不见底的洞叫人心悸,一股股鲜血从那流出,似蜿蜒爬行的一条条蛇。 为什么……时光不是不可回溯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过往竟然会一模一样的重新出现在现在? 当年阿木死的时候,也是双膝跪下,也是眉心中弹,也是……仰着头望着苍穹。 苍穹之上,究竟应该有什么样的存在?它是冷酷无情,还是该悲悯红尘? 薛鸿铭脑中浑浑噩噩,无数个念头在呐喊,在他的灵魂上划下伤痕,翻开旧痕。他定定看着朱古力,不知道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样的意志在催动他如行尸走肉向朱古力走去。 每一步,都无比的疼,无比的……冷。 朱古力眼珠游动,望见薛鸿铭的身影重重叠叠地出现在眼前,微笑着道:“*你妈*的,终于……来了啊。” 言语粗莽,但为什么能用这样平静的语调说出,就像是……已经接受了结局,知道无力再改变所以认命的人。 薛鸿铭蹲下身,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他眉尖那触目惊心的枪洞,手足无措地抹去他额上的血迹。 可是,无论他怎么抹,那血仍然在流,一点儿也止不住。 可恶!应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听见心中那狂怒的呐喊,似乎一时周围全是这样愤怒的吼叫。 他满心茫然与慌乱,呐呐地道:“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快死了,**。”朱古力唇色惨白,气若游丝地道:“有件事,我想要问你。” 薛鸿铭抱着朱古力,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了,只能使得嘴巴颤抖着,发出一丝丝近似于呜咽的声音。 朱古力吃力地扭头,望着悲怮的他,说道:“阿木……他是怎么死的。” 薛鸿铭浑身一僵,眼眸瞳孔蓦然凝缩,面容扭曲,仍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木是怎么死的? 将死之人最后想要知道的人,都应该告知他真相,以使得他可以瞑目,不再留下遗憾。 然而他该告诉朱古力什么,告诉他他亲爱的弟弟是被他一枪打死的?还是告诉他他们就连死去的模样姿态都一模一样? 那样的话,会使他瞑目还是怨恨? 朱古力平静望着薛鸿铭悲痛的脸,觉得抱着他的手臂与身躯正在簌簌发抖着,于是已然明白了。 “是吗?”他无声地笑,笑时仍然不羁潇洒,坦然而淡静:“看来果然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含笑死去。 薛鸿铭这时才明白,他只问过了关于阿木的事便再也没问过,并非毫不关心,也并非对于过去释怀,而只是……他已经猜到了阿木与自己,是个悲伤的故事。 既然是悲伤的过去,那么便不要故事重提,以免即感到无力又平添伤心难过。 只是,一个问题的答案,就算它毫无意义,仍然……是想知道啊。 薛鸿铭觉得浑身冰冷,这种冷从骨头深处冒出,从无边无尽的天地袭来,从四面八方每一个地方涌来。他没有办法抵御这种寒冷,所以抑制不住身体的发抖,所能只能的,只是抱着朱古力逐渐冰冷的尸体,借以相互取暖。 朱古力永远不会再有温度,而他有这个资格,却不知还有哪里可以给他温度。 他仰着头望着苍穹,似一匹受伤的野狼,胸腔内有奔腾汹涌的力量,然而到了喉咙,只能发出嘶嘶地沙哑声。 阿木死的时候,他痛哭流涕,觉得此生注定灰暗。 朱古力死的时候,他连想要痛哭的本事都没有了。 时间越长,你越看不透一个人,时间越长,人便成长得将情绪收敛深藏,最后无以释放,只能独自承受。 人们并非天生孤独,然而随着时间,人们都只?惺芄露馈Ⅻbr>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 月光、流云仍然无声,它们看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生死轮回,早已变得麻木,学会了孤独旁观,默不作声。而人类的悲哀在于,永远都学不会这样的本领。 对于生死,对于接受一个人永远看不到,却又能想起他音容笑貌这种事。 从来都……不能接受,不能坦然,不能释怀。
第二百二十九章 赌徒收手,生即意义 薛鸿铭不知道那天抱着朱古力呆了多久,留给他的回忆里只有静止冰冷的月,那月光像是偏偏与他作对一般,将所有给予人间的光辉都打在了他身上,使他觉得无比的冷,在这种轻微却又无可抵御的寒冷下,他的脑海一片混沌茫然,不再留下时间流逝的印记。 但人性坚强在于,不会永远沉陷在某种情绪。眼泪会枯竭,睡梦会醒,伤心欢喜会归于平静。 一切都有尽头,根本没有永远。 薛鸿铭恢复了一些思考的能力,他最后仍是无法痛哭,无法像个孩子一样,以坦然天真应对世界。 他横抱起朱古力的尸体,见朱古力走时面容安详,无一点遗憾,所以在想,朱古力仍然没有得到阿木之死的答案,仍然的的确确是中了暗算而死,但为何面容竟然如此平静坦然? 是否,人若是死,便可万事得解脱? 奈何,这个答案,即便有无数前人探索尝试,终究无法给人以答案。 这个世界上,没有答案的那么多,只好靠活着的人来前赴后继地寻找答案。 薛鸿铭走出了酒店,浑浑噩噩地带着朱古力的尸体走在繁盛城市里,夜正是最清寂热闹的时候,清寂的是苍穹,热闹的是人间。 可苍穹是永恒,人间却眨眼即逝,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薛鸿铭只想给朱古力找个容身之所,要给他烧一大笔钱,让他从此快乐潇洒地数钱而眠。他打了一个电话给蓝馨慧,说话时声音沙哑,几乎让蓝馨慧误以为是他人。 他问道:“哪里有风水师?” 蓝馨慧怔了怔,没好气地骂道:“这么晚打给我就是这事?我怎么知道!” “你一定查得到。” 蓝馨慧这时才感觉到薛鸿铭的不对劲,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薛鸿铭沉默不回答。 “好吧。”蓝馨慧道:“我可以帮你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薛鸿铭直接挂断了电话,继续往前走,不知走向何处。 不一会儿后,蓝馨慧打来了电话,并不追究薛鸿铭的蛮横,开门见山道:“陈家街75号,有一个人叫陈辉,风水大师。” 薛鸿铭嗯了一声,说道:“谢谢。” 蓝馨慧听着电话里的盲音,越发觉得薛鸿铭出事了,她连匆匆套了一件外套,连梳洗都不顾,飞奔下楼,开车前往陈家街75号。 车子一启动,便是狂野蛮横的全速飚速,一路闯下红灯无数! 薛鸿铭一脚踹开了风水大师家的大门,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里面老少全都吓了一大跳,均都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容冷峻的这位青年。 薛鸿铭说道:“谁是陈辉?” “呃,我就是……”一个中年人走上前来,面貌倒是慈祥和蔼,看了一眼薛鸿铭,又打量了一眼薛鸿铭手上抱着的朱古力,心中微跳,心想今天恐怕会有麻烦事,但面上还是尽量保持镇定,问道:“年轻人,你有什么事吗?” 薛鸿铭道:“今天是不是良辰吉日?” 陈辉这些年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眼力自然很毒辣,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如果这位先生你说是的下葬,今天这个时候,虽然不坏,但也不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柄黑洞洞的枪口冷冷指着他的脑门。 薛鸿铭再问:“今天是不是良辰吉日?” 陈辉冷汗涔涔,吓得直哆嗦,脸色发青说道:“今天的确是下葬的良辰吉时,十分的好!” 薛鸿铭安静的望着他,说道:“你不要骗我,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是个神经病吧! 陈辉心中一边叫苦一边痛骂,但当然敢怒不敢言,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是,是……我从事这行这么多年,从不骗人。” 薛鸿铭道:“很好,那么你现在给我算一个最好的位置。” 陈辉忙不迭地开始翻书计算起来,丝毫不敢弄虚作假,很快就算好位置,抬头刚告诉了薛鸿铭,便听大门又“砰”地一声被踹开,吓得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薛鸿铭,你干什么!”蓝馨慧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眼便看见薛鸿铭拿着枪指着别人脑袋,当下娇斥一声,冲了过来。 这时她才发现薛鸿铭抱着一个人,且面容是她有印象的,不由失声叫道:“朱古力?鸿铭,他怎么了?” “死了。”薛鸿铭淡淡地说道,然而说的时候,心中感到了痛楚。 蓝馨慧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薛鸿铭,她猜的果然没有错,真的……出大事了! 她来不及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听砰然一声巨响,大门再一次被踹开!这一次可怜的大门终于不能忍这突如其来的羞辱,悲愤地索性四分五裂,彻底完蛋。 黄月奏小小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薛鸿铭,又看了一眼他怀中的朱古力,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话声音依然平淡无起伏。 “你杀了他?” 薛鸿铭望着她面无表情的娇俏脸蛋,回答简洁有力:“不是。” 黄月奏说道:“眉心中枪,是只有你使用的特制沙莫之鹰,你的嫌疑最大。” 薛鸿铭说道:“是。” 黄月奏轻声地说道:“那么我要带走你。” “等、等等!!”蓝馨慧感觉脑袋有些乱,挺身拦在了薛鸿铭面前,对黄月奏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要让鸿铭说清楚吧?你这样就带走人是不是太乱来了,我……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黄月奏冷静客观地说:“你拦不住我。” 蓝馨慧顿时气结,正要反驳,冷不丁却被身后的薛鸿铭一把推开,踉跄退了两步,恼怒地瞪着薛鸿铭。但薛鸿铭没有理会她,他只是凝视着黄月奏,缓缓说道:“可以。” “鸿铭!”蓝馨慧大惊失色,急声叫道。 薛鸿铭仍然无视她,顿了顿,继续道:“但在这之前,我要安葬他。” 黄月奏问道:“在哪里安葬?” 薛鸿铭看了眼风水大师写给他纸条上的地址,道:“成都。” 成都离这里有千里之远,身为一个有重大嫌疑的罪人,怎么可能纵容他如此荒唐的要求,万一他跑了,以薛鸿铭如今的实力,名剑协会谁也不敢说能轻易抓到他。 然而黄月奏想了想,竟然说道:“一起去。” 薛鸿铭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谢谢。” 黄月奏沉静清澈的眼里掠过一丝微微诧异,而蓝馨慧心中却猛地一沉。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薛鸿铭说谢谢了,以薛鸿铭的骄傲无耻,何曾会向一个人说谢谢?这样的薛鸿铭太反常了,这样的反常,也只能说明……薛鸿铭,这一次受到的打击很大。 他的难过,越不让人知晓,越容易让人感觉到,也越容易让人觉得同情和……难过。 …… 成都,某处无名山。 火盆里的火时不时高高窜起,黄纸被烧后的灰烬蒙蒙絮絮漫天盘旋着飞舞,薛鸿铭安静地站在墓前,凝视着朱古力的墓碑,头发沾染了灰白的烬尘,面容冷峻阴郁,不显悲伤亦不显得从容。 他买了大量金银纸钱,足足烧了半个小时后才烧完,想来足够朱古力数上一阵子的钱。 黄月奏像一根雕塑一般站在一旁,静得像只猫,她已长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然而仍然一派天真无邪模样,对世事无知无感无喜无悲,反而活得自在而叫人艳羡。 “朱古力活着的时候,我还欠了他很多很多钱,具体数额大到我都不知道究竟欠了多少。”薛鸿铭轻声地说,自嘲一笑:“现在这些钱换成了纸钱还他,看来是很划算的。” 黄月奏睁着明丽大眼看他沉默幽冷的脸容,说道:“扯衣角,握手……人都会死。” 前两句是她要做的动作,后一句是安慰的语言。 薛鸿铭摇了摇头,道:“人都会死,但不该为了我而死,我本来就是个人渣,已经孤注一掷无路可退,却还要害人。阿木因我而死,他哥哥也因我而死,而上苍竟然还要我不死。” 黄月奏静静地说道:“你的代价很大,而且还会付出,还要失去。” “是啊,***大。”薛鸿铭叹息一声,眯紧了眼,眼中有冷芒明亮:“所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杀死林宗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只有杀死他,那些为我而死的人,才能够有所交代,那些我付出的代价,才能有意义。” 他忽然兴致阑珊,心想和黄月奏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才少女只知抓人,闲来无事时啃着旺旺大礼包,根本不知人间有悲苦有烦恼有憎恨。 于是他说道:“我们走吧,回名剑协会,我等着凶手现行那一天。”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一点都不肯有一丝眷恋。 黄月奏没有动,盯着薛鸿铭的背影,薛鸿铭听见她淡静轻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赌博的坏人无论什么时候收手,家人都会开心。活着……本来就是意义。” 薛鸿铭身躯微颤,脚步微顿,没有回答,依然固执地下山离开。 活着……本来就是种意义吗? 那么死去的人,他们的意义呢?被我剥夺之后,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 小奏……我仍然无法做到这样。 只求有一天憎恨之火、执念之花能够将我燃为灰烬、埋葬掩盖。 那时恐怕我会后悔,但这后悔我现在心甘情愿。 因为,别无他法。 从成都回到西藏,路途要整整两三天,加上薛鸿铭在成都要采购、下葬朱古力等事,所以往返之间,已经过去七天。七天之后,薛鸿铭以戴罪之身回到名剑协会,却发现一切正在改变,名剑协会内部暗潮汹涌,无人有空理会他。 这种改变,直接根源在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孙不念长老为防止林宗来袭,急于求成提高修为,欲强行突破到前所未有的御气十品境界,结果受到御气反噬,深受重伤,危在旦夕。会长李云东为挽救协会硕果仅存的长老,不惜自身修为,强救孙不念长老,命是救回来了,但修为大损,同样伤势严重。 这意味着,在之后某一段时间内,傲立于世界巅峰强横了数千年的中华名剑协会,将处于群龙无首的虚弱状态!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承影鱼肠铿锵声 空气如心脏,似被狠狠攥了一下,陡然收缩,待反弹扩张时,霎时有万千尖细御气迸射如狂风骤雨! 秦浪化作一道白影,身躯猛然后跃,砰然清脆的玻璃炸裂声中,破窗而出! 密集如针的御气将屋内空气扭曲,强大凛冽的吸力将屋内家具瞬间统统绞成粉末,李云东冷哼一声,随意打了一个响指,整间屋子的光线仿佛忽然暗了一暗,那些御气穿透薛鸿铭等人的身体,如同穿过湖面一边,在他们身上惹起阵阵涟漪,然后归于平静。 在场之人,毫发无损,似乎那阵狂猛凶野的御气针雨只是一场雨。 薛鸿铭侧头看了一眼,唇角微扬。 果然黄月奏已经不在,不知何时踪影全无,走得无声无息。 于是他望着李云东,微笑道:“要不要下一盘棋?” 李云东眉头微挑,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就你那水平?” 薛鸿铭反唇相讥:“我的水平,就算下不过你,至少揍得了你。” “你怎么能这么无耻!”李云东怒道:“如果不是我刚才化解了秦浪的暴雨梨花针,你还能在这找我下棋?!” “喂,别随便给人的招式起庸俗的名字。”薛鸿铭懒洋洋地说道:“你有禁制,不可能会为了我揍你而动用御气,所以你到底下不下?” “知恩图报你难道不懂吗!” “下不下?” “为什么一定要我下?” “因为我难得想下棋,又正好你在,也许……以后都不会和你下棋了。” 李云东嗤之以鼻道:“那关我屁事,不下!” 薛鸿铭蛮横跋扈地道“那我就揍你。” “你!!”李云东稚嫩的小脸怒视着薛鸿铭,见薛鸿铭果然向他走来,真的握紧了拳头,顿时大惊失色叫道:“你玩真的?我可是威武不能屈,浩然正气混不怕的……我下!!” 薛鸿铭眉开眼笑:“这感觉……***好。” 李云东委屈地道:“说好了,下输了不准发脾气……” “我不会输,大不了我可以掀棋盘。” “……” 苍穹无光,秦浪双脚频繁快速地交替,如全力奔跑猎食的猎豹,沿着公路急速奔驰,身后拖拽着重重虚影,延伸至数十米之远。 以他的速度,最多十多分钟就能达到繁华城市,名剑协会的名剑师们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只要让他进入都市茫茫人海之中,名剑师们投鼠忌器,担心伤害到周围人类,届时一定会有机会让他逃出升天。 倏然一道明亮耀眼的光辉自苍穹落下。 光亮起先细弱一线,落向人间的须臾间便急速地扩大,待落到地面时,已然大片光辉盛大灿烂,耀成一片海,照得整条公路比白昼更明亮。 秦浪停下脚步,身后残影逐渐消退,他仰头望了一眼苍穹。 苍穹重云如铅,遮天蔽月,仍然不见月亮。 秦浪面前站着一个人。 光不从冷月处来,自他剑上来。 殷天子三剑,含光剑……龚明宇! 名剑师人人闻之色变的名剑协会执法队三巨头之一,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么就是说…… 秦浪转身,果然看见光线尽头,黄月奏右手斜指大地,小手呈握剑姿态,穿过他还未消散的重重残影,踏步而来。 协会名剑师大逆不道,自当由执法队来负责处理。 秦浪张手,鱼肠剑握在手中,侧身面对前后包围而来的黄月奏和龚明宇,冷笑道:“呵,还有一位呢?一并出来吧……” “没有。”黄月奏在他身后十步之外站定,黄金双瞳一眨不眨地望着秦浪:“只有你和小奏。” “这算什么?”秦浪微微蹙眉,冷笑道:“宿命的对决吗?” 黄月奏平心静气地道:“回去,你不会死。” 秦浪笑得更冷了,嘲讽说道:“被终生监禁吗?呵,那比死更让我不能接受。” 他转过身,将背部完全暴露给龚明宇,正对着黄月奏,声音缓慢有力:“但这样也好,十四年前,我就做好了与你一战的准备,所以杀一百零八妖,受你一百零八剑承影,当年我能受一百零八剑而不死,那么今日,我就在这一百零八剑之中杀死你。黄月奏……十四年前,妍儿……就是被你害死的。” “秦浪!!”龚明宇愤怒之极地暴喝:“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小奏的错!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们若不杀冯妍,人间便有浩劫动荡,届时哀鸿遍野,尸骨遍地,我们也是不得已!” “呵,不得已……”秦浪蔑然笑出了声,光亮中,他的背影修长挺立,有无边地肃穆与愤怒,他轻声地道:“可对我来说,若没有她,人间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秦……!!” 龚明宇震怒才说出一个字,秦浪陡然出手,在光亮中,如流星坠地,划过一道比光亮更刺眼的光芒! 沿途的公路在微微颤动,响起轻微的嗡嗡声。 黄月奏俏脸平静,几乎在秦浪启动的同时,倾身挥剑,两人之间十步距离,彼此速度不相伯仲,各踏出五步! 铿!! 承影鱼肠相撞的霎那,狂风大作,自交击出磅礴狂野地呼啸卷荡,扬起秦浪与黄月奏的长发狂乱无章地飞扬,脚下的公路青石在这两股强横的御气冲击下,仿佛有轻柔起伏的幻觉。 秦浪面容冷冽,目光冷冽,鱼肠锋芒杀气毕露。 黄月奏面容淡静,眼神淡静,承影隐形御气沉稳。 两人一触即退,退到中途均不理会身体尚在缓冲,又是几乎同时强行改变轨迹,像彼此挥剑杀去。 第二剑再度惊天动地地撞击在一起,两人脚下的坚硬地面开始下沉,浮现出道道裂纹开始龟裂,紧接着是更快的第三剑、第四剑! 铿!!!! 一声撞击声连绵不绝,响彻静谧夜色,无休无止。虽是一声,但其实承影鱼肠已然交击十六次,只是下一剑永远快过上一剑,上一次的铿锵声方才响起,下一次交击的声响已然跟上,十六剑的撞击声于是连贯成一声! 剑影重重虚影将两人身影淹没,第十七剑不出预料地激烈相撞。 长达数百米的公路,终于承受不住恐怖的御气冲击,大片大片的裂痕如蛛网般火速蔓延开来,在两人第十七剑交击的刹那,骤然分崩离析坍塌下陷,碎石烟尘横飞卷动,在光亮中如一层浓浓大雾! 黄月奏和秦浪无视周围环境变化,专注在这场激烈的生死搏杀中。谁有哪怕最微小的失神,都会造成最严重的后果! 第二十八剑,秦浪转身摆臂,鱼肠剑剑身通红如火,御气激流旋动成漩涡,直取黄月奏的脖颈。 逆杀,代表御气巅峰的九品御气再现江湖!! 黄月奏双眸微凛,一手竖剑身前,一手摁在无形剑身之上,选择全力防御这惊世骇俗的一剑。 砰!! 一团光亮绽放,刹那膨胀到极致炸裂开来! 黄月奏娇小身躯横飞而出,在空中翻滚几下,双脚一前一后伏身落地,平平滑出数十米,犁出两道深沟。她仰首,小脸苍白却仍淡静,唇角血液流动不止,染红了整个尖削下巴。 秦浪紧追不舍,黄月奏抬眼时他的身躯已然近在咫尺,腾跃在空中,身躯反张成弓形,鱼肠反握,一往无前毫不防御地刺击而下! 鱼肠势若雷霆,刺下的轨迹有耀眼光芒一闪即没,秦浪身前的空间出现断层,景象扭曲! 黄月奏镇静向后退,承影剑朝着脚下影子连斩三剑。 秦浪本已苍白无比的脸容变得几若透明,干净果决地吐出一口血,鱼肠剑势仍然不停。 似有极短促的爆响,鱼肠贴着黄月奏的侧脸堪堪掠过,一缕缕黑发断裂,宛若蒲公英般在狂风与烟尘中纷舞直向远方。鱼肠的锋芒刺破黄月奏脸上娇嫩肌肤,一道血痕由短及长,自黄月奏脸蛋浮现,血液汩汩流出。 黄月奏恍若未觉,趁秦浪落地,贴着鱼肠剑欺身而上,承影狂风暴雨一般攻来,强势以攻代守。 又是新一轮激烈搏杀,铿锵强音如一波波海潮冲击,不断扩散传播区域。秦浪恼怒地啧了一声,鱼肠同样快若闪电地刺击,在手掌上灵活飞快的翻转,正握反握,变幻随心所欲,鱼肠更是不时脱手,通过空间能力,狠辣地自不可思议的方位刺向黄月奏薄弱之点。 两人均都舍弃了防御,狂猛彪悍地对攻! 黄月奏血染长发与衣裳,秦浪重伤在内,精神受到重创,已死过数十回! 眨眼之间,鱼肠承影再激斗七十二剑! 七十二剑之中,秦浪已发动三次逆杀,每一次都让黄月奏的伤势大幅度地加重,但仍然没有令黄月奏重伤而死。 于是秦浪攻势愈发凌厉狂暴,黄月奏不肯示弱,即便重伤之躯,承影剑御气反而愈发强盛! 秦浪心中默数黄月奏的出剑数,承影剑每斩必中,他等于硬生生抗着承影剑的锋锐剑芒。 第九十九剑、第一百剑、第一百零一剑……第一百零八剑!! 逆杀已经用了八次,黄月奏依然没有倒下。 但秦浪同样没有倒下! 第一百零九剑,秦浪主动后撤九步,他的身姿不再挺拔如松,垂弯着腰,然后手臂仍然紧握鱼肠,旋身抬起,长长密集的发丝横飞舞动,遮蔽他细长如狐的双眸,遮蔽不住他眼里锐利冷冽的杀意。 他刺出了最强的一剑。 每次逆杀都是一个轮回,每次逆杀都在准备酝酿着下一次的逆杀,每次逆杀……都在蓄力。 真·逆杀!! 鱼肠剑芒暴涨,一点高亮光芒自剑尾如电掠过剑尖,剑尖摧枯拉朽,无坚不破! 御气……十品!!!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光辉上天际,光辉湮人间 鱼肠剑十品御气绽动,御气凝聚丝丝缕缕金芒,随着秦浪旋身掠出惊艳如电的完美弧线。 鱼肠掠过含光剑的光之结界,斩断了光。 掠过凝聚浮动的碎石烟尘,驱散了烟尘。 掠过百里之外的青山,青山为之绽放! 青山连绵起伏,鱼肠剑光过处,草木俱断,落花败叶冲天飞舞,比樱花盛开还要壮阔,汇聚成千上百条洪流漫天飘舞,染遍人间! 鱼肠弧线到了尽头,剑身激烈旋动,猛然刺出! 黄月奏雪白的头发被强大的气流吹拂向后,浑身浴血,一只手臂软软垂落,从肩头至手指,骨骼已然尽碎,使得她的站姿有些许倾斜。 