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oll 结缘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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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要么全要,包括命 次日清晨,薛鸿铭惺忪地爬起,他看了一眼闹钟,十点十三分。 这段时间,鸿翔高中的老师终于和薛鸿铭形成了默契,老师们对薛鸿铭的各类违纪事件视而不见,而薛鸿铭也绝不会公然挑衅老师权威,甚至必要时还乐意和老师演一演戏,以示学校威严。 他稍微洗漱一番,偷偷摸摸地出门。徐奶奶其实每天都有叫薛鸿铭起床,薛鸿铭装模作样地上学,偷偷又返回来睡上一觉。 算准了时间,薛鸿铭在下课时间里低调地走进教室。 “哇,大哥,你又迟到?” 薛鸿铭并非冷漠的人,至少表面上不是。他不会主动与人说话,但对于善意与他交朋友的人,他倒是来者不拒。他世故而幽默,又有社会上喜欢讲荤段子的恶习,自然很容易就有一些同学与他成为了朋友。 至少表面上是。 就像这个说话的死胖子林峰,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在老师面前战战兢兢,明明期待做些离经叛道的勾当,却不敢做。他不敢做的,薛鸿铭轻描淡写地做了,所以死胖子挺佩服薛鸿铭的。 薛鸿铭笑笑,道:“昨晚作业做得太晚了。” 你骗鬼啊……!死胖子除了佩服薛鸿铭,其实也鄙视薛鸿铭。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来心不跳,实在是对薛鸿铭的最好形容。谁不知道***从来不交作业的?还作业做太晚……你又不是方君君! 胖子想起什么,推了推刚坐下的薛鸿铭,道:“嘿,你昨晚送方君君回家了?” 薛鸿铭淡淡地道:“嗯。” “哥们,厉害!”胖子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得小心一点了……” 薛鸿铭抽出根叼在嘴上,闻言剑眉一挑,起身走到走廊去抽烟。胖子屁颠屁颠跟着他出去,还不等薛鸿铭说话,他自己倒噼里啪啦地说开了:“哎哟,我说……昨天你送方君君回家,今天早上在年段都传疯了啊!” 薛鸿铭翻了翻白眼,心想这群学生党***无聊! “我跟你说,方君君可是我们学校的大校花,不知道多少人追她呢!奇了怪了,她以前从不让男生送她回家的,你用了什么招啊?” 薛鸿铭摘下烟,吞云吐雾,随口道:“我拍了她**,胁迫她不行吗?” “真的?!”死胖子双眼顿时发出穷凶极恶地光,兴奋道:“照片你要卖多少钱一张?!” 薛鸿铭被这生猛的话呛到了,一口烟没吐出来,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好一会儿才抬头,目光怪异地望着胖子,道:“林胖子……” “啥?” “我昨晚夜观星象,你这辈子他妈活该孤独一生!” 胖子呆呆看着他,皱了皱眉,道:“什么有的没的,我跟你说,袁凯廷已经放出话来了,要你好看,你自己小心点。” 薛鸿铭想起那天拦着他威胁他不准靠近方君君小屁孩,心中不以为意,道:“哦。” 他潇洒地屈指一弹,烟头划着漂亮的弧线落在楼下草地,转身走进了教室。 “喂,薛鸿铭!”死胖子又在后面大叫。 薛鸿铭不耐烦地回头看着他,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你真的有方君君的那啥照片?!我们可是哥们!” 薛鸿铭呆呆地看了这个胖子一会,猛然手捂额头,无力地转身。 这货除了情商为零,智商特么更是直逼负数! 薛鸿铭进了教室,没有坐回自己座位,而是径直走到方君君面前,随意地坐在她桌上。方君君愕然抬头看着薛鸿铭,望见薛鸿铭嘴角坏坏的笑和邪魅细长的双眸,脸蛋一红,故作看书低下了头。 薛鸿铭看见她眼圈发黑,显然是熬夜了,笑道:“昨晚没睡好?” “嗯,”方君君抬起头,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自然,道:“作业做到很晚呢。” 薛鸿铭努了努嘴,点点头,站起身,双手插着裤兜坐回了自己座位。 因为薛鸿铭来得晚,已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薛鸿铭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起来时教室已经人去楼空。薛鸿铭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应该都在吃饭吧,他瞥了一眼方君君的座位,空空如也。 薛鸿铭无聊坐了一会,算算应该到了食堂人少的时间了,于是下楼吃饭去。不想他快吃完时,方君君施施然走来,一下坐到了他对面。 这让薛鸿铭不禁想起方君君第一次主动找他时的怯怯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给。”方君君大大方方地伸手到薛鸿铭面前,白嫩嫩的小手上抓着一个苹果。 薛鸿铭一边伸手拿了过来,一边疑惑地看着方君君:“这是什么?” “苹果啊。” “……,干嘛给我这个?” 方君君自己手上也有一个,她咬了一口,边吃边道:“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啊……本来想买奶茶的,不过小卖部只有香草的最好吃,不巧卖完了。” 薛鸿铭看着方君君,她说得很轻描淡写,似乎这种事是天经地义一般,很自然。 有一回阿木和薛鸿铭在外找了一处平民家借宿,临睡前,主人家热情地送来两杯羊奶。阿木毫不犹豫……开枪打死了他们。 阿木说,对于别人的东西,要么拒绝,要么全都要,包括他的命。因为无论在你看来是多么渺小卑微的人,都不要怀疑他们有置你于死地的能力。故事里讲得很直白,大英雄……基本都是死在小人物手里的。 事后阿木验了那两杯羊奶,含着剧毒和春药成分。 这让薛鸿铭不寒而栗,记忆深刻。 薛鸿铭看了看手里红彤彤的苹果,又看了看方君君,想了想,咧嘴一笑,一口咬在了苹果上。 没有斩断梦魇前,这个世界,谁都杀不死我。 方君君见他大口吃着苹果,甜甜一笑,道:“好吃吗?” “有点酸,”薛鸿铭边吃边道:“不过还不错,下次我请你吃香蕉。” 别以为清纯妹子什么都不懂,这年代是信息年代,再单纯的人都比以往任何时代知道的要多,也比以往任何时代更不相信人。方君君满脸通红,在薛鸿铭面前,她总是招架不住喜欢脸红。她瞪了薛鸿铭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请你自己吃吧!” 她撅着嘴跑开了,留下薛鸿铭一个人在深思。 嗯……请自己吃……香蕉? 薛鸿铭浑身打了个激灵。 …… 时光其实是不平衡的,你专注做一件事时过得快,你百无聊赖时则变得漫长。但对薛鸿铭来说,时光是平衡的。因为他专注的事大概一生都完成不了,无所谓快慢,而无聊时也不过两眼一闭,两眼一睁。 佣兵可以随时入睡,但必须及时醒来。 所以薛鸿铭在放学铃声响起时,准时醒来。 薛鸿铭如往常一样离开,经过正轮今天值班的方君君身边时未作停留,只是随意地道:“走了。” 方君君还没来得及回应,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角处。 薛鸿铭在街道上晃荡着,时间尚多,他便随意走走,想要过会再去未响应酒吧等待阿坤的出现。然而他才刚出校门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校服染着头发的小流氓拦住了他。 “喂,哥们,有人想找你,跟我走。”小流氓很平静地说。 薛鸿铭看了看表,便跟着小流氓走进一条偏僻小道。 那里站着三个人,为首一人面容森冷,目光阴鸷地望着薛鸿铭,正是前些天警告过他的袁凯廷。薛鸿铭刚一走进巷子里,身后就又走出了几个大汉,堵住了薛鸿铭的退路。 他们魁梧雄壮,面容阴寒狠厉,其中一人脖间有纹身,像是社会上的人。 薛鸿铭大致了解袁凯廷的底细,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一些交情。 “凯子,就是这小子?”背后那位脖有纹身的男人冷声问道。 袁凯廷点了点头,道:“坤哥,就是他。” 他走到薛鸿铭面前,恶狠狠地望着薛鸿铭,缓缓地道:“我警告过你不准接近方君君了吧?!小子,你很有种……” 这样的对白薛鸿铭听过无数遍了,以前往往这时候,阿木就会默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砖头。佣兵团打架是不准动枪的,天知道阿木这个懒货为什么会不嫌砖头重、带着累。 薛鸿铭点了点头,诚实地道:“是。” 袁凯廷没料到薛鸿铭如此淡定,愣了一愣,顿时勃然大怒:“你……!” 谁知他还没说出口,薛鸿铭竟然转了身,看着坤哥,道:“阿坤?” 那位坤哥也呆了呆,心想这小子莫非哪里见过他,若是哪位朋友罩的就不好办了,毕竟受了凯子的钱……他皱起眉头,道:“是,你认识老子?” 薛鸿铭摇摇头,眯起了眼,道:“你常去未响应酒吧?” “那他妈是什么破地方?!”坤哥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认识的就好办,他骂道:“少和老子套近乎!” 薛鸿铭露齿一笑,道:“我不是和你套近乎……那就好办了。” “我去*****!” 袁凯廷受不了薛鸿铭**的样子,火气蹭地上来,暴骂一声,在薛鸿铭背后一记摆拳扫了过来!
第十三章 薛鸿铭,你不知你的善良 “阿铭,我们在这该死的世界,不该相信任何人。”记忆中,阿木如此认真的表情很少出现,他问薛鸿铭:“你相信我吗?” 薛鸿铭想了想,点了点头。 阿木开怀地大笑,递给薛鸿铭一杯牛奶,道:“那你喝了他。” 薛鸿铭犹豫了片刻,仰头喝下牛奶,然后他惨烈地拉稀了三天。 阿木蹲在厕所门口,对厕所里策马奔腾的薛鸿铭道:“你看,就算是我,你也不能相信。人若相信一个人,必无比期待他。可是,这个世上,你连自己都未必能像心里期待中的那样,又怎么能指望有人做每件事都如你期待?” 薛鸿铭在里头破口大骂:“那你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我该不该相信?” 阿木一时无语,良久才呵呵一笑:“那就当你最后一次相信人吧。” 人们总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爱的,但世事变幻,命运如鬼,只要是人,都有两难和迫不得已,那时爱又有个屁用? 但方君君彼时还太年轻,她睁着美丽的大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谁告诉你的?” 薛鸿铭望着远方耀成一片如梦似幻的灯海,淡淡地道:“有个朋友告诉我的。” “那你那个朋友真是个**!”方君君抽抽鼻子,声线清甜如春风:“我就是相信你!” 她声音可爱绵弱,但却很认真。脑海里,又想起被机车甩出去之时,那个怀抱着她的坚硬却又温暖的胸膛,耳根忍不住又一阵发热。 薛鸿铭,大概你都不知道你的善良,否则你那天何必救我? 但她不说,薛鸿铭自然不懂她的回忆。他只是被少女赌气的言语冲击着,他能承受得起子弹打碎骨头的疼痛,承受得起满身污垢的腥臭,然而对于这样斩钉截铁的言语,十八年来,他不习惯承受。 他定定地凝望着远方,只一瞬间便收回目光,低了低头又倔强地抬起,笑了笑,道:“噢,好啊。” 阿木虽然否定相信,却在有天告诉薛鸿铭,虽然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但是被人相信的感觉……是美妙的。倘若有一天,有个人相信于你,那么你便尽可能满足他的期待,直到他不再相信你。 于是薛鸿铭恢复常态,嘴角一如以往挂着若有若无地笑。一路和方君君闲聊,直至到了方君君家楼下,他叫住了返身准备上楼的方君君:“喂!” 方君君回头迷惑地望着他:“嗯?” “下次送你回来的时候,坐车吧。”薛鸿铭顿了顿,很不自然地咳了几声,道:“你黑眼圈都快成永久性的了。” 方君君娇俏的脸上有些被看破的窘迫,白了薛鸿铭一眼,嗔道:“要你管!” 她蹬蹬蹬地跑上楼,薛鸿铭凝望着她的背影,这一次他没有潇洒地转身就走,直到方君君的影子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才离开。 不多久,他便收到一条简讯,那是方君君第一次发给他的简讯。 “明天坐车,不许骗人!” …… 日子过得重复,便觉得快。 转眼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薛鸿铭这段时间乐得清闲,经过袁凯廷的宣传,他如愿以偿的成为校园新杀出的大魔王,学院的江湖上流传着他的传说。 听说那是一个雨夜,袁凯廷盛气凌人地约战薛鸿铭,那夜袁凯廷站在紫禁之巅,带了七八个人,杀气腾腾,威势迫人。不想薛鸿铭淡然一笑,一声令下,冒出五十六个黑衣黑裤黑墨镜的魁梧大汉,他们每人都撑着黑伞,傲然站在雨中。袁凯廷一方自然是吓尿了,但没想到薛鸿铭只是虎躯一震,王八之气爆发,不仅没有打袁凯廷,还温和地一笑:“凯廷,我们是同学,可以做兄弟哦!” 袁凯廷感激涕零,于是心甘情愿地做了薛鸿铭的小弟。 对于这个版本,薛鸿铭感觉很夸张。但只要效果达到了,那么他也无所谓。至少现在,在学校里有人想惹薛鸿铭,不得不掂量袁凯廷的分量。 于是生活变得惬意起来,但薛鸿铭来说,其实没有多少变化。 他的仇恨绵延如火,只能用一生的时间来消磨。 这天夜里下起了绵绵细雨,柔柔而绵延,在都市里闪动着缤纷的色彩。薛鸿铭未带伞,只带了一顶帽子,如往常孤独站在离去的人群中等待方君君。 方君君心情很欢愉,一路笑靥如花,未到公交站牌时,身后车灯远远透了过来。她尖叫一声,还未拔腿,薛鸿铭比她跑的更快,眼看车速未有减速的趋势,方君君哀叹一声,知道这班车又不会停了。 万万没想到,车最后还是停了。 薛鸿铭彪悍而漫不经心地挡住了车的路,司机吓得连忙急刹,晃得车里一堆人东倒西歪。 “你要死啊!” 薛鸿铭充耳不闻,一脚踢开锁住的车门,一脚踏在车内,面无表情地冲方君君招招手。 但方君君分明看到他如狐的眸子里闪动得意,在夜色里,明亮如斯。方君君哈哈大笑,一路小跑,跟着薛鸿铭上了车。 车内是一个世界,暖和又充斥着人体油油的味道。薛鸿铭已经很久未坐过公交车了,但陪着方君君坐车,他总要坐里面,靠着窗,出神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雨密密细弱,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明明喧嚣,你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得出鲜明的笑容,但你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那是不是,人的肉体和灵魂也是如此?肉体在欢愉,而灵魂在沉寂,像车里车外,两个世界? 方君君这时便会很自觉地不打扰薛鸿铭,她低头看手机,或者借着车内明亮的光奋笔于作业之中。她今天心情欢愉的原因是,在晚自习把功课都做完了,在紧张的高三生活中,难得可以享受些娱乐。 她捧着IPAD,津津有味地看着落了好几期的某挡娱乐节目。 然而今天也许她的娱乐时间比预想地要少。 一股淡淡的,像是臭豆腐和铁板烧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悄然弥散。方君君闻到了,下意识地抽抽鼻子,没有在意,继续沉醉于娱乐节目。 薛鸿铭忽然如被踩到尾巴般,身躯直起,侧着头继续看着窗外,目光变得又锐又亮。 方君君诧异看向薛鸿铭,还没说话,薛鸿铭的手已抓住她纤细的手臂,道:“我们下车。” “啊?可是……” 方君君想说还没到站呢,薛鸿铭却已经抓着她的手臂站起了身,迫使方君君不得不陪着他站起。车正巧到了站,薛鸿铭拉着一头雾水的方君君快步走到车门。 刚下了车,方君君便听到薛鸿铭低低地道:“结界,镜像!” 于是方君君恍然,略带兴奋地道:“有妖怪?” “有妖气。”薛鸿铭简洁地答道。 方君君这才注意到薛鸿铭的面容,他的笑容已经收敛,在夜中无比地静,一丝不动,冷峻肃穆。方君君觉得有些不对劲,弱弱地问:“怎么了?” 薛鸿铭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而方君君瞥他的一眼中,惊然发觉那柄昆吾不知何时已经被薛鸿铭握在了手中! 这是第一次,方君君看到薛鸿铭弃了枪,直接抽出了剑。显然就连薛鸿铭也认为使用枪械大概效果不大。 她心中有些忐忑,道:“这只很厉害?” 薛鸿铭点点头,拉着她的手,缓缓地在这街道附近游荡着,不时四处张望,如同探索地雷的工兵。 能够散发出妖气的妖怪,已经脱离了最低阶层的E、F级,至少是D级以上的妖怪,只是此刻它藏于黑暗,而薛鸿铭正在搜寻着它。 薛鸿铭杀过不少D级以上妖怪,但是无一不是拼死一战才堪堪险胜,如今身边带着一个方君君,他心里并没有底。然而放任方君君离开,又难保方君君不会受到其他妖怪的袭击。 他只愿意相信自己,所以选择将方君君带在身边。 两人拐进一条小道,巷子最深处,有个魁梧男人半屈着虎躯,在四处张望。 巷子深处本是伸手不见五指,那男人又一袭黑色打扮,然而方君君就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甚至还似乎听见了他令人发冷的笑声。 那是刺骨的,让人骨头都感到一阵阴寒的笑声,方君君不由便认为它一定有双恐怖的、红色的眼。 薛鸿铭举起了剑,手臂膨胀将衣服炸裂,汹涌的御气喷薄爆发而出!