她依旧面无表情。 她高高举起了剑,剑指无尽苍穹。 御气分流成一道道细小气息,狂蛇一般沿着她的手臂缠绕奔驰,绕出她握剑的手仍然不停,隐形的承影剑在气流涌动中浮现出剑型。 血色剑柄,白银剑刃,黄金的剑身! 御气经过承影剑身,陡然迸发出耀眼的黄金光芒,光芒旋动狂野,在一刹那间陡然扩散开来,真的成了一道直通天际的恐怖飓风!! 光被卷入,碎石烟尘被卷入,大地泥土被卷入,百里青山狂舞而来的落花败叶被卷入! 黄月奏伫在风暴中央,大地以她为圆心,一点点地下塌,巨大的坑正在不断扩散范围! 人间繁华,天上清寂,此际被承影剑连接贯通在一起,碎石烟尘、落花败叶随黄金飓风扶摇直上,在天穹重重阴云中肆虐! 电光石火间,秦浪刺出了剑,黄月奏斩下了剑。 轰!!!!!!!!!!!!! 轻易可摧毁人类耳膜的轰然巨响,鱼肠承影撞击之际,陡然迸发出剧烈刺眼的光芒,光芒在一瞬间膨胀至三百米之大,又在一瞬间溃散炸裂,怒放出万千道光辉。 光辉过处,万物皆被湮没吞噬! 光辉射向苍穹,苍穹重云消散溃败,现出皎洁月光与繁盛星光! 光辉之中,秦浪血染白衣,如离弦之箭横飞而出,砸在被削出深层黑土的地面上。 光辉之中,黄月奏一步不退,沉静地立在光辉中。 秦浪趴在地上,身体抽搐着,五指紧紧扣进土中,似乎仍想挣扎站起,继续困兽之斗。 他扛过了黄月奏一百零八剑承影剑,最后依然没有承受中这第一百零九剑,败在承影剑下。 光辉仍然不肯消散,只是逐渐黯淡,黄月奏看着最后终于连挣扎都无力的秦浪,面容呆滞,忽然身躯晃了晃,大而明亮的黄金双眸正在逐渐闭合,身躯软绵绵地向前倾倒。 “小奏!!”一旁观战的龚明宇大惊失色,倏然横越百米距离,在黄月奏倒下前,一把扶住了她。 黄月奏双目紧闭,靠在龚明宇的怀中,小脸恬静无暇,似乎只是在睡一场美梦。 龚明宇举目四望,见满目狂沙惊飞,好好一条公路与郊外,在当世位列最强之一的两位名剑师的战斗中化为灰烬,又见秦浪如一条死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渭然一叹,心中忽然觉得伤感。 这一战,黄月奏重伤昏迷,秦浪则经脉尽毁,由最强大高贵的名剑师变成了一个废人。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到底是在交织着什么样的悲欢才能让上苍满意? 竟然只能承受。 就在黄月奏与秦浪激斗的同时,名剑协会总部也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隶属秦浪三组的名剑师被紧急通知集合在总部某处大厅内,三组的名剑师火速赶来时才发觉只有自己这一组被召集而来,并且气氛很不对,不由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只让我们来?” “命令下得这么急,什么情况!秦组长呢?” “好像不对……以往议事都是在青龙堂,怎么今天是在这里?而且……这里,似乎是禁地吧?” 名剑师正惊疑不定时,只有几位名剑师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门外忽然传来沉重又纷乱的脚步声,二组组长鸦九剑墨羽狞与六组组长巨阙剑宋海尘走了进来,面色均都阴郁凝重,很不好看。 他们身后跟着薛鸿铭和唐夏。 名剑师们纷纷皱眉,协会之中,各组各行其是,互相独立,因此若是只召集三组名剑师,那么应该是属于三组的内部事务,这时候二组六组组长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羽狞与宋海尘没有理会三组名剑师的诧异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分开,一人站在高座之前,一人守在大门前。 “唐夏,”墨羽狞脸容复杂,但更多得是愤怒悲痛,沉声说道:“身为协会秘书,这种事还是你来说吧。” 唐夏与墨羽狞对望一眼,轻叹着微微颔首,站在墨羽狞身边,望着底下骚动的名剑师,肃然说道:“诸位,事态严重,三组组长秦浪与妖狐林宗勾结,谋逆协会,现已伏诛,在未确定其党羽的情况下,不得已只能让诸位交出名剑暂时由协会保管。”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轩然大波,群情激昂。 “怎么可能!秦组长怎么可能会和林宗勾结,竟然还谋逆协会?!!” “交出名剑……你们……特么想要干什么?怀疑我们吗!” “秦组长在哪里?我们要他亲口和我们说,你们这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对,我们要秦组长出面对质!” “无非是看我们三组如今强势,竟然联合起来如此下作地对付我们,可恶!!” 唐夏冷对底下的群情激奋,秦浪在协会威望极高,三组的名剑师无一不是以他为荣,如今突然听闻秦浪被安了一个谋逆罪名,在震惊过后,均都无法接受与相信。所有的名剑师都认为这是一场阴谋,因为三组近年在秦浪的带领下气势极盛,隐约冠绝协会七组,招来嫉恨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了。 唐夏等着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在这过程中仔细观察那几位煽动引导的名剑师,然后冷声道:“诸位,这是命令。” “命令个屁!老子要见秦组长!” “对,你们这群人渣败类!今天我们一定要见到秦组长!” “很好,”唐夏淡漠地道,转头看了一眼墨羽狞与宋海尘,说道:“那么,墨组长,宋组长,执行第二计划。” “第二……计划?!你们……想干嘛!!” 墨羽狞苦笑一声,与宋海尘相对抬手,御气对接,房内的地面浮现出深蓝幽焰,惊得三组名剑师纷纷拔剑!然而蓝焰并不灼热,相反温润冰凉如水,每一位拔剑的名剑师都觉得虎口收到莫名引力,名剑纷纷脱手,沿着墨羽狞与宋海尘连接的那道御气向两人激射而去,最后被两人大袖一挥,收于身前。 “唐夏,你这是什么意思!!” 名剑师们这才惊骇发现自己的御气竟然无法动用分毫,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这里被协会列位禁地。 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囚禁名剑师而建造的。 唐夏冷冷地道:“从现在起,在场诸位不得离开此屋!协会将会仔细盘缠这几年来诸位的行踪,如确认没有嫌疑,自然会释放诸位大人。非常时期,得罪之处,还望谅解。” “你!!” 唐夏深知这一群名剑师桀骜不驯,道理是说服不了的,暴力反而是最简单的办法。她不理会愤怒之极的三组名剑师,与墨羽狞对望一样,收拾强夺下来的剑,快步流星地离开,墨羽狞护在她左右,穿过人群。 自始至终,名剑师们虽然出离的愤怒,但没有一个人胆敢出手。 协会的力量,越是了解越深的人越明白这个庞然大物的可怕,千年威望的积压,也让这些名剑师无法下定舍命一战的决心。 宋海尘望着这群名剑师阴晴不定的脸色,微讽地笑了笑,开了门,再唐夏等人离开后,最后一个观赏了门。 屋外,整座楼阁都置身于幽蓝火焰中,光辉轻柔,盈盈映射着周围宛若深海波澜。宋海尘对墨羽狞道:“喂,第一天是你来还是老子来?” 墨羽狞摸摸鼻子,说道:“我来吧。” “好,晚上我给你送鸡腿!” “谢谢。” 从今日起,协会最信任的二组与六组将会轮流守在此地,任何人不得进出,已防有变。此时天边忽然绽放万丈光辉,光辉蕴含御气之凛然凌厉,让协会所有人都被惊醒,不得不为之侧目。 那是黄月奏与秦浪激斗的壮观景象。 唐夏轻叹地说道:“好在……终于结束了。” “不。” 唐夏吃了一惊,侧头看着面容冷肃的薛鸿铭,见他眸中明亮有神,心中没来由地却是一沉。 薛鸿铭低低地道:“唐夏,这只是……刚刚开始。” 他说完之后,脸上便写满了沉默,逼得唐夏不得不将想问的话压了回去,与薛鸿铭并肩看着总部四处有灯火跃动,疾驰向着出口而去。 今晚,执法队全组出动,将奔向大江南北,捉拿其余执行外出任务的三组名剑师。 每个人都嗅到了不远的将来那染血的味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赤霄为龙 西藏,珠穆朗玛峰脚下。 昨夜终于还是下了一场大雨,雨后的清晨澄净,万物如洗,就连阳光都显得温暖明媚,自珠峰散落而下,映着雪光圣洁素雅。 薛鸿铭仰望着珠峰,传说中名剑协会一组就守在珠峰之巅,历来一组只有两位名剑师、两柄名剑,世代相承,大多数名剑师都无缘与他们一见。他们不问世事,人间无论如何自相残杀都与他们无关,终生只为守着那道冥界与人间的裂缝,阻止妖魔邪物肆意进入人间。 就连当年的六尾林宗,都是靠着和苏媚联手,最后也不得不选择退却,不愿与那两位名剑师死战。 那两柄名剑大名鼎鼎,人人都听过。 干将,莫邪。 身后传来沙沙地踏草声,薛鸿铭收回仰望的目光,转过身,望着来人,轻声说道:“孙长老,你来了。” 孙不念微微蹙眉,打量一眼四周,疑惑问道:“鸿铭,到底有什么事?要约我在这里相见?” 薛鸿铭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孙不念眉头皱得更深了,捋了捋花白且长的胡子:“什么问题?” “那天晚上,其实我本来是和朱古力约好一起去查与林宗勾结的内鬼的。”薛鸿铭凝望着孙不念,眼眸沉静凝肃,缓缓说道:“只不过那天秦浪用计骗我,以祭拜徐长老的名义约我去地下墓室等他,结果我没有等到他。” 孙不念面色微变,沉声道:“什么!你去过墓室了?!” “嗯,所以我告诉你秦浪的阴谋前,特地叫来了李云东一起商议,因为我想单独告诉你一个人恐怕会有危险。”薛鸿铭盯着孙不念,声音渐冷:“我想问你的问题……孙长老,你说,一个妖怪竟有何德何能够坐上名剑协会的长老之位?”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孙不念老脸阴晴不定,目光复杂地望着薛鸿铭,涩声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薛鸿铭神情淡漠地说道:“我追了林宗这么多年,但从协会能够得到关于林宗的情报少之又少,现在看来,并非是没有林宗的消息,而是有人不想让我看见。七年前,林宗硬闯名剑协会,杀死徐长老,这七年来,其实你已经找到了林宗。但你并不让人知晓,而是让派秦浪做为你的代表与之接触,只是你没想到……秦浪最后会和林宗勾结在一起。名剑协会的内鬼,其实不止秦浪,还有你孙不念。我说得对不对?” 他说完,手指微张,昆吾剑遽然自手中弹射而出,然后他抬起手,锋利的剑尖冷冷指着孙不念,寒声说道:“林宗在哪里?” 剑出,草叶惊飞,似有一道凌厉剑意扑面向孙不念而来,堪堪在孙不念面前三寸停下,虎视眈眈。 孙不念微微颔首,欣慰说道:“你的御气,如今阶位已经突破到了八阶,很快就能成为一个最优秀的名剑师了。”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是慈爱的,一如以往的慈爱,让薛鸿铭觉得愈发烦躁。 薛鸿铭声音更冷,锐声道:“我问你林宗在哪里!” “鸿铭,”孙不念长叹一声,说道:“你不能杀死林宗。” “为什么不能?” “我不能说。” 薛鸿铭眯紧了眼,道:“如果我非要知道呢?” 孙不念再叹一声,说道:“那么你和我之间,就要有一个人死。” 薛鸿铭陡然面色骤变,但见孙不念抬手一瞬间,御气轻若春风,但薛鸿铭凝聚的凌厉御气顿时被破得干干净净!孙不念骤然欺身而来,横臂张手,一柄长剑已然握在他手中! 刃上寒若霜雪,光采射人,剑上有七采珠、九华玉以为饰。 赤霄,传说中汉高祖刘邦斩蛇之剑,中华名剑中排名第三! 赤霄甫一出现,周围空气被急速抽离,薛鸿铭只觉得空气以惊人的速度在变得稀薄,心中凛然。 和其他名剑不同,薛鸿铭从小跟着孙不念,知晓赤霄剑的名剑能力,剑上七彩珠,每一个珠子均代表着一项名剑能力,分别是炸裂,晕眩,加速,防御,增幅、抽离空气、削弱,这和朱古力的墨阳剑有异曲同工之妙,所区别的只是,赤霄的名剑能力更强上墨阳剑一个档位! 至于那个九华玉,薛鸿铭从来没见孙不念使用过,所以还不得而知。 赤霄掠过如雪寒光,薛鸿铭咬牙举剑挡住,铿锵一声,只觉虎口发麻,眼前猛然一黑,有些微的晕眩感! 赤霄能力,晕眩! 孙不念一剑去势不可阻挡,剑身绽出一团盛大火球,陡然炸裂,沿着薛鸿铭的手臂蔓延向他的躯体。 赤霄能力,炸裂! 薛鸿铭被爆炸的冲击力震得狂退,孙不念忽然出现在他的左侧,速度之快,是薛鸿铭大小战斗数百次以来见过最快的,没有之一。 赤霄能力,加速! 薛鸿铭瞪着眼,脑海有片刻的失神,反射神经慢了半拍,被孙不念一剑斩中,剑刃掠过他的胸膛,破出一阵血雨。 赤霄能力,削弱! 砰……! 薛鸿铭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单膝跪地,抬眼,目呲欲裂地瞪着孙不念。 孙不念没有再攻,只是提着剑站在不远处,温声道:“鸿铭,收手吧,你赢不了我的。” 薛鸿铭微微笑了一笑,陡然目光一厉,倏然化作一道黑影射向孙不念! 孙不念望着薛鸿铭凶煞杀来,一动未动,他修为深不可测,薛鸿铭的速度虽然极快,但在孙不念眼里依然能够清晰看得清薛鸿铭的动作,想要躲开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忽然微笑,一步未移。 噗! 昆吾剑顺畅无阻的刺入孙不念的心脏,大蓬的血迎面向薛鸿铭喷溅而来,溅得他一脸都是。孙不念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依然保持微笑望着薛鸿铭。 薛鸿铭脑中有点发懵,莫名心中感到了痛楚,只是口中仍然倔强地保持冰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不念慈爱地看着他执拗又茫然的脸,轻声说道:“鸿铭,你和秦浪……都是一样的人。秦浪已经废了,我不想……连你也得到这样的结局。我累了,不想再管你们的事,你们人间的事……真的很麻烦啊。” 薛鸿铭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沉声道:“什么是我们人间的事?” “这个,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孙不念忽然踏前一步,薛鸿铭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惊觉已被孙不念紧紧抓住了双手,不由骇然看着这个将死的老人。 “孩子,万物都有命运,但命运都可更改,只是变幻无端,所以看来冥冥注定。”孙不念注视着薛鸿铭,他的脸色已然苍白得近乎透明,慈祥和蔼地说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此后你们人间如何,你如何……我都看不到了。” 薛鸿铭瞳孔陡然扩张! 孙不念死死握住他的手,使得昆吾剑插在自己的胸口不能挣脱。胸口狂流的血液沿着昆吾剑身流向剑柄的那颗黄玉,黄玉陡然光芒大盛,光辉过处,冰雪融化,老树落叶! 昆吾剑……竟然没有经过他的控制,强行开始吞噬孙不念这只妖怪?! 孙不念的妖血透过昆吾剑直接进入薛鸿铭的体内,薛鸿铭挣脱不开,只觉得这一股血脉狂暴如江河奔流,汹涌奔腾而来,瞬间将体内的御气冲得人仰马翻,沿途过处,宛若真是的野火在熊熊灼烧,瞬间将薛鸿铭体表皮肤烧红,丝丝缕缕焰红气浪自他周身喷薄而出! 脚下方圆十里,热浪席卷震荡,将一切尘土、树木化为了灰烬! 妖血在薛鸿铭体内一路势如破竹,在击溃了他的御气之后,眼看就要肆虐,就在此时属于黑凤凰的血脉没有了御气压制忽然苏醒,顿时如同遇到天敌般,杀红了眼向着孙不念的妖血包围而去! 轰!! 薛鸿铭脑袋轰然炸起巨响,神经意识在这一冲击之下溃败如山倒!黑凤凰血脉黑冰之气与孙不念妖血的天灼之火相互激斗在一起,孙不念的妖血之强,让薛鸿铭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到底是只什么妖怪。 三支最强妖脉,青龙、凤凰、麒麟,彼此之间互有感应,血脉之间很是敏感,几乎一触便是不死不休。 孙不念的妖怪本体正是……青龙!! 一只真正的龙! 在龙凤血脉的交织冲击下,薛鸿铭及其周身时而冰寒至冷,时而又热浪滔天,冰与火的重复中,薛鸿铭忍不住这可怕的痛楚,仰头哀嚎不已。 “啊啊啊!!!!” 就在昆吾剑上的黄玉再度大盛光辉,光辉如被指挥一般,围绕聚拢在薛鸿铭周身,从万千毛孔渗入他体内。 黄玉光辉加入了体内的战场,然而它并未参与黑凤凰血脉与孙不念妖血的,而是在一旁默默吸收交战双方每次冲击后残留的血脉,然后以惊人的速度转变为御气,同时不断扩宽强化薛鸿铭的经脉骨骼。 空气被冰寒交织,万物尽毁,而薛鸿铭身上被击溃的御气正在悄然聚合,并且正在不断攀升,不断突破。 御气七品……御气八品……御气八阶……九阶…… 御气……九品十阶!!!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弥天大祸 “唔……” 唐夏蹙眉垂首望着指尖,指尖上殷红的血正在渗出,使得她白皙修长的手看来更多一分艳丽。唐夏今日有些心神不宁,觉得自己似乎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做什么事都失魂落魄的,就像刚才好端端的走路,没有注意到桌角一根裸露出来的钢钉,结果手指被扎到了。 她吸允着指上的鲜血,心中忽然在想薛鸿铭那天夜里对她说的话:“唐夏……这只是刚开始。” 于是唐夏猛然惊觉实则这一天她都在想着薛鸿铭,想着他说这话时决绝冷肃的脸容。 砰地一声,唐夏转身离开,顺手重重甩上了门,大步流星地快步往孙不念的住处走去。她觉得薛鸿铭的反应有些不寻常,在某种直觉下,她断定这并非她一人能够解决的事,而她想起商议的第一个人……就是孙不念。 然而到了孙不念的住所,才发现人去楼空,只有一个年老管家在慢条斯理地打扫卫生。 唐夏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温声问那位管家:“孙长老不在?” “噢,一早就与人相约出去了。”管家笑着回答道:“唐小姐,您若有事,不妨坐在此处等等?我给你泡一壶上好的茶。” 唐夏摇头,又问道:“知道他和谁相约了吗?” “呵,就是唐小姐的那位小情郎呀。” 老管家为老不尊地开了一个善意玩笑,却见唐夏玉容骤然变色,听她沉声道:“他们去哪里了?!” 老管家不明所以,隐约觉得事态不对,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在当年您带薛先生回来时经过珠峰脚下的那座村庄,具体的……” 他话还没说完,唐夏已然转身,心急火燎地化作一道轻烟向院方奔驰而去! 薛鸿铭,你这个笨蛋!! 你……千万别铸下大错啊!! …… 唐夏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鼻子嗅到了血腥味,沿着气味穿过花草丛林时,见到薛鸿铭浑身浴血地呆立在荒野中。 阳光薄薄地铺射下来,在他身后映出了万千光辉,宛若凛然不可侵犯的佛。 他面容惘然,右手握着昆吾剑,左手提着一颗人头。 唐夏心中咯噔一下,看清了薛鸿铭提着那颗人头正是孙不念长老的人头!她花容失色,双唇青白,痴了一般向薛鸿铭走去,每走一步,娇躯便狠狠颤抖一次。 但她走到薛鸿铭面前时,脸容虽仍是苍白,然而眼眸已变得决然,她轻柔地抓起薛鸿铭的手,使得薛鸿铭如同在睡梦中被惊醒一般松开了手。 啪地一声,孙不念的人头落地,翻了几个滚,就安静地停下。 唐夏郑重地说道:“鸿铭,我们现在一起逃,来得及。” 薛鸿铭神情有些呆滞,茫然地问:“为什么要逃?” “你杀了孙不念长老,协会一定会追究。” “他勾结林宗,是协会的内鬼,罪有应得!我有功无罪,凭什么要追究?!” 唐夏平生第一次发怒,恼火骂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无论孙长老有没有勾结林宗,协会一定会站在他这边!!青龙血脉死后半小时会呈现龙形本体,身长直通天际,到时候协会一定会来到这里!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不跟。”薛鸿铭平静地回答道。 唐夏怒吼道:“不跟也得跟!” 薛鸿铭挣了挣手,然而唐夏太懂他,早有防备,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挣脱。薛鸿铭望着唐夏,眼眸里尽是柔情,这种柔情,他从前从来都在掩饰,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叫唐夏看见。 他轻声说:“唐夏,我信你,但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唐夏瞪着他道:“你是我养大的,你这一生,打架斗殴,杀人犯法,结婚生子……直到你最后闭眼前,任何事都与老娘有关!” “唐夏,”薛鸿铭皱眉道:“你现在像个泼妇。” “我都没了你,像个泼妇又怎么样!” 薛鸿铭无奈,只好曲线救国,柔声道:“若你在协会,至少还能给我逃亡一些方便。” “我不。”唐夏执拗地道:“要我这一生都不见你,我宁愿和你逃亡。废话少说!你跟不跟我走?你不跟……” 锃地一声,她另一只雪白皓腕抬起,裴旻剑架在自己柔腻冰玉的脖颈上,淡静说道:“你若不跟,我就死。” 薛鸿铭沉默了许久,苦笑道:“唐夏,你只会这一招吗?你真是个泼妇。” 唐夏横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就往山下跑。 从此之后,天涯海角,都在他们执手之间。 半个小时,一道清越龙吟响彻天地,一条庞然青龙挺立而起直没云霄,只停留了半分钟,须臾云游九霄,消失无踪。 彼时李云东正在**某位女名剑师,霍然动容仰首,见那条青龙隐没云霄,脸色震惊而阴沉。 “孙长老……怎么可能!!” 随即总部响起警报,紧急召集所有名剑组长,不多时,除了看守三组的宋海尘外,所有名剑组长纷纷赶来。 “会长,刚才……” 李云东沉声打断了墨羽狞的震惊,冷声道:“孙长老死了。” “什么!!” “谁干的!” 李云东环顾了一眼四周,心中微沉,喝问道:“唐夏呢?!” 黄月奏眨眨眼,忽然说道:“和薛鸿铭走了。” “**!”李云东咬牙说道:“小奏,二天之内,你务必查到孙长老的死因,如果是薛鸿铭和唐夏所为……” 他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寒声道:“全球通缉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会长……”墨羽狞忍不住叫道:“即便是他们杀了孙长老,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不需要。”李云东苦涩一笑:“我若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那么恐怕冥界的妖怪们不会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话让各位组长们纷纷吃了一惊,墨羽狞皱眉道:“这和冥界妖怪有什么关系?” “孙长老是妖,你们大概早就知道了。”李云东叹息一声,道:“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自从百年前冥界人间大战后,妖怪与人间的协议之所以达成,正是因为孙长老活着。” “什、什么……” “百年之前,孙长老在冥界是德高望重的妖族血脉,冥界人间大战,双方损失均极惨重,促成协议达成的,正是孙长老。” “协议规定,妖怪进入人间需由我们协会批准,且进入妖怪不得扰乱人间秩序,如违背人间道德,犯下作恶之事,名剑师可当场斩杀,其余妖怪不得报复,否则视为妖怪与人类共同之敌。” “而作为这一规定的前提条件,就是要防止人间名剑协会产生偏移,为保持公正,必须有一个妖怪入住协会高层,可影响协会一切决策。” “那一个妖……就是孙长老。” 这时名剑组长们才明白事态之严重,不由悚然动容。孙不念突然死亡,如果真是薛鸿铭和唐夏所做,那么冥界妖怪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一定会向名剑协会要一个公道。 而此事若错在名剑协会,协会便只能给这些强大的妖怪一个回应。 薛鸿铭……这一次,真真是闯下弥天大祸!!
第二百三十五章 呵,感情感情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孙不念横死的消息在封锁了三天之后还是被泄露,在妖怪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守在珠穆朗玛峰的干将莫邪两位名剑师频频传来紧急消息,只说今日冥界人间缝隙异动频繁,质问名剑协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次日便有三千妖怪群集布达拉宫,徘徊在名剑协会总部外围,这三千妖怪无一不是有些名声的大妖怪,是以名剑协会以最高警戒应对,严阵以待! 因薛鸿铭这一次闯祸,人间山雨欲来。 名剑协会经过紧急会议,觉得放任这三千妖怪齐聚在一起终究会出大乱子,于是决议采取折中办法,让妖怪选出三位代表,进入协会里详谈此事。 协会最大的议事厅内,三位妖怪并肩走入,不用介绍,协会的高层都认识这三位妖。 虎妖赵泰,百年前冥界入侵之战中,手上不知沾染过多少名剑师的鲜血。 兔妖李萌萌,看来风情万种似野玫瑰,偏又不像苏媚那般高冷凌厉,因此和许多妖怪有亲密关系。 牛妖张隆,在妖怪之中素有威信,做派雷厉风行,却是少数称得上正直高尚的妖怪。 名剑协会的代表只有李云东孤身一人,往常这种大事,唐夏和黄月奏是他的得力助手。然而如今唐夏毅然与薛鸿铭逃亡天涯,黄月奏带领执法组全数出动抓捕两人,其余组长均都不擅长这种事。李云东并不是一个墨迹的人,开门见山便向三位妖怪证实了孙不念之死,然后表示此事名剑协会也感到震怒与遗憾。 赵泰于是冷笑不已,讥讽道:“我在人间住了这么久,觉得什么都好,惟独这种虚伪的悼词最没有意思。既然你说孙不念大人死了,那么协议就到此为此吧。” 李云东断然拒绝,淡淡说道:“协议不可能终止。” “呵呵,名剑协会果然好大的派头。”李萌萌娇俏横了李云东一眼,嘴里却满是嘲弄:“难道说了个感到遗憾,就打算把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不成?” “你们想要怎么办呢?” 隐隐是三人代表之首的张隆终于开口了,他问道:“是谁杀死了孙不念大人?” 李云东迟疑了片刻,说:“薛鸿铭,持有昆吾剑。” 张隆说道:“人间律法,一命抵一命,那么我们就以你们人间的律法来处理,我们要他死。” 李云东于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心中在想常常被薛鸿铭暴揍的那段时光,想到了最后,他声音低沉地说:“好。” 张隆心思缜密,说道:“需要多长时间?” “三个月。” “三个月我们等不起,一个月。” “他实力很强,并且很狡猾奸诈……一个月不能保证,两个月,这是最低底线。” “可以,两个月后他若不死,人间就将有数以万计的人为他而死。” 妖怪们走后,李云东独自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亮堂堂的大厅内竟然显得冷寂,良久,他才苦涩一叹,疲惫地揉着眉心。 “唐夏,你想要我该怎么办呢?” …… “所以,名剑协会一定会来杀我?如果不杀我,妖怪就会暴乱?” 某处荒山野岭中,薛鸿铭一边将昆吾剑浸入河溪里一边说道,昆吾剑上有血,将潺潺溪水染上一层淡淡的红。 这是他一路上杀的第三位名剑师。 唐夏坐在他的身边,定定地望着溪水中的一抹红,望着这片淡红中薛鸿铭清淡冷峻的脸,轻声地道:“鸿铭,这一次你真是太冲动了。我不告诉你孙长老是妖,就是拍你做出这样的傻事。” “有时候你越怕什么,上天便给你什么。人与人之间,错误都源自无法完全坦诚。” 薛鸿铭收起了剑,转头望着唐夏,他的眼眸里似有灼热的气息扑来,不惊慌亦不懊悔,反而让唐夏心慌意乱,在那一瞬间,唐夏霍然惊觉,当年那个哭着拉着她的衣角,不知何时已然被她放纵成了成熟男子。 每一个成熟的男子心里都住着一头凶兽。 果然他笑得邪魅多情:“我做错了事,那么,你想怎么惩罚我呢?” 唐夏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看得极痴,他为了心中执念,一路都在付出代价,而她为了他,何尝不是不断在失去? 他是她这一生避不开的执念。 “怎么?决定放过……唔!!” 邪笑的话被打断,唐夏猛然扑了上来,以红唇热烈,以娇躯温热,薛鸿铭同样以热烈回应她,用力紧紧搂抱住她,仿佛要将她细弱腰肢勒断!在她的背上肆意摸索,撕扯她的衣裳! 如同火焰般彼此热烈交缠,从拥抱到躺下,唇一刻不也不想分离。 溪水流动,那一抹红不知流向何处远方。 唐夏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他俩的脸。 血腥已然结束,此间只有柔情与欢愉。薛鸿铭和唐夏都太累,这个世上,他们一无所有,只有所求彼此温存。 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情落幕,天色向晚。欢愉之后,他们便想起此刻还在受人追杀,于是匆匆离去,运气不错的是,在另一座山间,找到了一间废弃小屋。 唐夏稍微打扫了一下房屋,优雅又妩媚地旋身,坐在薛鸿铭的大腿上,亲吻他的脸颊,说道:“我去给你找一些吃的。” 薛鸿铭挑了挑眉,说道:“这种事,应该我来做吧?” “从前是我来做,现在、将来都只能我来做,不准你做。”唐夏嫣然一笑,眼眸里竟有小女人的撒娇俏丽,她眨了眨眼:“何况你刚刚,很累吧?” 薛鸿铭错愕瞪着唐夏,唐夏却不给他发怒的机会,咯咯直笑,起身轻快地向屋外奔去。 她心情似乎在这一路逃亡中难得地愉悦,所以愈发的美丽惊人。 但薛鸿铭心情却不完全是愉悦的,唐夏走了之后,他的笑容收敛,目光冷峻而忐忑,低下头去,望见自己的大腿肌肉还印着唐夏坐过的痕迹。 那是一处小小的涡,是被唐夏的骨头压陷的。 但人的脊椎尾骨,是不可能有这样明显的痕迹,没有那么突出。 只有……有尾巴的动物才会额外多生出这么一个骨头。 山林的夜晚清寂诡异,树影如鬼魅,沙沙声使人心中莫名的慌,在山林的唐夏同样如鬼,高速在交错纵横的树枝上行进,掠出一道淡淡虚影。她似乎走得很焦急,即便周围有猎物出现也置之不理,只有偶尔碰到可以不费时间的猎物才顺手一抓,无论成功失败,都绝不耽误半点时间。 她越过一片森林,森林中有一处荒凉平地,有一道影子在等着她。 月光清白柔软,然而那人一身白衣比月光更白更柔软。 面容淡漠,偏生眉心一簇红太幽艳,身躯挺拔伫立,纹丝不动,却叫四周万物清寂,不敢发声。 谁也不想到,叫名剑协会与西方教廷如临大敌的林宗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唐夏停下了脚步,凝神望着林宗俊逸孤傲的脸孔,听见林宗忽然淡淡开口:“你真的决定不跟我走了吗?” 彼时他睁开半闭的眼眸,眸中似有一刹那有金芒掠过,威严凛冽叫人心惊。 然而唐夏无动于衷,只是苦涩地笑:“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 “你要知道,他虽然是隐妖,但憎恨我,将来也会憎恨你。” 唐夏叹息一声,走到林宗身边,伸手拉住了林宗的手。倘若其他名剑师在此,恐怕会吓得魂飞魄散!林宗是什么人,那么孤高冷傲的人,竟然敢去碰他的手。 这是找死啊!! 但出奇的是,林宗居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望着唐夏的目光更竟然带着一抹柔情。 唐夏轻声说:“我知道的,但无论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可以接受。妖怪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没能像人类那样有机缘,可以生而有情。” 她顿了一顿,认真地说道:“我想留下陪他……哥哥。” 她说这话时,似有掷地有声的力量,叫林宗想起了钟茶薇。 呵,感情感情,其实妖怪比人更重感情。
第二百三十六章 酒里有血,世人有罪 林宗心中起了波澜,感情一事,不懂的人便是不懂,然而若有一段感情叫你刻骨铭心,那么你便轻易能看穿他人在他自己故事里的甘愿与苦痛。 妖怪重兄弟姐妹不重父母,但妖怪所重者,没有是非道德,不像人间以“为她好”之类的理由为名,习惯性地要求他人以自己的原则为标准。 对于林宗来说,若有人欺负唐夏,若唐夏厌恶某个人或者若有世物威胁到唐夏,那么他一定会将这些阻碍铲除干净。 然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唐夏不甘愿的基础上。 既然唐夏甘愿承受,那么他没有理由阻止。 妖怪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林宗怜爱抚摸唐夏柔顺长发,轻声道:“那么你就留下来陪他。” “嗯。” 兄妹俩流离失所多年,如今重逢,各自有各自的轨迹,自然有多呆了一会,直到唐夏怕出来太久引起薛鸿铭猜疑,这才匆匆告别,走时不忘捎带那些沿途顺手猎杀到的“食材”。 林宗凝望着唐夏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仍然伫立在月光山林中,直到唐夏没了踪影,他才扭身,然后似乎想起什么,扬手一张,林间有六七道寒芒急射而来,落在他手中。 赫然是一柄柄名剑。 林宗微微蹙眉,思索要随身带着这些名剑着实不便,于是手腕微抖,凌厉妖气硬生生将这些名剑全数震断,顺手往草丛一扔,扬长而去。 剑既然断,人自然死。 这些都是在执法组奉命来捉拿薛鸿铭唐夏的名剑师,倘若不是林宗,恐怕两人面对的压力会翻一番。 …… 唐夏回来时,天色并不晚,时间恰恰到了吃饭时候。还未进屋,便惊喜发现薛鸿铭已经燃了一团盛大篝火,火势噼里啪啦作响,火星与他发梢在晚风中飞舞飘摇,如萤火,如细柳。 “呵,很自觉嘛?”唐夏愉悦笑着走来,琼鼻又嗅了嗅,讶然道:“这是……酒味?” 薛鸿铭笑道:“你看!” 他真的从背后掏出一壶酒来,酒味香醇,但混着一点奇怪味道,称不上好酒,但胜在存放的时间很长。 唐夏惊喜叫道:“你从哪里找来的?” “你管我从哪里找来的?”薛鸿铭眨眨眼,揶揄笑道:“你只要知道,有肉无酒是个很悲凉的事。我们从此浪迹天涯,要终生被人追杀,已经够悲凉,经不起再多一点悲凉。” 唐夏掩嘴轻笑,坐在他身边,挽着他的臂弯,说道:“可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悲凉啊。” “呵,你真乐观。” 火势已经足够大,薛鸿铭在佣兵团亦常常风餐露宿,效率极高,不一会便将一只山鸡烤得香味扑鼻,令唐夏在一旁垂涎欲滴。好不容易等到薛鸿铭撕下一块鸡腿,便迫不及待地撕咬一口,毫不怕它滚烫。 薛鸿铭看她吃相如此不雅反而觉得可爱,微笑递过酒壶,说:“来,大口喝酒。” 唐夏横了薛鸿铭一眼,一点不客气地抓过酒壶,仰起小脸,咕咚咕咚地果真大口喝酒!喝了一大口,玉手一抹嘴巴,却见薛鸿铭正眯着眼看她,不觉感到有些诧异:“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薛鸿铭眼里闪过一抹古怪,别过脸去,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 唐夏双耳竖起,促狭道:“觉得什么?” “……” “说呀!” “我也……不知道。” 唐夏恼怒地皱起了细长的眉,没好气地将酒壶塞到薛鸿铭怀里,嗔道:“你喝!” 薛鸿铭一言不发,仰首大口大口地喝,他喝的如此凶猛狂野,大股大股的酒从他唇边沿着下巴流下,沾湿了他的衣襟,勾勒出他壮硕结实的胸膛。 转眼之间,一壶酒竟已被喝掉大半,且薛鸿铭喉咙仍在滚动,不肯停歇。 唐夏暗吃了一惊,这才觉得薛鸿铭今夜有些不对劲,失声叫道:“鸿铭你……” 她娇腻的声音戛然而止,小脸剧变,睁圆杏目。身体内,血液似乎毫无预兆地沸腾,骨骼仿佛正在突破禁锢,正在一点点地生长。 这、这是……?! 唐夏心中大骇,这是她体内妖狐血脉不稳的迹象,并且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然而她面上仍然保持从容镇定,浅浅一笑,对薛鸿铭说道:“你等我一下。” 然后她即刻起身,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不叫薛鸿铭见到她生出狐尾。不想刚站起身子,手腕便被有力抓住,诧异扭过头去,却见薛鸿铭仰头,眼眸凝定而似有灼灼热浪,又似极度冰寒。 薛鸿铭声音沉沉地问:“你去哪?” 唐夏心中咯噔一下,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常,白了薛鸿铭一眼,故作羞涩道:“上厕所呀,怎么,你要……跟来吗?” 实则她心急如火,恨不得马上挣开薛鸿铭的手,因为体内妖狐血脉已然到了爆发边缘。 薛鸿铭默然片刻,颤声说道:“唐夏,酒里有血,我的血。” 说这话时,他仍然仰着脸望着唐夏,唐夏见他的眼眸凝实,幻觉那里最深处竟似一点刺人锐利的光亮,锋锐得像一把刀,且来势汹汹,凶狠异常。 她脸色终于保持不住从容,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从来镇静如她,竟然此时如遭雷击,只愣愣地看着薛鸿铭的目光。 每看一秒,心便痛一份,便恐惧一分。 偏偏她不知是何原因,本能地、偏执地与薛鸿铭对视,等待他一个答案。 薛鸿铭面容同样苍白,缓缓站起身,一手抓着唐夏皓腕,一手探进唐夏衣内,摸出一个小小物体,唐夏瞥眼看去,正是协会专用的小型窃听器,于是心中了然,感到极其苦涩。 那件窃听器,因为是不久前与薛鸿铭欢好时,薛鸿铭偷偷放进她衣内的,而她竟然没有察觉。 “我从来没想过是你,直到那时苏媚在日本叫你小狐狸时才感觉到奇怪。”薛鸿铭颤抖着唇,然而手起如电,霍然抓住了唐夏天鹅般修长的脖颈,眼中血丝密布如蛛网,满是魔影执念,住着狰狞凶戾的兽:“我于是开始留心观察你,我想这一次一定要是我错,可是我竟然没错。” “唐夏,林宗……在哪里?” 唐夏绝美的脸容有不可掩藏的哀戚,她定定望着薛鸿铭,任用薛鸿铭卡着她的脖颈,良久之后,轻柔且认真地说道:“薛鸿铭,我爱你。” “这世上人人都可以爱我,但惟独你不行。”薛鸿铭紧紧咬着牙,身体微微颤抖,似在呼啸冷风中瑟瑟发抖,他盯着唐夏,眼眸血红:“林宗杀我父母,但其实害了我全家的……是你。” “你无父无母,因为你天生就是被遗弃人间的妖狐,收养你的就是孙不念,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他是妖,之所以不告诉我,不仅仅因为怕我会像今日这般闯下弥天大祸,你还怕我知道你是妖狐,是林宗妹妹这样可怕的事。” “孙不念在协会这么多年,除了那几个人,再没有名剑师知道他是个妖怪。所以他一定有某种秘法能够压制自己的妖气,所以在你身上也下了这种秘法。” “那晚你就在我家附近,林宗感应到了你的气息,但因为秘法的原因,他感应的不是很准确,于是出了偏差。偏偏我母亲身负黑凤凰血脉,胎内未出生的妹妹亦有妖气,林宗便以为……我母亲怀的妹妹便是他投胎人间的妹妹。” “所以他剖开母亲的肚子!才有了我们一家反抗之下惨遭毒手!才有了苏媚控制我吃下至亲血肉!而我从此只能在憎恨中安身!!” “而你……收养了我,究竟为了什么?因为心怀怜悯仁慈,还是因为心中歉疚有罪?!” “唐夏,我说得……对不对?” 他睁着血红的眼盯着唐夏倾城倾国的小小脸孔,眼中含泪,偏偏仍然倔强不让它流下,仍然杀气腾腾,满是恶煞! 唐夏以沉默回应。 沉默即是答案。 薛鸿铭觉得心碎,他的心曾经碎过,这十七年来,唐夏亲手一点一点地将它修补,好不容易勉强缝好,如今……唐夏亲手又将它摔碎! 他想,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它缝补,他留着一颗心,其实已经尽成废墟,弃之不得,重建不能。 人生而于世,原来真的是在赎罪,承受苦难。所有欢愉,不过是为了让最后的苦难使得更痛苦。 他嘶哑着声音说道:“唐夏,我再问你一次,林宗……在哪?” 唐夏精致面孔扭在一起,明丽的眼与细长的眉颤动不休,她落下了泪,泪滴晶莹,每一个见到的人都会心如刀割。 但薛鸿铭的憎恨使他心如铁石。 唐夏说:“鸿铭,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你必须告诉我!!” 薛鸿铭忽然狂怒嘶吼,陡然沉寂的四周,红雾飘动,血滴自四面八方悬浮而上,每滴血都释放着幽蓝电流,彼此相连,仿佛一张巨大电网将这片山林吞没!所有电流,最后都涌入薛鸿铭掐着唐夏脖子的手,灼灼热度与煌煌明光,映照唐夏的脸孔哀戚悲怜中又有惊骇恐惧! 御气决……宁碎。 “鸿铭,你疯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薛鸿铭,你爱我么? 唐夏……唐夏……!! 鸿铭……鸿铭……!! 薛鸿铭满脑子都充斥着这样的呼喊,是以他连思考都没有,本能地选择放弃顾少堂,倏然横越至唐夏身边,将她搂在怀中。他感觉到唐夏的体温正在变得冰冷,正在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每一次颤抖的触感,他便心痛到了极处。 他仰着头望着苍穹,甚至不敢看唐夏的脸。 他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是难过、是悔恨、还是悲怮痛哭。 御气流入唐夏体内,唐夏的身体已经完全崩坏,经脉尽碎,五脏六腑都只剩下残垣断壁。在刚才的宁碎中,薛鸿铭的血大量进入唐夏体内,黑凤凰血脉强横的力量瞬间摧毁了天狐血脉,不仅没有像两年前一样修补她的器官伤势,反而成为破坏她身体的最大元凶。 正常人在这样的伤势下早就死亡,但黑凤凰血脉由给予了唐夏某种力量,让她不会马上死,不知需要多久才死。 但终究会死。 而薛鸿铭,什么都……做不到。 这世上,要一人死却又不让她死,要一个人看到结局却又不接受地在过程挣扎……再没有比这更悲情残忍的事。 薛鸿铭这一刻再也不会信上苍,再也不认为上苍要他以不死。 上苍根本就是残忍的疯子,根本没有怜悯,容他活在世上,不是为了叫他复仇,而根本只想看一场闹剧。 那么,他的悲痛,是否让上苍感到那么一点点愉悦呢? 如果有,为什么我仰望着你,而你仍然如此安静漠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予我这样的命运!!! 你告诉我啊!!! 薛鸿铭满腔愤恨,他觉得身体每一处都仿佛在爆炸,十七年来前所未有的激流在猛烈冲击着他的全身,深及灵魂。 于这时,他听见唐夏虚弱而轻的言语。 “鸿铭,孙长老一直是疼爱你的……这一次,你真的错了……咳咳……”她连咳嗽都显得无力,蜷缩在薛鸿铭怀中,轻声地说:“你说的都没错,孙长老是妖,我是妖,我是林宗的妹妹,是因为我你的家庭亲人才会惨遭横祸。但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现在我一并告诉你,今后……由你独自承受了。” “十七年前,我见你浑身是血的坐在大火中,眼睛睁得大大,一眨不眨,于是我感到伤心,所以我收养了你。那时……我还不知道我是妖。” “七年前,林宗硬闯名剑协会的时候,我远远地看他,想着原来这就是我的哥哥。没错,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是林宗的妹妹了,告诉我的人……是孙长老。” “我天狐一族,自我母亲开始衰落,遭受仇家牛魔王李琰虎追杀,母亲为了保住天狐血脉,不惜毁半生修为,以天狐大法‘三界轮回’将我重新投胎至人间,我一出生,就吸食我人间母亲所有的养分,而父亲则伤心而死。” “孙长老收养了我,以秘法压制住了我的天狐血脉,使得看来与人类无异。那时我就在想,我和你之间,该要怎么办?所以当年你验证遍协会所有名剑,均未得到承认,实则我是欣喜的。因为你杀不死林宗,也未必能见到林宗,我便能和你长相厮守。” “可是四年前,你手持昆吾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感到了心惊,尤其是……孙长老认得这把剑,知道这把剑的魔咒之后,我每日每夜都在恐惧。” “关于这把剑,孙长老一定还有事瞒着我……但是他说,昆吾不以血统找到传承者,而是靠……执念。每一个继承人都在成为昆吾主人之时,必然心中有一个强烈执念,昆吾通过吞噬敌人生前力量令主人不断强大,帮助其完成执念。但是……每一任的主人若完成了执念,就将被昆吾吞噬,与昆吾同体,消失于这世间,留下昆吾自身等待下一任主人。” “也就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和林宗交战,无论你最终是输是赢,我都会……失去你。” “鸿铭,我不想你死。” “孙长老的确也是在阻止你找到了林宗,因为他说若你最终杀死林宗,不仅你会死,人间亦将有大祸,这场大祸,甚至比百年前冥界入侵还要可怕。而林宗……每一个被评为A级以上的妖怪,一旦通过裂缝进入人间,至少二十年之内无法在通过裂缝,这是上苍的规则,无法更改。” “我所能做的,只能等待,等待二十年满,林宗回到冥界,你从此再也找不到林宗。而你的执念,我愿意再用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来化解,我相信终有一日我能做到。” “可是……抱歉……”她仰着小脸,盈盈望着薛鸿铭,微笑时有惊心动魄的惨艳:“我做不到了。呵,你真厉害……还是被你发现了……” 薛鸿铭仍然仰望着苍穹,目光呆滞地看着无边星空,似乎化成了一块石头,任由唐夏将一切真相坦白而一动不动。 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抱紧唐夏,以自己的血与体温温暖唐夏逐渐冰冷的身体。 那些恩怨……那些执念……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因果循环……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连唐夏都将要失去,那些还有什么关系! 唐夏慢慢地伸出手,冰凉的手掌抚上薛鸿铭的两侧脸颊,将他倔强仰望苍穹的脸扳回来,让他的眼睛望着自己。 薛鸿铭像个木偶,任唐夏摆动,一点儿也不反抗,驯顺如孩童。 只是他低下的头,五官全都皱在一起,面容扭曲,泪水稀里哗啦地流着,无声地痛哭流涕,样子真是难看。 唐夏眼里仍然全是情爱,痴痴地望他,吃力温柔地问:“薛鸿铭……你爱我么?” 这问题她问过无数遍,每次最痴缠激烈之后,她总是满怀期望的问,而薛鸿铭每一次都给出一样的答案。 每一次……都在回避。 每一次……都在欺骗。 每一次……都不肯坦诚自己,都在执念之中徘徊迷途。 薛鸿铭颤抖着眼眸望着她完美无瑕的容颜,看她眼瞳里有明亮光彩,看她脸容苍白透明如纸,一开口,便已悲怮不能克制,泣不成声。 他哭着说道:“我爱你,唐夏,我爱你啊!!啊啊啊!!!” 是的,他爱唐夏,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清晨,在某夜唐夏热情拥抱他的时候,在唐夏依偎身旁仰望星空的时候。 但他直到此刻才肯承认,才肯明确答案。 比起憎恨,他更爱唐夏。 比起执念,他更害怕失去唐夏。 他根本不能承受失去唐夏的代价,若他的执念需要以唐夏永远离开,他此刻确信自己不会同意。 很多年前,柳桐在江边望着繁盛都市的艳光,风吹乱她的长发,猎猎飞舞,而她笑靥如花。薛鸿铭清楚记得那时她的表情,那一低眼的温柔叫他心惊又印象深刻。 “其实,我知道该怎么解开执念,你想知道么?”她说:“就是呀,找到另一个执念。” 她说得真对,但薛鸿铭已经明白太晚。 唐夏就是他的另一个执念。 他愿意唐夏陪伴,愿意唐夏永远完好,愿意实现唐夏的一切愿望。 唐夏的眼却变得无比明亮,眼里的神采几欲飞扬而出,她微微颤抖着,心满意足地往薛鸿铭怀里钻去,声音微弱几不可闻:“真好……鸿铭,抱着我。” 薛鸿铭用力抱着她,感觉她颠倒众生的容颜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明明她的身体是冰冷的,偏偏胸膛竟然如此温热。 唐夏喃喃呓语道:“别松手,我睡一会,等我醒来发现你不在……你就死定了。” 薛鸿铭带着哭音回应她道:“嗯。” 唐夏真的不说话了,薛鸿铭依然用力抱紧着她。 皎洁月光流泻而下,一阵山间晚风吹来,扬起无数灰烬纷纷洒洒如洪流一般飞舞,在月光下,竟似有点点光亮,向着山林深处涌动。 你看,分明一切都化为灰烬,居然还能呈现出这样的美丽,做最后的赌注。 因为悲壮,所以美丽,美的叫人心碎。 唐夏的手从薛鸿铭的肩上滑落,落在地上有轻微的声响,在薛鸿铭听来似乎四处都是轰鸣之音! 