第十四章 犬妖 猛烈的御气席卷过黑夜,巷子两侧的树木枝叶被震落,纷纷扬扬。方君君不过一眨眼,薛鸿铭已如猛虎般蹬踏而去! 他脚下像是有风,一跃滑行出数米,脚未落地,又是一瞪,瞬间杀到那妖怪面前,身躯腾在半空,借助着下坠之势一剑斩下! 那妖怪咦了一声,身体却毫不迟疑,如拳击手般向后侧滑一步,避开薛鸿铭威势凌厉的一斩,薛鸿铭一剑落地,溅起碎石尘雾,宛如水花溅起。然而薛鸿铭力还没歇,身躯落地,陡然一跃向前,昆吾剑在蒙蒙尘雾中迅猛扫向后退的妖怪。 这一次妖怪不在退了,双臂交叉于胸前,双拳猛然紧握。 铿!! 一刹花火闪灭! 宛如钢铁碰撞的刺耳鸣声,震得远在十米之外的方君君都有些耳鸣。那妖怪的双臂竟然坚硬如铁,硬生生抗住了昆吾剑。 妖怪的面目刹那变得狰狞,深吸一口气,陡然爆发:“吼~~!!!!!!!!” 转守为攻,只在旦夕之间! 妖怪的手臂向前压迫,随着这一声暴吼,一股气浪震荡开来,狂野地撞击着周围的建筑,墙壁、房屋摇晃不止! 薛鸿铭咬牙怒目,变异手臂上青筋暴起,发力与妖怪相抗衡!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猛烈地碰撞之下,薛鸿铭倒飞而出,而妖怪亦踉踉跄跄地连退数步。 薛鸿铭在空中一旋,借以卸去冲力,他单膝着地,于地面划出两道浅浅痕迹,然后目视前方,缓缓站起。 烟尘白煞煞地漂浮着,一道阴影从深处慢慢走来。方君君总算看清了它的样子,国字脸,脸有刀疤而显得狰狞丑陋,身材高大,却一直驮着背。它双手垂落,鲜红的血沿着手指一滴滴落下。 昆吾剑毕竟是千年名剑,锋利程度程度非同一般,妖怪虽然以妖气护住双臂,但仓促之下还是被昆吾剑所伤。 “名剑师?”妖怪皱着眉,冷冷地道:“小鬼,你最好给我个理由。” 薛鸿铭扬眉一笑,牙齿洁白,天真无邪:“就是想杀你。” “这是……”妖怪眸子微凝,徐徐地道:“宣战吗?” “宣***。”薛鸿铭微笑地道。 方君君这时跑了过来,站在薛鸿铭身边,小脸担忧地望着薛鸿铭,关心道:“你没事吧?” 妖怪看见方君君清丽的容颜,眼睛一亮,淫笑道:“明白了,那就拿这个小妞做为战利品吧。” 他侧伸出手,幽蓝光华淡淡浮现,片刻间一柄七尺双头禅铲被他捏握在手,他发出低沉地吼叫,待抬头时,已不是人面,长鼻尖耳,犬牙交错。 薛鸿铭寒声一笑,讥讽道:“原来是条野狗。” “很快你就连狗都不如了!”犬妖沙哑地吼了一声,雄壮身躯已然如箭而出,直奔薛鸿铭! 薛鸿铭一把推开方君君,低低喝道:“躲远点儿!” 方君君被他一推连退了数步,还在晕乎乎间,薛鸿铭和犬妖已经短兵相接! 刺耳的撞击声连绵不绝,只在方君君一晃神之间,两人已经交手十几个回合。大蓬大蓬地火星在黑夜里迸发,跳跃而起又顷刻熄灭,两人的动作都是极快,招招惊险,稍有疏忽便是器断人亡的下场! 这就是……妖与人的战斗吗? 方君君简直看呆了眼,一时竟忘了躲远。此前她所遇到的妖怪,实力较薛鸿铭相差太多,所以一直觉得薛鸿铭对付起来很轻松。但是这一次,这头犬妖显然和薛鸿铭势均力敌,两人的动作比电影里都要快上数倍,方君君即使身在局外,竟也能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一般,犬妖的铁铲极重,每每舞动皆势大力沉,卷动着风声呼啸。而薛鸿铭仗着右臂巨力,悍然与之抗衡,竟丝毫不落下风,剑与铲的每一次碰撞,都震荡出一圈圈气浪翻卷! 周围景象宛如被暴风席卷,树被折断,墙被轰裂,空气几乎快要被抽空! 轰!! 犬妖刺向薛鸿铭的一铲落空,深深扎入小巷砖墙之内,薛鸿铭连退都只完成一半,生生变势,旋身照着犬妖的狗头狠厉劈下! 激烈的战斗早已激得犬妖狂性大发,它一声长啸,卡在墙内的大铲竟被狂野地提起,破墙如豆腐,大块大块的碎裂石头被高高抛向天空,迎着昆吾剑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 方君君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呆呆抬头,傻傻看着石块从虚空的暗中朝着自己砸来。 靠! 薛鸿铭暗骂一声,眸子凝缩,身躯不退反进,昆吾剑上御气奔腾,宛如游龙,缠着犬妖大铲迅猛刺去。 早叫你躲开点了,现在出事了怪不得老子! 他这样凶厉地想,可是心中莫名地混乱,本是集中的御气略微分散,竟被犬妖抓住机会,大铲格挡开昆吾剑,抬起一脚狠狠踹在薛鸿铭的腹部! “噗……!” 妖的力量绝非人类可比,这一脚踹得薛鸿铭体内气血翻腾,一股热流直冲喉咙,身躯倒飞而出的同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昆吾剑插入地面,勉强使他立住身躯,目光却忍不住往方君君那边瞥去。 方君君那个笨蛋完全被落下的石块吓傻了,怔怔地站在那里,双腿僵硬又发软,一步都迈不出!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窈窕倩影划着淡淡虚影,陡然出现在方君君面前,她抬头直视迎面而来的石块,白嫩柔荑重重一挥,将那些石块全数扫开! 薛鸿铭瞳孔微缩,却暗自松了口气,如释重负。方君君没事自然最好,他还是全力应对那头犬妖。 犬……妖? 犬妖呢?! 薛鸿铭心头一沉,举目望去,前方已经空空如也,不见犬妖踪迹。 耳边风声骤紧! 薛鸿铭来不及思考,多年来生死搏斗的本能让他立刻就地侧翻,下意识地将右臂抬起。 铿!! 从半空下坠的犬妖双手握铲,裂裂而下,一把斩在他右臂上!剧痛迅速从右臂蔓延开来,伴随着一阵麻木。薛鸿铭虎口没了力,昆吾剑晃铛一声掉落,薛鸿铭反应神速,屈腿一勾昆吾剑,同时身躯贴着地面暴退出数米之远。 他一记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干净利落地用左手抓住了弹起的昆吾剑。强化的变异右臂,青幽幽地表皮上,渗出汩汩鲜血。 犬妖并没追击,握着大铲斜在背后,狞笑看着他,道:“刚才你斩了老子的手,现在还差一只。不过……你的左手,没有右手那么坚硬吧?桀桀……” 薛鸿铭沉默不言,只是死死盯着犬妖。不想犬妖的目光却越过了他,落在方君君那一边,冷笑道:“哼哼,***,你终于肯出现了?” 帮助方君君脱离险境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身材纤细,低胸吊带上衣,一条热裤衬出她浑圆细嫩的长腿。然而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分柔软,似刚出生、细弱的小兽。 她美目如水,哀声求道:“齐爷,你放过我们吧。” 不想薛鸿铭冷哼一声,道:“嘿,小爷不想放过他。” 犬妖闻言,面色一寒,冷声道:“小鬼,你嘴很硬。正好,老子也不想……” 他话音未落,悚然看见薛鸿铭沉静的面容竟已欺身出现在眼前!大惊之下,仓促举起大铲挡了一下,却被薛鸿铭轰得连退数步,不由恼怒地破口大骂:“卑鄙!” 呵,难道你还指望小爷高尚吗? 薛鸿铭嗤之以鼻,昆吾剑攻得愈发猛烈,他心知最依仗的强化右臂受伤,必须速战速决!犬妖在最初的仓促下狼狈招架,但很快亦渐渐站稳了脚跟,两人重新又激斗在一起。 女郎眼看两人激斗,美目变化不定,最后终于回过神来,目光坚定,冲薛鸿铭喊道:“大哥,你放心!这位小妹妹的安全交给我了!” 她转而对方君君道:“妹妹,我们离远一些,让大哥安心战斗!” 方君君这时渐渐克服了恐惧,点了点头,跟着女郎撤离,在波及范围外关注着两人的战斗。方君君一边关切看着,一边感激地道:“姐姐,刚才谢谢你了!” 女郎微笑着摇摇头,道:“该我谢谢你们,这只妖一直要据我为己有,如果你们能打败他,我也就得以脱身了。” 方君君心想原来如此,这头犬妖真是无耻,心中义气顿生,伸手向女郎小手握去,道:“姐姐不用担……” 她猛地睁大了双目,眼看着自己的手如遇到空气般穿过女郎的身体,不可置信地抬头开着女郎。 女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妹妹,我是鬼。” 方君君愕然看了她许久,猛然张嘴高分贝尖叫:“啊……!!!”
第十七章 既注定,何顾忌! “他给了你多少钱,我十倍给你。” 秦西龙不愧是在道上混久了的角色,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额头细密的汗珠虽然还没干,但声音已经变得?辆补?觥Ⅻbr> 他不问薛鸿铭是谁,因为这个问题基本得不到回答。秦西龙看得仔细,薛鸿铭手上的枪正是赫赫有名的“沙漠之鹰”,并且从口径看,应该是XIX系列大口径沙漠之鹰。国内道上混的基本很难搞到这种枪。事实上,这种枪并不实用,强大的后坐力以及射击时强烈的枪口火焰,让一般人难以驾驭。 秦西龙当然不知道薛鸿铭是名剑师,被昆吾剑改造后的强壮手臂与敏锐视力,让沙漠之鹰的缺点对于薛鸿铭来说几乎可以忽略。秦西龙很快就做出了判断,敢使用沙漠之鹰的一定是用枪高手,国内很少有这样的人混黑帮的,他定然是某个死对头雇来杀自己的! 念及于此,秦西龙反而冷静下来,杀手虽然有自己的规矩,但都是爱钱如命的,他未必不能逃过这一劫。他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故作冷静与薛鸿铭谈判。 但薛鸿铭只是缓缓朝他逼近,手里的枪转而指向吓呆了老道士,道:“我是来杀他的。” 你奶奶的,吓死老子了! 秦西龙长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老道士,那老道士闻及薛鸿铭这样说,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颤声叫道:“秦爷,救、救我啊!!” “你想救他?”薛鸿铭侧头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秦西龙,嘴角嘲弄地笑。 秦西龙心中一沉,老道士虽然这些日子帮自己免去了那个该***鬼骚扰,但要秦西龙用自己的命来搭上,这样的风险,秦西龙一丝都不愿意。 他想了想,望着恐惧的老道士,冷漠地道:“雷道长,你一家老小我秦西龙会照顾好的。江湖有规定,他人恩怨不插手,抱歉了。” 雷道长没想到秦西龙如此绝情,张大了嘴,还未出声,薛鸿铭的枪口火光便骤然亮起! 生命有多长?其实不过很快,快得只要一颗子弹射出枪膛的时间。雷道长啊啊两声,身躯颓然倒地,尚还在抽搐,然而瞳孔已然渐渐扩散,失去了光彩。 “秦爷!” 门口传来一阵阵急促地脚步声,十几个彪悍大汉从门口冲了进来,他们有的还裸着半身,胸膛前花花绿绿的纹身凶神恶煞。薛鸿铭若无其事地扫了他们一眼,大多拿着西瓜刀铁棒之类的,只是三个人手里有枪。 但秦西龙伸手制止了手下,肥胖的脸上阴晴不定,眯着的眼闪动着寒芒。如今手下冲进来了,秦西龙的心也安定了,他现在在犹豫的是,要不要做掉薛鸿铭? 今天的事毕竟不光彩,如果传了出去,道上还以为他秦西龙罩不住人,以后谁还敢投靠他?但是秦西龙刚才也看见了薛鸿铭那把沙漠之鹰的威力,心中存有顾虑,如果现在和薛鸿铭干上,会不会得不偿失。 他还在精明的计算着,薛鸿铭却道:“喂,我现在还不想走。” 秦西龙心头一跳,小眼睛眯得更紧了,冷声道:“兄弟,别得寸进尺。” “你这么胖,我看你不顺眼。” 砰! 枪的火光响起,秦西龙本能地浑身一哆嗦,肥胖的身躯一下变得比兔子还快,一个翻身,狼狈地爬到柜子后边。 他这才发现子弹没有射向他。 薛鸿铭一枪穿透了其中一名持枪马仔的喉咙,他刚转完身,片刻不停,左手快如闪电,从衣袋内平伸而出,赫然也握着一把枪!又一发子弹射出,贯穿另一边反应过来刚举起枪的马仔的胸膛! 他屈身,猛然向侧边蹬去,子弹破开空气的尖锐呼啸在他耳边穿过。下一眨眼,他带着墨镜的冷冽面孔便随着身躯如猎豹般冲出,抬手又是一枪。 大口径子弹的冲击将最后一名持枪马仔的身躯轰得向后飞起,重重砸在地上,瞳孔涣散,口吐鲜血! 马仔们吓呆了,不过眨眼之间,薛鸿铭已干净利落的干掉了威胁最大的三个持枪马仔! 江湖道义是拿来骗小孩子的,混得久的马仔已经看清形势,呼啦一下跑了。只有两三个二愣子青年,很有义气地吼道:“大哥快走!!”,然后悍不畏死地扑向薛鸿铭。 有人不怕死,薛鸿铭当然也不怕让他死。 秦西龙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这几秒之间,薛鸿铭毫不留情地解决了那些忠义专业脑袋进水的青年小弟。秦西龙刚刚跑到门口,便听枪声响起,右腿膝盖弯骤然一阵剧痛,伴随着恐怕的碎裂声。秦西龙右腿一软,使不上力,扑通一声跌倒在门前。 “啊……啊……啊啊!!!” 他捂着自己的右腿,大声而凄厉地嚎叫着。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薛鸿铭的子弹极其狠辣,精准地穿透了他的膝盖,大口径的子弹更是在瞬间绞碎了他的骨头。 薛鸿铭慢条斯理地向他走去,人即使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对于生的渴望竟如此强烈,像多年前的薛鸿铭,像现在一寸寸向外挪动的秦西龙。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一见到秦西龙浑身血迹的狼狈惨状,无比心头发冷,纷纷避而不见。 “**你M的!!老子哪里惹你了!!”秦西龙自知逃不过悲惨下场,不由又急又气,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鬼?”薛鸿铭薄唇抿着,宛如锋利的刀,冷笑一声,道:“你做鬼的时候,最好别碰见我。” 秦西龙一下想明白了,眼睛一下睁得老大,颤声道:“你是……那个,那个**找来的?” 薛鸿铭皱了皱眉,认真地道:“人家有名字的,叫艳艳。” 他俯下身,抓住秦西龙的头发,秦西龙痛得凄惨地叫,像一条狗,被薛鸿铭拖进了房间。薛鸿铭皮鞋一勾,顺带将门带上。 秦西龙一下又看到了希望,薛鸿铭本来刚才就可以一枪打死他的,但薛鸿铭没这么做,就说明还有转机的余地。他强忍着痛楚,颤颤巍巍地道:“兄弟,嘶……放我、放我一条生路吧……嘶,你什么要求我都……啊……都答应你。” 薛鸿铭冷眼看着他,道:“你不是人。” “是是是,我不是人。”秦西龙这会浑身都没了力气,不然真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以示悔过,他哀声道:“我***不是人,我……我以后一定改……” 薛鸿铭摇摇头,道:“像你这种人,已经不是人,和妖魔鬼怪一样让人恶心,要和他们一样的死法。” 秦西龙瞪大了眼,骇然望见薛鸿铭的右手浮现出淡淡青光,一把寒气森森的剑活生生地从他手里慢慢推出,被薛鸿铭握在手里。 “不、不要……”他惊恐地喊着。 薛鸿铭充耳不闻,昆吾剑快如闪电,一剑穿透了秦西龙的心脏。然后像是嫌弃秦西龙的血一般,立刻又将昆吾剑抽出。 秦西龙再也没力气说话了,他捂着胸口,目光涣散而怨恨地望着薛鸿铭,不断地喘息。薛鸿铭很有做雷锋的觉悟,他收回昆吾剑入体,又重新摸出了枪,对准秦西龙的眉心,砰地一声开枪。 免去了他对死亡无可改变却又等待的痛苦时间,也算阿弥陀佛。 解决了秦西龙,薛鸿铭并没有推开门。事件虽然发生不过十分钟,但想来这家洗浴中心已经报警,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太嚣张了。 还是低调一些好。 他推开窗户,爬出窗户,望着城市如钻般璀璨的夜景,无言一笑,一个纵身,从七层楼上悍然一跃而出! 身体像失去了束缚,风急促地扬起他的发,夜景繁华的灯照亮了他黑色的眸子。一道绳索在这个夜空里呼地一声划出,索头上的铁爪精准地扣在了窗户上! 薛鸿铭如蜘蛛侠一般回荡在半空中,身躯被绳索硬生生地拉了回来。眼看就要撞上楼面的墙,他右臂张起,伴随着牵引力狠狠一拳砸在墙上,粗暴地化解惯性,完成缓冲! 墙面被生生砸的塌了一个小洞,裂纹向四面八方而去,如一张小小的蛛网。 薛鸿铭借着这一撑,稳稳地落在地面,不管旁人惊世骇俗的眼神,淡然自若地收起绳索,走到自己的机车旁。 他打开车子油箱,慢悠悠地点燃一根烟。转身走出数步的时候,将打火机随手向后一抛,正中油箱。 轰然一声,一大团火焰冲天而起,凶猛地烧,张狂如魔。火光红彤彤地映着薛鸿铭,他抽着烟,不抬头,带着墨镜的脸只看得见唇角不动声色,沉默地离去。 火势的凶猛嚣张,立刻引来了路人的关注和震惊。人们指指点点或者冲上去扑火,场面混乱不堪,而薛鸿铭就在这混乱里消失在夜色中。 我此生被仇恨如此纠缠,命中注定,那还要什么顾忌。 老天让我活在噩梦中,就该让我享受快意恩仇。
第十九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女人听见薛鸿铭低沉的声音,扭过头,讶异地看着他,道:“为什么?” 上天若要眷顾一个人,连一丝瑕疵都不肯给。女人的声音沉沉的,带着性感的沙哑,又媚又劲,如黑白电影里的经典画面。薛鸿铭很喜欢这样的声音,他直到女人声音的尾韵完全消失后,才微笑道:“来这里的人,都没有家。” 女人见他小小年纪却故作老成,不由噗哧一笑,刹那灯光暗淡,昏沉酒吧春意横生。女人“嗯”了一声,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划过,停留在那款“今夜不回家”许久,低头沉思着。 薛鸿铭笑容浅而得意,而那女人却突然抬头,叫了一声:“您好,请给我一杯‘再见’,谢谢!” 薛鸿铭脸上一僵,不由黑了下来,却愈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个妙人,温声道:“可以告诉我么,为什么选它?” “因为我喜欢它的名字。”女人理所当然地道,想了想,转过身,直面薛鸿铭,又道:“再见,再也不见,或者下次再见,相聚和分离,原来是同一个意思。” 薛鸿铭不由莞尔,道:“你是个寂寞的人。” “不,”女人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酒,说了一声谢谢,轻柔地捏起高脚杯,薛鸿铭这才注意到她的唇色。并不同艳到庸俗的红,而是青春明媚的粉黄,自然而透彻,比红色的媚俗更诱人。 尤其是,当调酒梦幻的蓝浸润在其中时,明明妖冶,却高雅如雪莲。 女人道:“若你想着一个人,又怎么会寂寞?” 薛鸿铭皱了皱眉,女人说这话时玉脸呈现出恍惚的神情,虽然不过一瞬,但惊心动魄。然而薛鸿铭并不喜欢这样的陈词滥调,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天真地相信爱情,似乎自己的爱情都是轰轰烈烈,似乎自己的开心、悲伤、委屈全世界都应该要知道。 而她们自己却从不直截了当地说,只好拐弯抹角地暗示。 文艺青年就是这么来的。 女人又问:“那么,你寂寞吗?” 薛鸿铭哑然失笑,道:“你为爱而不寂寞,我却不懂爱这东西。可茫然的人才寂寞,不巧,我知道自己追求什么。” “不是爱,”女人美目如水,慢悠悠地道:“那就是恨咯?” 薛鸿铭心中莫名一痛,不由撒了谎:“这世界不是非爱即恨,相反,灰色地带占了人生的大部分。” “是吗,比如说……”女人摇晃着酒杯,望着薛鸿铭,浅浅地笑:“你想带我去哪家酒店呢?” 薛鸿铭错愕了好一阵,逆袭来得措不及防,他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女人话里的信息量,嘴角一勾,道:“我以为你是个痴情人。” 女人坦然笑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虽不寂寞,但总需要肉欲来消磨这骚动。” 薛鸿铭撇撇嘴,多么光冕堂皇的理由!然而他深以为然,眨眨眼,极认真地道:“呵,我们真是同一类人。” 出来的时候,微风轻轻卷动,薛鸿铭无意瞥见路边一株树下,一些小草冒出了头,才惊觉又是一年冬天过去,春天悄然来临。女人跟着他默默地走,也不要求打车,也不说话,两人怀着明确目的漫无目的地闲逛,灯火璀璨的都市竟无落脚之地。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家酒店,外观还算漂亮,收费却更宏伟,薛鸿铭倒也不介意。他在佣兵团那些年,用命换了不少钱,正愁没有时光来消磨。两人进了房间,薛鸿铭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女人的腰,摩挲着她令人炫目的裸背。 触感如雪,仿佛将要融化一般。 女人吃吃一笑,推开了他,道:“急什么?让我喝杯水。” 她如蝴蝶一般轻灵转身,倒了一杯水,薄唇轻扣,透明的水如海潮般拍打着唇的光泽,待离开时,玻璃杯上印着一抹凉薄唇印,竟莫名地有种魔力,吸引着薛鸿铭的目光。 女人见他目光怪异,伸手将杯子递到薛鸿铭面前,笑道:“你也要么?浪漫的间接接吻。” 薛鸿铭觉得浪漫这种事很无聊,但他洒然一笑,接过了杯,嘴唇却不接触女人唇印的位置,仰头将水喝完,道:“间接不如直接。” 女人妩媚一笑,道:“你身上都是酒味,去洗个澡吧。” 薛鸿铭剑眉扬起,调戏道:“一起?” “不,我讨厌猴急的男人。” 薛鸿铭耸耸肩,反正大家不过各取所需,也不怕女人跑了,得失根本无所谓,也没有必要。他站起身,走入洗浴室,不一会哗哗地水声便斑驳响起,毛玻璃外,依稀能看到他健壮而阳刚的身体轮廓。 但薛鸿铭没想到,女人真的跑了。 床头柜醒目地贴着一张字条,字迹娟秀柔媚,内容义正言辞,正气凛然! 小弟弟,你还在身体发育阶段,过度纵情会影响身体的。国家的明天还需要你的奉献,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另:杯里的水有春药,姐姐回家解决了,你自行解决吧。 柳桐,留。 薛鸿铭定定地看着字条,内心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被戏耍的恼怒,而是震惊于女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绝。为了一个恶作剧,竟然不惜以身犯险,喝了春药以骗取自己的信任,先入地狱,再拖人陪葬。 真是个厉害潇洒的女人! 柳桐么……真是个好名字。 薛鸿铭苦笑一声,阿木果然又一次验证了他的正确,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别人。但薛鸿铭已无暇推断柳桐刚才是怎么下的药,小腹已经有股热流跃然串起,渐渐蔓延至全身,他方才以为是热水太烫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火太旺了。 可他不打算拨酒店电话,看过了柳桐这样绝代风华的女人,再叫些野鸡土鳖只会索然无味,甚至感觉恶心。 这时候,薛鸿铭不禁在想,到底,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让柳桐爱着他,以至于念念不忘? 薛鸿铭关上了门,盘腿坐在床上,双目闭起,身前点点荧光汇聚,最后凝固成昆吾剑,悬浮在身前。薛鸿铭沉心静气,以茫然迷离的意念流转体内御气。 昆吾剑上的黄玉发出阵阵低沉鸣声,如夜里展翅的鸦,一道道光凝聚成线,涌入薛鸿铭四肢百骸,令他笼罩在一片濛濛光华中。 这就是薛鸿铭能在两年之内将御气修炼整整四品的秘密。昆吾剑除能强化使用者身体外,斩妖除魔后吸食妖魔鬼怪,将残存妖气炼化为御气,从而返还至使用者体内。 那只犬妖其实并没有想错,从某种程度上,昆吾剑的确可以算得上魔剑。 薛鸿铭本想以修炼御气抵御春药药力,但不想遇到了大麻烦。这个麻烦让薛鸿铭悚然惊骇,一时冷汗涔涔而下。 春药的药力是被压制下来了,但以往他收取昆吾剑传来的御气时均毫无阻碍,然而这一次,御气虽然进入了他的体内,却极其蛮横,硬生生将体内原本有的御气排斥出体外,使得御气流转之后总量根本没有增加。 名剑协会对御气做过分级,这也是大多名剑师甚至妖怪公认的标准。根据御气能够动用的规模来说,共分九品,然而事实上薛鸿铭知道当今有少数名剑师其实已经超越了九品境界。然而御气光有规模并不够,名剑协会根据对御气的操纵掌控能力,又分为十二阶。 也就是说,同样是九品的名剑师,对御气使用的熟练程度若有不同,很可能便是阶位高者得胜。毕竟一位只能大浪滚滚,而另一位却能凝缩为针,一击即破! 薛鸿铭儿时在名剑协会时,只接触过御气的二品法决,二品以上功法需要成为名剑师后才拥有权限。然而昆吾剑给了他这个便利,让他即便不会二品以上功法,依旧能轻易突破。但现在……显然造成了恶果,以致于他只能暂时停步于御气四品! 至于对御气的掌控,薛鸿铭没有接受过专门训练,更不知从何练起,所以他阶位不过在一阶二阶之间,每次战斗只能像土豪一般让御气倾泻而出。 若终生只能停步四品一阶,怎么可能……杀死林宗?! 薛鸿铭越想心中越是焦急,发了狂,加快速率从昆吾剑吸收御气。顷刻间,身体各处经脉锥心刺骨般的疼,如针在刺!薛鸿铭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然而苦苦咬着牙,继续疯狂地催动昆吾剑引导御气而来! 肉身在受地狱之痛,而意识却竭力保持清醒。 记忆的火焰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林宗转身的背影,轻蔑清高的六尾摇曳。 苏媚烟视媚行,绝美脸上残忍的笑意。 经脉几乎就要被撑破,但薛鸿铭猛然睁开眼,眸子狂热狰狞,如将死的鹰! 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了那抹念想,我连人生已抛弃…… 怎么可能……就…… 到此为止啊!!!!!!! 他的意识轰然坍塌,唯有执念深深扎根,像老树的跟,从脑部蔓延开来,刺得经脉鲜血淋漓,却让多余的御气更有效率地释放而出! 这一次,御气并没有消散于体外,而是如浮云般汇聚,渐渐虚化,最后轰然升腾至意识之海中! 薛鸿铭直觉脑中轰鸣一声,惨叫一声,身躯如遭重击,向后倒去,盘腿姿态顷刻消失,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床上。 昆吾剑无声地消失。 薛鸿铭粗重地喘息着,感觉身体比如何时刻都要疲惫。他细细检查了一下身体,经脉竟然已经完好如初,然而御气依然停留在四品,没有丝毫进步。 可他的鼻子,竟然轻易分辨出了空气的任何一种味道。 嗅觉……也强化了吗? 薛鸿铭长吐一口气,有所收获总算还好,只是御气看来短期内不会有所突破了,只好从其他方面入手了。他执念那么深,所以任何挫折都不能熄灭他烧了十三年的焰火。 他抽了抽鼻子,嗅到了淡淡香味。 他这时才发现,离去的柳桐有着很别致的香,那是任何一款香水都无法调配出的味道。如春天遍野盛开的野花混杂在一起的香味,淡淡的、幻灭的、绝望而又充满希望。 阿木曾满怀期待地说,这世界上有一种极品女人,她们无需任何香水,身上的体香就是最好的催情剂,引得男人甘做裙下之臣,俯首而在所不惜。只是这种女人可遇不可求,所以没有香水的古代,诗人们才会相信女人是香的。 呵呵,阿木,我今天终于遇见一个了,果然很厉害,若非我心怀憎恨,也许真甘愿成为她的侍臣。 你羡慕吗? 这个夜里,薛鸿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细细感受心跳的寂寞和一阵阵的痛。
第二十章 相信是毒药 “今天的课就到这吧,大家高三生涯还是很辛苦的,今天就提早十分钟下课,让大家不要挤食堂,有更多时间复习。” 年老的化学张老师推了推眼镜,底下爆发出一阵欢呼,纷纷冲出教室,杀向食堂。方君君略微收拾了一下桌面,看了一眼回到学校上课的薛鸿铭,见他趴在课桌上如同死狗。 方君君想了想,又坐下安静地复习。 这样的画面不知出现过多少次,教室人去楼空,空荡荡的,薛鸿铭沉沉地睡,方君君安静地看书,等待薛鸿铭醒来。校园里,流言早已变成了公认,八卦者们都认为方君君和薛鸿铭有些什么,但方君君素来心如冰清,早先或许会有些介意,久了反而坦然了。 薛鸿铭总会准时起来,恰好在中午放学后半个小时,这时很多同学都吃完了饭回到教室,他伸了一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出教室,顺手点了一根烟,前往食堂。 而方君君视若无睹,但十分钟后,她便站起身,离开教室。 到了食堂,一眼就看到薛鸿铭,他总是习惯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方君君点了菜,端着盘子坐到薛鸿铭面前,薛鸿铭埋首于狼吞虎咽的大业中,连头都不曾抬。 方君君习以为然,微微一笑,夹了一小口米饭放入唇中,慢慢吃着,一边低声道:“你……杀了秦西龙?” 虽然警方有做一些封锁措施,但纸包不住火。秦西龙死的第二天,满城报道便已铺天盖地,黑DAO大佬死于非命,一时人尽皆知。 薛鸿铭抬起头,唇边还沾着一粒米粒,他眨眨眼,错愕道:“我有病啊?去杀他……” “可我觉得你有本事做到……” 薛鸿铭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还有本事和你啪啪啪呢!我和你啪啪啪了吗?” 方君君俏脸一红,嗔道:“臭不要脸!” 她又故作感叹道:“那个人还真像古代的侠客,这样一来,艳艳姐的公道终于还清了,她在天之灵,也会安息吧?” 薛鸿铭皱了皱眉,黑着脸道:“关那个女鬼什么事?你怎么就知道是为那个女鬼报仇?” 方君君似笑非笑地道:“我又没说那人是帮艳艳姐报仇,你急什么?” “啧,关我屁事,我急什么?” 薛鸿铭索性不理她,埋头解决了饭菜,却听方君君担忧地道:“不过薛鸿铭,下次别这么冲动了。要不……你躲一阵时间吧?” 我的天…… 薛鸿铭捂着额头,头痛地揉搓着,站起身,道:“你今天没睡醒吧?我和那秦什么龙,没有半毛钱关系,躲什么躲?” 他不想和方君君纠缠,迈步离开,然而经过方君君身边时,袖管却被方君君白生生的小手拉住了。 薛鸿铭低头看她,而方君君却低着头。 “你……今天还会送我回家么?” 薛鸿铭沉默片刻,道:“你还相信我吗?” “嗯。”方君君惊愕道:“为什么这样问?” 薛鸿铭却不说话了,而方君君则低着头不知再想着什么。两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心结,气氛也因此沉寂下来,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 “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啊……” 不说话时彼此沉默,打破沉默时又异口同声。薛鸿铭和方君君均都一怔,随后哑然失笑。薛鸿铭耸耸肩,道:“干嘛又说对不起?” “那天你杀了艳艳姐,我觉得很怕你,所以态度……鸿铭,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你到底在背负在什么?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轻松些。” 薛鸿铭心头一时有些乱,越茫然时便笑得越随意,他道:“你没必要这么期望。” “不,我真心地这样想。”方君君顿了顿,郑重地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么?呵呵…… 薛鸿铭笑得更深了,然而他的声却极其沉重:“方君君,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分明藏着悲凉的内容,他却笑得极迷人。这样的反差,让方君君不敢再前一步,生怕触到了他的秘密。 她不知道那秘密是什么,然而却知,那定然是极痛楚的,否则何至于连回忆都不敢? 方君君一时心头慌乱,只好岔开话题,道:“你呢?刚才想说什么?” 薛鸿铭眨眨眼,嘿嘿笑道:“我忘了。” 方君君于是不再问了,松了手,让薛鸿铭离开。薛鸿铭走出食堂,又摸出了烟,点燃之后,烟的烟雾伴随着尼古丁侵蚀进他的肺,他的血管。然而薛鸿铭浑然不惧这些,烟里的尼古丁再黑,又怎么能黑得过他的回忆,深得过他的灵魂? 方君君,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可以救你,只为了杀妖,我舍弃了你? 若不是后来艳艳出现,你现在已死了。 可你倘若还相信我,那么我从此便不忍辜负这信任。 薛鸿铭想,若此刻阿木还在他面前,他会替阿木语录完善一句。 阿木说,不可相信于任何人,但被人相信是美好的。可是阿木,你可知,被人相信是毒药,它让人沉溺于虚荣,却偏偏还愿为此奋不顾身。 这天夜里,薛鸿铭遵守约定,照常送方君君回家。方君君一路上说说笑笑,虽然大多时候薛鸿铭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共同话题。 方君君爱聊明星八卦,爱畅想未来。而薛鸿铭只知道杀人放火,对未来更不敢有所想法。 然而薛鸿铭这晚认真地听,偶尔能插上一些没营养的对白,却让方君君为之雀跃。因为薛鸿铭此前并没有这么主动,她知道薛鸿铭的那道墙仍然阻绝着她,她对于薛鸿铭的过去依然一无所知,但至少现在,她能贴着墙,听到里面细微模糊的声音。 今晚没有妖怪出现,薛鸿铭奇怪自己竟没有失落。他同方君君下了车,陪着方君君走到小区门口,忽然道:“喂!” “干嘛?”方君君在夜里的眼睛尤其明亮,有大大的,一眨一眨如星光明灭。 薛鸿铭想了想,道:“以后,别那么爱说对不起了。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然而方君君的笑容一下凝固,在昏沉的路灯下,她的小脸一下惨白如雪。 她突然不走了,低着头,用脚尖一下一下蹭着地面。薛鸿铭诧异望着她,心知有些异常,也陪着她停下,道:“怎么了?” 方君君默然了良久,才轻轻地道:“鸿铭,我不是爱说对不起……只是怕,如果不说,就会晚了。” 薛鸿铭眉宇一挑,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方君君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陷入了回忆,道:“我有一个哥哥,他不在家很多年了。”
第二十一章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很坏,见过爸爸妈妈骂过他无数次,见过他常常打架受伤回来。” 方君君站在路灯下,她的影子明明一动不动,但薛鸿铭却觉得它像烛火般在摇摆不定,不得安生。 而她继续在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向薛鸿铭倾述:“可他对我很好,不许有任何人欺负我……即便这样,被长辈无数次劝告过不能学习他的我,还是对他产生了鄙视与厌恶。我那么小,竟然就知道嘲笑一个人。” “有一年他带我逛商场,我看到一个小熊娃娃,它很可爱,很漂亮,我很喜欢。”方君君道:“我求着哥哥买它,可是被限制了零花钱的他没有那么多。我就只好放弃,但仍然恋恋不舍。所以……在最后离开的时候,那样的念头才会不断催促着我。” “走的时候,我将它藏在衣服里。” 薛鸿铭剑眉凝起,道:“方君君,不要说了。” 但是方君君恍如未闻,低着的头看不到表情,轻轻地道:“理所当然,我被查出了偷东西,那时我才知道防盗警报的声音那么尖锐刺耳。所有人围着我们,哥哥脸色虽然震惊,可那么惊慌的他还是将我护在了身后,竭力想保护着我。” “我惊慌失措,想起父亲严厉的脸,还有背负小偷的罪名,将要像哥哥一样被嘲笑、被厌恶、被鄙夷。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奔腾着,我几乎没有犹豫,就顺从了它。” “我指着哥哥向所有人大喊,是我哥哥叫我拿的!” “反正他已经承受了那么多,所以应该早就习惯了,对吧?可他看的我眼睛,我至今还记得。” 方君君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起来,但她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继续撕着自己的伤口,道:“没有人相信那么小的女孩竟然会有偷盗的恶念,所以每个人都相信了我。当哥哥被扭送到家的那一晚,我听见了父亲愤怒的咆哮。哥哥……他从来都是敢和父亲对骂的,只有那晚,他一句话也没说。” “那晚哥哥独自坐在台阶上,我看见他在抽烟,而他也看见了我。我很怕,想跑,但他把我叫过去了。他对我说,没事了,君君,没人会知道你偷东西,有哥哥在。” “当谎言掩盖了真相,便更不能接受真相。我像被针刺中一样,惊慌地冲他喊叫:我才没有偷东西!我才不要像你一样!!”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句话多么伤人。哥哥震惊地看着我,眼眸震惊,很凉,很……灰。” “那天晚上,他没有在家。”方君君抬起头,昏黄的路灯让她的眸子更加朦胧美丽,她道:“后来他被抓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吸毒。” 薛鸿铭望着方君君扬起的小脸,虽然惨白,但终归算平静,并未落泪。薛鸿铭突然想起看到的一段文字,大致意思是说,人区别于动物,总本能拒绝七情上脸,所以人创造了繁华世界,却不能痛快淋漓。 其实隐隐作痛,却还拼命克制。 “我去监狱看过他,”方君君笑了一笑,道:“我终于对他说了对不起,他就大笑,笑得凄凉,然后装作开玩笑一样的说,我的对不起来晚了,如果来早一些,他一定会是百万富豪。” 薛鸿铭无言以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想哭?” 方君君抽了抽鼻子,薛鸿铭分明见她眼眶变得湿润,却听她咯咯地笑:“哭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会当做没看见。” “真的啦,不……不想哭!” 若不想哭,那么扭过头的你的脸,溅落在地上的水花是什么? 方君君转过身,背对着薛鸿铭,素面朝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回头时,已是笑靥如花:“薛鸿铭,我告诉了你过去,你要不要也拿一段过去还我?” 薛鸿铭心知方君君有意抛开话题,便顺着她的话道:“好啊,我从小在中东长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然后呢?没了?” “没了啊。” “你这算什么过去啊!!”方君君不满地撅起了嘴,又突然道:“鸿铭,你教我怎么成为名剑师吧?” 薛鸿铭讶然,道:“干嘛想到这个?” “因为觉得自己很没用,老是拖累人。至少……希望?鲆恍┝Π桑?蛔龌ㄆ俊!包br> 夜风将方君君的长发拂起一角,露出了她羞涩的脸。薛鸿铭第一次发觉,阿木说得也许并不一定都是对的。女人不是辣就好看,那含苞待放的青春容颜,同样会让人心猿意马。 他定了定神,道:“成为名剑师需要机缘,你得获得名剑才行。我教你御气第一品的法决吧,看看你的体质能不能练习御气。” “嗯,一言为定!” 别了方君君,薛鸿铭又孤身一人,融在这苍茫而盛开的灯火辉煌中。 刚才的故事似乎被遗忘,悲伤与快感总是集中在短短一寸时光里爆发,而后潜伏在角落,伴随着时间伴随一生,却很难消失。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这像是冥冥注定,与生俱来。 薛鸿铭莫名觉得有些沉重,然而他生来凉薄,纵然觉得沉重也不理会。他招了一辆的士,转而前往未响应酒吧。 又是一宿半醉尚醒。 酒吧的酒保早已和薛鸿铭厮混地熟悉,虽然来酒吧的常客多,但像薛鸿铭这样年纪轻轻,连续大半个月每天都来的,不能不让人印象深刻。因此每晚都为薛鸿铭留了位置,薛鸿铭倒也接受得坦然。 酒精冲上了脸,烧得脸滚烫滚烫的。薛鸿铭看了一眼表,已经凌晨1点,心想今天又一无所获,便决定离开了。 他毕竟不是**,不可能夜夜笙歌,百战不败。 这时有人接着手机随意坐在了他身边,穿着一身略微老旧的棕色皮衣,带着黑色帽子,帽檐低低的,品位真是像极了薛鸿铭。 “喂,明天能不能搞定?晚上?我没空啊*!再这样拖大家都拿不到钱跟你讲!花点心思吧拜托……什么审核表?卡我们啊他?!非得我求那个神经病啊!……算了,就这样,拜拜。” 薛鸿铭停住了要离开椅子的屁股,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人气急败坏打电话的样子。大许他的目光太清锐,那人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了薛鸿铭一眼。 薛鸿铭咧嘴一笑,递过去一根烟,道:“抽烟么兄弟?” 那人惊疑不定地望着薛鸿铭,脸色莫名其妙,铁青着骂了一句:“神经病!”便离开另寻他位。 薛鸿铭倒不以为意,无聊得点了烟,也不抽,只安静地看着烟丝燃烧,通红通红的,像是被捶打的铁。 烟烧到了尽头,他便将烟扔进了未喝完的酒里,腾地一阵烈火串起,顷刻熄灭,像极了薛鸿铭现在的痛快心情。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那通电话看似在聊工作,但若只听每句话的第一个字,便有别样的意思。 喂,明晚我在花神咖啡。