唐夏走了,他的世界也走了,世界万物都不复存在。 月光、山林、都市都消失了。 朋友、陌生人、那些故事都没有了。 执念、憎恨、爱……也都荡然无存。 薛鸿铭目光呆滞,紧紧用力抱住唐夏的娇躯,悲痛地呜咽哭泣,将头埋在她浓密柔顺的黑色发丝中,颤抖不已。 他一路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以为如若不完成这些执念,他所付出的代价便一文不值,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所以他固执地追寻憎恨,不管继续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惜。 然而直到今天,他终于知道了,原来有些代价……他根本承受不起。 人们之所以需要坚强,是因为有感情,因为这世上有所在乎,所以为了守护这些,才需要坚强,执着地硬撑。 但现在他一无所有,他的感情已经成为灰烬,没有坚强的理由。 憎恨吗?执念吗?就算有一天他完成复仇,消去执念,那又如何?已经……没有意义了。 失了唐夏,他这一生,无论完成什么心愿,都不会快乐。 他是行走在世间的躯壳,只剩一副肉身。 所以执念消,陷入另一个用一生从此怀念唐夏的悔恨执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猛然仰首,像一匹遍体鳞伤的兽,对着苍穹愤怒嘶吼咆哮,久久不歇,震荡回响! 苍穹以平静回答他,月光仍然皎洁,浮云仍然缓慢飘动。 一片浮云悄然遮蔽了月光的一角。 仅此而已。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海茫茫易动情 灯火流离不夜城,繁盛人间**。 薛鸿铭十七年后再一次回到故乡,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夜里即便无人也太热闹,红红黄黄的灯火耀了一片海,比天穹星空更要绚烂美丽。 只不过美丽是给快乐的人看的,对于悲伤忧悒的人来说,越美丽,便感觉其中越毒辣凶狠才是本质。 薛鸿铭望着眼前这一幢大楼,十七年后,物是人非,记忆里的景物荡然无存,没有一个还存活到现在。 门前的柳树被连根拔走,那里本该有个庭院,现在已经变成了拥挤的停车场。 木屋变成了大厦,小街长成了大街,安静被匆忙取代,温馨恬静变成了匆忙与争吵。 连同那场大火,都熄灭了。 但薛鸿铭并不在意,十七年来,他从未回到过这里,因为怕勾起伤心往事,可是他现在想……至少应该带着唐夏在再看一次这里。 其实那场早就已经熄灭了,只是他自我催眠,误以为它仍在熊熊燃烧? 有谁还记得那场大火? 有谁会在意有人变成了孤儿? 人们只关注明天,不怀念昨天,看来是庸俗,实则简直太正确。 没有谁会因为无法复仇而活不下去。 没有谁会因为得不到手而毁灭拥有。 生活还将继续,给予失去,都在不断上演,要么承受,要么结束。 薛鸿铭伫立在这幢曾经是他家的大厦前,忽然心想这十七年这里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变化?房屋被重新装修卖给他人,然后被拆迁,一点点建起这热闹繁盛的小区,临着被改造的大街,成为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 这些与他无关,但他觉得似乎应该和自己有关。 他定定看着大厦,忽然轻声地道:“你一直在这里等?” 风声微动,扬起蓝馨慧的长发,她不知何时靠在薛鸿铭的车上,望着薛鸿铭的背影,说道:“我已经变得很懒了,不想满世界的找你,于是我想,你也许会回到这里,因为我调查过,你的足迹遍布世界,但惟独没有回到这里,守株待兔要清闲许多。” 她苦涩笑了笑,说道:“运气真不好,竟然真的等到了你这兔子。” 薛鸿铭转过身,看着她说道:“我不能和你走。” 蓝馨慧看见他面容枯槁憔悴,尤其眼眸空洞无神,已然淡漠无情,百毒不侵,整个人明明还存在着,却一派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忽然感到了疼痛,那种疼痛,竟出乎她预料的,痛至骨髓。 她哀戚地想,从前那个锐气不羁的薛鸿铭到哪里去了呢? 天空忽然落下了细碎的雨,蓝馨慧回忆起很多年前她也在这样的一场雨中想起薛鸿铭,觉得那时薛鸿铭就像这场雨,叫人永远不能忘。 她是对的。 所以她叹息一声,认真地说道:“鸿铭,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样认识的?我说过,你是贼,我是警察,终有一天我会抓住你。没想到,不幸被我言中。” 薛鸿铭道:“你抓不了我,从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但我不得不抓你。”蓝馨慧挺直了身,手腕微张,定秦剑浮现在手,恼怒地说道:“谁叫你不长眼睛!你知不知道,君君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哭成活脱脱一个女鬼。” 薛鸿铭想起那个清丽善良的女孩,想起初见时她的可怜无助,不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低声说道:“我对不起她。” “嗬,有一天你竟然会说对不起?”蓝馨慧柳眉竖起,讥讽说道:“那么我呢?” 薛鸿铭怔了怔:“什么?” 蓝馨慧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质问道:“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方君君?!就算不给回应,给人报以希望与憧憬,同样是下作!欺骗一个小姑娘你有意思吗!” 薛鸿铭坦诚回答道:“动过情。” 谁人一生一场爱,人海茫茫易动情。 然而只有唐夏,才能叫他不能接受失去。 因只有对她,他动的情已太深,无药可救。 蓝馨慧默然,片刻后轻叹一声:“如果我今天抓不到你,那么你打算去哪?” “去天涯海角。”薛鸿铭沉沉说道:“远离这里的一切,远离你们,远离我和你们的故事,我……陪着她。” 蓝馨慧忽然伸手用力搓了搓娇嫩的脸庞,深深地叹道:“我突然很羡慕唐夏。” “一个死掉的人,有什么好羡慕?”薛鸿铭木无表情地说道:“人死灯灭,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应该羡慕。” 蓝馨慧心想他这样淡漠无情地说,究竟心底会有多痛?这场痛,被封闭着,紧紧流溢出一点点,便叫他人看来惊心动魄,为之动容。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断喝一声道:“那我现在来抓你了!” 定秦剑迸发出一阵清锐剑鸣,蓝馨慧修长娇躯骤然疾驰杀向薛鸿铭,霍霍剑光如雪如电自薛鸿铭腰侧横斩而去! 薛鸿铭不疾不徐地伸手,磅礴御气轰然卷动,如同有一层无形透明的水幕笼罩周身,蓝馨慧一剑斩在水幕上,瞬间便传来比之更强横十倍的力量反弹,砰地一声巨响,气浪翻动,地面龟裂,蓝馨慧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重重砸在路边一辆车上,直接将车辆撞得铁皮下凹,连人带车腾空飞起,落地时卷起大片尘埃! 蓝馨慧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上胸骨碎了好几根,玉容苍白惨淡,青丝凌乱,伤势极重的无力靠着车。 她愤恨地瞪着缓缓走来的薛鸿铭,气急败坏地怒道:“要不要下手这么重?” 薛鸿铭走到她身边站立,低头俯视着她惨白的脸,忽然轻声说道:“谢谢。” 蓝馨慧不屑地嗤了一声,嘴硬着说道:“切……少自作多情。” 薛鸿铭木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走向自己的车。 车上,唐夏还在安静的睡,还在永远地等他。 “喂,顾少堂已经打了报告。”蓝馨慧叫了一声,用虚弱的声音道:“鉴于你实力超出预计,李云东会长已经决定亲自出手。国安、警局等世俗部门也会全力配合,你……咳咳……你不要再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会……死人的。” 薛鸿铭身躯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片刻车子引擎隆隆响起,最后扬长而去。 蓝馨慧捂着重伤的胸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与车子消失在这人间。 …… 西藏,名剑协会总部。 星空浩瀚,庭院清寂,满地都是枝叶的影。方君君蹑手蹑脚地穿过庭院,心中紧张万分。事实上,她并不需要如此紧张,名剑协会只是将她软禁,但仅仅是不允许她离开协会,在协会之中,她的行动大半是自由的。 她要去的地方很明确,就是名剑协会的地下墓室,具体的方位她已经机智地从王晨曦的嘴中套到了。 她想要成为名剑师,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她如此迫切想要成为一位真正的名剑师。 她要逃离这个地方,去找薛鸿铭,去救薛鸿铭。 哪怕明明知道即使成为名剑师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也无法对抗庞然恐怖的名剑协会,但方君君依然想要这样决定。 她不能不在薛鸿铭,根本无法做到在远离他的地方,听着他的磨难,然后等着他的结局。 那样的事,她坚信自己一定会悔恨终生! 方君君推开了地下墓室的大门,望着眼前无数陈列的名剑师,明眸中闪过一抹决然,面容不由肃穆庄严。 她割开了自己的手指,一把一把剑的滴下血,祈求着这些看透时光千百年的名剑承认的那一刻。 然而最后她小脸惨白地怔怔站在最后一把剑的面前,看着自己的血在剑身上流动。 怎么……可能…… 不会的! 和当年薛鸿铭的绝望一样,没有任何一柄名剑认方君君为主!! 方君君脑中轰鸣一片,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她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机会,趁着会长李云东不在的时候,溜进这里,上苍却竟然给她这样答案? 我到底……该怎么办? 今夜夜空无星,李云东七年来第一次离开名剑协会,上一次还是在七年前林宗硬闯名剑协会之时。每一次李云东离开协会总部,似乎便总会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 除了方君君,还有其他在涌动。 宋海尘坐在房间门口,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忽然听闻轻微脚步声传来,顿时停下警惕地望去,见到来人,才松懈下来,笑骂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被薛鸿铭那小鬼吓得不轻啊!” 顾少堂脸色阴沉,觉得宋海尘是在讥讽,不悦说道:“换做是你,你恐怕逃得比我还快。” 宋海尘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我才不怕,巨阙的御气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薛鸿铭就算真的是不死之身,我也能打到他趴下!” 他见顾少堂面色铁青,愈发难看,不由咧嘴大笑,拍了拍顾少堂的肩膀,笑道:“好啦,说说而已,还真是小心眼!你来这里干什么?” 顾少堂冷着脸道:“路过,不行吗?” “当然可以!”宋海尘豪爽地大笑,挑了挑眉,说道:“要喝酒吗?我看你这次回来,心情真真不好!” 顾少堂想了想,才冷冷说道:“就喝一点,你也是……喝多了误事。” “哼,就里面那群小兔崽子?”宋海尘嗤之以鼻地道:“就算一起上,老子一只手都能把他们全都干翻咯!”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拿酒:“我和你说,你有口福了,老子今天的酒可是……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痛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胸口,胜邪剑的半截剑身从他的心脏透了出来,鲜血淋漓,阴柔狠厉的御气瞬间将他的经脉全都腐蚀成渣! “呵呵,抱歉,我不想杀你的。”顾少堂站在宋海尘身后,阴狠狠地狞笑着,脸上带着愉悦亢奋的笑容:“可是秦浪说,能守在禁制之屋的人,一定是李云东最信任的亲信,如果不杀掉,会有很**烦。” 他顿了一顿,表情夸张地皱起眉头,无辜地说道:“你知道,我可是很讨厌……麻烦的。” 他伸手摁在了宋海尘的脑后,猛然抽出了剑,宋海尘双膝无力跪地,砰得一声,软软倒下。 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他仍然在想顾少堂说的那个名字。 秦浪。
第二百四十章 新时代 叶少华负手走在长长的走廊之上,面容淡静漠然,薛鸿铭的事已经闹得名剑协会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对于叶少华来说,其实生活并没有变化。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他人无法插手。叶少华与薛鸿铭在日本并肩作战,自然是有感情的,但他深知这种事左右都是两难,所以选择不选,做一个旁观者。 他拒绝了协会分配给他追杀薛鸿铭的任务,并且是毫无理由,就因为此,他被惩罚不得离开协会三月,同时暂时剥夺一切在协会的权力。 做为朋友,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叶少华忽然停下了脚步,细长笔直的剑眉微微蹙起,看着拦在前方的人,问道:“你在等我?” 拦在面前的青年,身材壮硕,染一头金发,格外桀骜张扬,闻言便邪魅地笑:“是。” 叶少华仍然皱着眉头,冷声说道:“李曼器,你是三组名剑师,此刻应该呆在禁制之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曼器微笑说道:“可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有意见?” 叶少华说道:“意见很大。” 他眼眸微凝,负在背后的手手指微动,黑夜里闪掠起一道银亮白芒,一闪即没,玉柄龙赫然背握在后。 “说吧,你们……想要干什么?” 李曼器摸摸鼻子,笑容愈发诡异,同样手指张动,一柄巨剑轰然落手,剑身宽且长,层层叠叠,构造如同一座堡垒,在月光下充斥着金属的暴力美感。 “他们要干什么你不必知道,你眼前只有我一个人。而至于我嘛……”李曼器目光邪气毕露望着叶少华地说道:“来杀你而已。” 叶少华冷冷地道:“你做不到。” “我一直在想,除了孙不念长老的赤霄外,你的玉柄龙和我的青龙剑,究竟哪一个更强。”李曼器目光闪动,呈现出一种跃跃欲试的亢奋表情:“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叶少华冷哼一声,不再与他纠缠,玉柄龙霍然刺出,伴随龙气凝聚,宛若猛龙出洞,杀气腾腾地直扑李曼器! “正面干我?”李曼器张狂地大笑:“***很喜欢啊!!” 他的青龙剑亦同时刺出,霎时卷起一团团猛烈钢铁碎屑旋动不止,在行进中快速凝聚成一条钢铁巨龙! 两条龙,一条龙气,一条钢铁之龙,在砰然巨响中狠狠碰撞在了一起,狂暴的气浪顿时将走廊冲击得四分五裂,化为碎屑横飞! …… 王晨曦四肢大张,仰躺在床上,张大着嘴打着呼噜睡着美梦,月光从窗户外流泻而尽,见到他这般不雅模样,实在不忍直视,又悄悄收敛。 门外有人在弹琴。 琴声铿锵清越,从轻到响,由远及近,由平淡到……锋锐。 锋锐地刮裂了风,砰地一声破开了窗,朝着熟睡中的王晨曦当头劈了下去!沿途过处,剑痕肆虐,木屑横飞! 眼看那道音刃就要将毫无防备的王晨曦劈成两半,放置于床前的大梁氏十三剑爆出一声锐响,极具灵性地射到王晨曦床前!清脆一声裂响,大梁氏十三剑及时护主,但同时剑匣亦被这道凌厉音刃斩得炸裂成一片片木屑! 王晨曦惊坐而起,一睁眼见屋内一片狼藉,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事,抄起大梁氏剑,连鞋子也不穿就奔跑出屋,气急败坏地吼道:“谁?!大半夜约架,缺德不缺德!有种明天约!” “明天我就不在了。” 说话人的声音温润,月光下,他生得一张阳光俊俏的脸,神采飞扬。 王晨曦看清了来人,怔了怔:“郑川?” 他很疑惑,郑川是四组的人,而他隶属二组,两人平时活动彼此独立,除了打过照面之外,并无交集,论起交情,郑川更不可能会半夜来约架这么有诚意。 郑川手持的万仞剑,记载于郭于章《剑记》之中,说此剑最早为西晋旌阳令许逊,许逊得道于豫章山,其时江中有蛟为患,祸害人间,许逊乃投下万仞,水波中荡起音波,斩下江中蛟首!后世有渔人撒网捕鱼,捞到一石匣,鸣击之声响彻数十里!到了唐代道王任洪州否刺史,将石匣破之,得剑一双,两剑均有刻下铭字,一有许旌阳字,一有万仞字。 总的来说,万仞剑是把很难缠的剑,虽然最后没有位列一级名剑,但在一级名剑之下,也没有任何名剑敢说稳赢万仞剑。 但是郑川为什么会来找他? 王晨曦一头雾水,愕然问道:“你打错了吧?” “呵呵,没有,”郑川满脸笑呵呵,无比坦诚地道:“我是秦浪大人的人,秦浪大人今晚破关,我要制造一些混乱,想来想去,你的名剑虽然有十三柄,但没有名剑能力,应该比较容易对付。” 王晨曦怔了怔,忽然恼怒地骂道:“你觉得我是软柿子?!” “是。”郑川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你……!等等……!”王晨曦猛然想了起来,顿时脸色大变,震惊失声道:“你说秦浪?!秦浪今晚出关……!他不是……” “呵,区区人间狱就想要困住秦浪大人?” “……,算了,不管了,打架!” 王晨曦觉得今晚的事情可能会复杂,但他是一个简单的人,不愿想复杂的事,他要做的,不如就是简简单单打倒郑川就好。 于是一声清响,同西南方的两道龙形同时响起! 同样的事,几乎在每一个角落上演,整个协会总部变成了巨大的乱斗场。顾少堂杀死宋海尘之后,释放出了三组的名剑师,被囚禁的三组名剑师要么和秦浪早有勾结,要么本身对协会囚禁他们一事心生不满,因此顾少堂进门蛊惑,达到了很好的效果。 顾少堂说:“李云东昏庸无能,协会正在腐朽,秦浪大人今晚出关,愿背负千古罪名带你们开创一个新名剑协会,创一个新时代新世纪!愿意的人上前一步听我号令!” 立刻便有几位与秦浪达成协议的名剑师上前踏出一步,有人开了第一枪,便自然有人动摇。 有名剑师问:“新的名剑协会与现在的名剑协会有什么区别?” 顾少堂骄傲地朗声道:“它们坐以待毙,我们主动出击!”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新名剑协会的目的,千百年来,人间一直处在冥王的阴影之下,生怕有天冥王会再度复苏,于是采取了无数种办法补救,这些办法付出了很多叫人难以承受的代价。事实上,冥王只降临过人间一次,那正是名剑历史的起源。 其时冥王亲率大军,附身魔王蚩尤,几乎顷刻间将人间毁于一旦,轩辕姬与神农联合,并肩创造出人间第一把名剑……轩辕剑。以轩辕剑为样本,集齐人间之力,终于打败蚩尤,以轩辕剑为介质,封印冥王与珠峰之巅,并且将广阔千里的冥界人间接口合拢至只余一道缝隙。 又过千年,冥界蠢蠢欲动,于是干将莫邪身负重任,终生世代守护冥界缝隙,强行压制冥界众妖。 而今天,秦浪的胆子比以往任何人都要大,比任何人都要疯狂。他想要如同当年的轩辕黄帝一样,集合人间之力,主动释放出冥王,与冥王决一死战,一劳永逸! 五千年来,人间的力量发展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的人间,名剑师正在壮大,即使凡间之力,也拥有莫大恐怖的能量。 凭什么不能与冥王一战?! 顿时就有数位名剑师热血沸腾,他们本心就对协会总是安抚妖怪的策略并不赞同,认为妖怪就是妖怪,既然来到人间,就应该以强势对待,怎么能待如上宾,甚至还开启谈判? 偌大的房间,最后选择留在协会的名剑师人数还不过半,顾少堂阴冷地扫了一眼他们,说道:“既然你们不愿意,那么我们也不勉强,只是日后相见,就是生死相见。” 他转过身,高高举起胜邪剑,沉声厉喝道:“志同道合者,听我命令,前往各组制造最大混乱,为秦浪大人出关争取时间,半个小时后,无论行动成败,往协会地下墓室集合!” “是!!” 选择反叛的名剑师鱼贯而出,领命而去,至于顾少堂所说的制造混乱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尺度,全凭名剑师自身领会。 眼见投靠的名剑师都走的干净,顾少堂忽然转过身,笑容邪魅诡异地望着那些坚守留在协会的名剑师们。 “诸位,”他愉悦开心地道:“又见面了。” 名剑师们纷纷脸色大变!!其中一人情急之下,失声吼道:“顾少堂,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顾少堂仰着头睥睨着这群可怜虫,狞笑道:“再相见,便是生死相见。” 但他不过背过身一次,在转过身时,这样便成为了他口中的再相见!! 名剑师们愤怒地往屋外冲去,屋内的禁制仍然在,是以他们不能动用御气,而顾少堂站在门口,并不受禁制影响,是以……他们想要活命的机会,就是从这里冲出去。 但他们面对的是顾少堂,代表协会最强层次名剑师的名剑组长顾少堂! 顾少堂连斩三剑,大笑着张开双手,享受鲜血扑溅在脸上的快*感,只需要三剑,强大的御气便将大部分失去御气手无缚鸡之力的名剑师斩裂,其余就算不死,胜邪剑的腐蚀能力已在屋内开始蔓延,他们迟早也都会死。 顾少堂张狂快意地笑,他爱鲜血如幕飞扬在小小一间屋内的场面,爱听那些没死的名剑师绝望地哀嚎和怒骂,看他们在死神面前挣扎悲痛哭泣的可怜模样。 这才是他要的世界。 他觉得今生他只有今天活得最开心! …… 协会总部,人间狱。 秦浪双膝跪地,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艳丽脸庞。他的两手高高举起,手腕被两颗巨大银白钢钉穿透,钉在身后的铁壁之上,不仅双手,双脚、胸膛、丹田,脊椎……均被这样的钢钉死死钉在铁壁之上。 足足四十九根钢钉,叫他任何一点轻微的动作都动弹不得! 这些钢铁,彼此有某种力量相连,完全压制着秦浪的御气,偏偏落位极其毒辣,叫秦浪可以不死。 秦浪听见外面有轻微地声响,黑色发丝错落间,他艳红如火的薄唇在若隐若现间微微扬起。 “呵,游戏又开始了。” 他低声细语地说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龙渊太阿,尽败鱼肠! 秦浪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孙不念重伤的假消息在他的整个计划中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同样是不可抗拒的诱饵,这个诱饵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所以他决定赌上一场。 然而他是个高明的赌徒,在这一场赌博中,并不是孤注一掷。 成,则名剑协会完整落入手中,败,他的计划完全不受影响。 这一场赌博,他实则稳赢不输。 李云东和孙不念都太低估他了,把他的党羽爪牙理所当然认为都在三组名剑师中,断然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隐秘的发展,他在名剑协会的势力已经到了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地步,每一组都有他的拥护者,名剑协会的任何一条情报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 唯一的悬念只是,若他被囚禁,他该如何以一种胜利者姿态挣脱这囚禁禁制,上演一出王者归来。 秦浪仍然低着头,修长削瘦的身躯颤巍巍地抖动着。体内的御气完全被压制,一丝一毫都动用不得,但此刻,有某种可怕的力量在心脏部位滋生,这种力量混入他的血脉之中,像挣脱牢笼的凶兽,肆意破坏着他的身体结构,每一处,都带给他剧烈恐怖的惨痛,仿佛身体血肉正在被一点点撕裂! 