第二十三章 让伤害过我的从此后悔 摇晃的世界,像是要把人掀起来的音浪,射灯五彩缤纷的交错,明明灭灭,照着一群扭动身躯的疯狂的人。 徐倩一杯接一杯的狂饮,喝得痛快淋漓,喝得意识模糊。薛鸿铭也不拦她,任由她喝,顺便为她打发掉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们。 “干杯!”徐倩大喊一声,高高举起杯子,对着屋顶。她又一口喝光杯中的酒,薛鸿铭默不作声,亦干净利落地喝完一杯。 必须承认,徐倩是个漂亮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面满颓废,尤其还酩酊大醉,那苍蝇自然就多了,赶都赶不完。 “美女,喝一杯,跳个舞?”又来一个长相浮夸的青年,一头黄毛像野鸡,耳垂两颗钻钉又大又**。他一双眼色眯眯地上下扫描着徐倩,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欲望。 徐倩哈哈大笑,豪气万千,喊道:“好!” 薛鸿铭却冷冷地道:“滚。” 酒吧的音响太吵,黄毛没听清薛鸿铭说什么,他不知死活地凑上去,叫道:“哥们,你说什么?!” 薛鸿铭懒得叫,伸出手指,手腕一转,指向别处,示意让他滚蛋。 黄毛看懂了薛鸿铭的意思,脸色一沉,说变就变,伸手推了薛鸿铭一把,气势汹汹地骂道:“你丫他妈拽什么拽!” 薛鸿铭任由他推了一把,上身只晃了晃,并没有倒。他不说话,猛然抓起酒瓶霍地一下站起,酒瓶狠狠砸在了那一簇簇碍眼的黄毛上! 玻片飞溅,鲜血横流。 黄毛惨叫一声,在四周客人的震惊和惊呼中捂着脑袋,不敢相信薛鸿铭竟然说打就打,犹还不忘放狠,厉声道:“**……” 砰! 话还没说完,薛鸿铭又一下重重砸在黄毛脑门上。这一下黄毛终于支撑不住,应声倒地,薛鸿铭却还不放过他,欺身蹲下,又凶猛地砸了两三下,直到黄毛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这样的狠厉,便是旁人也都心惊胆颤,纷纷自觉地远离薛鸿铭这一桌,故作视而不见。徐倩先是呆呆地看着薛鸿铭,然后似乎觉得极有趣,咯咯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像颠沛流离的落魄歌手。而酒吧的保安就在不远处向这边赶来。 薛鸿铭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扔掉酒瓶,转头问徐倩:“还喝不?” 徐倩想了想,醉醺醺又郑重其事地道:“打包,带走!” …… 冬虽已过,但春寒犹存,尤其夜晚的时候,走出了门,便觉一股湿寒千军万马地袭来。薛鸿铭拎着一袋子的酒,回头瞥见徐倩双手抓着衣领娇躯一哆嗦。薛鸿铭想了想,脱下外套,给徐倩披上。 徐倩也不拒绝,只是望着薛鸿铭傻呵呵地笑,像个**。 两人并肩随处瞎逛,找到了个公园。薛鸿铭带着徐倩坐在一处偏僻地方的长椅上,他参加过佣兵团,野外生存能力自然是不必说,不一会便找了一堆柴火,燃起熊熊火焰。 篝火噼里啪啦地作响,驱散了春寒的冷,两人索性盘腿坐在地上,继续喝酒。 “薛、薛鸿铭……我第一次去酒吧呢!”徐倩醉眼惺忪,眼影已经化开了,一圈圈围在明眸周围,却在夜色里变得妖冶美丽。她舌头醉得有些打卷,嬉笑道:“嘻嘻,真、真好玩!” 薛鸿铭心中一沉,道:“那种地方乱得很,不要一个人去。” “切,我又不是小孩子。”徐倩嗤之以鼻地道,又嘿嘿笑道:“薛鸿铭,我、我不伤心了!真的!” 薛鸿铭默不作声,却心知肚明。若你不伤心,又何必要加个“真的”来强调,以示自己伪装的坚强? “其实……我知道阿光为什么不要我。”徐倩哈哈大笑,火光的映射下,莫名疯狂和凄艳:“我不给他,所以他就不要我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想要?” 薛鸿铭道:“你会遇上一个人,只想给你守护。” 徐倩娇躯一僵,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吗?” 薛鸿铭眨眨眼,认真地看着她,道:“嗯,真的。你看我这么**的人,今天一天都为了你砸了两个人,将来肯定会有个好好先生为了你奋不顾身。” 夜为何如此安静,因为徐倩不说话。 她定定看着薛鸿铭,就在薛鸿铭被她看得心头发毛的时候,她低低地说话了:“薛鸿铭……” “嗯?” 她猛然扑了上来,双手抓住薛鸿铭的头,红唇如火,如电,凶猛地印在薛鸿铭的唇上!薛鸿铭眸子一下睁大了,只觉她的舌头笨拙地顶撞着牙齿,企图撬开他的牙关。 明明是湿润的,却像是在拼命地燃烧自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绝望和虔诚,无所谓地一头扎进。 薛鸿铭有一瞬间的迷失,他的手本能抬起,想要像过去无数个时刻般,用力地拥抱,然后才刚触到徐倩的肌肤,便猛然惊醒! 火噼里啪啦地释放着温度,徐倩的身体却是凉的。 薛鸿铭心神一清,猛然一把推开了徐倩,沉声道:“你干嘛?!” 徐倩诧异于他的拒绝,如玉般无暇的脸蛋上潮红一片,她媚眼如丝,吃吃地笑:“你装什么纯?我看见过你带女孩进宾馆……你们男人不都是想要吗?你们可以放纵,为什么我不可以?” 她又将软乎乎的娇躯腻了上来,这一次薛鸿铭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他目光微沉,声音有些冷:“你这是在报复?” “呵呵……无所谓报复,只是让自己不再那么累……”徐倩身上的酒气混合着香水味扑进薛鸿铭的鼻子,而她还在无所顾忌地笑:“你管那么多干嘛?玩玩而已,我奶奶不是就这么希望的吗?呵呵……” 薛鸿铭恨不得抽她两耳光! 他陡然发了怒,按着徐倩的双肩,低低吼道:“徐倩,你给我听着,没了男人你还有你爸、你妈、你奶奶!你如果不自爱,让他们失望,我打断你的腿!” 徐倩第一次见到薛鸿铭这样勃然大怒的样子,这出乎她的意料。在她想来,一个夜夜鬼混的不良少年,怎么可能拒绝她? 一时间,她刚开始变得疯狂的心受到了挫败,她盯着薛鸿铭,伸出白嫩浑圆的大白腿到薛鸿铭面前,冷笑道:“那你就打啊,你打断它啊!” 薛鸿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可以对任何人下狠手,但徐倩是徐奶奶的孙女,徐奶奶找了他十年,待他如亲人。尽管这种亲情让他害怕而不敢接近,但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就是薛鸿铭的牵挂。 他知他这一生,都不该有牵挂,总有一天会远离他们。但至少……他希望徐奶奶一家都得以幸福。 徐倩见薛鸿铭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更加嘲弄,她站起身,讥讽道:“自爱?凭什么你们男人可以放纵,却要求我们女人自爱?我算是想明白了,这辈子,我总在照顾别人感受,可***活得一点都不痛快!从今天开始,老娘要为自己活着!” 薛鸿铭森然望着徐倩,他自小杀人,暗怒之下威势自然迫人,但徐倩竟然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薛鸿铭沉默片刻,道:“徐倩,你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为了别人折磨自己。” “切,没劲。”徐倩不屑一顾,站起身将酒瓶发泄般甩出老远,索然道:“回家!” 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陡然回头,尖锐的声音像鸟濒死的哀鸣,冲薛鸿铭吼道:“是!我就是幼稚!我就是不高兴,就是难过!我就爱折磨我自己,让全世界的人都来可怜我!那又怎么样?!” 薛鸿铭心知她已醉的放纵,说什么都没用,暗叹一声,起身陪着她,道:“我们回家。” 徐倩将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一把扯下,塞回给薛鸿铭,一声不发,颠颠倒倒却又倔强地迈步在前头走着。薛鸿铭在背后看着她的影子,在路灯的照射下,分裂成三三两两,皆摇曳如烛火,清冷寂寥。 他默默地跟在徐倩身后,陪着她回家。 …… 次日早上,薛鸿铭迷迷糊糊地起来,看了一眼表,竟然才九点一刻,比他以往要早了半小时。他没有懒床的习惯,既然醒来了,便随意地洗漱一番,准备去学校。 一下楼,便看见徐倩拖着一箱行李,手上拎一大包往外走去。薛鸿铭心头莫名一沉,冲了徐倩叫了一声:“喂,去哪?” 徐倩回过头,此时她的容颜艳丽,明媚多娇,看不出半点宿醉的模样,只是眼袋微肿,看上去有些疲惫。 她嫣然一笑:“去学校啊。” 薛鸿铭皱了皱眉,道:“你不是下个礼拜才开学?” 徐倩此时方知,原来薛鸿铭平时在家不爱说话,却关注着这个家里的每个风吹草动。她笑得更明媚了,轻描淡写地道:“这地方有些呆不住了,去学校一个人静一静。” 薛鸿铭嗯了一声,想了想,下楼走到她面前,认真地道:“徐倩,失恋真不是个事儿。” “嗯,我知道。”徐倩淡淡地道,顿了一下,又打量了一下薛鸿铭,道:“你失恋过吗?” 薛鸿铭闻言一窒,他挑落过无数女人,但若说起恋爱,似乎真是没有过,更无从谈起失恋。 他心中突然浮现出唐夏的倩影,莫名有些怪异,不知那算不算恋爱。 徐倩见他窘迫的模样,噗哧一笑,恨不得将他的样子拍下来。在昨天之前,薛鸿铭在面前总是那份浪荡姿态,而短短不到一天里,她终于看到了另一面的薛鸿铭。 他发怒的时候冷酷而野蛮,像将捕猎的狮子。他安慰人时笨拙却显得温柔,现在……他窘迫的样子真可爱。 薛鸿铭知道她在笑什么,他故作镇定,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我送你去车站。” 不等徐倩答应,他就伸手接过了徐倩的行李,走出了门外。徐家的位置不错,距离火车站也不过短短十分钟的车程,薛鸿铭将徐倩送到车站门口,刚想走。徐倩犹豫了一下,叫住了薛鸿铭:“喂。” 薛鸿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徐倩沉默了一阵,道:“也许失恋真不算个事,但是鸿铭,我就是这么傻的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伤害过我的人后悔。” 薛鸿铭心里咯噔一下,还来不及阻止,徐倩便不等他的回答孤身进入了车站。薛鸿铭看着徐倩的背影,曲线玲珑,婀娜多姿,却在站内的阴影里又暗又沉。 他看着这样的背影,连带着连心情也变得沉重,隐隐担忧着。
第二十五章 工厂,马仔,男人 李明见到薛鸿铭后,哭的心都有了。天天担惊受怕,没想到薛鸿铭这个疯子到底还是毫不客气地给他捅了大篓子。一个人和十六个同学打架,然后还干翻了十三个人,而且薛鸿铭打起架来出手不知轻重,目测现在已经有不下十个学生要被送医院了。 偏偏薛鸿铭还若无其事,李明看着他鼻青脸肿的脸像个猪头,就能想象这场架打到有多么惨烈,心下不由感到一阵发冷,不免担心薛鸿铭凶性未尽,连带着把他这个校长也揍一顿。 然而阿木说,我们虽然是人渣,但是要以德服人。薛鸿铭和颜悦色地和李明商量着该怎么解决,底线只有一个,不能让徐家人知道这件事! 事情最后还是被两人联手压了下来,虽然家长们闹翻了天,但黑锅薛鸿铭请来的冒充家长顶了,并且答应赔偿一切损失。李明这边代表学校严肃处理,给了薛鸿铭一个记大过处分,并且安排老师专门为住院的几个学生单独服务,总算告一段落。 李明最后求爷爷告奶奶地哀求薛鸿铭,小祖宗你还是少来学校吧,哪怕你旷课都行,高考那天我一定通知你。薛鸿铭倒有些不好意思,誓言旦旦地保证下次不会发生此事,心中却想这架打得亏大发了,自己受伤不说,连带着还要赔一大笔费用,他卡上的钱开始有紧张的趋势了。 也许薛鸿铭天生贱命,从小挨揍,久而久之,身上的伤好得也比一般人来得要快许多。刚从医院住院不到两天,竟然就获准出院了。这两天倒也没闲着,薛鸿铭通过自己的渠道,终于大致了解赵三杰的踪迹。 刚出院他便迫不及待地按照线人给的情报,摸上了赵三杰的老巢。 这是一处郊外荒弃的工厂,赵三杰昨天就跑到这里来。他不在市中心享受美女红酒,跑到这里干什么?薛鸿铭敏锐地觉得有问题,于是决定来这里看看赵三杰在不在。 工厂看似破败,然而内里竟然把守森严。薛鸿铭窝在附近不到十分钟,就见到至少有三拨人来来往往。这让薛鸿铭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确认了这处工厂没有后门,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 “谁!” 工厂里的马仔们很警惕,薛鸿铭不过影子刚刚出现在门口,人还没进来,马仔们已经哗啦啦地站了起来,均都抄起了家伙。 薛鸿铭压了压帽檐,漫不经心地问道:“赵三杰在哪里?” “你找三哥干什么!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为首一个红毛冷声道,他身材颇为健壮,在这春寒尚存的时节里,只穿一件紧身背心,露出了硬实的肌肉。 薛鸿铭不想和他废话,红毛只觉眼前一花,薛鸿铭漠然的脸便骇然近在咫尺!砰地一声,他被薛鸿铭死死按在桌上,他猛然发力,却惊骇发现力气竟然比不过面前着并不强壮的少年! “我再问一次,”薛鸿铭眯着眼,冷冷地道:“赵三杰在哪里?” “三哥在……”红毛看似服软,眼神却闪过一道寒光。薛鸿铭心生警兆,松开红毛向后一退,堪堪避过挥舞过来的匕首。 其余马仔一见红毛动手了,也没了顾忌,纷涌而上,手里各种家伙向薛鸿铭凶狠地招呼过去! 呵,要动手? 薛鸿铭冷笑一声,身躯连连后退,就地一个翻滚,待起来时,手上赫然握着枪。 马仔们还来不及惊骇,薛鸿铭枪口的火焰已如死神的狞笑般亮起! 砰、砰、砰! 一个接一个的马仔倒下,剩余马仔惊慌失措,有人悚然尖叫一声:“他是……荆轲!!” 薛鸿铭闻言白眼一翻,心想都死到临头了,你丫还有心情摆弄自己历史学得好? 他却不知,从他掏出沙漠之鹰之时,那群马仔都认出了他。在道上混的,哪个没有些手段知道秦西龙死的细节,凶手据说使用的就是一把大口径沙漠之鹰,而秦西龙姓秦,便有好事者将这杀手起了个外号,刺秦王的荆轲。 一时之间,F市荆轲之名如日中天,道上人人谈及色变! 名声大也是有好处的,这群马仔认出了薛鸿铭,一时再不敢抵抗,纷纷扔下武器向外跑去。薛鸿铭目瞪口呆,不由暗骂一声,枪声响得更加急促,将一个个要逃跑的马仔射杀倒地。 他这会没有强化身体,若是有人逃离,泄露消息,会有很大的麻烦!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薛鸿铭冷酷地开枪穿透最后一名要逃跑马仔的胸膛,转身走向已经瘫软的红毛。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薛鸿铭白净的脸上却挂着温柔笑容。 “大、大哥……我只是个小弟啊,和三哥没关系啊啊啊!”薛鸿铭每进一步,红毛便撑着身体惊恐地向后退一步,叫道:“饶了我吧!大侠!!” 薛鸿铭逼得红毛到墙边,退无可退,才缓缓蹲下身,随意地道:“现在肯说了吧?赵三杰在哪?” “三、三哥不在这里啊……”红毛哭丧着脸,吓得裤裆都湿了,一股腥臭的味道迅速和血腥味混杂一起,愈加让人作呕。 但薛鸿铭却毫不介意,他皱了皱眉,道:“我问你,赵三杰背后是不是有妖怪支持他?” “妖……妖怪??”红毛愣了一下,脸皱得更深了,哭道:“大哥,我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三哥是个吃软饭的,是一个女人在罩着他!” “女人?”薛鸿铭目光一亮,道:“长什么样?” “我没见过啊,我就见过她一次。” “到底见没见过?” “见过见过,就见过一次,帮三哥送钱给那女人,可她在洗澡!就连住在哪都不知道,一路过去都是被蒙着眼的!” 薛鸿铭摸了摸下巴,有些失望,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我真不知道了!”红毛失声痛哭:“大侠,你放了我吧!我和你什么仇都没有啊!” 薛鸿铭莞尔一笑,道:“你挺有趣的。” 红毛精神一振,看到了希望,却悚然看见薛鸿铭缓缓站起,手臂平伸,枪口冷漠地指着他。 “不不不要……” 砰! 红毛睁大了眼,应声而倒。 薛鸿铭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阿木说的话很多,但少有严肃的表情。而最严肃的一次,就是他告诫薛鸿铭,阿铭,从你抓起枪的那一刻起,你就不能再有一丁点儿情,你留下一点,就死得早一天。这法则,对敌人、对自己人都是一样。 可是阿木,你对我举起枪的那一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么? 薛鸿铭心中一阵绞痛,飞快把这个念头甩掉。他打量一眼四周,除了他没有一个活人,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工厂空荡荡的,血的味道像蒲公英散落在空气中,工厂有两层,但二层只有一个房间。 但薛鸿铭分明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他面目一沉,狐疑地看了眼二层那个房间,然后握着枪,顺着铁楼梯缓缓踏上。 声音果然是从房间里传来的。薛鸿铭警惕在门外听了一会,面色渐渐变得古怪。 粗重的喘气声和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音虽然不够甜腻,但却很野性。 难道赵三杰拐了妹子都是放在这,然后进行交易?这会还有马仔在运动?刚才枪声那么大,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见枪声停了又开始运动? 真是运动界的奇才,浑身是胆。 薛鸿铭不由发自肺腑地赞叹一声,正了正脸色,怀着尊重敬仰的心情……踹开了门。 “抓奸!哦不,扫……靠!!” 薛鸿铭原本还想正气凛然地吼声扫黄,不想屋内的情景让他瞠目结舌,不由忿忿地骂了粗口。屋内一个男人,被粗绳五花大绑,嘴上贴着布条,耳朵则被塞住。他呜呜叫着,就是薛鸿铭门外听到的喘息和呻吟。 男人生得白净清秀,眉目很有神,却也看得出不是年轻的模样。 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 赵三杰尼玛还好这口?!
第二十八章 江湖有风暴,排挡有萝莉 夜里十时,F市警局总部今夜灯火通明,不似以往暗沉沉的,不时有警员进进出出,凝重气氛无不显示这今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谢友峰刚下了车,顺手系上西装的衣扣,蓝馨慧抱着文件已经在门口处等待了他多时,见谢友峰到达,快步迎了上去:“头!” 谢友峰脚步未停,和蓝馨慧一并向着电梯走去,一边低声道:“人都到齐了?” “吕局,张处都到了,磊子、老庄还有城东局的秦子明没到。” “什么原因?” “长溪街、古龙街还有福马路都有黑帮在火拼,他们在现场。” 谢友峰点点头,走进电梯里转身,蓝馨慧紧随其后,按了电梯按钮。电梯的大门缓缓闭合,渐渐遮蔽了谢友峰冷肃的脸,他轻吐一口气,沉声道:“血雨腥风啊。” 警局总部四层戒备森严,谢友峰和蓝馨慧交出了身上的手机后,进入会议室。室内已经坐满了人,见到谢友峰进来,纷纷站起身,谢友峰摆手制止了他们,走到会议桌首席,对坐在那的秃顶中年人和另一外站着的方脸硬汉寒暄道:“吕局,张处。” 吕局冲谢友峰点点了头,道:“你来啦?那大家抓紧时间,直接切入正题吧。” 谢友峰微微颔首,示意蓝馨慧。蓝馨慧走上台,一边播放着资料一边开始讲诉案情:“二月十七日也就是昨天晚上十一时,接到报案,有人被杀死于街头。死者赵三杰,本地知名企业家,背后则是黑*道大佬。身中二十一刀,凶手极其残忍,前二十刀均不是要害,只有最后一道刺中喉咙部位,才一刀致命。初步判断赵三杰死于九时30分左右。” 她顿了一下,又换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显示的是薛鸿铭救走陈志德的那家废弃工厂,继续道:“在今天上午十时,我们发现了这处工厂。据可靠消息,这里是赵三杰进行交易的老巢之一,我们进入调查时,现场有十六具尸体,全是中枪身亡。化验科证实,枪伤与之前秦西龙一案一致,基本确定是同一人作案。同时,在工厂二层,发现有绑架痕迹,但没有人。已经收集相关证物送往化验科,若发现指纹就会与警务数据库进行匹配。” 蓝馨慧美目炯炯有神,望着吕局道:“局长,大致案情就是这样。” 吕局点点头,来回望着谢友峰和张处,道:“友锋,旭东,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张旭东笑了笑,道:“城东局这边也是刚接手赵三杰案件,还没有头绪,案情小慧也介绍得很详细。” 谢友峰沉思片刻,道:“吕局,我建议将秦西龙和赵三杰并为一案,我们有理由相信,凶手是一同个人!但还有几个疑点可以突破,第一,被赵三杰绑架的是什么人,他是怎么逃走的?第二,秦西龙死于剑伤,而赵三杰死于刀伤,我觉得,凶手应该不止一个人。” 他说得条理清晰,吕局赞赏地点着头,又问:“秦西龙那件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谢友峰摇摇头,沉静地道:“毫无进展,秦西龙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范围太大,排查有一定困难。另外,查出市场流出的剑器都已确认,都不符合秦西龙身上的剑伤。但是……” 他还想解释,吕局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然后这位虽然秃顶但气势仍然迫人的警局局长缓缓站了起来,表情严肃,沉声道:“同志们,事态紧急,大致情况大家都已经了解了。我做以下要求吧,第一,事情要分轻重缓急,我知道很多同志对秦西龙和赵三杰的死感觉大快人心。但是别忘了,他们明面上的身份都是知名企业家。短短一周,连续两名企业家遇害,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就这事,省里的领导一下子就关注到了我们F市。案子是要破,但更要紧的是,必须控制好局势!呵呵,黑*道两名大佬相继遇害,如今我们F市的道上,那是群龙无首啊!那几条繁华街道,现在就是无主之地啊!可以预见,江湖风暴将要掀起,但我们绝不能让它起来!旭东,这几天警队全程排查,休假取消,特别是秦西龙和赵三杰手下,以及另外几家蠢蠢欲动的势力,他们名下的产业,三天就给我查一次!人手不够,城西局这边配合你!” “放心吧,吕局。”张旭东笑笑,道:“哪家敢乱动,我就让他们来喝几天的茶。” 吕局很满意,又语重心长地对谢友峰道:“友锋,要委屈你一下,大局为重。但是案子还是要破,你破案经验丰富,我相信你。警力虽然不够,但你有要求,随时可以向我报告。” 蓝馨慧在一旁闻言,脸色变了变,却见谢友峰淡淡地道:“吕局,我一定会找出凶手。” “还有最后一点,你们都没发现。”吕局得意一笑,随后脸色猛然冷了下来,缓缓道:“赵三杰之死,为什么媒体比我们知道的还快?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友锋,你跟进一下!” “总得来说,旭东你负责控制道上局势,别让他们给我起风浪!友锋,你负责尽快破案!” 待散会时,蓝馨慧与谢友峰一同坐车回城西局,蓝馨慧忍不住抱怨道:“头,吕局也太过分了。