但破坏之后,便是重建。 秦浪的皮肤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苍白如雪,浑身发出噼里啪啦地爆响声,连绵起伏,仿佛无止无休,沉闷的声音叫人听来心悸不已。 他的骨骼悄然发生着变化,密度不断累积,远远超过人类极限,同时……脊椎尾骨开始产生裂变,如同细胞分裂一般,一生二,二生四,新长出的骨头整齐有序的堆积在一起,刺透身体之外,同时皮肉在力量的催化下快速的滋生,包裹骨头。 俨然是一条狐尾!! “啊啊啊啊……!!” 秦浪猛然抬头,双眸怒张圆睁,眸内有黑斑点点,如同病毒一般向两边眼眶移动而去,瞬间将两眼眼角边的血管狰狞突起!而他妖艳面容此刻凶戾可怖,戾气之重,几乎择人欲噬,充斥在整间屋子! 两道剑眉之间,赫然有一点红,晶莹剔透,宛若血滴,然后晕染开来,渐渐开出一朵艳丽桃花! 桃花真的开上了他的脸。 这就是他的底牌,十四年前,他下山杀妖泄愤,初见林宗时,两人激战之下,竟成为好友,于是达成这项交易。 他助林宗找到妹妹,林宗则赐予他……妖怪的力量。 十四年来,妖血被他遏制在心脏之中,隐藏得极深,而今天,他毫不犹豫地入妖。 从此他是手握鱼肠的妖狐,秦浪! 强横的妖气一波波炸裂而出,将屋内一切摆设碾为残片灰烬,在四周铁壁上划下密密麻麻的剑痕。钉着秦浪的四十九根钢钉在嗡嗡颤动,同时身后铁壁似感到了所囚禁之人的暴动,陡然光芒大盛,爆出刺眼黄光,茫茫一片! “啊啊啊啊!!!!” 秦浪仰首长嘶,血丝伴随着唾沫飞溅而出,妖气再强一分,硬生生与这协会最高禁制之地抗衡! 锃。 一根钉在秦浪手腕的钢钉率先支撑不住,被强横霸道的妖气冲击得飞射而出,电光一般穿透对面铁壁。 一子败,满盘皆输!! 锃锃锃锃锃锃!! 人间狱禁制之法顿时兵败如山倒,一颗颗钢钉化作一道道电光疾驰在屋中,繁密如雨! 四十九钢钉尽破。 秦浪的御气自血脉中欢快奔流,与妖血融合在一起。他徐徐站起身,黑发凌乱狂舞,脸容白皙妖冶,双眸之中,邪美气息扑面而来,一时屋内妖气冲天! 身后狐尾悠然自在地摇曳,使他愈发阴柔艳丽。 秦浪平平伸手,虚握。手前空间扭曲,生出一道裂缝,鱼肠自裂缝之中穿行而出,落入他手,发出一阵尖锐兴奋剑鸣之音。 “呵,人间狱?”秦浪嘲弄一笑,负手走下石阶。 他一身白衣,满身染血,偏偏气度高雅孤远,从容淡静,仿佛世间万物都可不屑一顾。 他推开了门,见夜空繁盛,四面八方都有剑击的铿锵之音,扬眉一笑,望着拦在面前的两个人,说道:“龙渊太阿,出关第一战,便得到这么大阵仗,很好。” 面前的两人,一人削瘦高挑,一人矮小肥胖,瘦高者面容丑陋,矮胖者偏偏相貌英俊。瘦高者名叫杨冰,手持龙渊,矮胖者叫做陈天翔,手持太阿。 龙渊太阿,中华最有名的名剑之一,传春秋时楚王令欧冶子、干将师徒铸铁剑。欧冶子、干将作成铁剑三支:一名龙渊、二名太阿、三名工布,献给楚王。楚王见后非常高兴,问道:“何谓龙渊、太阿、工布?”答曰:“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欲知太阿,观其(纹),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 至于另一口名剑则时常与这两剑同时提起,工布剑,记载上说:“欲知工布,(纹)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这三柄名剑,在中华悠远历史中,都曾创下过丰功伟绩,有过改变一场战争的记录,其强大可见一般! 杨冰看着秦浪自屋内徐徐走出,身后一条巨大狐尾摇曳晃动,见他姿态风雅,颠倒众生,不由震怒不已,厉声喝道:“秦浪,你罪该万死!竟然舍弃人类之身,胆敢入妖!” 秦浪失笑:“人与妖又有和区别?我有人类的观念灵性,却也想有妖怪的天生强大,又有何不可?” 这一笑,分明是个男子,居然有惊心动魄的艳丽媚态,叫杨冰与陈天翔这等心志坚定之人,都不免心神一荡! “既然你入妖,又做出今夜这样大逆不道之事。那么你我便再不是志同道合之人,而是不死不休之敌。”陈天翔眼睛微眯,精芒掠动,沉声暴喝:“留你不得!!” 四字落下,铿锵隐有金石之音,陈天翔矮胖身躯爆射而出,太阿剑抢先进攻! 秦浪眼前,顿时有淘淘大浪自九天之上落下,在眨眼间分流数股,从四面八方向秦浪逼迫而来!秦浪面容微凛,不退反进,身形变幻出道道虚影,鱼肠穿过空间从诡异角度出现,化身十道,九道破开袭来的汹涌天水,一道直取陈天翔头颅! 脚下陡然发生变化,草木疯长,野兽横行,陈天翔身影如一阵风,四处变幻不定,同时背后竟又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陈天翔自两侧一劈一斩而来! 在秦浪的感知里,无论是鬼魅行进中的陈天翔,还是自两侧凌厉攻来的陈天翔,凛冽御气均有莫大威胁,不可不防。也就是说……出现的三位陈天翔都是真正的主攻点。 这就是太阿剑的名剑能力,真实幻境。 虽然是幻境,但幻境所现,均是真实存在的。在这幻境之中,陈天翔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可以创造出任何匪夷所思的战斗环境,甚至可以使得自己拥有无数分身,且每一个分身都是真正的他。 但秦浪挺立不动,傲然一笑,刺向陈天翔的鱼肠剑蓦然变向,尖锐啸声中刺向某处空地处。顿时陈天翔脸色大变,因为他所呈现的陈天翔虽然都是真实,但出于谨慎的战斗习惯,他的肉身却是隐匿在这幻境之中,断然没想到被秦浪竟然一眼看破! 秦浪入妖道,入得是林宗的天狐之道,天狐一族生来便是制造幻境的高手,太阿剑的真实幻境固然强悍,但秦浪以幻境对幻境,一眼就能看到虚实。鱼肠剑行进锋芒尽敛,无风无浪,无声无息,比起秦浪未入妖之前反而不知危险了多少遍。 陈天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闪避,面色遽然苍白,鱼肠自空间一现身,分明简单的行进路线,却隐隐然封住了他所有退路,并且无论他采取何种方式迎击,竟都有一种必被鱼肠击中的诡异感觉! 千钧一发之极,杨冰低喝一声,随着他这一声喝,鱼肠剑突然诡异地顿了一顿,就是这一顿,才让陈天翔觅得一线生机,连退三步,不再为鱼肠锁定。 同时,幻境之中,草木垂落,万兽呜咽伏地,秦浪感觉似乎有一座大山遽然压在身上,挺直的身躯不由微微一弯。 龙渊之名剑能力,人间失衡!可以改变区域内的重力系数,令敌人寸步难行! 龙渊剑趁着这时,撕裂空气如清越龙吟,眨眼杀至秦浪面前!!同时陈天翔众身合一,太阿从另一个最精准狠辣的角度刺击而来! 龙渊太阿合力围剿秦浪! 秦浪细长如狐的眼眸霍然怒睁,身后狐尾骤然笔直立起,双手张开,磅礴妖气与凌厉御气彼此融汇在一起,竟有惊神泣鬼的恐怖威力,瞬间震荡开来! 砰!! 轰鸣狂野的爆炸声,卷起的气尘翻滚着化成巨大的蘑菇云直冲天际,秦浪唇角溢血,倒飞而出,但这一记硬拼,杨冰和陈天翔比秦浪更凄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一左一右重重砸在地面上。 地面,砖石尽碎,在尘埃将要落定之时,囚禁秦浪的人间狱小屋无声无息地化为粉末,在风浪中湮灭。、秦浪对于自己的伤势无动于衷,脚尖一落地便陡然改变后退的态势,流星般爆射而出,鱼肠剑射向陈天翔,而自身则凶悍之极地扑向杨冰。 杨冰面容惊骇无比,要知他虽然重伤,但龙渊剑施放在秦浪身上的五倍重力仍在,在五倍重力之下,秦浪的速度竟丝毫不必他逊色,甚至隐然略胜一筹,那么若没有这五倍重力,秦浪的速度岂不是…… 融合了天狐妖血的秦浪,竟然强大了这样的地步!! 鱼肠刺破了陈天翔的左肩。 秦浪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杨冰的脸上。 砰然一声响,陈天翔和杨冰的身躯狼狈的撞击在一起,落地时,御气与妖气仍然彪悍,轰然将他们身下的地面轰出一道直径十米的大坑。 但秦浪居然就此停手,他伸出手背,抹去唇边血迹,轻柔地说道:“龙渊、太阿,同出丰城,我知道你们双剑合璧,会成为另一柄名剑丰城剑,威力绝伦,冠绝天下。那么……” 他微微一笑,凝望着狼狈爬起的杨冰和陈天翔:“我给你们这一次机会,若你们合璧丰城剑仍然是败,那么今夜便不插手我的事,如何?” 月下,他明眸皓齿,不经意间颠倒众生。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可好? 昆吾剑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剑身弥漫出大片大片的气雾,如同滚烫沸腾的蒸气,正是这些白色气雾诡异地驱散了李云东的黑暗空间,使得空间产生了缺口,薛鸿铭立在真实世界的沙发之上。气雾弥漫,似魔影,又似圣光,飘动之中,惊涛骇浪的恐怖力量有条不紊的摧毁着湛卢剑的黑暗空间。 片刻之后,昆吾剑开始进一步的变化,银白冷冽的剑身先是产生道道裂纹,然后如鳞片一般开始片片剥落,此时剑柄之上镶嵌的那颗黄玉迸发出极亮光线,沿着剑柄纹路注入剑身。 每一片铁片剥落,剑身之内,便透出浩然凛冽的暗金光芒,而与此同时,李云东手上的湛卢剑发出了阵阵剑鸣,鸣声欢愉喜悦,又含着极其的敬畏。 黑暗空间无声无息地龟裂、崩溃。 李玉东发现他无论如何催动湛卢剑,都无法再动用湛卢剑的改变规则能力,湛卢剑仿佛抛弃了他这个主人一般,一味地发出阵阵剑鸣迎合着薛鸿铭新生的剑,若不是李玉东以强大御气死死摁住,恐怕这一刻湛卢剑已恨不得飞到薛鸿铭身边。 这是一种表示臣服的姿态。 千百年来,湛卢剑一直以人间最强名剑而存在着。 唯一能让叫它如此低姿态地响应着,传说只有一柄剑,然而那柄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人间。或者说……它应该在珠峰之巅冥界裂缝之前,镇压着蠢蠢欲动的冥王。 那柄剑是名剑历史的起源,是天下万千名剑的始祖,是上古时代阻截冥王毁灭人间的领导者,号称拥有号令天下一切名剑能力的…… 真·最强名剑,轩、辕、剑!! 昆吾剑竟然就是轩辕剑?! 薛鸿铭才是人间最强之剑的持有者? 上苍原来是眷顾他的,原来真的是要他以不死的。 李云东终于明白为何昆吾剑除了强化肉身能力之外,还能够吞噬名剑师、妖怪的力量转换为持有者的御气。因为传说中,轩辕剑本身号令众名剑,如遇叛逆者,便可溶解吞噬其名剑。 李云东一直不是很明白薛鸿铭为何能杀得死孙不念,孙不念又是为何甘愿受死,更想不通孙不念出于何种理由要阻挠薛鸿铭复仇,但现在此情此景,他一切都想明白了。 薛鸿铭的确不能杀死林宗。 名剑始祖轩辕剑其实若称之为魔剑亦不为过,每一任拥有他的主人必以心中执念起誓,从此此剑便为此执念而存在,一旦执念完成,轩辕剑就会吞噬持有者。当年轩辕姬击败冥王蚩尤之后,世人说他得道成仙,其实是被轩辕剑所吞噬。 薛鸿铭心中的执念在于林宗,倘若他杀死林宗,那么完成执念后,昆吾剑一定会现出轩辕剑真身,是否吞噬薛鸿铭不说,但是一定会引起天下大乱。 因为轩辕剑本该镇压在珠峰之巅,是冥王战败后的封印。 封印冥王的轩辕剑应该是完整的。 李云东定睛看去,果然薛鸿铭手持的轩辕剑厚度极薄,且另一面剑身完全没有。也就是说……薛鸿铭现在所持有的,只是二分之一的轩辕剑。 另外一半,在珠峰之巅。 薛鸿铭脚下的沙发与地面开始崩溃,在真实世界里,碎片无声无息地分解、漂浮。 躺在第一层的老板娘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忽然直觉有些怪异,这种感觉叫她遍体生寒,几乎本能地向楼梯口看去,这一看,顿时呆若木鸡! 像是在上演无声电影,楼层以惊人的速度分解成一片片残件,分明气尘如惊涛骇浪,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产生,仿佛时间被放缓了无数倍,仿佛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该有声音。 老板娘眨了眨眼,用了十分之一的秒时间明白过来她的家业已毁,又用了同样的时间明白过来她再不跑,恐怕连她的人生都要毁了。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跑到外面时,才发现门外已然人山人海,人人目光不在崩塌的宾馆上,而是抬着头,仰望着苍穹。老板娘见这么多人再次,心下安定,亦好奇地随着人们仰起头,看向苍穹,顿时张大了嘴,一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天穹之上,群星闪耀,浮云轻薄,每一颗星都延长出了细而明亮的光芒,彼此连接在一起,轻易便能看出所勾勒出来的星图。 赫然是一头雄壮广阔的龙! 且星光均在高速移动,仰望而去,那只龙正在张牙舞爪地横行苍穹!! 月亮是它锋利的獠牙,獠牙中又有一线冰寒光芒直落人间,位置正是她这家小小宾馆! 废墟之上,李云东看了看薛鸿铭手上月光连接的轩辕剑,又抬头望着星空异象,渭然长叹:“天意,都是天意啊。” 他收起湛卢剑,语重心长地对薛鸿铭说道:“你……好自为之。” 然后他徐徐转身,如同仙人一般飘然离去。 薛鸿铭怔了怔,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依然没有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喂,等等。” 不想李云东听到这句话,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玩命的……撒腿就跑。 不跑难道等着被揍?! 他一边狂奔着,一边这么愤恨想着。 薛鸿铭不明所以,不知道李云东为何逃得如此狼狈,直到他低头细细打量手上这把新剑时,才有几分了然。 剑身之上,以古老文字铭刻着剑名。 轩辕剑。 …… 天现星龙异象的消息被以最快的速度封锁,无论国内还是海外,所有的媒体都对此保持缄默,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报道。就连最难控制的网络,也在各国联合之下,被封杀的干净。虽然不可能做到封锁所有的言论,但至少将舆论控制到了最低底线。 然而这些与薛鸿铭没有关系,与建德寺的和尚们也没有关系。 但现在,薛鸿铭和建德寺的和尚有那么一些关系。 建德寺主持方丈相乐近十年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了,要知道建德寺不过是一个小城镇的一座小寺庙,莫说平时,就连盛大节日时也都香客稀少,方丈若不是看着这寺内一干老者,若是离去恐怕他们生计更加艰辛,早就要还俗去了。 但偏偏眼前这个相貌俊秀,年纪轻轻的男孩忽然带着一口棺材闯进了佛门,然后将一个背包甩在了大雄宝殿前,告诉他说:“我要出家。” 倘若有个素不相识地女人有一天在街头突然拦住你说“我们结婚吧”,哪怕这个女人在生得再美再倾国倾城,你第一反应一定是不愿意的。相乐此时的感觉就类似于此,并不是十分乐意,隐约觉得其中有诈,更何况这个年轻人还自带了一口棺材上门? 他宝相庄严地道:“施主,你为何要出家?你年纪轻轻,还有大好前程……” 薛鸿铭没等他说完,就拉开了背包,顿时四周一片倒抽冷气声。背包里,什么东西都没装,赫然只装了一捆捆人见人爱的软妹币。 薛鸿铭说道:“我入本寺,这些就都是寺里的。” 相乐眼角不可抑制地抽搐了几下,心中有些动摇,又想这年轻人年纪轻轻哪来有这么多钱?若是富二代,又怎么会如此想不开来这破败小寺出家?其中有诈……其中有诈……其中有诈…… 他默念数遍,终于定下心中躁动,义正言辞地说道:“佛门清净之地,钱财肉身不过身外之物,小施主,我看你六尘未尽……” 可怜的方丈再一次被打断,这一次打断他的还是薛鸿铭,但与上一次的钱财不同,相乐很不喜欢这一次薛鸿铭拿出的东西。 那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叫他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心头一阵发虚。 薛鸿铭眯着眼说道:“你到底让不让我出家?” “我看施主骨骼惊奇,眉心有庄严肃穆,佛跟天生,正是我佛垂怜之人。”相乐一本正经地凛然说道:“看来三年之后,本寺方丈之位后继有人了。” 薛鸿铭这次很满意,他说:“寺外有一座塔,我今后就住在塔内,潜心修佛。” 相乐苦笑道:“请便。” 薛鸿铭自此潜心封闭在了塔内,有时经过的和尚探头进来瞥他一眼,见他不是盘腿端坐便是默读经书,塔内无床无桌,只有一口棺材与他相伴,棺材经久不见衰朽,色泽仍然光滑。 久而久之,薛鸿铭出来寺内的悍匪形象被人遗忘,甚至本身他这个人亦被人遗忘,偶尔有人提起他,笑言他是当代被关在塔内的蛇妖。 薛鸿铭以黑凤凰之血凝固成黑冰,包裹整口棺材与唐夏尸身,使她与红尘隔绝,不受衰朽,永葆绝代容颜。 从此不问世事,每日与唐夏说话。 他倾谈,唐夏倾听。 这一日薛鸿铭读维摩诘经,读见一段,觉得伤眼。 是身如焰,此渴爱生。是身如幻,从颠倒起。 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 于是竟潸然泪下,回头看唐夏恬静安然仍在熟睡,仿佛看到了余生定数。 唐夏,从此之后,我一分一秒都陪你,与你回忆那一桩桩往事,洗涤我一身罪孽,让你见证我执念再无,只剩悔恨,乃至最后从容清净。 你红颜不老,看我日渐苍老。 可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 乱人间 五岳之首,泰山。 秦浪摆一张长桌,跪坐断崖之上,看崖边云波诡谲,品清香铁观音。 顾少堂悄然走了过来,秦浪知道听见脚步声停下,方才温声说道:“不妨坐坐?” 顾少堂倒不客气,一屁股与秦浪对坐,一同看这浮云变幻,氤氲满眼,片刻后晒然说道:“不如在家看球赛。” 秦浪微微一笑,不介意他的不解风情,为他酌一杯清茶,茶水满杯,底部忽起风云,自有浅浅漩涡浮生,须臾上升,破开水面,勾勒出一条晶莹小龙,栩栩如生之程度,竟似要破空飞走一般。 待秦浪茶落,小龙这才徐徐蛰伏进茶,一时茶香扑鼻而来,有别样的清香。 顾少堂盯着这杯茶,邪魅一笑,道:“这才有点意思。” 他举起杯,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如同喝酒。 秦浪看着他将茶当酒,摇了摇头,说道:“茶不是这样喝的,需慢慢品。” 顾少堂说道:“喝不惯,喝不出,当做酒喝其实更痛快!” 秦浪于是不再对牛弹琴,轻抿了一口茶,明亮目光望着无边无际的天边,淡然问道:“结果如何?” “还好,”顾少堂抹了抹嘴,说道:“大部分的名剑师同意入妖,成为妖剑师。只有少数几个**太顽固,要不要……?” 他眼色一厉,唇角扬起的笑容邪魅而显得狰狞。 秦浪摇摇头,说道:“没有必要,他们随我离开名剑协会,已无路可退,于我应莫大感激他们的信任。况且成为妖剑师后实力更上一层,日积月累下,他们自然会感受到期间不同,动摇只是迟早的事。” 顾少堂颇有些不以为然地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接下来如何计划?” “你是想问,我让你杀了唐夏,该如何对林宗交代吧?”秦浪微微一笑,宽慰道:“不必担心,妖怪不以人类标准衡量,妖怪知生死天命,所以少有憎恨之心。唐夏若不死,林宗定会为她拼死守护,但既然唐夏死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死亡,对妖怪而言,只是个抗争的过程。” 他顿一顿,神清气爽地扬眉一笑:“林宗那边,由我应付。” 顾少堂皱眉说道:“至今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何要让我杀死唐夏?” 秦浪高深莫测地轻声答道:“为了林宗。” 他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修长手指随意懒散地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地道:“少堂,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 顾少堂怔了怔,妖邪笑道:“一个我想杀谁就杀谁的世界,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你释放冥王?冥王现世,必定是个令人兴奋颤抖的乱世,我要乱世。” 秦浪很满意他的坦诚,虽然顾少堂的目的与他不同,但至少现阶段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于是他娓娓说道:“如今协会被我们分裂,李云东正在赶回名剑协会,但即便如此,协会龙渊太阿重伤,四组只剩下工布剑东方毅撑得住场面,二组墨羽狞同样伤势不轻,五组巨阙剑宋海尘、六组腾空剑司马徒都已死,三组的我和七组的你脱离名剑协会,执法组黄月奏刚刚放弃追杀薛鸿铭。” “协会八组组长,已名存实亡,名剑协会内部自身,恐怕也有一段时间重新整合才会与我们一战。世俗权力,也都在观望,这一段时间,实则是一段真空时间,但我们的成败,就在这一段短短时间内,时间不多,但好在主动。” 顾少堂却想起一事,眼底掠过几分惊惧:“听说薛鸿铭继承了轩辕剑……” “只是一半而已,”秦浪倒是显得很平静:“不过如此一来,反而帮了我们大忙,冥王现世不可避免了。至于薛鸿铭,你不必担心,只要你不出现在他面前,他不会来找你,他的心已废,所以是个废人而已。” 秦浪说完,徐徐站起身,轻声叮嘱着顾少堂:“少堂,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办,替我约见各大妖怪代表,五天之后,齐聚这里,相商要事。” 顾少堂颇为不耐烦地皱眉说道:“你又要去哪里?” 秦浪淡淡答道:“珠峰。” 顾少堂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可是你的伤。” “少堂,”秦浪眼望无穷天际,那里云海翻动,山河尽览脚下,芸芸众生,还未感受到风暴的来临,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着。 他说:“等我伤好了,我们的时间就没了。” 然后他飘然离去,看来潇洒,实则坚毅决绝。 三日之后,秦浪现身珠峰之巅,负手伫立在冥界裂缝之前。 他的身前,是一对中年夫妇,均肌肤白皙如冰雪,未到老年,已浮现苍老皱纹,夫妇各自持一柄名剑。 他们的名字叫做林强与白艳,手持的名剑叫做干将与莫邪。 风雪狂动,呼啸声如洪流,林强望着从容挺立的秦浪,凝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白艳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怒斥丈夫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他既然是叛徒,出现在我们眼前,便人人得而诛之!” 秦浪态度恭谨地说道:“我来取剑。” 取什么剑? 珠峰之巅只有三柄剑,干将莫邪均有主,唯有剩余一柄无主,秦浪自然是来取那柄无主之剑。 人间最强之剑,轩辕剑。 轩辕剑一半在薛鸿铭手中,而现在,秦浪想成为这另一半的主人。 白艳如同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闻言冷笑讥讽道:“就凭你?真是做的好梦!” 秦浪不卑不亢地说道:“人生应有梦,凭却颠倒。我已做了世间最大逆不道的事,所以想不妨再试试看白日梦能不能成又如何?轩辕剑,若得之,便是我命,如若不得,那么我想,至少能让将它拔出那么一点点。” 林强和白艳顿时齐齐变色,瞪眼怒视着秦浪,林强怒不可遏地喝道:“秦浪,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冥王现世?!” 秦浪淡淡道:“我怕夜长梦多。” 轩辕剑镇守泰山之巅数千年,得干将莫邪两人守护,除去百年前那一场动乱,再没有人或者妖能在人间掀起惊天波澜。即便是百年前,前任干将莫邪名剑师惨遭横死,也没有一只妖敢动轩辕剑的歪脑筋。 再笨的妖都知,轩辕剑浩然正气,刚正不阿,触者即死,更不用说要去拔它。 但秦浪今日偏要一试。 他并不奢望能拥有轩辕剑,因这是天定机缘,不能强求。但是至少……他想至少能够做到松动一些冥王的封印。 