重案组被抽得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这案子怎么查?” “不要说了,馨慧。”谢友峰望着窗外,淡淡地道:“服从命令。” 另一边的薛鸿铭根本不知道事情已经越闹越大,甚至莫名其妙地背了黑锅。他正陪着方君君一起回家,方君君原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见到薛鸿铭站在校门口,不由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赵三杰死了,我留那医院看柳桐和他甜蜜似糖?”薛鸿铭懒懒地道:“做灯泡会减寿的,大小姐。” 方君君嘻嘻一笑,两人便并肩走着。今晚的公车误了班,两人久等不到,于是决定走路,然而走到一半,薛鸿铭忽然听见了一阵古怪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揶揄地看着方君君,方君君不敢看他的目光,低着小脑袋,像被抓到的小贼。 “饿了?” “没、才没有!”方君君面红耳赤地辩解,然而越是慌张,声音便越大,声音越大,便说明越心虚。 薛鸿铭道:“吃东西去?” “不、不要……”方君君声音一下小得微若蚊鸣:“我在减肥呢!” 薛鸿铭才不相信她的谎话,都瘦成狗了还减毛肥?在方君君地惊叫中,他不由分说抓起方君君的手,拉着她快步得走。 大排档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薛鸿铭扒拉着筷子在狼吞虎咽,而方君君还是没有顶住饥饿,但吃相优雅,只是浅浅地夹了一小点放进嘴里,咀嚼好久。 薛鸿铭抬头看了她一眼,嘴里还在动,一边说:“你这样吃法,要在我以前那,早他妈饿死了。” 方君君娇媚地横了薛鸿铭一眼,嗔道:“要你管!” 她放下筷子,小手托着香腮,眨眨眼,道:“鸿铭,要不我帮你推断一下吧?” “推断什么?”薛鸿铭含糊不清地道。 “赵三杰的死啊。” “你懂个屁。” “少瞧不起人!”方君君气恼地抽抽小鼻子,骄傲道:“我可是看了很多的悬疑小说呢!你首先要想,赵三杰是谁杀死的呢?是夜神俱乐部,还是其他仇家?” 她顿了顿,见薛鸿铭果然在看她,不由有些得意:“如果是仇家,那就和你没关系了。但如果是夜神俱乐部呢?他们杀赵三杰的动机是什么?是赵三杰知道了他们太多秘密?还是……他们知道你在找他?” “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你在找他们呢?肯定是有人泄露的,知道你要找赵三杰的人,目前只有你说的那位阿坤知道。” 薛鸿铭表情渐渐凝重,沉吟片刻,认真地道:“还有一个人知道。” “谁?”方君君大为兴奋,美目明亮得几乎连路灯都快灭了:“快说快说!” “你啊。” “对嘛!隐藏得让你都快忘……”方君君迫不及待地接道,猛然又觉得薛鸿铭说得不对劲,略一思索,俏脸一下变得震惊无比:“我?” “除了你还有谁?”薛鸿铭瞪了她一眼,悠悠地道:“快点吃完回家!作业都做不完,还好意思学人家推理破案?” 方君君一时气结,心想和薛鸿铭不那么熟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没品呢?!就在她气恼时,身后传来一道幼幼的声音,让小姑娘吓了一大跳。 “哥哥,买朵花送给你女朋友吧!” 方君君愕然看着身后,一个衣裳朴实,却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抱着一堆花,明亮的眼睛在夜里眨啊眨,可怜兮兮,可爱死人。
第二十九章 从此情焰,生生不息 方君君精致的小脸蛋涨得通红,脸颊烧得火烫,她慌张地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不是……小妹妹,我不是他……那个……” 可是卖花小女孩别看人小,显然已是行业老手。她压根没理睬方君君的解释,望着薛鸿铭,明亮地眼睛一眨一眨,奶声奶气地道:“哥哥,买一朵吧!” 女人矜持,所以口是心非,你永远无法确认她们说的不要到底是要不要。而男人虚荣,所以浮夸,总觉得绅士风度是个极有面子的事。卖花的小女孩深谙此道,所以把精力都放在了薛鸿铭身上。 花虽是为方君君而买,但买不买,决定权在薛鸿铭。 薛鸿铭望着这个小女孩,目光有些玩味,笑道:“一朵多少钱?” “哎呀,薛鸿铭,你……” “一朵十块钱!” 方君君羞恼的娇嗔和小女孩细柔的幼音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动听。薛鸿铭扬扬眉头,笑道:“诺,十块钱,给你!” 小女孩拿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方君君脸上的红晕却还未消。薛鸿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买来的花递到方君君面前,嘴角的笑容还是那么游戏:“拿去吧,买都买了。” “我、我才不要……”方君君扭过头去,声音微小,尴尬地道:“你买花给我干什么,钱多啊……” “哦,你真是想要理由么?” 薛鸿铭看着方君君的侧脸,月色下的脸蛋清丽柔腻,泛着些淡淡光泽,眼眸明亮,像钻般璀璨,明明羞涩却犹还带着倔强的表情。薛鸿铭猛地觉得方君君这个样子可爱地惊心动魄,不由调笑道:“因为你在夜里,夜里深沉,你的朦胧比夜美,于是我心猿意马。” 方君君浑身一震,扭过头定定地望着薛鸿铭,那目光像是游离,却宛如夜里的星辰,看似无奇,却有某种情绪在缓慢流淌。 薛鸿铭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反应,见方君君失神,皱了皱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喂,你被鬼上身了啊?!” 方君君娇躯一哆嗦,低着头,轻声道:“不,没……没事。” 大概只有她,才能听见身体那狂烈的心跳声。她心乱如麻,却豁然开朗。 有没有过那么一刹那,一个人,一句话,就那么猛烈地冲击着你?让你轰然醒悟,原来一直潜藏于心里的情绪。 想要喜欢一个人,珍惜着他每一个动作的神态,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珍惜着彼此都见得到的每一寸光阴? 这情绪来得如此铁马金戈,奔腾得像是血都在烧,烧透了心,烧红了脸。方君君仔细想着薛鸿铭,初见时的冷漠,战斗时的冷酷,调笑时的肆无忌惮,受伤时如困兽的不甘。 想起他那个雨夜里的背影,如同有只绝望的手在拼命拉着他沉入地狱,而他沉默地在挣扎。想起他偶然流露出的温柔,陪着她一起穿过夜晚里那条熟悉的小路。 方君君,不要相信任何人。他说。 方君君,你真是笨蛋。他说。 呵,方君君,你真是个笨蛋。回忆了如此多,竟然还找不到你到底喜欢着他的什么。 倘若薛鸿铭此刻知晓她的心思,大概便会想起柳桐。柳桐说,你若知道你爱一个人哪些特质,那么你便其实不爱他。柳桐说得没错,因为爱一个人,便爱他的全部,所有的特质你都那般狂热地爱,沉浸而无法自拔。 方君君脸如火烧,生怕薛鸿铭看见。而薛鸿铭见她如此,以为她已经吃饱了,心想女人***是个奇怪的动物,饿的时候恨不得大扫四方,却在吃了屁点大的东西又充满了力量。 难道对女人来说,这世界上所有的食物都是大力水手的菠菜? 薛鸿铭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方君君大概还有作业没做完吧?于是他便道:“吃饱了?我们走吧!” 方君君依旧低着头,手指不知何时已在默默玩着衣角,轻轻应了一声:“嗯。” “老板,结账!喂,我旁边这姑娘这么漂亮,能不能打折啊?!” 薛鸿铭没有注意到,在他起身走向店老板的时候,方君君抬起了头,默默地将那一束玫瑰花抓在手心,玫瑰的茎带着点刺,刺得方君君柔腻的手一点点地麻,就像爱情,被灌了迷药。 痛从此不觉得,回忆起来都是甜。 “嘿,那老板真不给你面子,零头都不肯去掉。”薛鸿铭结了帐走过来笑道。 方君君不动声色地将玫瑰花藏在身后,温婉一笑,道:“那是因为你不够帅。” 薛鸿铭耸耸肩,转身埋进都市辉煌的夜,道:“走啦!” 这一夜,方君君默默地跟在薛鸿铭半个身位后,小心翼翼地掩藏着那束玫瑰。 许多年后,薛鸿铭对于这个夜晚的记忆已经模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夜里悄无声息地欠了一笔情债。 许多年后,方君君对于这个夜晚的记忆却还清晰如昨天,在这个夜里,有个人,用一句话,敲开了她的情窦。 从此情焰,生生不息。 次日清晨,薛鸿铭没有去上课,他这一决定,让终日提心吊胆的李明又一次大呼阿弥陀佛,这几天给的香火钱果然灵验。初春的阳光,尚还带着些冬末的寒冷,但若是隔着玻璃,那一束束近乎涣散地光便是享受,透明的质地,清澈如流水,连带着窗外的风景也都明媚起来。 薛鸿铭抿了一口咖啡,望见阿坤戴着帽子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恰在这时,服务员端了一杯咖啡过来,放在阿坤面前。 薛鸿铭笑了笑,伸手示意:“香草摩卡,帮你点了。” 阿坤倒是毫不客气,端起杯子就浅浅了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正好我也要找你,这一次,不收费,消息互换。” 薛鸿铭翘起二郎腿,舒服地靠在沙发上,道:“你先说。” “赵三杰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那秦西龙呢?” 阿坤咄咄逼人地问,薛鸿铭微微眯起了眼,道:“这是第二个消息。” 阿坤喝了口咖啡,淡淡地道:“可你还不知道我的消息。” 薛鸿铭眸子眯得更紧,而后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牙齿:“你看我一个学生,像是会杀人的人么?该我了吧?” 阿坤低声嘟囔一句“那可说不准”,又望着薛鸿铭,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认识柳桐么?” 薛鸿铭沉吟片刻,缓缓地道。昨晚虽然他呛了方君君的推断,但其实方君君的推断还是挺有道理的,惟独漏了一个人——柳桐。薛鸿铭对柳桐印象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相信那个女人。对于柳桐来说,相信她,等同于侮辱她。 赵三杰那么残忍报复陈志德,她柳桐难道一点反应都没有?若之前的女友事件,是柳桐怀有借赵三杰之手铲除她与陈志德之间障碍的心思,还能解释。但这一次,单纯针对陈志德的报复,柳桐没理由会容忍。 关键在于,柳桐有没有能力致赵三杰于死地。 对于柳桐,薛鸿铭除了知道她很美,很爱陈志德外,其余的一无所知。 这是个很危险的事。 阿坤讶然睁大了眼,望着薛鸿铭,道:“你也认识她?呵呵,我怎么会不知道,F市最出名的名媛之花啊!” “我要她的所有资料,包括关系网、产业,越详细越好,越快越好。”薛鸿铭淡淡地道。 阿坤眉头微蹙,道:“柳桐这个人,有些神秘,就连我也不能保证手上的,就是她全部的底细。” “把你知道的都给我就好。” “行,晚上你来未响应,会有人交给你。” “凌晨一点,我还有事。” “没问题。”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办事毫不拖泥带水,三言两语间便完成了交易。阿坤又假意坐了一会,然后便告别离去。薛鸿铭独自喝完咖啡,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刚才起身。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怯怯地问薛鸿铭要不要打折?薛鸿铭讶然于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们老板说,上次您打了人,大家交个朋友,以后欢迎光临,但是请您别在小店打人了。” 薛鸿铭哑然失笑,心想这个世界,虽然有着一套又一套的规则,但终究果然是怕横的。 不巧,他今天不想横,他觉得自己今天是机智的。 出了店,薛鸿铭穿行过茫茫然地城市,找到了赵三杰的豪华别墅。老远就看见一辆辆警车停在门口,许多警察在进进出出,严密保护着赵宅。 薛鸿铭无所谓,反正他今天不是来杀人的。 他是机智地来做贼的。
第三十一章 我是警察,你是贼 夜到了最好的时辰,街上行人越发地多,庞大如蚁,又渺小如蚁。薛鸿铭解除了结界,从无人的小巷里徐徐走出,脸上如释重负,心想刚才真真好险。 名剑师的结界并非只有镜像这一种形式,镜像只是对于普通妖怪而采用的结界。但凡结界,都有一个临界值的问题。任何事物的形成都必须要有相应的代价,结界消耗的便是名剑师的御气,虽然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镜像结界因为等同与构造一个异度空间,所以临界值是所有结界里最低的。 如果是强大的妖怪,激战之下爆发的庞大妖气,往往便可能打破结界,造成可怕的影响。再者,镜像结界必须在发现妖怪的前提下才能构成,所以高品级的名剑师往往不采用这种结界。 虚妄结界,则相对会高级一些。虽然不能如镜像结界般将战斗完全置于虚构的空间,但隐藏了名剑师和妖怪,同时减弱战斗碰撞所产生的余波威力。普通人有时感觉到一阵狂风,也许正是有某个名剑师和妖怪在激烈地战斗。 简单地说,虚妄结界就是类似隐身术之类的存在。 但对于薛鸿铭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虚妄结界只有御气达到五品三阶才能保证成功。薛鸿铭极少使用虚妄结界,因为他尝试过几次,他所构造的虚妄结界成功率不到三成,所以轻易不使用。 一定是上苍感觉到了老子伟大的雷锋精神,这一次运气好到爆啊! 薛鸿铭有些得意地想,蓝馨慧并不知道自己其实逃过一劫。如果方才虚妄结界失败,为了自保,薛鸿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击杀! 话说回来……那个妞,虽然胸部不大,但身材胜在高挑,挺养眼的啊…… 某流氓想入非非,嘿嘿贼笑地穿梭在人潮汹涌的城市里,沦为芸芸众生,平凡得不见丝毫起眼。 蓝馨慧一整晚都心神不宁,身为警察,她坚信这世界是没有所谓鬼神的。但方才赵三杰的一幕活生生就出现在眼前,它的确真实地发生过。蓝馨慧很难给它一个很好的解释,想来想去,只能暂时定义为偷袭者应该是个魔术师,精通某种障眼法之类的伎俩。 可是就连她自己,对于这个判断,都觉得有些牵强。 人在心烦之时,往往诸事不顺。蓝馨慧刚才赵宅出来准备回警局再整理整理案情,不想忘了此时正是这条街的高峰期,堵车的长龙延伸直至视线尽头,长得让人头皮发麻。蓝馨慧心情烦躁,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恨恨地拍了一掌方向盘,无聊地向着窗外望去。 行人匆匆,面上有万千皮相,鲜衣怒马与茫然失措在一个画面下竟格格不入。唯有一个人,右臂的袖管像是被生生撕下丢弃,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肌肉,引起了蓝馨慧的注意。 虽然已到春天,但寒气尚存,这般古怪打扮也未免太标新立异了。 然而那少年并非网上叛逆的非主流,他面相棱角还算分明,抽着烟,目光却是沉静的,内里藏锐利锋芒,霓虹灯下,他的面容又暗又沉,似蛰伏草丛的野兽。 是个危险的人。 蓝馨慧莫名起了这样念头,一天之内,竟又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那少年面孔还留着青春,年龄这般小,为何竟给她这样一种感觉? 目光不自觉地关注着这个少年,眼看他轻车熟路地走进酒吧,蓝馨慧定睛看了一眼酒吧的名字。 未响应酒吧。 蓝馨慧坐在车里想了片刻,掏出手机打了电话,目光却不曾移开未响应酒吧:“喂,老庄,你帮查查,有没弟兄在未响应周围?让他们过来。” 电话传来老庄讶然地声音:“未响应酒吧?馨慧丫头,你想干什么,别乱来,那家酒吧……” “我知道,我只等他们二十分钟,就这样。” 蓝馨慧利落挂了电话,夜晚的灯火照得她漂亮的脸蛋明暗不定。事实证明,再冷静果决的女人,也不肯永远压制自己的任性。蓝馨慧今天的心情很不爽,既然她不爽,她就要让别人知道她的不爽。 薛鸿铭坐在吧台上,顺手点了一杯饮料,一口一口慢慢地喝,顺带饶有兴致地看吧场里的热闹。快喝完时,望见阿坤从远处满面笑容地走来,经过他的身后,停也不停,似乎全然不认识,只是低声地道:“二十一号沙发下。” 薛鸿铭无声一笑,心领神会。坐了一会,正要起身去拿那些资料,酒吧入口处突然起了骚乱,余波蔓延极快,让薛鸿铭不得不注意过去,不由一怔,眉头微锁,目光闪过一抹冷光。 是她,追到这里……来了么? 人群骚动中,蓝馨慧领着一伙警察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她黛眉微蹙,冷声对身后下属道:“让他们把音乐关了。” 酒吧劲爆的音乐片刻之后沉寂了下来,昏沉沉的房间刹那灯火通明。还在疯狂的人愕然停下,静悄悄地望着蓝馨慧一伙人。阿坤从人群里笑盈盈地迎上了蓝馨慧,谄笑道:“哟,蓝警官,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啦,这么大阵仗?” 蓝馨慧木着一张俏脸,向阿坤出示了警察证明,道:“例行检查。” 阿坤脸色一变,但笑容还在,望着蓝馨慧,道:“警官,这么熟了,意思一下就……” 但蓝馨慧丝毫没打算给他面子,扭头对身后下属道:“仔细搜。” 身后的下属于是纷纷散开,开始对酒吧各处进行搜索。客人们见到这架势,心知一时半会这事完不了,除了留下观望热闹的,大部分人都开始退出酒吧。阿坤脸色阴晴不定,这一下连笑脸都没有了,沉声道:“蓝警官,你来真的?” 蓝馨慧嫣然一笑,理直气壮地道:“我心情不好。” “所以……”阿坤眼睛渐渐眯起,道:“就可以来我这里撒野?” “呵,警察不可以在你酒吧例行检查么?”蓝馨慧笑容刚起,忽然就板起了脸:“阿坤,你既然在这,今晚有交易?最好老实说……” 阿坤摇摇头,冷声道:“你知不知道……唔!” 便是站在不远处的薛鸿铭也是不自觉地将头往后一缩,嘴角扯开,不忍直视。蓝馨慧这一拳可真够狠,又快又重直接轰在阿坤的腹部,力道之大,光看阿坤捂着肚子半天直不起身便知道有多不留情。 蓝馨慧施施然弯下身子,低声道:“我知道我很多同事都是从你这拿消息,但是……关我屁事。我是警察,你是贼,贼在警察面前就该放老实些。” 她直起身,不屑一顾地俯视弯着腰的阿坤,义正言辞地朗声道:“陈树坤先生,现在怀疑你从事非法活动,请配合我们审查!” 不用她示意,已有两个下属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拽起阿坤,将他硬是拖入了包厢。蓝馨慧面无表情,而面对这么强势的女警官,酒吧保安也没人自作聪明地去惹她,权当视而不见。 薛鸿铭望着被关上门的包厢,他竖起耳朵,好奇地想听个究竟,但只隐约听见一声声惨叫,听得他眉头直跳。不多时,一个警察发现了藏在沙发底下的文件袋,立刻小跑到包厢,敲开了门。 房内,阿坤鼻青脸肿地连他妈都不认识,像一只死狗死乞白赖地趴在地上,眼见警察拿了文件袋进来,面上竟然如释重负,心头却在破口大骂。 我去*****啊!***的什么低能效率,现在才搜出来,老子他妈快被打死了!靠! 蓝馨慧接过文件袋,纤指翻动,三下两下将文件袋拆开,取出文件看了几眼,目光瞥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阿坤,抖了抖手上的文件,道:“这是什么?” 阿坤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道:“蓝大小姐,你懂不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人家要泡妞,当然要调查个清楚吧?” “呵,怎么?你还扩展了这业务?”蓝馨慧面露讥讽,优雅翘着二郎腿,缓缓道:“谁要的?人还在酒吧里?” 阿坤一把坐起,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却听蓝馨慧冷声道:“不准抽烟。” 阿坤愣了愣,勇敢地与蓝馨慧对视,仍然将烟叼在嘴中,却最终还是没有点燃。他面带悲愤之色,正气凛然地道:“我有商业操守的!保护客户资料,宁死不屈!” 蓝馨慧嘴角嘲弄地扯了扯,道:“我打死你,要背责任的。不如我在你这里放些有趣的东西?” 阿坤顿时脸色大变,嘴硬道:“这套早他妈过时了!” 甭管它过时不过时,但管用倒是真的。现在的警察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他们要真在你店里放一些粉之类的货色,尤其你背景还不干净,一抓一个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阿坤心中正在天人交战时,蓝馨慧的电话突然响了。 “喂,嗯……是我。确认了?!”蓝馨慧蹭地一下站起,美目闪动着惊喜的神色:“我马上过来!” 她急匆匆地收了电话,往门外走去,刚拉开门又似想起了什么,扭头对阿坤嫣然一笑:“陈老板,感谢你的配合。放心吧,今年的良好商店有你一份儿。” 阿坤只好咧嘴一笑,虽明知这是警方萝卜加大棒的惯用伎俩,但他还是不得不笑脸相迎,表示出不计前嫌的宽广胸襟。 他不想得罪这个警察,尤其她是个女人。 蓝馨慧带着下属风风火火地走了,临走前,她在人群里瞥见了薛鸿铭。