想法是坚定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林强横剑于胸,惋惜说道:“秦浪,无论你今天来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都是一个错误。因为我们两在这,既然看见了你,就不可能让你安然离去,你可有后事交代?”、秦浪诧异说道:“为何我要交代后事?” 白艳顿时冷笑不已:“就算你入妖之后实力大增,但难道你认为,你一个人能够胜得了我干将莫邪两人?” 秦浪竟然认真思考了一番,似乎这时才想起这个可能性,片刻之后,他坦诚回答道:“我一个人不能。” 他说得认真诚恳,但林强和白艳心中却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秦浪太坦诚了,他虽然是个疯子,但绝对不是个傻子,绝对不会做没有任何把握的事。 果然秦浪脚下细雪纷飞,絮乱成流,冰封雪面浮现道道银色纹路,各自流动,瞬息间在他脚下迸发出可怕强横的妖御气。 他微微抬手,五指向下,鱼肠在他指尖倒垂指地,他细长柔顺的长发在御气吹卷下分外邪美。 他微笑着道:“但凭什么我只能是一个人?” 妖御气刹那间激越而出,如一线流星,穿过林强与白艳之间,在他们身后爆出一声锐响,且响声极清极大,显然发生在他们身后不远! 林强与白艳双双动容,猛然向身后看去,见三十步外,茫茫雪飘,有人比大雪更白更冷。 那人穿轻薄衬衫,雪色长裤,简单随意的装束,在冰天雪地中却有使人晕眩的魅力,而他身后风雪不规律却又极好看的摇曳,仔细看时,才发现竟是八条与乱雪颜色一致的巨大尾巴。 八尾妖狐,林宗大人。 林强和白艳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很多年他们和林宗交手过一次,林宗固然无法战胜他们,但他们也奈何不住林宗的逃离。 那时林宗六尾,身边苏媚同行。 而近日,林宗已是无人抗衡的八尾,同行的是入妖后的秦浪,实力比起当年苏媚,强了岂止十倍? 秦浪笑时仍然严若桃花,在这纷飞大雪中开出一抹明艳:“那么,你们可以交代后事了。” 是日,秦浪自珠峰之巅返回人间,满身重伤,面容愈发病态阴柔。他挟干将莫邪两柄名剑下山,同时带着的,还有一生从未下山过的林强与白艳的头颅。 他要他们看看这繁盛人间,看看这里的人声色犬马,藏着怎么样的虚伪。 他要他们知道,其实有无数人想要砸烂这个世界。 珠峰之巅,再无人迹。 冥界裂缝之上,本是尽没的轩辕剑,已然被生生拔出三寸之多,有无尽墨黑气息自剑底涌出,一缕缕,一片片,一重重,宛若化作狰狞黑龙直冲九霄,遮蔽了日光,吞噬了银月。 世上再无白昼黑夜之分,从此无尽黑暗,时常有尖锐张狂的狞笑自苍穹而来,伴随黑气如雷砸下,毁去一座座山川,干涸一条条河流。 再无人能阻拦冥王重现人间,不过时间早晚问题。 人间自此大乱。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人间VS冥王 “据专家介绍,这一次全球气候变化,主要是珠穆朗玛峰地质产生变异,释放出一种目前被命名为阿姆朗多的物质气体,这种气体此前曾被发现过,但并未引起重视。正是这种物质,影响了大气层,并引起空气震动,产生一种类似哈哈大笑的声音。” “目前联合国已经集中调研此次气候变化,几乎所有的国际大国此领域的顶尖科学家们都参与了这项计划。专家表示,虽然这次气候变化影响巨大,并且已有多起阿木朗多坠落造成伤亡的事件,但目前事态已基本得到控制。” “关于阿木朗多物质的研究目前已有重大紧张,美宇航局今日透露,通过太空卫星加载新型检测技术,已能较精准的预测阿木朗多物质的流动趋势,呼吁全球居民保持镇定,并保持关注气象局所发布预测,避免收到阿木朗多坠落的攻击。” “总体来说,此次全球气候变化,是一场自然现象,如果利用的好,人类很有可能将进入一个新时代!关于盛行的末世言论,完全是一个毫无科学根据的无稽之谈。” 啪地一声,李云东实在听不下去了,关掉了电视。头痛无比地揉着眉心,颇为恼火地自言自语道:“新时代?阿木朗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冥气乱天的迹象太过轰动,各国最后依然还是采取了舆论蒙蔽安抚的策略。然而实际上,这几日各大国内部已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因为无论是名剑协会还是西方教廷,递交给世俗权力机构的报告陈述都极其严重,没有丝毫隐瞒。 或许有桀骜者对于传说中的冥王持轻视态度,认为以人类如今的科技,同样可以达到和冥王同样的威能。冥王能够毁灭世界,莫非现在的人类就不能了?然而冥气乱天这样惊天动地的前奏,还是让各国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将其视为一场浩劫,做好了全力一战的准备。 李云东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最终还是棋差一招,最后满盘皆输。就冥气乱天这个事件而言,他需要负很大责任。 他与薛鸿铭简单一战后便得知秦浪分裂协会的噩耗,心急之下马不停蹄地赶回协会,着手处理重组协会内部事务。在他的判断中,协会虽然这一次损失惨重,但秦浪被方君君重伤,同样需要一些时间缓冲,并且整合新的名剑协会。 他误判以为这是两个协会与时间赛跑的过程,两个协会,谁先缓过劲来,就能占据先手,甚至速战速决一战解决对方。 但没想到,秦浪剑走偏锋,不顾自己伤势未复,便杀上珠峰,拔轩辕剑三寸,动摇冥王封印。等到李云东发觉时匆匆赶赴珠峰之巅,还是晚了一步。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秦浪的野心。 秦浪从未视协会为敌人,而是要将整个世间都挟持,绑在他这一辆疯狂的战车上。 下一步……应该就是针对人间的妖怪们了吧? 李云东料想到了秦浪的动作,但此时他已经不能阻止。相反,他只能期盼秦浪能够成功。 嘎吱…… 门被轻轻推开,黄月奏木着小脸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专心地拿着手上的一张纸折飞机,然后面无表情地轻轻唤了一声“biu”,将纸飞机扔出。 纸飞机摇摇晃晃地飞到李云东脸上,李云东苦笑着两指夹住了飞机。名剑协会竟然有一天会窘迫到无人可用,只能让黄月奏暂代秘书之职的地步。 他摊开了飞机,扫了一眼上面的报告,虽然早已心有准备,但仍然震惊,砰地一掌拍桌而起,暴怒骂道:“秦浪这个***,丧权辱国!!” 但他的震怒无人回应,黄月奏不知何时又蹲在地上,逗弄着他那只傲娇的英短蓝猫,对于他的愤怒真的无动于衷。 李云东心情一下变得很不高兴,怀念起唐夏任职的那段美好日子。 …… 此时泰山万妖齐聚,浓烈弥漫的妖气将整座巍峨泰山笼罩在一片魅紫薄雾之中,山间落下小雨,山间万物在悚人诡异的妖气中一动不敢动,瑟瑟发抖。 秦浪为迎接这些妖怪,特地清理出一片二十平方的场地,但依然不够用。 妖怪们都在肆意嬉闹玩耍着,只有少数几位妖怪,因在人间与人类接触久了,学会了保持沉静从容。 秦浪缓缓越过这些放肆的妖怪,上了天台,也不理会下面闹哄哄地一片,径自朗声说道:“冥王不久将要降临人间了。” 他声音平和中有凌厉之音,一时震得草木滴落雨水,碎叶飘摇。妖怪们安静了片刻,忽然有一道声音厉喝道:“秦浪,你还敢说,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们的人间就要被你毁了!” “我们的人间?”秦浪很不赞同地摇头,扫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妖怪们,说道:“不,这是我们和你们的人间。” 妖怪们忽然为之沉默了。 “我虽然没有到过冥界,但有所耳闻,冥界荒芜,寸草不生,只有彼此杀戮才能得以生存。”秦浪面容淡静,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样的世界,哪里有人间有乐趣?诸位在人间行走,自然知道其间纸醉金迷,快乐无穷,无需猎食,以你们的能力,自然能在人间过上舒适生活。” “这样的人间,你们愿意舍弃,回到冥王统治下每日不知生死的生活?” 妖怪继续沉默着。 他们沉默,是因为秦浪说得一针见血。无论哪一方面,冥界的确都及不上人间千万分之一,几乎妖怪愿意回到那个遍地杀戮战斗的炼狱世界。而冥王虽然号称是冥界的王,但自被轩辕姬封印之后,已经数千年不曾出现在冥界,冥界万物,全都独立而活,优胜劣汰。 妖怪从来没有想过统治冥界,那样费脑筋的事,只有人类才喜欢。 他们的生存,只是为了快乐,全凭自身喜乐。 “秦浪,”妖怪中最有威望的牛妖张隆此时忽然沉声道:“你叫我们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很简单,既然你们同样不想要人间毁灭,那么我们联手,共抗冥王。” “你这是想要将我们当枪使?妖怪不会做这样的事,也没理由做这样的事。我们虽然不想这繁盛人间毁于一旦,但决不会牺牲自己性命去为你们守护你们的人间,事实上,就算是人间变为冥界,我们同样能够生存。” “那么我给你一个理由如何?” “什么理由?” 秦浪面不改色地淡淡道:“只要击退冥王,你们就是人间之主。” 妖怪们顿时哗然,震惊地看着秦浪,惊叫连连。 “人间之主?” “我们统治人间吗?” “真的假的!!!” 张隆表情同样震惊,但心中还能保持几分镇定,抬手压了压,让妖怪们安静下来,凝望着秦浪,沉声道:“秦浪,你说清楚!” “已经很清楚了。”秦浪眼眸低垂,面容寡淡沉静,缓缓说道:“战胜冥王之后,你们不用在隐匿人间,人类将是你们的奴隶,你们将是这个世界的神,高高在上。世界仍然由人类管理,但所有的一切,都将奉献给你们,美酒、美人、豪车、金银财宝,山川河流,都是你们的。” “人类,从此只是为了服务你们而存在着,不仅是你们,你们的后代子孙,你们所有想要的,人类都将全部奉献给你们。” 这个承诺对妖怪来说,有不可抗拒的诱*惑! 他们爱这个繁艳人间,已经习惯享受,根本不想再回到那个满是杀戮的世界。然而妖怪生性自由,在人间唯一的不满就是要接受名剑协会与人间律法的种种束缚,而现在秦浪为它们勾勒出这样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它们依然享受人间繁华,但随心所欲,想要杀人便杀人,想要什么,人类都会双手奉上。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是人类常说的天堂,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兴奋地在颤栗。 妖怪们骚动不止,很多妖怪已经兴奋高喊着这个可以有之类的嚎叫! 但张隆虽然很心动,心中却还有顾虑,沉声道:“你许诺的这些,名剑协会会同意吗?俗世那些掌权者会同意吗?再说……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名剑协会?”秦浪胸有成竹地说道:“冥王将要降临,他们不可能放着不管而来与我战斗,只能和我们一起先迎击冥王。冥王之战后,我妖剑协会与你们联合,让名剑协会从此消失难道不是易如反掌?俗世的掌权者,没有了名剑协会的支持,又有什么可顾虑。至于我的承诺……” 他徐徐抬起手,修长指尖忽然破出一滴精血,精血绽动着盛大的血色光辉,缓缓漂浮在妖怪上空,遽然炸裂开来,化成一大片血雨落在每个妖怪的身上,渗如每个妖怪的体内。 妖怪感觉到那些血在他们的体内隐隐与秦浪联系着,纷纷面容微凛。 森罗誓,妖怪中唯一的誓言契约。 妖怪行事无法则,不像人类一般注重承诺,但一旦使用森罗誓,便意味着将生命交付双方,一旦违誓,即便是冥王,也要付出死亡消失的代价。 秦浪漠然平静的声音在尚在震惊中的妖怪们耳边响起:“现在,只要你们回应于我,契约便可达成。” 是的,秦浪已经不是人类,融合了林宗精血的他,是一只妖。 这个承诺,是妖怪与妖怪之间的承诺。 张隆怔怔地感应着秦浪留在他体内的血,片刻后仰天哈哈狂笑,大声叫道:“秦浪,你真的是个疯子!但是,我***喜欢你这个疯子!!” 血光自他手指溢出,凝聚成一条血线,刺入秦浪心脏,秦浪身躯微微一抖,长发拂动而起,又眨眼安然落下。 森罗誓,契约达成! 随着一片血光沉寂,瞬间整个场地血光以灼热浩大的规模亮起,光辉之盛大,将整做泰山都淹没在血色光芒之下! 秦浪仰首,双唇颤抖,接受着成千上万妖怪回应的森罗誓,巨大的痛苦令他面色青白,最后忍不住双膝跪地,仰天哀嚎。 但他其实是快乐的。 这十四年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快乐。 他隐忍十四年后,所制定的计划终于得以完成,并且进行地如此顺利。 分裂名剑协会,拥有自己的势力,这是第一批对抗冥王的力量。 拔离珠峰之上的轩辕剑,使冥王降临不可逆转,迫使名剑协会与俗世权力不得不同他一起抗衡冥王,这是第二批力量。 对人间妖怪许下出卖整个人间的承诺,拉拢他们,获得他们的全力支持,这是第三批力量。 短短半个月时间内,他从孤身一人,硬生生将天下运势逆转,使得人间迎来最大的浩劫,也使人间得到最大的机会。 如果这样还败给冥王,那么他无话可说,只能认命。 为了杀死冥王,他已经尽力。 他集合了整个人间的力量,只等与冥王决一死战!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从此不怕死亡 热闹不能永恒,清冷如影随形。 妖怪们已经兴高采烈地散场,秦浪仍然留在这片空地,看一地狼藉,风声孤寂。 因为冥气的缘故,苍穹已没有月光,人间在黑暗中只能以灯火照亮世界,而在这片山林之内,自然是没有灯火的。但秦浪一袭白色长衣,笔挺肃正,使他仍然能在黑暗之中使人醒目,这四周的黑暗与他,是最舒适的环境,他等了这样的黑暗等了十四年。 并且他相信,他很快就将离开这样的黑暗。十四年来,世界处在虚假的光明之中,而他的内心世界则被黑暗席卷,且不能露出半点声色,十四年后的今天,世界一片黑暗,反而他的心生出了光明。 他想,在他执念消失的那一刻,他能看到光辉明媚,春暖花开。 有落叶被踩踏的沙沙声传来,顾少堂大摇大摆地从他身后走来,一边无聊扫望四周清寂山野,一边讥讽说道:“你真是个勇者,这么看轻自己的命。” 秦浪的长发被夜风拂动,闻言云淡风轻地微笑:“妖怪太重生死,所以他们不明白,因这人间太繁华,所以有些东西,人类看的比生死还重。” “所以你打算在打败冥王之后,背信弃义,输掉你的性命?”顾少堂表情夸张地鼓掌,哈哈大笑道:“真悲壮,真勇敢,真叫人感动……!” 秦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道:“你认为不值得?” “当然,”顾少堂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这人间兴衰关我什么事?反正无论怎么样的世界我都能活,只不过是活得快乐还是郁闷而已,对一个人来说,只有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地球没了我,的确不会停止转动,但对我个人而言,就***停止了转动了啊。” 秦浪默然片刻,说道:“你说的对,但我也没有做错,这世间红尘,本来就没有对错。” “如此看来,你带伤上珠峰,最后落下一身伤势,自从修为不能再进半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顾少堂撇撇嘴,晒然说道:“反正你也没多久可以活了,修为再高对你都是镜花水月。” 他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看来反而显得格外森然:“你放心,你走之后,协会在我的领导下,今日的妖怪,统统都不会再出现在人间,都会一个接一个的……与你陪葬。” 他说得直白露骨,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野心。事实上,他也不需要掩藏,这件事他和秦浪彼此都心知肚明。试想妖剑协会在秦浪离世之后,又有谁可以与他相争会长之位。 届时,名剑协会已被秦浪和妖怪联合扫平,而他可以不必遵守秦浪许下的诺言,将世间妖怪统统杀尽,让名剑师公示于天下,让世俗权力臣服于己,妖剑师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阶级。 而他,是妖剑师的领导者,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 顾少堂想到那样的未来,满怀憧憬,眼底有兽一般的欲望在浮动,迫不及待。 “少堂,”秦浪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轻声地道:“就是这样,我才感到不放心啊……” 顾少堂怔了怔,茫然片刻,面容渐渐有些阴沉,但迫于秦浪的威压,决定还是暂时按捺,勉强笑道:“那你要怎么样才放心?我听你的。” 秦浪摇了摇头,惋惜说道:“你若真是听我的,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顾少堂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凝声说道:“什么叫我今天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让你追击薛鸿铭和唐夏,千叮万嘱交代过你,可以使唐夏受伤,但绝不能伤害她的性命。”秦浪声音渐冷,说道:“但你为何对我阳奉阴违,明知薛鸿铭的宁碎很有可能杀死唐夏,仍然悍然出手?!如今他来见你,你该如何面对?” 顾少堂脸色大变,悚然感到如芒在背,似有森寒冷意刺来,不由浑身一哆嗦,猛然扭头望去。 林间沉寂,树木阴郁,影影绰绰,在灰暗之中,有一抹白,如同秦浪的白衣胜雪,有着同样莹润光泽,如月光一般,淡漠无情所以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林宗立在树枝上,眼帘低垂,居高临下望着顾少堂,不言不语。 不言不语,就是最大的压迫感。 顾少堂一张脸居然变得苍白无比,他想起秦浪毅然往珠峰之巅时自信满满许下的承诺,让自己不必担心,林宗那边由他来交代。 原来是这样一个交代法! 顾少堂又恐慌又震怒,断然没有想到秦浪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竟然会拿他开刀!不由冲着秦浪辩解一般怒吼道:“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让我杀死唐夏的!!” 秦浪从容说道:“我有什么理由要杀死唐夏?” 顾少堂一怔,双目充满血丝,瞪着秦浪,大声吼叫道:“连你都没有,那我又有什么理由要杀死唐夏?” “你要理由?”秦浪冷冷地说道:“那么我便给你一个理由。” 话落,他单手猛然一扬,妖御气凝聚如针激荡而出,来势之狠厉凶猛,沿途所过空气都泛起圈圈涟漪!顾少堂早就想到秦浪很有可能会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因此一直戒备秦浪的出手,在秦浪手指刚动的一瞬间,胜邪剑便匹练般迎着妖御气挥斩而出! 在御气流转的那一瞬间,他的体内忽然迸发出了一股极其阴邪强横的力量,充斥着满满地毁灭气息,随着他的御气一同斩出! 啪啪啪啪啪!! 胜邪御气连同那股毁灭气息,轻易地将秦浪的妖御气碾压成粉碎,并且去势不减,直奔秦浪,沿途将四周树木俱都震为木屑,清脆声不绝于耳。至秦浪面前,忽然受到某种力量的阻拦,偏移数寸,自秦浪身边掠过,扬起了他柔顺的黑色长发,在他艳若桃花的白皙脸蛋上留下一道浅浅剑痕。 秦浪无动于衷,安然伫立。 顾少堂面如土色,身躯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 倘若此刻旁边没有林宗,那么顾少堂不介意拥有这意外得来的力量,至少这样的力量让他说不定能杀死秦浪。但现在,这股力量的出现,简直就是宣判了他的死刑。 竟然是冥气! 冥王的力量! “你假意与我一同叛变名剑协会,表面看来是与我志同道合,但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你已经堕落为冥王的爪牙。”秦浪一动不动,声音却愈发冰寒:“我让你不可杀唐夏性命,你偏偏就是为了杀死唐夏而行动着。这样一来,林宗与我,必然因为唐夏之死而分裂,挑拨离间,削弱对抗冥王的力量,甚至拉拢林宗大人与冥王结盟。铁证如山,这个理由……够不够?!” 顾少堂脑袋轰轰作响,一时竟忘了回答,只有语无伦次地惊慌喃喃道:“不是……我……冥王,我……没有……” 他何时拥有了冥王的力量? 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冥王的爪牙? 他只不过是杀死了唐夏……怎么会想到要离间秦浪和林宗…… 秦浪和林宗…… 他猛然醒悟过来,抬头又惊又怒地怒视着秦浪凉薄面孔,急声叫道:“那杯茶……唔!!” 他愤怒的嘶吼还未达到最高*潮,声音便戛然而止在喉咙间。 秦浪的鱼肠化作了人间的月,一闪即没,割裂他的咽喉,鲜血在灰暗背景下大股大股地喷溅着,幽艳极了。 顾少堂不可置信地瞪着秦浪,眼神怨毒而不甘,砰然倒下,扬起一片尘埃,待尘埃落定,秦浪默默地看着他的尸体。 少堂,你戾气太重,我怎么能放心将协会落入你的手中? 我不过为了杀死冥王,为了自己的执念,不惜让天下大乱,虽知罪孽深重,但愿意背负这沉重罪孽。 但我不想人间生灵涂炭,成为你这种人统治的世界。 我想要天下太平,人人幸福美满,再没有潜藏着的可怕威胁。 所以横竖,你既然要死,不如死得有些价值? 所幸,最后你死得……也算明白。 顾少堂临死前猜得没有错,秦浪去珠峰之巅前给他喝的茶有问题。那是在很多年前,秦浪在一家名为夜深深的酒吧杀死了所有的妖怪后,听里屋的那只名为柳桐的蝶妖焦急地恳求他赶紧去追薛鸿铭,而待他追到之时,看见薛鸿铭如同疯子如同野兽一般地一剑一剑凶狠地扎着身下那只巨大的猿妖。 猿妖叫做林渔火,B级妖怪。 以那时薛鸿铭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有反杀林渔火的能力。 秦浪在空气中嗅到了让他颤栗的气味。 他后来返回这里,提取了现场搏杀的血液,在薛鸿铭的血液里发现了禁药的痕迹。 禁药里有冥王的气息,可以催动人类体内产生冥气,但同样在疯狂破坏着人体的机能。 秦浪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配出一小瓶这种禁药。 他抹在茶杯上,等着顾少堂有一天上钩。 现在,顾少堂死了,而他还有最后一步要走。 他徐徐走着,站在树下,仰首望着漠然看着这一场战斗的林宗,淡淡问道:“冥王害死了唐夏,你我联手,找它算清一些账,如何?” 林宗木然着一张脸,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然而他说:“可以。” 秦浪于是心想,自此之后,他再也不害怕死亡了。 因为在这世间,他能够做的,已经全部做了。 只等结局就好。