那小子似乎知道她在看他,竟然还冲她痞痞一笑,蓝馨慧皱了皱眉,但心情紧迫的她无暇再计较这些,匆匆带着一干警员离去。 薛鸿铭施施然走到包厢门口,靠在门口,双手环抱胸前,望着瘫在地上喘气的阿坤,笑了笑:“呵,这妞,挺狠辣的啊。” 阿坤瞥了薛鸿铭一眼,正色道:“你最好别招惹她,这女人……” 他伸出指头指了指天花板:“通天的呢。” …… 夜沉下,清晨方起。 新景医院住院部,柳桐来得极早,炖了鸡汤一口一口喂着陈志德。陡然间,门被推开,柳桐讶然望去,便见一个高挑的漂亮女子西装革履,身后跟着一众面色冷峻的大汉。 女子行事雷厉风行,走到陈志德的病床前,掏出证书出示证明,开门见山道:“陈先生,我是城西警局重案组高级警官蓝馨慧,我们怀疑一宗杀人案与你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第三十三章 低情俗意 “……” “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不过应该过期了。” “薛鸿铭,这是……” “这是我以前租的房子,后来警察查暂住证,搬走了,但是没退掉。” “我不是问这个……”方君君瞠目结舌地望着薛鸿铭打开的衣柜,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枪械军火,震惊道:“你干爹是卖军火的啊?” “你干爹才卖军火,全世界老男人都是你干爹!”薛鸿铭转身开了酒,一边恶毒地道。 方君君好奇道:“这些……你都是怎么搞来的?” “别人看我长得帅,顺手送我的。”薛鸿铭若无其事地道:“入国境的时候,用了我十二次虚妄结界才成功,没精尽人亡,结果差点脱力而死。” 方君君接过薛鸿铭递过来地酒杯,放在一边脏兮兮地桌上,娇声道:“我不喝酒呢。” “随便。”薛鸿铭耸耸肩,身体埋入衣柜中摸索,不一会才直起身,扭头随意地将一把手枪扔给了方君君:“给你。” 方君君吓得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准备接飞过来的枪,最后还是没有接住,“哎呀”一声,被枪身砸中脑袋,娇躯狼狈向后倒在沙发上。 “啧,笨到逆天。” 方君君爬了起来,气呼呼地将手枪摁在桌上,薄怒嗔道:“我才不要,拿它干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好歹有个武器。”薛鸿铭懒洋洋地坐在桌子上,丝毫不顾及桌上铺满的灰尘,好整以暇地望着方君君,笑道:“怎么?你还指望我保护你一辈子?” 他说得淡然,方君君心中却是一沉,心中泛起莫名难过,然而面上展颜一笑,撅着嘴,道:“我才不用它呢,我有御气!” 薛鸿铭哑然失笑,轻蔑道:“御气?你那点御气连妖怪鸡皮疙瘩都弹不起来,别想着一步登天,这世界没那么梦幻,少女。” 方君君侧着头想了想,犹豫片刻,道:“鸿铭,我最近练的御气感觉有些怪怪的。” 薛鸿铭一脸德高望重,高深莫测地道:“御气之路,艰难漫漫,出现问题是正常的,还好你有我这个良师在。说吧,什么问题?” “我感觉那些御气再我的体内胀胀的,好像一伸出手,就会喷出去一样。” 薛鸿铭心想果然如此,御气外放是二品才有的迹象。薛鸿铭当年修炼御气时,也有段时间有过这样的错觉,但一拳对着枝叶轰出,屁都没有,纹丝不动。他一直以为是他当年心太急了,才会有这种错觉,没想到方君君也有这种感觉。 他懒懒地道:“那是正常的,好像都会出现这种幻觉。” “好像?” “呃,有些超级天才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比如黄……反正是正常的就是啦!” “可是……” “可是个屁!”薛鸿铭不耐烦地站起身来,面对着方君君双手叉腰,道:“你是不是不信?要不你隔着打我一下,大爷要是有反应,就陪你逛街!” 方君君见薛鸿铭如此笃定,不由有些心虚起来:“那……好吧,我听你的。” “不行,要让你心服口服!来啊,打我,没事……打我打我,快点!” 方君君见他态度坚决,便怯怯地道:“那我打啦?” “叫你打就打,废什么话!” 方君君于是退后数步,俏脸一正,摆出进攻姿态,表情紧张而兴奋。而薛鸿铭则百无聊赖地挺着小腹,仰头随意望着天花板。 “嘿!” 方君君娇叱一声,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一拳轰出,一阵风划着尖利的啸声破空而来! 不、不对!! 薛鸿铭脸色大变,震骇地望着方君君。然而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薛鸿铭根本来不及做出闪避,腹部骤然传来一记剧痛,火辣辣地迅速蔓延开来! 轰然一声,薛鸿铭痛得连退数步,捂着腹部,双目睁大,眼珠都快要瞪出! “啊、啊……” 他含糊地发出呻吟,噗通一声,重重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方君君吓坏了,连忙冲到薛鸿铭身边,蹲下身急切地道:“鸿铭……你没事吧?对不起啊!” 这姑娘没想到会这样,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没、没事……”薛鸿铭断断续续地道,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勉强一笑,道:“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就突破了御气二品。” 方君君见薛鸿铭并无大碍,心中安定,破涕为笑道:“吓死人家了!对了,鸿铭,你练了多久就到了御气二品啊?” 薛鸿铭面色古怪,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指头。 “啊?三天!”方君君惊呼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我果然太笨了,半个月才练到御气二品。” 薛鸿铭闻言白眼一翻,几欲吐血。修炼御气半个月便达到了御气二品,这种速度,除了黄月奏那个怪物外,薛鸿铭便没见到过这么快的! “方君君,你知不知道谦虚?” 方君君惊愕看着薛鸿铭,却见薛鸿铭咬牙切齿地道:“是三年!” 永远不要轻视女人的记事能力,她们也许会迷糊地让车子房子以各种方式着火,但对于小事和随口一说,往往记忆深刻,甚至比谈恋爱还要刻骨铭心。在薛鸿铭好不容易缓过劲后,方君君猛然记起薛鸿铭方才的承诺。 “薛鸿铭,你刚才说,如果你有反应,就陪我逛街,对吧?”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刚才!” “老子绝对没说过,谁说过谁是狗!” 女人固然无理取闹、小肚鸡肠,但是对于薛鸿铭这等视节操为吃饭的无耻之徒,依然无可奈何。这一夜直至分别,方君君一如既往地败给薛鸿铭。 心中爱火,隐隐作乱,不忍忤逆他意,甘沦阶下之囚。低情俗意,不想有天为它困惑,一簇野火,事到如今竟走火入魔。 可人怎敢七情上脸,于是内心失魂落魄,面上笑靥如花。 次日是周末,薛鸿铭提前告知了徐家奶奶晚上不在家吃饭。徐奶奶倒是很高兴,欣喜于薛鸿铭终于在这个城市找到了朋友,不顾薛鸿铭反对,硬是塞了几百元给薛鸿铭,担心他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薛鸿铭出了门,掏出徐奶奶给的钱,怔怔地望了许久。 手上的钱不过几片薄纸,却竟然感觉沉甸甸的。薛鸿铭默默记下了欠下的这笔账,待来日再还。 只是……到了最后,怕还是免不了让人失望吧? 他这样想着,听到街边商店在反复播放着一首名为《重生》的歌,忽然觉得似乎是在嘲讽自己。 呵,重生,他这一生……只能化为灰烬。 约了方君君在校门口见面,距离晚饭的时间还早,薛鸿铭便趁着这个机会传授方君君御气二品的法决。方君君再一次展现了她惊人的天赋,不到三个小时,便领会了法决精髓,看来达到御气二品,也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薛鸿铭看了看表,差不多也到时间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柳桐的家在哪儿,然而方君君竟然自告奋勇地带路,让薛鸿铭吃惊不小。 “你知道她家?” “嗯,大概知道啊,找不到再打给柳桐姐就好了嘛!” “……,你还知道她电话?” “知道啊……嗯,难道你不知道?” “……,我没兴趣。” 方君君听到这话后,薛鸿铭便觉得她似乎变得很雀跃,一路嘻嘻笑笑着,领着薛鸿铭到了柳桐的家。柳桐家所在的小区地段极好,说是寸土寸金也毫不夸张。然而家里装修却不豪华,简洁干净,像个小筑般清爽,让薛鸿铭感觉很舒适。 实在不好想象,一个拥有纸醉金迷酒吧的老板,家里环境竟然会如此朴素。 “来啦,去客厅和志德叔叔看会电视吧~!”开了门,柳桐满面笑容地出现在面前,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那是不同于故作风度的职业性笑容,而是发自真心愉悦轻松的笑。这样的笑,上不了杂志封面,但薛鸿铭觉得,他还是比较喜欢柳桐这样笑。 方君君甜甜地叫了一声柳桐姐,叫得柳桐眉开眼笑,恨不得将这个漂亮如洋娃娃的小姑娘抱进胸怀,捏几下她滑腻的小脸蛋。薛鸿铭被方君君拉进了门,瞥见餐桌上摆放道道美味,鼻尖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他食指大动。 方君君拉着薛鸿铭到客厅,和陈志德打了一声招呼,一起坐下看电影。陈志德面带微笑,脸上的伤看来已经全好了。他倒是很健谈,片刻之后便成功和方君君打成一片,逗得方君君咯咯娇笑。只是他们的内容无非风花雪月,薛鸿铭不敢兴趣。 他扭头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柳桐,今天的柳桐一身家居便服,柔顺长发披在身后扎成一束不羁的马尾,让她精致面容痛快淋漓地呈现出来,红唇挂着浅浅的笑,偶尔会愉悦地眯眼,看着坐在客厅的陈志德,像是要将时光凝固一般。 从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身上,薛鸿铭竟看到特属少女的清丽,柳桐的确是真正的女神。然而此刻,这脱俗的仙女堕落凡尘,在厨房准备着人间烟火。 我们不可能看透一个人,因为我们连自己都看不透。但在柳桐身上,薛鸿铭突然发现,尽管拥有柳桐详细的资料,但他连柳桐呈现在世间用得是何种面目都看不透,他连她的皮囊都看不透。 可这就是柳桐,你看不到她究竟属于那里,她明明就笑盈盈地站在面前,不做丝毫心防,但即便这样,你还是摸不到哪怕她心思的边缘。 柳桐,她是因为看不透而美丽的。
第三十四章 纵使你情我愿 柳桐当得起薛鸿铭认为的贤妻良母的称号,整整一大桌菜,效率奇快,并且色香味俱全。四人热闹地上了桌,薛鸿铭毫不顾忌地抢先下手,一路只顾埋头苦吃。这等饿死鬼投胎的样,让方君君深觉丢脸,忍不住重重一拍他的大腿,嗔道:“就知道吃!” 薛鸿铭不解,暗想我有病么?不吃难道看你们吃啊?却见方君君腼腆地举杯,轻声地道:“麻烦柳桐姐姐了,柳桐姐姐做的菜好厉害~!” 柳桐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气,都说了是感谢你们了,尽情吃,别拘束呀!” “嗯。”方君君嘻嘻一笑,乖巧地道:“我敬大家一杯!” 陈志德呵呵笑道:“一起吧!” 三人举起杯,唯有薛鸿铭充耳不闻,仍置身于食物的层层包围中。方君君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薛鸿铭方才抬头,敷衍地举起了杯。晶莹剔透的四个杯子清脆碰撞在一起,红橙黄三种液体晃动如波,似人生,总不会永远平静,不知何时摇曳生姿。 红的是酒,黄的是啤,橙的是方君君喝得果汁。 “大叔,现在你的心愿已了,赵三杰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方君君真诚地道:“祝你开始新的生活,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志德动作一滞,一时举着杯僵在那里。待回过神时,意识到自己失态,干笑几声,收回杯子,故作幽默道:“但愿我以后找到的有情人不是那失散多年的妹妹。” 方君君张大了嘴,目光错愕地望望陈志德,又望望柳桐,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腿上被轻轻拍了拍。方君君转而望向薛鸿铭,却见他仍然在大口大口地吃菜,似乎永远也吃不饱一般。 柳桐美眸掠过一抹黯然,顷刻又明亮有神。这个女人,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事实上,若非说话者是陈志德,大约她便可以做到不动声色。她夹起一块排骨递给方君君,展颜笑着道:“愣着干什么?你再不吃,就要被你旁边的小家伙吃完了哦!” 方君君回过神来,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接过柳桐给的排骨。气氛虽然有短暂的沉默,但柳桐混迹花都各圈人士之中,调动气氛自然手到擒来,不一会三人便重新有说有笑起来,气氛愉悦欢快,唯有薛鸿铭吃饱了饭,在一旁听着他们谈笑风生,也不插话。 他心知肚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欢快的气氛,已有不能触碰的话题。既然不能无言不欢,又怎么是真的愉悦? 一顿酒足饭饱,柳桐精致美艳的面孔浮上淡淡红晕,那微醺的艳光扑面而来,让薛鸿铭暗道招架不住。柳桐似知薛鸿铭心思,嫣然笑着,起身收拾碗筷,陈志德很自然地陪着她收拾碗筷。只是在要帮柳桐洗碗时,被柳桐哈哈笑着推了出去。 她笑得艳丽,薛鸿铭却看到了如深渊般的落寞。 陈志德眼里闪过一抹痛惜,片刻后却又坚忍如铁石。他默默地走到走廊,薛鸿铭想了想,便起身跟着到了走廊。望见陈志德的背影在月色下又冷又寂,一缕缕扬起的烟雾随风飘散。薛鸿铭安静地走到他身边,摸出了烟,也点燃。两人吞吐的烟雾在黑暗中彼此交织,向着不可预见的未来。 “伤都好了?”薛鸿铭望着面前一片灯火零落的小区景色,黑糊糊的树的影,在风声中似乎晃动不止,又似乎岿然不动。 陈志德微微一笑,道:“多亏你,福康医院是大医院,里面医生医术精湛,伤已经全好了。” “身上的伤总有办法会好,但心里的伤呢?”薛鸿铭淡淡地道:“你看来还是病着的。” 陈志德深吸了一口烟,缓缓道:“但它慢慢总会好的。” “那么,”薛鸿铭目光依然凝望着小区的景色,随口道:“你爱柳桐么?” 陈志德沉默片刻,屈指将烟头弹进浓墨般的夜色里,道:“鸿铭,你还小,大约还不懂……这世界的很多事,并非你情我愿便足够。世界如此大,而我们连尘埃都算不上,只能随波逐流,得过且过。我连自己的未来都犹在挣扎,又怎能给她以未来?” 他说话时声音沙哑,苦涩,但表情在黑夜里竟看得清楚,那是一片坦然。这样的表情,薛鸿铭很熟,他常常望见镜子中的自己便是带着这般表情。那是明明已经降临,却无从抗拒,只能做困兽之斗,直到生命燃烧为灰烬。 薛鸿铭不喜欢这种表情,顿时没了兴致,他耸耸肩,道:“也许我懂,但是和我无关。” 他转身走进灯火通明的屋子,留陈志德孤独一人在沉寂的夜里又点燃一根烟。 这天分别后,方君君和薛鸿铭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方君君忽然道:“鸿铭,其实……大叔是爱柳桐姐的吧?” 薛鸿铭脚步不停,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方君君一眼,道:“小孩子懂什么爱啊情的,好好学习,别想七想八。” 方君君张张嘴,欲言又止。那一刻,她有种冲动,想要大声反驳薛鸿铭的话,告诉他不久之前她便明白爱情的存在。那爱火席卷而来,如此猛烈,在彷徨之际却又沉迷其中。然而暗沉沉的夜里似乎有种无声的力量压进她的身体内,让这股冲动的勇气损耗殆尽,最后只能沉默。 但她仍不甘心,轻声问道:“他们最后……会在一起的对吧?” 薛鸿铭脑海里浮现出陈志德抽烟时落寞的神情,想了想,道:“方君君,你不知道……这世界并非你情我愿便可圆满的。” 方君君摇摇头,道:“就算不能在一起,至少表明自己的心迹。对于对方的热烈,以冷漠,以拥抱?倘若注定无缘,至少……让等待的人得到一个答案,好坏都可承受。” 薛鸿铭于是不回答了,他想方君君太过纯真,得到了答案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报以期待,直至某天心灰意冷。但方君君也不说话了,只是在夜里路灯的昏暗光晕中默默凝视薛鸿铭的侧脸,她觉得她和柳桐是多么相像,都爱着一个逃避于她们的男人,而她们却仍然愿意做那扑火的飞蛾。 薛鸿铭,有时……我只想要你一个答案。或许它改变不了什么,但我依然那么地渴望着。 两人彼此陷入沉默,薛鸿铭不知方君君在想什么,他习惯让方君君挑起话题。而方君君在沉默地等待,却知这等待将会何其漫长。 次日的时光过得平凡,薛鸿铭安心搭在家中陪闲聊。自从那天斩杀了犬妖之后,前来袭击方君君的妖怪越来越少,最近一个月甚至都没碰上。薛鸿铭隐隐觉得妖怪们似乎起了警觉,知晓了方君君身边有自己保护,因此愈发小心,轻易不会出现。所以近来他安心修炼,他有种预感,似乎风雨欲来。 可是他的御气依然得不到半点进步,只好不厌其烦地修炼,期望有天会有奇迹出现。 周一的时候,薛鸿铭难得的按时到了学校。他一整天都在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现在看来,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但赵三杰既然已死,夜神俱乐部一定会重新扶持一个人替代赵三杰的角色,昨天他已特地交待了阿坤留意进来在刀光剑影中崛起的帮派,而他要做的只能是耐心等待。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高三紧张学习的一天又一次宣告结束。老师们已经离开,而大多数学生因为晚上需要自习,所以索性连晚饭都在食堂里解决。 薛鸿铭本准备离开,但突然发生的事让他重新坐了下来。 苏怀柔惊恐的尖叫划破教室里的平静。 一伙魁梧大汉从门口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他们肌肉结实,裸露在外的皮肤或多或少纹着狰狞的纹身。为首一人留着寸发,面容阴鸷,五官轮廓皆陷得极深,更组长了其凶神恶煞的气场。他缓缓走了进来,苏怀柔的尖叫更加惊骇,向墙角跑去,吓得泪流满面。 这一伙大约七八个人应该是从校门口嚣张进来的,校保安一路追着他们过来,喊道:“你们是谁?!” 保安刚想说几句吓唬人的话,却被几名混混推倒了墙角,寒声威胁道:“少他妈管闲事,不然废了你!” 保安望了望这些人狠厉的脸色,心中有些发怵,犹豫片刻,选择了沉默。 苏怀柔望着寸发男子步步逼近,娇躯发抖,带着哭音颤声道:“魏哥……真不关我的事啊!” 魏哥邪邪大量着苏怀柔已经发育得动人的娇躯曲线,咧嘴一笑,淡淡道:“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但是……” 他脸色说变就变,一下阴沉了下来,道:“周洪那小子欠了老子二十万,他娘的敢和老子玩失踪!你是他女朋友,该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吧?” 苏怀柔娇躯抖得更厉害了,痛哭失声道:“我……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哦,没事,没有关系的。”魏哥露出笑容,然而语气却愈发地冷:“这事总要解决,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不信他不出来。他要不出来……你就有义务帮他还债。” 苏怀柔俏脸顿时惨白得毫无血色,心知魏哥所谓的还债是什么意思,心中不由怨恨起周洪来!她前些天才知道,周洪虽然家境富裕,但他花钱大手大脚,又爱赌,结果欠了魏哥十几万。周洪不敢向家里坦白,索性玩起了失踪。可魏哥哪肯罢休,不知从哪打听到了她是周洪的女朋友,便悍然带着一伙小弟来要债了。 这些时间,警方对于道上的冲突打击得不可谓不严厉,但有钱能使鬼推磨,秦西龙和赵三杰死后留下那么大的蛋糕,让一众帮派们垂涎三尺。为了利益,他们不惜铤而走险,甚至还利用警方来谋害对手。道上的冲突愈发激烈,警方的弹压渐渐捉襟见肘。这让道上的人气焰更加嚣张,所以现在有些道上人物已经渐渐不把警方放在眼里了。 是以魏哥才敢如此嚣张,但他也不想招惹警察,只想速战速决,淫笑地伸出手要去拉苏怀柔! “住手!”一声正气凛然地大喝,薛鸿铭瞥眼望去,却见一个男同学站了出来,是班长王奇。薛鸿铭隐约记得,上次打架的时候,他一拳让这家伙住院了整整三天。 王奇不知哪来的勇气,推开魏哥的手,大声道:“这里是学校,你们是什么人!警察很快就会来了!” 真心热血,真心勇敢,真心犯傻! 薛鸿铭对此如是评价,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这场纠纷。 纠纷毫无悬念,魏哥一脚踹中王奇的肚子。王奇措不及防之下惨叫一声,便趴倒在地。魏哥犹不解恨,抄起一把扫把,凶狠地往王奇身上砸去,面目狰狞,青筋都爆了出来! “**敢管闲事?!管闲事!叫你管闲事!草!”