第二百四十七章 活到天荒地老 建德寺这几日香火鼎盛,烟香袅袅,如一层雾笼罩佛门,经久不散。在相乐的记忆中,自他接任主持以来,建德寺还从未如此热闹过,香客不觉,人满为患。 但相乐并不是十分开心,因为他知晓这鼎盛背后,藏着怎样的惊惧恐慌。 虽然每个国家都在信誓旦旦地向民众宣布,造成天穹异象的阿姆朗多物质正在逐步得到控制,然而两个月后,人们看到的只是苍穹的黑气愈发浓烈,这几日甚至沉得像要坠下来一般!而气象局提出的预测精准度和及时性让人失望,依然还是有不少人和建筑被坠落砸下的阿姆朗多物质击中死亡、崩塌。 民众从最开始的相信权威保持镇静,到现在渐渐开始产生疑虑,末世言论再一次沸沸扬扬地传播开来。于是人们心中不安,对于未知,只能借助同样未知的神佛来安慰自身,使自身能保持一些希望,相信这个世界会更美好。 所以就连建德寺这样的小破庙也被踩踏,一日下来,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相乐心有忧患,但其他几位寺内僧人均都笑开了脸,看着大量钱财源源不断地被塞进寺内功德箱,连那几位年纪最大的僧人都满寺奔走,上楼梯都特别有劲。 但这一日,薛鸿铭忽然出了塔,穿过拥挤人群,木然站在大雄宝殿之前,仰首望着大殿中央宝相庄严的金身大佛。 相乐此时正在招呼香客,眼角瞥见他站立的身影,见众生皆拜服,唯他一人身躯挺拔,全然无敬畏地仰望佛祖,不由心中莫名一凛。他想了想,还是缓步走了过去,宣了一个佛号,温声问道:“悟执,今天出塔来拜我佛?” 悟执,也就是薛鸿铭法号,如今他剃去一头桀骜黑发,刮去沧桑胡须,竟是面容白净,眉清目秀。 薛鸿铭收回仰望佛祖的目光,看着相乐说道:“我既然出塔,自然是有事相求主持。” 相乐心中暗暗叫苦,薛鸿铭入寺之后便隐居宝罗塔内,与世隔绝。他若有事相求,必然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并且相乐隐隐觉得,这也一定是件强人所难的事。 他犹豫片刻,说道:“不妨直说。” 薛鸿铭认真说道:“请主持这几日谢绝香客,封闭我寺佛门。” “什么!” 虽然预料到薛鸿铭所求之事一定很无理,但相乐听闻之后还是大吃一惊,还未等他说话,寺内几个僧人顿时哗然,呼啦啦地一下围了过来! “谢绝香客,封闭佛门,凭什么!” “悟执,你太过分了吧!!” 其中一个辈分较高的老僧人更是怒不可遏,过惯了清苦日子,好不容易有了鼎盛香火,就指望这一次能让今后人生命运有个改变,薛鸿铭竟然要他们驱逐香客,守着这座空寺? 这是断他们的财路啊!这是要毁他们今后一生啊! 他气急败坏地吹胡子瞪眼道:“悟执,你真以为你能在这作福作威?!若不是主持好心收留你,你也不过是一个黑*道……” “圆空师叔!”相乐心中咯噔一下,断喝叫了一声,随后肃然地道:“慎言。” “可是主持……” “师叔,身为主持方丈,此事应由我来处理。” 相乐淡淡说道,然而语气颇重。圆空张了张嘴,最后懊恼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心中却在忿忿地想,当初主持早该听众人之言,趁着薛鸿铭孤守宝罗塔之时报警将他抓了,然而主持偏说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悟执既入佛门,四大皆空,过往前尘不必再提,还说他定会洗心革面,报警怕会让他心生愤恨,再误入歧途。 可你看他现在这跋扈嚣张的模样,哪有几分洗心革面的意思?! 相乐自然知道圆空心有怨言,但此时无暇理会,只看着薛鸿铭,声音依然温和慈悲:“悟执,凡事皆有因果,你既要本寺这几日闭寺,总该有个因,你说可对?” 薛鸿铭点点头,诚恳地说道:“昨日佛祖托梦于我,此事正是我佛叮嘱。” 这场热闹因为圆空的大喊大叫而吸引了无数香客围观,听闻薛鸿铭说得如此凛然严肃,顿时四周惊呼四起,人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相乐怔了怔,不由苦笑不得地道:“悟执,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敢诳语。”薛鸿铭双手合十,双目闭合,轻声说道:“方丈请看我佛金身。” 相乐和众人下意识地仰头看向高达庄严的佛像,佛面慈悲、沉寂、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有千百法相,然而渐渐,佛像似有了一些轻微的变化。 “快看,佛像好像在动啊!” “哎哟哎哟,真的啊!!” 在众人惊呼声中,佛像庄严肃穆面孔之上,浮现出道道细微纹路,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只听闻噼里啪啦声,面上金片簌簌而落,随后剥落的态势蔓延全身,扬起无数尘埃! 除了薛鸿铭面容沉静之外,人群都震骇惊叫,纷纷跪拜,大喊:“佛祖显灵了!” 相乐和一众和尚也都面现惊容,慌忙双手合十,虔诚低吟佛经。 就在这时,佛像再现变化,褪去了金华之后,佛面灰暗,自双眼眼角起,两道浅浅痕迹顺着它饱满面容延伸,彼此汇聚在下巴,随后这痕迹愈发深刻明显。 “佛祖流泪了!!” “天呐!这是有大灾难,佛祖慈悲,托梦让我们避祸啊!!” 人们惊慌地叫着,已有人吓得魂不附体,匆匆参拜数下后便起身仓皇跑开,而就在此时,金光轻薄如物,倏然洒遍整座大雄宝殿。 佛身龟裂,金光自佛身之内迸射而出。 随后佛身灰飞烟灭。 众人大惊失色,顿时纷纷起身,甚至不用相乐开口,鸟走兽散一般向佛门之外争相离去。 “这……”相乐一时无言,惊疑不定地看着薛鸿铭,颤声道:“悟执,佛祖可是说本寺将有劫难?” 薛鸿铭慢慢睁开眼,轻声答道:“是,所以请诸位也尽早离开。” “那么你呢?” “我仍守宝罗塔内。” “明白了,”相乐长叹一声,扫望一眼众人,说道:“你们等等我。” 说罢他回身进屋,不多时已拎了一件大包出来,交与圆空:“悟执入寺,捐赠共计六十七万元,这几日香火鼎盛,共计收入三十九万六千五百七十二,钱财虽少,但足够你们平分后过几年好日子,只是如果要另寻他处,重建建德寺,怕还要你们筹备些善款,如何选择,又你们决定。” 他双手合十,庄严诵道:“阿弥陀佛。” 众位僧人心生哀戚,却无一人说话,以佛礼回相乐,便一同离开了。 人去楼空,偌大建德寺,只剩下薛鸿铭和相乐两人。薛鸿铭深深看了一眼相乐,说道:“方丈不走?” 相乐平静回答道:“贫僧无处可去。” 呵,你看,连六根清净的和尚都有执念。 薛鸿铭于是不再劝,只是道:“方丈,这几日找个稳固安生的地方,自此生死由命。” 随后他重新回到塔内,平心静气地打坐,身边有唐夏安静地在陪伴他。 就此过了七日,这一日,寺内忽然寂静,按说寺内无人,本来就是该安静,然而这一日的寂静尤为不同。风不起,云不动,虫鸟走兽不鸣不叫,仿佛时间被定格了一般。 就像是……风暴雨来临的前夕。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次日风云突变! 青山四面,黑气如火山爆发一般汹涌喷出,呼啸宛若怒潮,惊涛骇浪地席卷向这座小小寺庙,苍穹之上,道道黑色落雷接连不断地砸下,炸得青石粉碎,长廊倒塌,仿佛这座小小寺庙正在承受一场猛烈的炮击一般! 在轰鸣声与漫天落雷之中,寺里来了一个人。 他身材削瘦,穿一件黑色风衣,衣摆极长,直到了他的膝盖之下三寸。而他行走之间,黑气如影随形,如墨一般渲染开来,黑气所过之处,花草枯萎,砖石腐朽,似乎转眼便过数十年一般。 他笔直朝着塔内,黑色落雷在他身边狂欢,为他迎接欢送。 他走进塔内,看见薛鸿铭正对着他笔挺站立着,双手合十,双眸淡静望着他,似一个等待香客已久的僧人。 “桀桀桀桀……”那个人怪笑起来,笑声尖锐如铁刀磨石,令人心中莫名发寒:“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薛鸿铭平静说道:“冥气侵蚀人间,原来已经足够让你构造一个肉身了。我不希望你再来,当既然你要来,我只能在这等你。” 那个人森然笑道:“那么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了吧?” “为了这把剑?” “不错,当初我给你了这把剑,但你现在既然已经荒废它了,那么就该还给我,我会再找一个传承者。” “当初你对我说,只有得到这把剑的人才能活,所以我杀了阿木。那么现在你要收回它,是不是说明,我……也要死?” 黑袍人想了想,阴测测地道:“你算是拥有过它一阵子,只要把剑给我,你可以不用死。” “堂堂冥王,没想到也像个小人一样习惯撒谎。”薛鸿铭微讽地说道:“第一,交易买卖,宁情我愿,不能我买了你的东西,回头你发现这件东西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就来向我索要,人间没有这样的道理。第二,我若给你剑,我一定会死,因为剑已认主,想要它无主就只能杀死它的主人,也就是我。但我想要活,活到天荒地老。第三,这把剑我可以给任何人,惟独不能给你,因为给你,人间就要毁灭,我同样活不了。所以……” 他顿了一顿,望着冥王,斩钉截铁地说道:“有这么多的理由,我不能给你剑,那么我就不能给。” 冥王冷笑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冥王,那么你认为你能够战胜我?” “当然不能。”薛鸿铭诚实地回答道:“但你不过是冥王的分身与影子,而我拥有黑凤凰血脉,还拥有二分之一的轩辕剑,凭什么不能打赢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建德寺之战 “桀桀桀桀……人类啊,狂妄无知!” 冥王蔑然狂笑着,在狂笑中,薛鸿铭双眸一凝,如一只燕倏然掠出,轩辕剑划出一道金光轨迹,紧握在手,隐然有电流鸣爆之音,向着冥王腰身横斩而去! 冥王笑声仍在回荡,薛鸿铭剑锋将至他腰之时,陡然翻身变向,轩辕剑一剑斜斜刺出,顿时金芒迸射向四周飞溅! 他整个身躯撞进冥王的怀中,但冥王的身躯如气雾一般被他撞得溃散,而冥王真实的身体正是出现在薛鸿铭一剑刺出的方位,只见他双手成爪,周遭缕缕黑气涌动,苍鹰般强劲地扣来。 倘若薛鸿铭刚才有一丝一毫的迷惑,没有及时翻身,而是选择斩向那个狂笑的冥王,恐怕冥王这一爪就要将他的脑袋砸烂! 轩辕剑暗金光华威严浩然,冥王的冥气阴冷诡异,两者相触之下,彼此都受到了阻击。 金光黯了一黯,退却数尺,黑气消融溃散,荡然无存。 冥气来自冥界九幽之处,可侵蚀天下万物,但轩辕剑同样身为人间至高之剑,可清净世间一切妖邪!两者是法则阴阳的极端,彼此相克。 所以当年冥王才会被轩辕剑联合天下名剑击败,因为轩辕剑分毫不惧他的冥气。 轩辕剑气与冥气彼此抵触,整座塔倒是因此幸免于难,没有收到任何冲击。冥王和薛鸿铭初次交锋之后,双方都不停息,一个剑影重重,一个黑气缕缕,在这座小小塔内激斗,身影行进间,每一个角落,甚至直至塔尖,都有他们缠斗在一起的黑影。 这是一场无声、安静的战斗,并没有强劲的冲击,因为彼此的剑气与冥气相互克制,互为抵消,成过眼云烟。 但这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双方看似凶猛对攻,实际上却步步为营,极度戒备地防止被对方击中。谁都明白,一旦被击中,恐怕就是这场战斗的转折点。 两人越战越狂放,到了最后,已然不见身影,整座塔内只有一黑一黄两色光芒密密麻麻地遍布、消融、盛放。 久战不下,冥王终于失去了耐心,堪堪避开轩辕剑剑锋之后,身躯骤然后退直至塔尖,双手张开,仰头终于浮现出他邪魅狂傲的面容。 “吼吼吼!!!” 他像个野兽一般痛苦嚎叫着。 薛鸿铭管他是神是兽,见他身形停顿,暗哑低吼,跃起如箭笔直向塔尖冲去,轩辕剑突破层层黑气,金光耀眼到了极点! 同时,塔内地面之上、砖墙之间的缝隙中,冒腾出了缕缕黑气,这些黑气凝聚的极快,眨眼便形成一道道丑陋触手,如章鱼舞爪一般招摇晃动,然后统统向薛鸿铭激射而去。 薛鸿铭已杀到冥王面前,身体呈反C形态,高高举起轩辕剑,奋力斩了下去! 轩辕剑的力量积蓄到了最强,却在这时,猛然顿了一顿,薛鸿铭的动作也为之停滞一分。 那些触手凶狠如出洞的蛇,在最关键的时刻缠上了轩辕剑,虽然一触便溃散,但胜在数量极多,竟然像海藻一样将轩辕剑整个剑身都包裹住,齐齐发力,竟将薛鸿铭连人带剑往下拖拽。 难逢良机就这么被耽误了,薛鸿铭心生恼怒,轩辕剑上御气狂野流泻,瞬间将这些触手全数斩断! 但也就是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冥王逆转战局! 冥王仰着头,张嘴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得极深,不见尽头。周围气流急啸,倒卷向他的口中,顿时黑暗又深沉了一分。 塔外,苍穹风云骤变,黑气急速卷动,片刻形成巨大漩涡,无边无际,如铅般沉,随着冥王这一吸,顿时化作飓风灌入塔内,天穹仿佛为之坠了一坠! 磅礴的黑气飓风轰击在塔尖,瞬间毁灭能量将整座塔都无声消融,然而黑气洪流滚滚落入冥王口中,他的身体依然毫无变化。 但薛鸿铭感受到了极度森然的寒意,这寒意让他身体毛发本能地笔直竖起,浑身僵硬。 他表情刚毅冷峻,平伸出手,松手,轩辕剑剑锋直指冥王,悬浮在掌心之前急剧旋动,随着旋动,一道暗金圆形光幕铺陈开来,光幕之上,浮动着无数古朴浩然的文字。 光幕四周,向他聚拢,变化为伞状,转瞬没入他的身体之内,与此同时,轩辕剑通身化成一道光,灼眼宛若熔岩,刺眼欲盲! “吼!!!” 冥王猛然弯身,面目狰狞地喷出了冥气,冥气浩浩荡荡,宽阔如洪水奔流,宛若天穹破漏,天上之水滚滚席卷,隐然有紫电密布腾跃! 薛鸿铭冷然振臂,轩辕剑蓄势已久,如一匹被困在笼中已久的凶兽,被陡然释放,便疾驰狂奔,择人欲噬! 天地陡然凝固,静默看着这两道充满着绝对毁灭的力量撞击在一起!! 轰!!! 霎时气尘翻卷如海啸,向四面八方震荡而起,强劲狂野的气浪万马奔腾,摧枯拉朽地将沿途所有景物吞噬,寺庙、砖墙、森林无不分崩离析,化成惊人数量的碎片随着气浪激射。 整座青山,都在颤抖。 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相比于冥气洪流,轩辕剑一道剑身不过冰山一角。但两者蕴含的能量都同样可怕,轩辕剑的暗金光芒一路破开冥气洪流,将冥气绞得向四周飞溅,流星雨一般洒射大地,而它本身光华依然耀眼,势如破竹! 但冥气洪流何其磅礴?在冥王的催动下,冥气黑暗气息在增强一分,轩辕剑的浩然正气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黯淡,只是即便如此,仍然冷然逆流刺向冥王。 轰轰轰轰!!! 骇人的爆炸声仍然在延续,轩辕剑每进一寸,便等于与冥气洪流撞击上百次,一时能量不住往四周席卷,气浪所造成的破坏范围不断在扩散! 陡然铿锵之音清越如龙吟。 轩辕剑终于到了洪流尽头,眼看就要刺穿冥王头颅,冥王眼中掠过一抹幽暗红光,右手成掌,闪电般击打在轩辕剑上,使轩辕剑的轨迹,偏移数寸。 锃然一声,轩辕剑没入冥王左肩,随后迸发一轮金光,竟然将冥王整条左臂卸断! 但同时,冥王右手去势不减,霍然抓住了轩辕剑! 然后他居高临下,垂眼看着脚下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大地,看着气浪一波波地蔓延,气尘漫山遍野,有若浓烈大雾。 终于大雾散去,他阴暗幽冷的眸子也有了焦点。 薛鸿铭单膝跪地,一手勉力撑着地面,脚下血流如注,四周的黑气宛若闻到血腥的鲨鱼,肆意纷涌地从他的伤口钻入,疯狂侵蚀破坏着他的身体机能。若不是薛鸿铭体内的黑凤凰血脉拼死抵抗,不断修复被摧毁的器官,薛鸿铭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但即便如此,黑凤凰的修复速度只是比黑气侵蚀破坏的速度略微快些,双方以薛鸿铭的身体为战场,一时僵持不下。 黑凤凰血脉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但需要一个不短不长的过程。 这个过程,足够让薛鸿铭成为真正的死人。 冥王森然尖锐地笑着,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冥气激绕旋动,锐响刺耳,蕴含着毁灭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薛鸿铭,向这个世界……告别吧!!!” 尖锐啸声中,冥气如子弹出膛,狂野暴烈地射向薛鸿铭,薛鸿铭不必抬头,便已深切感觉到那股冥气被压缩的程度之高,蕴藏能量之凶戾,直叫他头皮发麻! 该死……该死……该死!!! 动起来啊!!! 薛鸿铭心中狂暴地呐喊着,强烈的信念似乎终于带给他一种神奇的力量,令他沉重的身体竟然真的重新听从大脑的使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可是这远远不够,他站起身,微微抬头,看见冥气已经近在咫尺,而以他身体现在行动的速率,根本……无法躲避! 冥气呼啸而来,穿透了气尘,近的在薛鸿铭的视线里,整个世界都是它凶兽般地锐啸。 轰!!! 碎石惊空,大地塌陷!! 薛鸿铭立在塌陷的浅坑中,睁大的眸子仿佛凝固了一般,颤巍巍地看着眼前。 眼前有光,魅惑又华贵的紫色流光,紫色的气流坚若磐石,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冥王这必杀的一指,汹涌的冥气在紫色光流中被寸寸吞噬,很快兵败如山倒。 眼前有妖,雪白笔挺衣裳,修长身躯,漠然而孤傲的背影,以及……八条巨大且具备无比压迫感的狐尾。 林……宗?! 林宗双眼微闭,侧身伫立,一手平伸,五指修长而有力,面对身前狂暴的冥气,他以漠然表示着蔑视,淡漠地徐徐说道:“冥气?冥王?这个人,吾妹唐夏以死守护之人,没有我允许……” 他双目陡然睁开,声音遽然拔高,厉喝道:“你敢杀他?!” 他屈指轻弹。 黑暗为之驱散,紫色妖气自他指尖弹射而出,瞬间凝聚成一只巨大凶悍的野狐,映照世间尽是紫色,宛若处于深海之中。 野狐奔腾如电,闪闪灭灭,快得连冥王都来不及发应,便昂首痛叫一声。 野狐一口狠狠咬断了他的右手,使得轩辕剑自天上坠落,铿地一声深深没入大地之中,只留剑柄现世。 冥王又惊又怒,冥气震怒反扑,瞬间将野狐绞杀,同时身躯暴退,稍微脱离之后,便俯冲向地面上的轩辕剑。 又一道银亮剑芒横空而来,拦截在冥王的半途之中。 剑芒冷冽又厚重,沿途黑气纷纷溃散,同时黑暗之中有成百成千名剑暴雨一般激射向冥王,顿时将冥王穿透得满身都是洞孔。 冥王闷哼一声,在这凶猛狂暴的剑雨中不得不退,而在退却过程中他的身体缓慢地缝合,就连手臂也重新凝聚而出。 但他的脸色显得很是苍白,连落时都差点站立不住。他虽然是冥界之主,但没有薛鸿铭黑凤凰血脉那样骇人听闻的修复能力,并且林宗残留在他体内的妖气更是极其凶暴难缠,因此这一次修复肉身,已然耗费了大半冥气。 他目光死死盯着轩辕剑,轩辕剑前,随着那道剑芒杀到,已然站了一个娇俏少女寸步不退地守在轩辕剑前。 方君君手持纯钧剑,剑身斜指地面,杏目灼灼地凝望着冥王。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间还应有牵挂 建德寺在战斗中已经被夷为平地,四周草木俱丧,光秃秃地裸露出了土层。苍穹黑气仍然在涌动,然而可以明显地看出,相对于四周区域,已然浅薄了许多。 林宗与薛鸿铭站在一处,方君君站在轩辕剑前,无形之中,已将冥王前路后路都堵截住。 “林宗……?纯钧……?!”冥王表情颇有些震惊,扫望一眼均以冷然面色对着自己的一人一妖,忽然阴厉笑道:“哈哈哈,很好,很好!!” 在笑声中,他的身体开始雾化,分散成一缕缕黑气向天空飘荡而去。如今局势骤然逆转,无论是林宗还是成为了纯钧剑主人的方君君,都是不可忽视的战力。而他只是冥王的分身,并不真正具备冥王毁天灭地的力量,抛开其他人不说,单单一个八尾的林宗,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未必能战胜的存在。 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撤离。 但是林宗不准。 林宗身形未动,身后八尾却遽然激射而出,瞬间刺入冥王化作的那一团团黑色雾气之中,狐尾宛若有莫大吸力,将四周黑气吸附于狐尾之上,看似柔滑的毛发以某种诡异的方式行动着,将雾气通通消融。 雾气之中,传来阵阵惨厉嚎叫,偶尔隐约可见冥王的人性浮现,每一次浮现,身上都有无数伤口、渐渐开始残缺,最后被狐尾完全吞噬。 但是林宗犹不解恨,八条狐尾陡然弯曲,然后齐齐笔直地向苍穹疾射而去,狐尾无限延长,天与地的距离竟然不过须臾便被贯穿。八条狐尾如同八条铁棒,在苍穹重重黑云之间翻江倒海,一时将黑雾搅得向四方仓皇而逃。 天边遽然落下浅薄光华。 被黑雾遮蔽了许久的明月重现人间。 只是这明月的光华,凝成一束,只肯落在林宗一妖身上,其他的生灵……没有资格享受。 林宗收回狐尾,双手垂落,面无表情,好像不过做了一件很无聊的事。他徐徐转身,见薛鸿铭不知何时已然退了很远之外,拔出了轩辕剑,与方君君并肩站立,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己。 林宗淡淡说道:“我不会要你性命。” “但我要你性命。”薛鸿铭双目凝实,注视着林宗,沉声说道:“方君君,你***蛋。” “我不!”方君君从未违背过薛鸿铭,然而这一次的她分外执拗,认真说道:“薛鸿铭,我再也不要你来保护我了,从此以后,我保护你!” 薛鸿铭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看了一眼方君君手上的剑,骂道:“以为得了纯钧剑就了不起了?老子手上拿的是人间最强的轩辕剑,现在御气无论品级阶位都特么比你高,你拿什么保护我?快特么***!少碍事!!” “可是……” 方君君还想辩解,林宗剑眉却颇为不耐烦地皱了起来,向后一张手,巨大的响声中,被埋在废墟之下的唐夏棺材破土而出,重重落在他身旁,他冷声道:“唐夏的死,还没有让你放下要杀我的执念?” 薛鸿铭心中一痛,正色说道:“我找了你十七年,现在我不想再满世界地找你。但你不该出现在眼前,仇人见面,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不报仇。” 林宗说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不用想,无非是杀我为唐夏报仇,或者来抢轩辕剑。这样很好,曾经你是我的仇人,现在我也是你的仇人,仇人与仇人相互厮杀,无论最后谁生谁死,都很公平。” “你答应过唐夏会活下去的。” “但是现在我无路可退,所以我要杀出一条活路。” 林宗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来杀你的,也不抢你的轩辕剑,我来是要和你联手。” “联手?”薛鸿铭怔了怔,讥讽笑道:“联什么手?你认为这么荒唐的事有可能发生?” 林宗平静道:“冥王将要现世,能真正克制冥气的只有你的轩辕剑。薛鸿铭,你是拯救人间最核心的力量,没有你,人间无路组织多大的力量,最后都会沦为毁灭。” “呵,堂堂林宗大人,竟然关心起人间的存亡?”薛鸿铭冷笑几声,寒声一字一顿说道:“我不相信!” “无论你信不信,人间需要你,这是事实。”林宗并不是很有耐性的妖怪,声音渐寒:“难道你要看这人间从此毁于一旦?” “我无所谓。”不想薛鸿铭竟然认真地回答道:“从唐夏死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如果所有人都死了,那么我也算活到了天荒地老。” 林宗听他说得振振有词,不由恼怒道:“你在人间就没有眷恋了?” 听到这话,方君君竖起了耳朵,紧张地等待着薛鸿铭的回应。 但是薛鸿铭无情地说:“没有了,就算有,我也累了。” 林宗沉默了片刻,忽然缓缓说道:“就算是你亲生的孩子,你也可以忍心看它同人间一同毁灭?” “我没有孩子,唐夏早就帮我查……”薛鸿铭最初面带讥讽地回答,然后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如此可怕、如此幸福,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他的确让唐夏查过他惹下的情债是否有后续,唐夏也的确给了他完整的报告,证明他在世上的确没有子嗣。 但唐夏是他最大的情债,是他最容易忽略的情债。 唐夏不在她的情报中。 当他对唐夏提出这个恳求时,唐夏曾经问他,倘若他在这个世界上有子,那么面对一个拥有妖怪血脉的孩子,他将以何种方式面对? 那时他心思恍惚,茫然无措,念头乱成一片,只迷惘回答她说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该如何面对,但他现在想起唐夏那时的脸容,虽然故作镇定从容,然而若细看她的瞳目,眼底有别样神采。 不是不哀戚凄惨的。 轩辕剑划出一圈圈流光,薛鸿铭的手在抖,不可抑制地抖。 他盯着林宗,颤声道:“那个孩子,是唐夏的?” 林宗说道:“当然是。” 薛鸿铭顿时像失去了力气一般,砰得一下跪坐在地,五官表情复杂,似狂喜,又似悲痛,像悔恨,又像怀念。 他身边的方君君同样满脸震惊,也同样想起了那时唐夏与她言语间往事。 唐夏说,君君,对不起,我也许将要和薛鸿铭结婚了。 是啊,她有了薛鸿铭的孩子,自然应该可以薛鸿铭结婚了。 然而数日之后,她以一番截然不同表情对她说,君君,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会和薛鸿铭结婚,那天与你说的话,千万不要让鸿铭知道。 她的表情是仓皇的,是难过悲伤的,是认真严肃的。 只是那时方君君以为,她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应该不会有什么舍得叫她伤心,就算有,上天也一定会让她安然渡过。 唐夏,唐夏……为什么我现在这么怀念你? 林宗是妖怪,妖怪是没有感情的,林宗曾经有过,但已然耗尽在钟茶薇身上。所以他并不伤感,也不叹息,看着呆滞怔然的薛鸿铭,徐徐说道:“薛鸿铭,世间之道,弱肉强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局,每个人都在利用他人完成自己的局。” “十七年的事,你看到了大半真相,但没看到冥王的影子。冥界之中,我天狐一族向来骄傲,对于冥王没有敬畏之心,夺冥王遗产,杀冥王亲信,全凭喜乐。所以冥王阴谋使我天狐一族与众多妖怪结为世仇,天狐一族于是没落。我母亲为保天狐一族血脉,以秘法使阿紫,也就是后来人间的唐夏投胎人间。” “冥王早在十七年前就盯了你,因为你与你母亲身负黑凤凰血脉,是唯一有可能以强悍修复能力拔出轩辕剑的妖怪。十七年前,我破冥界屏障来人间找寻妹妹,冥王暗中指引,使我追寻到你家。唐夏与我谈论过,那时她和许泽也是追寻一个妖怪才到你家附近。” “后来那只妖怪死了,死的时候体内残存些许冥气,足以证明这些都是冥王的有意引导。” “从此你心怀憎恨,陷入复仇执念。但你又知今生你要杀我实在太难,又因为你体内的黑凤凰血脉,使你得不到名剑的承认。” “然后冥王给了你昆吾剑,收到冥气侵蚀的昆吾,自然不排斥你的血脉。以冥王的计划,驱使你不断变强,在你用尽所有努力后,让你找到我,找到苏媚,那个时候,你会发现……你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泡影,因为你永远不可能战胜我,就算你流着黑凤凰的强悍血脉。” “届时,冥王只要稍加蛊惑,你在绝望之中,因执念而不顾一切,便会去珠峰之巅拔出轩辕剑,从而使他破除封印,重新君临人间。”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以为昆吾不过是流落冥界的普通名剑,却没想到昆吾的真身竟是二分之一的轩辕剑。当年轩辕姬以轩辕剑镇压冥王,便顾忌冥王有天会破开封印,重新降临人间。于是暗中将轩辕剑一分为二,一柄镇压人间珠峰之巅,一柄则镇压冥界之中,一内一外,里应外合方能完全封印住冥王。而人类却是狡诈,瞒天过海,连冥王都不曾发觉,轩辕剑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封印能力,正是源自于冥界自身。” “命运早已在你得到昆吾剑的那一刻注定,失去了里应外合的轩辕剑,封印开始缓慢地松动,哪怕没有秦浪掀起的风浪,冥王破封也是迟早的事。而你与李云东一战,昆吾现出轩辕真身,冥王于是明白了一切。” “他来夺你的剑,只是忌惮当他再度降临人间时,轩辕剑会像当年一样,将他再次击败。” 薛鸿铭怔怔听着林宗的叙述,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修长冷傲的身影,不知在想着什么。 半响之后,他声音沙哑地问:“他在哪?我的孩子……他在哪?”