第三十五章 影消歌声在 魏哥毫不讲理的野蛮粗暴震住了教室内的所有学生,他们或许有勇气联合起来为难薛鸿铭,但面对这一群凶神恶煞真正混社会的人,却连一点儿气概都没有。因为薛鸿铭原先在他们的认知里,毕竟只是一个学生,再如何凶狠,也不过是靠着社会上老大哥的关系。可眼前的这伙**流氓,却是真真正正道上混的,他们或许贩过毒,砍过人,谁敢惹? 于是一群学生噤若寒蝉地看着魏哥一拳拳揍着王奇惨叫连连,心中同情,面上却敢怒不敢言。不少人都想到了一个人,纷纷将目光投往薛鸿铭,心知薛鸿铭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薛鸿铭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如看热闹的路人。魏哥很快注意到许多人的目光在看薛鸿铭,他下意识地望去,不由皱了皱眉。所有人都面带忐忑惊惧,唯有这个少年,面容沉静,不惧怕,也不愤恨。 魏哥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不对劲,他愈发急躁,只想速战速决,恶狠狠地伸手去拉扯苏怀柔的衣服。苏怀柔收到惊吓,本能地哭叫着往后拼命缩去,撕拉一声,衣服被一把撕裂,露出苏怀柔滑腻雪白的肌肤,一条小细带挂在肩头,苏怀柔哭得更大声了,娇躯瑟瑟发着抖! 魏哥却不管这些,一手扣住苏怀柔的手臂,生拉硬拽地将她一步步拖走。倒在地上的王奇吃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睛,眼见如此情景,悲愤叫道:“薛鸿铭,大家都是同学!帮帮怀柔吧!” 薛鸿铭面上表情却一动不动,目光安静如一地阳光。 苏怀柔此时也猛然反应过来,能救她的就只有薛鸿铭。她顿时泣声尖锐哭喊着:“薛鸿铭!!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她哭声凄惨无比,魏哥心烦意躁,忍不住重重踩踏了苏怀柔一脚,厉声喝道:“哭你妈哭啊!” 晃铛一声起。 魏哥心头一惊,却见那个沉静的少年缓缓站起,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不疾不徐地走出座位。魏哥警惕地看着这个小鬼,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薛鸿铭再厉害也只不过一个小鬼而已。他或许能在学校叱咤风云,但难道他魏哥当年在读书的时候不是横着走的? 不想薛鸿铭连看都不看在拉扯的两人,伸腿从倒在地上的苏怀柔身上跨了过去,让一众心生希望的学生们跌破了眼镜!魏哥冷笑一声,他不怕这小子闹事,但既然如此识相,他也乐得少一事。 但他这般想,他带来的几个小弟却跟着他嚣张惯了。他们早就对一脸镇定的薛鸿铭看不顺眼了,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地害怕着,满足了他们呼风唤雨的快感和虚荣,凭什么这小子这么不给面子,装得一脸逼样?! 薛鸿铭刚走到门口,一个黄毛小混混伸手拦住了他,嘲弄地道:“小子,你很拽的样子啊?” 他倨傲地仰着头,眼帘下垂,轻蔑地瞥着薛鸿铭。薛鸿铭觉得他这张脸***丑,有种很想把它砸烂的冲动。薛鸿铭索性不看他,淡淡地道:“我要出去抽烟,滚开。” “草!”黄毛被激怒了,薛鸿铭不屑看他,反而被他误以为是薛鸿铭心虚的表现,伸手拍拍薛鸿铭的脸颊,凝声道:“大爷同意你出去了吗?” 薛鸿铭抬首看了一下黄毛,嘴角咧开,露齿一排白牙。 上一次敢这样拍他脸的人……是袁凯廷。 黄毛眼见薛鸿铭的目光骤然变得凶悍,心中一沉,还来不及反应,后脑勺便突然被薛鸿铭闪电般地摁在手掌中!他只觉脑袋一沉,轰然一声,便被薛鸿铭抓着脑袋重重地向门框狠狠砸去! “唔!!” 薛鸿铭松了手,黄毛浑身无力地蹲下身,嘴里发出痛楚的呻吟。他双手捂着脸,一滴滴血从指缝间触目惊心地汩汩落下! “靠!” “你干什么!!” 混混们见薛鸿铭竟然动了手,勃然大怒。纷纷抄起手上的钢管往薛鸿铭身上招呼过去,薛鸿铭倒也干脆,任由那些钢铁沉重地砸在身上,面色狰狞,瞄准一个目标,飞快地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脑袋,往周围一切硬物摁去! 于是一个个脑袋砸得教室鸡飞狗跳! 玻璃碎片飞溅! 木门悲惨地破了个大洞! 桌子轰然坍塌! 魏哥看呆了眼,学生即便早见识过薛鸿铭的疯狂,如今再次见到,竟然还是心惊肉跳。薛鸿铭身上、脸上被敲了不知多少记重棍,然而他像是精力无限的野兽,动作不仅没有变慢,反而更加狠厉。待魏哥反应过来时,所带来的小混混全都倒在地上,捂着脸,鲜血横流。 “你……你……”魏哥又惊又怒,指着薛鸿铭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这小子狠劲这么凶厉,饶是他打过几场刀光剑影的群架,也不由心中生寒。 道上的人都知道,打架这种事,关键靠的不是力气,不是技巧,而是狠劲! 眼前这满身伤痕,面上却凉薄清寂的少年,这份狠劲,哪里像是在打架,根本就是杀人! 魏哥还在心颤,陡然便见薛鸿铭竟然向他冲了过来,目中锋锐的光让他几乎以为厉鬼呼啸而来,不由惊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但薛鸿铭已冲到他面前,又一次毫无意外地抓住了他的脑袋,硬生生拖拽着直到讲台,高高抬起,狠狠砸下! 轰! 讲台被魏哥坚硬的脑袋砸得瞬间散架,木屑横飞,分崩离析! 薛鸿铭松了手,魏哥双目无神,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已然昏迷过去。 全场死寂了片刻,薛鸿铭龇龇牙,这时才感觉身体上像散了架一般,处处疼痛,火辣辣地如置身辣椒堆里。他双眉紧紧凝在一起,忍着疼痛,拍了拍手。这一声响才把班里的同学们唤过神来,苏怀柔止了眼泪,声音却犹带着一丝未消的哭音:“薛鸿铭,谢谢……真的谢谢!” 薛鸿铭瞥了她一眼,目光尤其集中在女生裸露的雪白肌肤上,懒懒地道:“关我屁事,我只是想抽烟而已。” 他桀骜却死不承认地样子逗笑了苏怀柔,苏怀柔噗哧一笑,薛鸿铭却懒得理她,径直匆匆离开了校园。 妈的,又要去医院了! 薛鸿铭这一住院,又是整整一个礼拜。期间柳桐倒是天天都有来看他,每次必换着花样炫耀她贤妻良母的优质属性,今天香浓鸡汤,明日鲜美鱼汤。薛鸿铭对于柳桐的好感更深,有时候觉得反正陈志德畏畏缩缩,倒不如他果断出手,摘了这支娇艳的F市之花。 这样的念头往往一闪即没,薛鸿铭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一时爱火而奋不顾身。而柳桐也不是寻常女子,轻易不肯放弃执念。 周末出院的时候,是方君君来接的薛鸿铭。薛鸿铭还没来得及说话,方君君便死活拖着他来到学校。周末的学校比往日要冷清许多,薛鸿铭不知方君君到底搞什么鬼,任由她拽着自己进了教室。 方一进门,便发现人满为患,全班的同学都到了。大家见薛鸿铭进来,一起起立,给予了热烈的掌声。薛鸿铭对于这种掌声措不及防,一时又手足无措,望见后面黑榜写着斗大的一行字。 “他抽烟,他喝酒,他纹身打架,但他是个好男孩。” 薛鸿铭愣了愣,转头对方君君道:“他们这是……说我?” 方君君笑着点点头。 切,真幼稚。 薛鸿铭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面上却不屑一顾。他耸耸肩,道:“你们真无聊。” 他转身想走,却被方君君一把拉住。薛鸿铭回头,瞪了她一眼,正要斥责,忽见一群同学如饥似渴地围了上来,不由脸色大变。王奇一把搂住薛鸿铭的脖子,笑嘻嘻地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跑了!走……喝酒去!” 薛鸿铭面色怪异,默然片刻后,认真地道:“十八周岁以下,不能喝酒。” “少装,方君君说你天天去泡酒吧!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方君君……薛鸿铭咬牙切齿地想,你究竟卖我他娘有多深?! 阿木说,有便宜不占是***,有酒不喝死爹娘。基于这个原则,薛鸿铭陪着这一群学生党痛快淋漓地喝了一场。他常年在佣兵团,喝的都是极烈的酒,这一伙学生自然不是他对手。然而大家欢声笑语,放浪形骸,薛鸿铭虽然只是静静观看,然而忽然觉得很迷恋这种氛围。 可他心知这些不过是虚假,或许也许是真实的,但在他漫长的时光里,这些欢愉,实在太过短暂。 只是此刻,何必想着悲哀,不如纵情。 方君君喝得不多,但她酒量并不好,走起路来已有些摇晃。薛鸿铭摇摇头,与一众同学告别,在众人自以为心知肚明的怪异目光中,陪着方君君一起回家。方君君酒品很不好,一有些醉就爱唱歌,她的声音虽然悦耳动听,但是总是创造性地将一首歌唱得面目全非。 薛鸿铭忍受着这样的摧残,终于忍不住道:“喂,你能不唱歌么?” “好呀!”方君君醉眼朦胧,嘻嘻一笑,露出洁白牙齿,这可爱的光芒让薛鸿铭心中一荡,却听她傻笑道:“薛鸿铭,你今天快乐吗?” “什么?” “我说,”方君君突然站定,眸子在月色下晶莹剔透却又迷迷蒙蒙,她深吸一口气,冲着薛鸿铭大声喊道:“我是说,你今天快!乐!吗!!” 薛鸿铭一时被她的气势震住,愕然片刻,想了想,淡淡道:“还行。” “那可真好!”方君君哈哈大笑,笑得泪都流了出来:“真的,薛鸿铭……我只要你快乐就好!!” 薛鸿铭脸色变幻不定,待平静时,轻声地道:“你醉了,继续唱歌吧。” “好呀~!” 夜色里,一个少年,面容清寂,薄唇紧抿着,扶着一个容颜清丽,发癫犯痴,高声歌唱的少女隐没在这浩大城市的阴影里。 他们的影子消失在壮阔的不夜城里,而歌声却犹在回荡,不肯消散。
第三十六章 蓝馨慧在逼近 “哎呦哎呦哎呦哎呦……我要我们在一起。”方君君笑嘻嘻地唱着歌,她其实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又有多少人是肯喝得不省人事?借酒消愁不过是个借口,脑袋不过有些晕乎乎,便告诉自己醉了,便以此暗示以获取勇气。 毕竟谁会在乎一个醉酒的人醉话?酒后吐真言,未必没有道理。 但方君君的醉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勇气,她只敢停住脚步,拉扯着薛鸿铭的衣角,撅嘴撒娇道:“鸿铭,我口渴了!” 薛鸿铭惊愕看着这个女孩撒娇的憨态,不可否认她很可爱,但薛鸿铭认为自己是个有信仰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贪图女色的人?他皱眉道:“你刚才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口渴了?” 方君君理直气壮地道:“唱歌唱啊唱啊就当然会渴了!薛鸿铭,你好没绅士风度!” 绅士都是一群**……薛鸿铭摸摸鼻子,又看了看方君君这个模样,只好自认倒霉,牵着她到旁边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水。不想方君君蛮横地将水塞回薛鸿铭怀里,道:“没力气,拧不开。” 薛鸿铭瞥了她明艳动人的脸蛋一眼,接过瓶子,拧开瓶盖,默不作声地递给方君君。方君君心中欢喜不已,小脸却不动声色,浅浅喝了一口水,又愁眉苦脸望着薛鸿铭:“鸿铭,我走不动了……” 尼玛你这是要闹哪样?! 薛鸿铭有些恼了,声音却还可以保持沉静:“那你想干嘛?” “嘻嘻,你背我回家吧!” “你有病吧?”薛鸿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声音渐渐强硬起来,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走回家,要么现在打车。” “不要,我就要你背我!” “那还有第三个选择,”薛鸿铭心想方君君这么得寸进尺借着酒劲整他,还真当他是好好先生么?他冷冷地道:“在这里睡一夜,老子不陪你!” 方君君虽有些醉意,却还是看见薛鸿铭面上不耐烦的神色,不由心中一沉。她如今最害怕的就是薛鸿铭这种不耐烦的脸色,生怕惹得薛鸿铭厌恶。脑中猛然醒了过来,干笑两声,弱弱地道:“那走回家吧……我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啊。” 薛鸿铭坏坏一笑,心里有些得意,又牵起了方君君的手。 嘿,小样,和我斗……你还嫩的十万八千里呢! 他却不知方君君心中郁闷外带嘲讽,怎么也想不通薛鸿铭天天在酒吧把妹,为什么连她这样的暗示都不了解,简直就是一木头人! 夜里的城市比白天美,虽然喧闹火热,但总归有些地方是寂静的。 蓝馨慧将车停在路边,心情烦闷,便下车透气。她点燃一根女烟,淡雅地靠着车身,脑海里却还在整理着案子的线索。到目前为止,案件的线索似乎越来多,但蓝馨慧发现,这不仅没有使得案情有突破性的进展,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谢友峰让她查的事她查清楚了,可就是因为清楚,蓝馨慧才会有一些不寒而栗。 那名叫做艳艳的女孩的确和秦西龙有仇,但她……三年前就死了。 张艳艳的父亲在本地有些名气,似乎有一些渠道可以搞到某些违禁品货源,因此很多瘾君子是他的顾客。但其人很是好赌,又因为卖货损害了秦西龙的利益,于是秦西龙设计引诱他欠下巨额赌债,张艳艳的父亲被逼得很惨,走投无路之下,跳楼自杀。 失去双亲的张艳艳和她妹妹被秦西龙那个**强逼着做了小姐,最后死得都很凄惨。 但这一切都是发生三年前,一个三年前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报仇? 蓝馨慧特地调查过张艳艳及其父亲的社会关系,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在张艳艳一家被迫害后,他们几乎没有朋友。剩余的那几个,蓝馨慧百分之百地肯定他们没有那个复仇的能力。 凶手枪法狠辣,很可能接受过专业训练。如果雇佣他,必然是要一笔不菲的费用,况且这种交易,一般杀手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透露雇主的名字的。 如果不是那些活下来的那些朋友雇佣杀手报仇,那么又会是谁? 难道是……张艳艳本人? 这世界……莫非真的有鬼存在? 蓝馨慧不由打了个寒颤,她身为警务人员,向来是不信鬼神的。然而她又想起那天在赵三杰诡异消失的神秘人,愈发觉得这案子透着某种让人心悸的诡异。 烟雾被长长地吐出,蓝馨慧亦烦恼地吐了口气。案子终归是要查……下一步,只能先验证张艳艳一家的朋友们谁有这个动机了。 另外还要查查张艳艳是不是真的死了…… 蓝馨慧有种强烈的预感,也许张艳艳并没有死,古今中外有很多这样故作诡异的案例。一个本已死的人,其实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 思绪正在混乱间,鼻尖里传来一阵酒的味道,伴随着一抹淡淡香味。蓝馨慧下意识地抬起头,不由一愣。 是他……? 那日在未响应酒吧门口看到的少年,路两旁的灯映着他清寂的面孔,仍然一丝不苟,轮廓严峻如刀。只不过他身边多了一个女生,穿着校服,脸容却清丽动人地让蓝馨慧眼前一亮,看得出这个女生喝了酒。酒的香醇混合女生本身的幽香,如同夜里昙花暗香袭来。 蓝馨慧黛眉微蹙,暗想现在的女生真是不可相貌,外表看来如此清纯可爱,内里竟然会在酒吧买醉,任由一个小色鬼牵着,孤男寡女走在寂寞夜色里。 接下来……他们应该是去开房吧? 蓝馨慧这样想着,不觉哑然失笑,不由觉得自己最近压力过大,竟然变得多愁善感了。她是重案组,又不是风化组,何况即便是风化组,无凭无据的也管不了。这年头,风气如此,你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最多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那少年虽长得不算俊俏,但一声孤冷气质倒是应该颇受小女生喜欢,便连蓝馨慧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居然也记忆深刻。即使他现在戴了帽子,还是轻易回忆起来。 呵呵……连帽子都这么熟悉啊。 蓝馨慧不由一愣,两道柳眉越发地沉了下来,隐约中感觉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什么年头般。她仔细想了想,总感觉明明呼之欲出,却可恶地犹抱琵琶。蓝馨慧摇摇头,心想自己认真在意这个干嘛?还是集中精力整理案子吧…… 案子……帽子…… 等等! 一道念头轰然炸开,蓝馨慧如遭雷击! 烟无声地掉落在地,缕缕烟雾在黑暗中飘荡。蓝馨慧的脑中转动过千万个念头,竟渐渐将一道道悬念串联贯穿! 那顶帽子,和录像中秦西龙案发时凶手所戴的帽子是同一个款式! 那少年出现在未响应酒吧,阿坤那天提供给客户柳桐的资料……柳桐的朋友陈志德又和赵三杰有关…… 蓝馨慧猛然记起了一件事,那日她在赵三杰房间里遇到的人,虽然袭击的速度快得惊人,但蓝馨慧依稀记得他有些肌肤是裸露在外的。 那时在未响应酒吧门前,这少年也是撕掉了袖管,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臂! 蓝馨慧来不及多想,陡然扭头,向着渐渐远离的两人背影厉声喝道:“你们站住!” 可是也许是相距已经太远的原因,那对少男少女充耳不闻,像是全然没有听见。蓝馨慧心中着急,银牙一咬,当机立断地狂追过去,高喊道:“站住!警察!例行检查!” 她喊得很大声,划破了寂静的夜。也想通过此来试探薛鸿铭,如果那少年是杀人凶手,很可能会惊慌失措,立刻逃离。但是让蓝馨慧失望的是,尽管她喊得大声,但少年和少女依然继续走着,拐进了一条小巷。 是真的没听见呢……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蓝馨慧发足狂奔,片刻便冲到了他们拐进的小巷口。 她蓦然停住,双眸睁大,面带悚然之色,怔怔地站在小巷口,不再追了。 自从当了警察后,蓝馨慧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她的呼吸变得粗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两旁路灯橙黄的光闪耀着,像是一轮轮白昼的太阳,却无尽地森冷。 这条小巷,没有其他出路,笔直地直至视线尽头。然而现在街上冷寂,只有几缕轻风卷动着地面上的纸屑。 小巷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蓝馨慧确认就算一个人用尽全力奔跑,也不可能在她到达巷口这不过短短半分钟时间内走完这条小巷。 蓝馨慧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赵三杰房间里诡异消失的人影。
第三十八章 此时此人,唇温手冷 镜像结界的光动荡不堪,薛鸿铭愤怒之下,结界的稳定性也受到了巨大影响。昆吾剑摩擦着地面,一路划动,火星四溅如烟火。薛鸿铭试过将御气轰然震荡向地面,然而出乎预料,原本应该被席卷而起的地面石块竟然纹丝不动,反而引起一股强力反弹冲击向薛鸿铭。 薛鸿铭闷哼一声,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昆吾剑。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然而眸子越发冷冽,沉默着紧紧追逐妖怪。 刚才妖怪跃起的一瞬间,薛鸿铭已经确认了它的本体,是一只蝎子。这妖怪妖力之强,竟然附带强化了行走路线上的地砖,是以薛鸿铭无法像上次追捕老鼠妖一样粗暴地将整个地面掀开。 镜像结界其实是以类似构造一个平行空间而产生的,因此结界里虽然人潮拥挤,其实也只是构造。薛鸿铭因此不必担心撞到人,一路笔直地追着蝎子。他每撞上一个人,那人便如水镜一般,分崩离析为点点荧光。 光点漫天,薛鸿铭却悚然发觉蝎子的速度竟然比他还快! 虽然一时跟不丢,但不可否认……距离正在被拉远…… 薛鸿铭心急如焚,加大了御气向脚底的流动速度。他心知以他四品的御气,这样不计成本地输出御气于追逐,已严重跟不上御气回复的速度,就算追上了蝎子,也极有可能将御气消耗殆尽,更何谈战斗?然而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方君君在自己面前被掳走,拼命挽回而无能为力,没有任何道理,让一个妖怪近在眼前地将悲剧制造。 这样的挑衅,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原谅! 四周景象鬼魅般的飞掠,蝎子和薛鸿铭一前一后惊心动魄的追逐着。两人的速度都快到了极致,薛鸿铭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尽管御气已经拼命地在加持,但是蝎子在地面上隆起的轨迹已经到了视线尽头。 该死!该死!该死! 薛鸿铭怒不可遏,心中犹如野火在烧一般。就在愤怒焦急之下,汇聚在脚步的御气骤然产生了变化,本是如流水般的一起化为气体,从腿部的每个毛孔渗透而出,薛鸿铭双眉一挑,狂喜不已。 腿部,竟然在这危急关头,强化了! 奔跑中的双腿,逐渐地膨胀,将裤管撕裂,裸露出狰狞青鳞,腿上青筋突起,密布如河水百川!脚趾张狂地伸出锋利爪子,让薛鸿铭在奔跑时的抓地能力更加恐怖! 薛鸿铭本来一觉得开始酸痛的腿此时竟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地力气,他奔跑的姿态迅捷得惊人,每一步迈出,竟然都是生生跃出三四米之远! 奔跑的速度整整翻了一倍! 前方的蝎子似乎也察觉到了薛鸿铭在身后奋起直追,不由亦加快了速度,但此时薛鸿铭的速度简直恐怖,蝎子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竟然还是发觉两者之间的距离被渐渐拉进! 风水轮流转,两人的处境一下子颠倒。薛鸿铭心下大定,而蝎子却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这一场追逐不知不觉已经跨越了数千米,由繁华的商业街直到了荒凉的野外。蝎子筋疲力尽,而薛鸿铭也在咬牙坚持。 眼见薛鸿铭冷然的面孔已然逼了上来,蝎子终于选择了放弃,它轰然从地面跃出,长尾一扫,半空中的方君君在惊叫声中被甩出老远。 “用御气!”薛鸿铭双眸一凝,断喝一声,去势竟然不停,昆吾剑猛然刺入地面。薛鸿铭双手一撑,双腿肌肉骤然绷紧,如离弦之箭一飞而起!这一跃,竟然达到十数米之远! 方君君听到薛鸿铭的厉喝,猛然醒悟过来。在空中头朝下,双手伸出,体内的御气流转,自双掌中喷出。