第二百五十章 拔剑,在山巅之上! “不、不对……”薛鸿铭紧接着说道,他盯着林宗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痴痴地道:“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相信你,我怎么能相信你?!” 他想了这么久,仍然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来接受这件事?是期盼?是惊喜?还是悚然? 是想要认为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一个幻觉? 还是要认为这是上苍悲悯唐夏,留给他在人间的希望? 他不知道,他心乱如麻。 “鸿铭,他说的是真的。”方君君忽然将手搭在了薛鸿铭的肩上,声音发颤。 她将那时唐夏与她的往事重复了一遍。 薛鸿铭怔怔听着,面孔茫然,整个人失魂落魄。他相信了这个事实,但他脑中轰鸣阵阵,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很久以前,他与方君君站在一座墓碑前,远远看着一个情海失意的男人在墓碑前痛哭,而他以冷酷的姿态回应方君君关于这个世上也有好妖怪,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的疑惑。 他说,柳桐是个好妖怪,但就如人间帝王,因为一出生便超然众生,所以后代子孙终有难保不堕落的。妖怪生来便有人类没有的能力,在芸芸众生中,在千秋万代中,只要有妖怪,便一定会有作乱。 人间不需要这些妖怪造成的惨剧。 但他现在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是妖怪。 他莫非能杀他? 他莫非也要杀他? 还是……他应该允许人间有妖怪造成惨剧? 薛鸿铭心中狂乱,只是不断在想着自己应该要以何种态度来迎接这个消息,迎接在世界某一个地方与他血脉相连的那个妖怪,那个骨肉? 林宗见他面孔惘然,剑眉微蹙,心里很不喜欢薛鸿铭六神无主的模样,若不是看在唐夏的面子上,林宗恐怕早已杀了薛鸿铭。他心生不耐,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看这人类男子落魄狼狈的样子。 于是他漠然说道:“要阻止冥王,你必须拥有完整的轩辕剑,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想清楚了,三天之后,我在珠峰之巅等你。至于你和我的恩怨……” 他顿了顿,浑然不放在心上一般,慢条斯理地说道:“收拾冥王之后,你若想要战,我随时奉陪。” 月光浅照着他傲然身影,月光随他飘然离去而移动,林宗走了之后,月光也随之消失。 整个人间,只有他能享受被冥王封闭的月光。 因他背后生有八尾,拥有忤逆冥王的资格。 薛鸿铭没有阻止林宗离去,他在黑暗中做了一夜,方君君便陪着他坐了一夜。 一夜过去,薛鸿铭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方君君说:“对不起,君君。” 他说得没头没尾,但方君君已然听得明白,心中不免感到酸楚,鼻尖眼眶一酸,别过去头,强忍着泪,好一会儿,才展颜笑道:“没事,你不用管我,我这么年轻,说不定那天它就没有了呢。” 可她分明记得,那夜在大排档,薛鸿铭送她一朵十元的花,说夜色下她美的朦胧的时候,她的心思是如何剧烈的波动,看见那一片广阔无际的情海。 那天她便已经相信,自此之后,她的情焰,生生不息。 薛鸿铭看她笑靥如花,看她温柔可人,不敢猜想她此刻心情,只好暗叹一声,与她一同装起糊涂。 世上总有这般可笑的事,明明都心知肚明,偏偏都要故作懵懂。 只是怕……揭开谜底的那一刻,不知该以何种方式面对。 所以,永远不揭开,永远想不清。 …… 三天之后,世界依然昏暗,并且日渐昏暗。 珠峰之巅,风雪依然狂暴凶狠,并且永远这般狂暴凶狠。 林宗安静立在轩辕剑前,雪花飘摇落在他的长发眉梢,使他眉心艳丽印记平添几分凛然孤傲,而他双手负后,任由这些雪花停驻片刻后再被狂风卷飞,成为过客。 他生来便只剩下无聊,儿时为了生存血雨腥风,长大之后,生存轻而易举,于是不知活着有何乐趣,有何意义。不似其他妖怪,在无趣之下,便钟爱玩弄猎物,看猎物认真拼命努力地挣扎,最后仍然逃不过死亡,他依然觉得这样很无趣。 所以他很一直都无聊,漫长时间对他而言,只是为了活着。 所以他在某些事上,并非完全没有耐性,相反,他的耐性很好。就比如……等待。 他等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也站了十二个小时。 忽有一阵大风雪呼啸而过,眼前茫茫飞雪铁马金戈,然而行至一半,戛然断了一层。 薛鸿铭自大雪中缓缓走来,身旁跟随着方君君。 林宗目视他们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微微颔首,说道:“我没白等。” 倘若是他人说这话,恐怕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尊崇高贵,但林宗是出自真心所说,并没有半分做作的意思。对林宗来说,这一句话的言下之意,若是有人敢叫他白等,那么那个人只能以性命做为代价补偿他。 薛鸿铭不再像三天前那样失魂落魄,他装束整齐,面容沉静,只是一双眼,已然太老。 老得不见波澜,老得听天由命,老得……成熟稳重。 薛鸿铭在林宗面前站立,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我还想问一件事。” 林宗微微蹙眉,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都喜欢问一个答案,答案本身并不重要,知不知道又如何?你从小在人类中长大,这些习惯其实很可笑。” 薛鸿铭摇了摇头,说道:“人类天生弱小,所以需要一个答案给自己信仰。” “有信仰又如何?” “有了信仰,便不惧死亡,可视死如归,这一点,妖怪做不到。” 林宗一时默然,想了想,点头说道:“只许问一个。” 薛鸿铭凝望着他,道:“你为什么也要守护这人间?” 林宗面容微动,眺望茫茫风雪,无边无际,心中想起钟茶薇懒散随意的模样,他用了很短一段时间来回忆,然后平静而坦然地道:“因为人间有一块地方,我要它春暖花开,永远不败,不准它沦为荒芜,变成废墟。” 是的,茶薇,我只是想要为你留一块地得以安身,让那些鲜艳花朵陪伴着你,没有我的允许,它们都不准枯萎。 我要你在安静中,也能使我感到你开心。 薛鸿铭对这个回答一知半解,似乎隐然能猜到一些故事,但又无法再验证这些故事。他也不再问,缓缓走到轩辕剑面前,忽然又想起一事,说道:“我拔了轩辕剑,冥王即刻就会降临?” “不会。”林宗淡淡答道:“五千年时间的空白,那些老家伙至少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实力。” 薛鸿铭于是放心了,他表情一肃,面容坚毅地伸手探下轩辕剑,然后猛然一握! “啊啊啊啊啊!!!!” 方一握上,轩辕剑身便迸射出道道暗金雷霆激绕,顺着薛鸿铭的手狂野奔腾!薛鸿铭只觉得体内冲击了一股强横恐怖的力量,沿着他的骨骼脉络一路摧枯拉朽,瞬间冲爆他的身体所有技能极限,带来地狱般的痛苦,不由仰首凄厉地嚎叫着! 暗金雷霆沿着他手臂缠绕,以惊人的速度削碎他的骨肉,另鲜血飞溅如繁花绽放,血肉横飞,眨眼之间,整条粗壮健硕的手臂已只剩下细细白骨。 但薛鸿铭不肯放手! 黑凤凰血脉在这股强横力量的冲击下,似乎感觉受到极大的冒犯,再一次从体内狂涌而出,迎面与轩辕剑浩然正气厮杀在一起。双方不相伯仲,彼此惨烈地相互吞噬、抵消、融合,往往浩然正气刚刚破坏一个器官,黑凤凰血脉踵然而至,以吸收轩辕剑伤害然后转化的黑凤凰力量修复。 双方杀得天昏地暗,薛鸿铭的手臂血肉不断地重生、再不断地被轩辕剑暗金雷霆绞碎。血液,无休无止地飞溅着,染红了脚下积雪,雷霆,狂野地闪灭着,疯狂撕碎这仿佛永无止尽生长的骨骼、肌肉。 在这巨大强烈的痛楚中,薛鸿铭野兽一般地嘶吼,吼声阵阵,撕心裂肺,一寸寸地将轩辕剑拔出。 轰轰轰……! 轩辕剑每被拔出一寸,四周深厚的雪层便大片大片的下沉,如同被抽离了骨骼的人体,正在大面积的坍塌,轰然声中,狂雪如浪,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然后引发更大面积的崩塌。 整座珠峰,都在发生雪崩! 远远望去,珠峰是一个美人,圣洁的衣裳在以惊人的速度滑落! 珠峰脚下,人们震惊看着这惊天动地的浩劫,若不是这三天来,薛鸿铭和方君君事先通知珠峰脚下的居民移居,恐怕这一场惊世骇俗的集体雪崩就能造成数以万计的可怕伤亡! 但即便如此,大地仍然在被大雪以可怕的速度淹没,街道、汽车、建筑,全都被埋没在这圣洁浩大的雪海中! 轩辕剑气和黑凤凰血脉仍旧在惨烈厮杀,双方刺刀见红,均是倾尽全力,两军对垒,甫一交锋,便豪赌一般地选择全军出击。杀得凶残暴戾,分出胜负的时间自然也同样快速。 黑凤凰血脉渐渐支撑不住,被轩辕浩然正气冲击地节节败退。薛鸿铭握剑的右臂骨骼已然尽断,轩辕剑暗金光芒攻下这一城后,更是兵锋直指薛鸿铭肩膀胸膛,杀气腾腾地要将这个狂妄无知的愚蠢人类碾为灰烬! “鸿铭!不行了……快松手啊!!” 方君君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眼见薛鸿铭就要被绞杀成渣,急得双眼发红,带着哭音喊叫道。 薛鸿铭好像听到了她的话,竟然真的松手了,还没有等方君君松了一口气,便在方君君惊骇眼神中换了另一只手重新握住轩辕剑! 他知道自己会死……但是他现在……重新拥有了执念。 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这个繁华人间。 这个……拥有我孩子的人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允许它就这样被毁灭了!!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他是唐夏的孩子,他应该有漫长的人生,痛苦也好,幸福也好,茫然麻木也好,努力奋斗也好,都必须拥有一个生命的过程。 怎么可能……让它在开始的就这样结束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他面目狰狞地嘶吼,面孔上,血管纷纷暴突浮现,似一匹发了狂的兽。 轩辕剑仍然在上升,珠峰的雪崩仍然在继续,薛鸿铭感觉到他马上就要拔出整柄轩辕剑了。 然而黑凤凰血脉已经被消灭殆尽,龟缩在丹田的小小角落中,被四周狂猛暴烈的轩辕浩然正气冲击得如同海啸中的一叶扁舟。 根本就……支撑不到他完全拔出轩辕剑。 千钧一发之际,于他百骸九窍处,陡然狂涌出另一股凌厉霸道的青色能量,这些能量打破薛鸿铭体内的战局,瞬间将围剿黑凤凰血脉的浩然正气切割地七零八落,然后极有灵性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头威风凛凛的长龙,在浩然正气的阵地中横冲直撞,杀得浩然正气人仰马翻! 这、这是……?! 薛鸿铭震惊地眼眸扩展,忽然泪流满面。 孙不念长老的……青龙血脉!! 当日孙不念以死成全他,让他吞噬了青龙血脉,如今冥冥之中,在最危急的关头终于被唤醒,成为薛鸿铭的力量! 黑凤凰血脉由此得到喘息,以强悍的复原能力重新壮大,然后暴怒地对浩然正气展开复仇!在冥界最强横的两大上古妖怪血脉的合击下,轩辕剑浩然正气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锃! 刺眼欲盲的金芒自山峰之巅绽放,直冲九霄,如一记重炮轰在水面上,瞬间将重重黑雾笼罩的苍穹破开了一大块洞口,且这洞口在迅猛地扩大着,驱散无尽黑雾,一时与煌煌冥气分庭抗礼。黄金光芒如水波,一层层地洒落。 人间,时隔多日之后,重新拥有了光明。 薛鸿铭高高举着手,在金光中威仪宛若天神下凡。 薛鸿铭拔出了轩辕剑。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要不要做个妖怪? 倘若换做其他纯真孩子,此刻只怕满心惶恐,怯弱以哭音问:“你不要我了吗?”,以可怜姿态博最后同情。 但是薛冬妮偏不,她安静地看着薛鸿铭轮廓线条分明的面孔,思索片刻,顺从拖起薛鸿铭为她整理好的行李,径直往门口走去。 同样,倘若化作是其他领养人,薛冬妮绝不半分情面,一言不发潇洒便离去。唯有因为这个领养的人,虽然**,却居然离别之时心有不甘,于是她停下脚步,以平静语调问:“那么,你会来接我么?” 呵,你看,分明满心期盼,依然这般委婉骄傲,不肯流露半分乞求的卑微姿态。 薛冬妮小小年纪,已经学会薄情,不允许别人有任何机会杀伤自己。 薛鸿铭怔了怔,沉默了半响,走过去,蹲在她身前,目光怜爱深情,他情真意切地温声说道:“冬妮,请你相信我,你永远是我的女儿,自我将你牵在身边时,便决心为你一生奔波。” 薛冬妮于是知道自己误会,然而心情并没有由此好转,她人小鬼大,敏锐的注意到薛鸿铭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一瞬间,有很多猜测喧嚣而来。 她盯着薛鸿铭,斩钉截铁地再重复了一遍:“那么,你会来接我么?” 薛鸿铭再一次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极其漫长,薛冬妮感觉等待了很久,久到她有些晕眩,这幻觉如此真实,使她真的害怕倒下,于是不敢再等待。 她肃然而认真地问道:“你得了什么病?还是有人要杀你?你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来接我,因为你也许会死?” 死亡,这样叫人忌讳恐慌的词语,在一个七岁小女孩,竟可以如此淡静地说出口。 薛鸿铭不由苦笑,揉揉眉心,无奈说道:“冬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懂事?” “既然你知道我懂事,那么就应坦诚告诉我事实,省得我无端猜测,为一个人惶恐不安是件很累的事。”薛冬妮板着小脸,纯澈碧眼看住了薛鸿铭,说道:“我没有那么脆弱,承受得起。” 她当然承受的起,在四年前睁眼看着亲生父母在枪响中应声而倒鲜血飞溅的时候,便承受得起所有悲痛。 薛鸿铭沉吟了片刻,心中复杂地想,薛冬妮的确不能以一个孩子的标准衡量,于是轻声说道:“冬妮,我领养你的时候,原以为今生无后,所以需要你解我晚年寂寥落魄,但现在……你将会有一个弟弟,为了他,我恐怕必须要冒莫大危险,我不想你受到波及。” 弟弟……吗? 薛冬妮有些茫然,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想了想,向薛鸿铭伸出了手,平静说道:“拿来。” “什么?”薛鸿铭感到诧异纳闷。 “我弟弟的姓名、地址,所有的信息。”薛冬妮没好气地道:“你要是死了,我还能找到他,我来照顾他。” 薛鸿铭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又见她小脸肃穆认真像个大人,感叹他今生的确还是有一些幸运的事存在的,他与薛冬妮不过萍水相逢,领养之后几乎没有尽到父亲责任,但何至于薛冬妮竟如此善待于他? 人与人之间,天生缘分注定,哪怕只一个照面,全由心中欢喜,为他人背负罪债,无怨无悔。 薛鸿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但是冬妮,你不必担心,他一定会活得很好。” 薛冬妮瞪了他一眼,忽然踮脚亲吻了一下他冰凉的面颊,便拉着行李箱往屋外走去,步伐沉稳从容,不见留恋。她来了门,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淡淡问道:“谁送我去意大利?” 话才刚落,便觉手心一凉,被人牵起。薛冬妮仰头一看,呵,是那个长着狐狸尾巴又萌又妖异的非人类男子。 …… 车在飞驰,四周景物鬼魅般的掠过。薛冬妮撑着脑袋看窗外风景,高速掠起的大风将她一头浓密金发吹佛如奔跑野马的鬃毛,裂裂舞动。 这些景物,薛冬妮不久之前觉得陌生,现在已然熟悉,而才刚刚熟悉,便又要离开。 好歹她是个凉薄的人,并不觉得惋惜,只是静静地看风景一片片地被抛在身后。她默不作声了许久,忽然对着开车的林宗说道:“你走错路了,这不是去码头的路。” 自从阿姆朗多物质爆发,世界各地天空都是一片阴霾,各航空公司早已停止了运营,即便这几日有金光涌现,与阿姆朗多平分天下,依然没恢复航班,所以要去国外,只能走海陆,漂洋过海。 林宗不冷不热地应道:“本来就不去码头。” 薛冬妮颇为惊异,但亦知晓适可而止,不便再问,这时她才第一次正眼看坐在驾驶座上的林宗,这一看,哑然失笑:“你车也开错了,不是这样开的。” 当然不是这样开的,钥匙都没差,连车子都没启动,怎么开的车? 原来林宗不过做个样子,全凭妖气推着车行进,比车子本身还要快速。 惊奇在于,薛冬妮竟不害怕,反而觉得有趣。 林宗有些喜爱这个人类小女孩了。 在妖气推动下,车子停靠在海边,薛冬妮望着茫茫大海波浪起伏,四周全无人影,皱了皱眉,说道:“船呢?” 刚说完话,便陡然惊叫一声,竟是林宗一手将她抛到了空中,落下时才惊觉已经以一种双腿叉开的方式坐在林宗的脖子上。薛冬妮还在惊魂未定,林宗竟身躯微屈,陡然如一道电光冲向大海! “***!” 可怜薛冬妮只会这一句骂人中文,气急败坏地大叫,叫完之后,忽然脸容惊异,转而觉得有趣,竟噗哧笑出了声。 海浪潮汐起起伏伏,然而唯有遇到林宗,便向两旁飞溅,如有灵性自觉让出一条大道,望眼四周,除了茫茫大海,所有的景物均模糊地一闪而过,高速挟带的狂风将薛冬妮长发倒吹的笔直,使她面容被压缩成一层层,像大饼。 林宗就这样以电光火石的速度,一路乘风破浪,带着薛冬妮孤身到达意大利。 寒风吹得薛冬妮浑身僵硬,痛快地旅行之后,才惊觉身体已然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地被林宗放下地,觉得脚确实踩在沙滩上,才觉得安心。 薛冬妮看了一眼手表,留意了一下时间,整个旅途不过两个半小时。 竟比飞机整整快了四五倍! 她颇为惊悚地看着林宗,想起昨晚她评论林宗挺萌时薛鸿铭怪异的表情,心想自己何时已在伟大的作死大业中修炼得如此炉火纯青? 正胡思乱想间,见林宗伸手而来,修长手指全数张开,像幽兰绽放,不觉下意识地躲了一躲。 又想自己何必如此害怕?简直太丢脸,索性倔强与林宗对视。 但见他指节之上,涌起淡淡紫色光晕,丝绸一般向她缠绕而来,具有奇异的温暖感觉,居然不到片刻,便将身上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薛冬妮于是心中更加安定,恢复平常淡静面孔。 至少她已看出林宗对她没有恶意。 但她没想到林宗不仅对她无恶意,且竟然还有青睐。 林宗说道:“你想不想拜我为师?”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又极其傲慢,好似薛冬妮在求着他收下一般,连聪慧狡黠如薛冬妮都不免怔了一怔,片刻后才明白林宗的意思。 她嗤之以鼻地反击道:“不。” 诚然,她很喜欢林宗能乘风破浪的神奇能力,甚至心有憧憬幻想。但她极其不爽这只狐狸傲慢臭屁的模样,如果要成为超人,需要她卑微地像一只狗接过路人随手甩来的骨头,那么哪怕这支骨头是黄金打造、是神仙造物,她也不肯要。 因为,她和林宗一样骄傲,所以见不得他在自己面前傲慢。 林宗本来双手负后,仰头望天,有仙风道骨神秘莫测的高深模样,听见薛冬妮干净果决地一声“不”,不由眼角微微抽搐,然后沉默着保持着这个姿态很久。 呵,有一天他竟然被一个人类小女孩逼得不知该如何收场。 说出去,谁会相信? 半响之后,仍然不见薛冬妮回心转意,林宗微微皱眉,忽然又问道:“为什么不?” “为什么要?”薛冬妮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像你一样上天入地,照样活得自在潇洒,拜你为师,一点好处也没有。” 林宗默然片刻,极其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几个字:“其实……有的。” “说来听听。” 林宗没有立刻回答,心想你难道不会等等?这种事……需要想的吧?! 倏然他灵机一动,面容仍然骄傲保持淡漠,不疾不徐地道:“像我一样强大,就算薛鸿铭死了,你也保护你的弟弟,谁欺负他你就杀谁。” 这个理由击中薛冬妮的命门,薛冬妮眼睛一亮,只用了几秒的时间便做出一个转变自己人生的决定,转变得毫无立场:“那你可以收我为徒。” 林宗脸上面无表情,又想起一事,说道:“既然为我继承者,便要入妖,我会在你体内种下种子,少则五年多则十来年,种子花开,你便入妖。但你一定要知道,一定不要让你父亲薛鸿铭知道你已成妖。” “为什么?” “因为他憎恨妖怪,要杀尽世间所有妖怪。” “那我不要了。”又一次毫无原则的转变立场。 林宗忍不住又皱起了眉,说道:“但他本身也是个妖,他爱的女人也是妖,现在憎恨,以后也许已经放下。” “那我没意见,你还是可以做我师父。” 林宗很满意她的觉悟,心中颇有些欢喜的想我堂堂林宗大人收下的徒弟果然不差,不惧未来风险,毅然决然。 他却不知,打动薛冬妮的话,其实只有一句。 他说,薛鸿铭爱的女人也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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