地面的尘沙被御气卷得四下飞扬,方君君被猛然反弹上来的御气击中腹部,疼得她大叫一声。 然而这一下冲击也缓冲了方君君下坠的速度,是以方君君娇躯落地,虽然痛,却免去了坠下而死的悲惨下场,只是疼得在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沉闷地呻吟着。 另一边的薛鸿铭借着那恐怖地一跃之力,赫然已反超过蝎子,拦截在蝎子的面前。昆吾剑寒芒绽动,薛鸿铭面目狰狞,双眸终于凶态毕露! “死!!” 他愤怒地咆哮,昆吾剑迎着高速冲来的蝎子奋力斩下。薛鸿铭含怒之下,御气肆无忌惮地轰击而出,卷起烟尘宛如海啸,无比狂暴地席卷向蝎子!蝎子也是戾气尽显,两道大钳怒张,夹带着刺耳的破空声迎向昆吾剑。 铿!! 漫天黄沙中,薛鸿铭身躯倒飞而出,他于空中翻转,落在地面后仍然止不住退势,向后滑行了数米之远。而蝎子亦不好受,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钳子硬生生被昆吾剑斩下一只,它厉啸一声,竟然不再恋战,趁着薛鸿铭身躯暴退的同时掉头往另一个方向仓皇逃走。 薛鸿铭如何能让它走?就在刚才交锋的一瞬间,蝎子身上浓烈的妖气让他猛然想起了,这股妖气的味道与他身上蓝色浮云杯以及赵三杰家那颗翡翠眼睛所散发的妖气是一样的! 线索就在眼前,薛鸿铭就是拼死也要将这只蝎子给留下来! “唔……”然而就在此时,方君君一声痛苦的呻吟,薛鸿铭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不由脸色大变。 方君君本该白皙柔嫩的俏脸上,此时满是泥土污垢,更让薛鸿铭心惊的是,她此时的脸色呈现出一股诡异的青色,显然是中毒已深! 是救方君君,还是继续追那只蝎子? 追蝎子,那么方君君便有可能性命不保,但要救方君君,好不容易出现的线索就将再次被断,甚至会引起夜神俱乐部的警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薛鸿铭紧紧咬着牙,内心无比激烈地挣扎着。他看着方君君小脸上的痛苦之色,脑海猛然浮现出这个柔弱清丽的女孩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地说:“薛鸿铭,我当然相信你啊!” 她那时笑的时候如此灿烂,薛鸿铭回想起来,确认自己在一瞬间,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薛鸿铭望了眼远方,那里尘土犹在空中飘扬,显示着蝎子逃跑的轨迹。他脸色阴晴不定,眸子中掠过一丝不甘,猛然狠狠地低喝一声,转身向着方君君走去。 方君君此时只觉得浑身发热,如同置身于烈火一般,五脏六腑竟仿佛在翻江倒海,无比地难受。然而望见薛鸿铭拖着昆吾剑走到自己面前,吃惊之下,连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忍着疼痛道:“薛鸿铭,你快去追它啊,它一定是夜神俱乐部的妖怪!” 薛鸿铭阴沉着脸,蹲下身,道:“你就快死了。” “我、我没事……”方君君心中莫名一甜,但随即又替薛鸿铭懊恼着急,急声道:“你快去追啊!错过了……” “闭嘴!”薛鸿铭冷冷地打断她,淡淡地道:“已经追不上了。” 他认真地观察着方君君,发现在她如天鹅般修长的玉脖上,被刺穿了一道小孔,渗出的血丝已干,然而周边却呈现出了一圈圈触目惊心的青黑色,像是被地下被污垢多年的水沟。 应该是被蝎子卷住脖子时,被含有剧毒的尾针刺进去的。 薛鸿铭如是判断着,抬头望了一眼方君君,道:“你别动。” “嗯……嗯?!你、你……你干嘛!” “别动!” 方君君浑身僵硬,眼睁睁地望着薛鸿铭的脸一寸寸地凑近,侧首将头贴上她的脖子,埋在她垂落的青丝中。 “唔……!” 嘴唇贴上来的那一刻,方君君羞恼地闭上了眼,觉得脸颊火热热地,像热泪划过,像篝火映照,一片片红晕荡开来,混合着她青黑的脸色,竟透出一抹妖艳明媚来。在方君君的世界里,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连风都起不了声。 他的唇是温热的,甚至能感觉到舌尖的柔软。而为了让方君君不动,他死死摁着她的手。然而他的手,却是冰凉的,就像此时此人。 此时是美好的,但终究不会永恒。 此人是孤寂的,但依然存有温柔。 方君君颤巍巍地展开眼,低头俯视着薛鸿铭的侧脸,他的脸容藏在她的发丝间,散乱的发落在他的脸上,一缕缕,像极了留恋的感觉。他的睫毛不长,却在黄昏渐渐暗沉的光下,一颤一颤,宛如蝴蝶在花丛欢快地振翅。这张侧脸,这样的画面,惊心动魄地让方君君永不能忘。 薛鸿铭控制着御气进入方君君的血管内,引导着她本身的御气奋起反抗,一同驱逐着将毒素重新赶往伤口处,挤出,落入薛鸿铭的口中。方君君感觉得到薛鸿铭御气的进入,然而竟然没有半分反抗,反而是身体内起了莫名地骚动。 她不由自主摩擦着双腿,拼命违心地控制着这股欲望。薛鸿铭的唇却离开了她的肌肤,扭头噗地一口吐出一团黑血,那黑色如此深沉诡异,让方君君心底一颤。正惊心时,薛鸿铭的唇如野火春生般又袭了过来,方君君低低呻吟一声,侧过头去,不敢看再看薛鸿铭。 然而有时她依然会忍不住,偷偷瞥着薛鸿铭埋于发丝间的脸。 如此反复数次,方君君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娇躯也由僵硬变成了最后的瘫软。等薛鸿铭松开她时,她索性就躺在了地上。薛鸿铭见她浑身无力,皱眉道:“起得来么?” 方君君眨眨大而明亮的眼,轻声道:“没力气了。” 薛鸿铭也不废话,一把抄起这具柔若无骨的娇躯,在方君君惊叫中,将她横抱起来。他四下打量,发现附近有一间废弃的老屋,便道:“去那休息一会。” 方君君点点头,薛鸿铭就这样抱着她向老屋走去,一脚踹开房门。 黄昏最后一抹残留的光涌了进来,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呛得方君君忍不住咳嗽,她发觉薛鸿铭身体变得很僵硬,本能地望了一眼屋子。 “啊!!” 这一望,吓得方君君花容失色,高亢地尖叫一声,扭身将头埋在了薛鸿铭的怀里,紧紧抱着薛鸿铭,手指节都因太过用力而发白。 屋子内,一排排面容凄惨的尸体,被屋顶顺延而下的钩子,如挂腊肉一般,一具具默然沉寂地吊满了屋子。
第三十九章 他手持十三把名剑 薛鸿铭认得这些尸体,每一张面容在最近一段的夜晚里,他都曾经仔细端详过。他知道他们生于什么时候,爱好喝酒还是窝在家,甚至是他们一生所重视的朋友都姓甚名谁。 这些人,都是赵三杰人头生意里……失踪的人。 薛鸿铭屈身放下方君君,自然而然地牵住方君君的小手,一边往屋子里走去,一边仔细观察着这些尸体。方君君此时虽然不再尖叫了,但仍惊魂未定,颤巍巍地任由薛鸿铭牵着走,偶尔抬头看一眼满眼悬挂的尸体,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些尸体的致命伤各式各样,但无一例外地,在胸口位置,衣裳都沾染着一滩血迹,蔓延开来,干涸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薛鸿铭走近一具尸体,掀开了他的衣裳,方君君在一旁不敢看,慌忙将脑袋扭到另一边。 薛鸿铭看了一眼便继续去掀开另一具尸体的衣裳,连续三四具后,他眉宇愈发凝重。 果然,每一个死去的人……心脏都被挖走了。 薛鸿铭不动声色,牵着方君君继续往里屋走去。门是虚掩着的,薛鸿铭沉着脸推开了门,里头如同外头一般,悬挂着满满一屋的尸体。 所不同的是,它们都不是人。 全都是妖。 薛鸿铭脸色极其难看,各种恶心的妖气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嗅觉灵敏的鼻子,让他几欲作呕。他捏住鼻子,强忍着这阵阵刺鼻的味道,打量着妖怪们的尸首。 “鸿铭,这……”方君君骇然等待了眼,只觉得寒毛耸立,声音发抖。 薛鸿铭微微颔首,低声道:“嗯,和外面一样。” 方君君不觉更加惊恐,里屋的妖和外头挂着的人类尸体唯一一处不同,就是死亡后现出了本体,通体赤裸,因此方君君一眼便看出了它们的心脏都被血淋淋地挖了一个大洞。 她听薛鸿铭说外面的人类也是如此下场,心里发毛,忍不住道:“鸿铭,我们……回去吧。” “嗯,你先回去。”薛鸿铭沉声道:“外面的尸体,都是赵三杰人头生意名单上的失踪人口。” 方君君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问:“那……你呢?” 薛鸿铭道:“蝎子还没走远,我碰碰运气。镜像结界释放后,留于真实世界的本体会跟着结界里的运动方向移动,我教你如何解除镜像结界后,你就能回到本体。按照本体的速度,应该离医院不远,你去医院再检查一次。” 其实我想和你在一起…… 方君君张张嘴,这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心知肚明,薛鸿铭此去追踪蝎子,她若跟着,必然是个累赘。方君君银牙一咬,不情不愿地点头,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御气修炼好,绝不能再做花瓶! 薛鸿铭自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快速地教会方君君结界方法后,看着方君君的身躯渐渐模糊直至从眼前消失,他才安心。转身出门,沿着蝎子在地下穿行留在地面的轨迹一路狂奔。 风在耳边飞驰,感觉得到身体的血液在快速地流转,连带着脑子亦在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个念头。 薛鸿铭的眸子锐利而冰冷。 人类尸体八十一具,妖怪尸体七十一具……赵三杰人头生意名单中只有七十五个人,那么多出来的六个人是谁……死去的妖怪等级都很低,基本没有超过D级……人与妖,都被挖了心,夜神俱乐部要这些心做什么…… 薛鸿铭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摸到了某一条线索,只差一个契机,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如果能抓到蝎子,那么夜神俱乐部的谜题很有可能就将得到解答。蝎子很强,比上次的犬妖还要强大,但薛鸿铭别无选择,他必须战胜那只蝎子。 最大的机会近在眼前,所以他绝不放弃希望,天涯海角,他必不死不休! 空气里还弥留着蝎子残存的妖气,薛鸿铭全速追踪着,他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容不得有片刻犹豫。事实证明,他的嗅觉和直觉是敏锐的,越是追得远,蝎子的妖气便越是浓重。 但薛鸿铭分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心中一沉,蝎子正亡命逃离,若此时有人类阻碍,必定会引起蝎子的攻击,很有可能已经血溅当场。如果出现了人迹,那么流血事件必然会持续发生。 必须快点追到蝎子! 薛鸿铭不觉又加快了速度,风驰电骋般的奔跑,卷起沿途一阵狂沙飞扬直冲天际。鼻尖里的属于蝎子的妖气和死亡的味道终于浓到了极致。 薛鸿铭停下了脚步,他终于看到了蝎子。 蝎子庞大的身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薛鸿铭瞳孔一缩,终于知道那股血腥味从何而来。 这只蝎子……已经死了。 有人盘腿坐在蝎子宽阔的背上,身后立一具几乎等同人高的木匣。蝎子背上一处外壳已被剥落,那人用一把小刀挑出蝎子的肉,滑稽地用打火机在下面烤着,眼见肉半天不熟,不觉眉头深皱。 夜幕已降临,然而那人头上隐约折射着柔凉光泽,竟是不留寸发,以光头示人。 薛鸿铭握紧昆吾剑,徐徐走去。那人似察觉到薛鸿铭的逼近,漫不经心地抬头,望见薛鸿铭,眼睛一亮,朗声道:“你是……名剑师?!” 薛鸿铭站定在蝎子面前,及至近了,才看见这人的面容。鼻梁挺拔,剑眉星目,轮廓深刻地让人心生惊叹,真是个极具硬汉味道的皮囊,光头不仅未使得他容貌受损,反而别有一番强悍俊朗的魅力。 “喂,你是名剑师吧!” 那人又问了一遍,声音亢奋,像是跃跃欲试的孩子。 薛鸿铭不答反问,沉声道:“你杀的?” “哦……你是说这只蝎子?”光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我看它火急火燎地像是要去上厕所,好心劝它打架会让人忘了尿急,结果它就很高兴地很我打起来了,我一不小心,就把它杀了。” 他顿了顿,忽然脸色一变,吃惊道:“它难道是你的宠物?哎呀,不好意思!我真的是一不小心才把它杀了……你知道的,这种宠物很难找的,基本不能还你了。” 薛鸿铭见他说得是道歉内容,然而语气全然没有歉意,反而眼眸明亮,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不由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光头缓缓站起,将木匣抛下,随即从蝎子身上一跃而起。木匣落地,他人随之立在木匣之上,木匣竟然猛然扎入地里三寸!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薛鸿铭,微微一笑,道:“我杀了你的宠物,你一定要为它报仇的吧!它死得这么憋屈,你怎么能不为它报仇呢!来吧来吧!” 这货丫脑子有病吧?!这么如饥似渴要别人找他报仇?! 蝎子既然已死,线索便又断了。薛鸿铭对此无可奈何,又懒得这个神经病,淡淡道:“它不是我的宠物,再见。” “小爷允许你走了吗?” 薛鸿铭停住转身,重新回头望着光头,冷声道:“大爷没空理你。” “嘿,嘴巴还挺硬啊!”光头饶有兴致地望着薛鸿铭,蔑然道:“可是人却这么怂,自己的宠物被杀了,连报仇都不敢啊!” “你的嘲讽能力真弱,并且,它不是我的宠物。” “不管是不是……”光头又从木匣上跳下,目光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嘿然笑道:“好不容易碰到了新的名剑师,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你走啊!” 他话音方落,木匣如同感受到他的意念,轰然散开。 薛鸿铭双眸陡然凝缩! 木匣内暗藏机关,全数张开,赫然如孔雀开屏般绽放,呈现出一把把刻有古朴花纹的剑,剑光冷冽,锋芒毕露,寒光映照得夜幕里一片亮,竟连月色都显得黯淡。 十三把名剑! “结界,虚妄。” 薛鸿铭犹在震惊时,只听闻光头低沉的声音,悚然发现他已手握一把名剑近在眼前,悍然向自己斩来!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王晨曦。”
第四十一章 你肯放下执念否? 古书《剑记》记载,“梁武帝命陶弘景造神剑十三口,以象闰月”。又有《水经注》曰:“梁国多沼,时池中出神剑,至令其民像而作之,号大梁氏剑”。 大梁氏剑为南北朝时期梁武帝萧衍命陶弘景所铸造,最终成形十三口名剑。薛鸿铭幼年在名剑协会曾听孙不念长老说起此剑,传闻当年大梁氏剑第十三把剑出世,火炉崩塌,入水则干,陶弘景大惊之下,请名师鉴定,那名大师只观看了一眼,便已了然于胸,言此剑十三为圆满,强时逆天,弱时亦可反戈一击。若强行铸就第十四剑,则天惊人怨,人间必有大祸。陶弘景于是进言梁武帝,不敢再铸第十四剑。 当是时,剑光清冽冲天,方圆百里之内名剑皆有感应,剑鸣之声如夜鸦悲啼,不绝于耳。受感应的名剑冥冥中彼此联合,强行剥夺了大梁氏剑的名剑能力,以求达到名剑平衡。 后来薛鸿铭试过名剑协会所有名剑,没有一把名剑愿选择他成为继承者。他受此沉重挫折下,曾经动过寻找大梁氏剑的念头。 没想到经年之后,当年爱慕之剑,竟然真的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还是被一个疯子握在手中。 正如阿木所言,人活一世,最寂寞的事,莫过于你对女神献出万千殷勤,甚至已做好有天她牵手高富帅而无怨无悔,结果却发现,她依偎的竟然是一个比你还叼丝的矮穷丑怀里。薛鸿铭此刻就觉得很寂寞,暗想如若是他,早一些遇到大梁氏剑,恐怕也能成为传承者吧? 手中的昆吾剑似乎感应主人内心的妄想,剑身微颤,剑鸣一阵阵,刺耳之极。薛鸿铭哑然失笑,轻抚昆吾,心中释怀。 你有大梁氏十三口,我手中昆吾,亦是周王之剑,又何曾怕过你? 他抬首,举剑平伸,剑指王晨曦,目中燃着熊熊战意。王晨曦精神振奋,双手持剑,左右斜指大地,笑道:“你好像……开始兴奋了呢!这样很好。” “你要战,那便战个痛快。”薛鸿铭道:“这不是,如你所……愿么!” “愿”字一出口,薛鸿铭身形便陡然模糊,一跃冲至王晨曦身边,故技重施偷袭王晨曦,昆吾卷起呜呜风声,横扫向王晨曦!王晨曦似早有准备,侧身,双剑并在一起,强抗薛鸿铭强悍一剑! “呵,还想用这一招么?!” 王晨曦嘲弄道,身躯向后暴退,空中双剑旋动落下,均剑扎大地,在一旁沉寂。王晨曦双手一张,身后剑匣内又弹出两柄剑落在手中,他眯眼望着欺身上来的薛鸿铭,一剑格挡,一剑直取薛鸿铭脖颈而去! 铿!! 一团火花跃起,王晨曦连退数步,扬起的那一剑依然扫过。薛鸿铭低头,轻薄的御气从他头皮堪堪擦过,几缕发丝飘荡而起,徐徐坠落。薛鸿铭猫着腰,贴地俯冲而去,王晨曦刚站定身躯,亦低吼一声,这一次不再退,迎向薛鸿铭! 又是一刹花火明灭,两人彼此擦身而过,去势还未停便陡然转身,继续激斗在一起。 铿铿铿铿!! 空气急促地转动,两人均在恐怖的高速之下,剑影重重,稍有失神,便是伏尸当场!一簇簇火花扬起,落下,最后竟然不灭,因为两人出剑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上一轮扬起的花火还未熄灭,又一轮花火溅起。 一柄剑在簇簇花火中弹出,斜斜刺入地面中。薛鸿铭眸子一凝,刚想要趁着王晨曦失去一剑的机会加快进攻,但一剑方才刺出,便赫然看见又一柄剑落入王晨曦手中。 啧……到底有完没完! 薛鸿铭咬牙凝眉,却也知道机会一闪即逝,体内御气有些跟不上如此快速战斗节奏,不得不退出战圈。王晨曦似乎也有这般打算,眼见薛鸿铭退出,也停了手。两人三剑,彼此对视,均都弓着腰,微微喘着粗气。 “第五第六把剑了。”王晨曦愉悦地笑道:“不知道这一次能和你的昆吾剑抗多久?” 薛鸿铭冷着脸,心中却很沉重,明白情势不容乐观。大梁氏十三把剑,一剑比一剑强,只会给他越来越大的压力。最要命的是,他对御气的掌控实在粗糙,而王晨曦则要精细许多,同等条件,同样的动作下,他所消耗的御气几乎是王晨曦的两倍。 必须速战速决,这样下去,待御气消耗完,必败无疑! 他刚下如此决心,却愕然望见王晨曦眼眸半闭,双手平举成一条线,低低喝了一声,两道御气便如喷气机一般喷薄而出,轰向左右两侧,一路摧枯拉朽,把沿途杂草给剃了个干干净净。 薛鸿铭茫然看着王晨曦,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没受伤啊,一点事也没有……那么,这货这是闹哪样? 他警惕盯着王晨曦,沉声道:“这是什么招?” 王晨曦睁开眼,闻言愣了愣,理所当然地道:“释放御气啊……你的御气控制得好差,这样下去,你御气耗完了,我御气还有一半。这样,也是为了公平嘛!” 薛鸿铭简直不可思议,不由嘲讽道:“战斗**,必死无疑。” “可是很帅不是吗?”王晨曦皱了皱眉,看薛鸿铭如同看一个**,道:“再说真正的战斗,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我又不是**。我们只是打架而已,又不是生死决斗。” 草,你TM是在逗我?! 薛鸿铭气得浑身发抖,直想骂娘。不是生死决斗,你一出来就这么咄咄逼人干什么?进攻出招,招招这么凶狠有病啊!他念及于此,愣了愣,不由泄了口气,暗骂自己倒霉。 忘了,这货……本来就是有病。正常人谁会干出这种事? 王晨曦眉头皱得更深了,望着薛鸿铭,迷惑地道:“你怎么了?突然好像很萎靡的样子……” 都是被你逼的……薛鸿铭暗叹一口气,重新又握紧了昆吾,道:“没什么,继续吧。” 王晨曦笑呵呵地道:“我以为你还会偷……袭呢!” 袭字一落,他满是高昂战意的表情便悚然近在薛鸿铭眼前!薛鸿铭大吃一惊,举剑勉强格挡了一下。同时身躯后仰,眼睁睁看着一道御气贴着自己的脸呼啸而过。 “卑鄙!竟然偷袭!” “都是跟你学的啊。” “妈的!” 薛鸿铭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提起十二分精神。既然知道了王晨曦只是想打架,不是生死相斗,他便无需那么狠厉了。然而,能和一个比自己强的名剑师战斗,无疑是一种宝贵的战斗经验,何况薛鸿铭看似**,多少还有一些好胜心的。最重要的理由是,他惊喜地发现此前一直毫无动静的御气,似乎在战斗中有了几分长进。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已让薛鸿铭兴奋不已,终于打破僵局。连日来,对于御气从此不前的恐惧,也减少了许多。 两人的战斗依然激烈,薛鸿铭仗着昆吾剑强化的身体,硬生生一次次破开的王晨曦手中双剑。 第五把剑,落地! 第六把剑,磕飞! 第七把……第八把……第九把…… 御气在四周激荡,尘土杂草翻卷而起,连落地都没有机会,便被紧接而来新的御气波给扬起。薛鸿铭和王晨曦痛快淋漓地战斗,两人均战意如火,丝毫不顾忌御气消耗,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双双无力地躺倒在地上。 王晨曦手里最后握的剑,是第十一把和第十二把。 两人解除了结界,一同仰望星空,这才惊觉夜已深沉,星辰璀璨。 “***爽……”王晨曦一脸满足,长吐了一口气,道:“好久没这么爽了。” 薛鸿铭与他一起躺在地上,看这浩瀚星空,疲惫地道:“可惜没有逼出你第十三把剑。” “啧,还好你没逼出它。”王晨曦道:“第十三把剑若是出来,我也控制不了它。” “嘿,看到了吗?天上牛在飞,你吹的。” 王晨曦对薛鸿铭的不屑一顾不以为意,想了想,道:“喂,我们做朋友吧,给个电话?” “不要。” “啊?为什么?!” “我不是土豪,而且***不想和你天天打架。” 王晨曦哈哈大笑,又闷哼一声,笑声让他浑身更加酸痛。他撑着地面,吃力地爬起,拍拍朝着薛鸿铭的屁股,懒懒地道:“走啦!” “喂!” 王晨曦回头看薛鸿铭,眼睛明亮,迫切道:“电话多少?” “不是,我只是想交代件事给你……碰到唐夏的话,别告诉她见过我。” 王晨曦愣了愣,却也不问,只是咧嘴一笑,道:“知道了。” 他走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又无声无息地让薛鸿铭有一种他并没有走的错觉。薛鸿铭一个人在黑夜里安静地看着寂寥星辰,想起那个风华无双的明媚女子。 唐夏,这么多年了,你放下执念了吗? 呵,你真像我,我知你不会。
第四十三章 我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人 夜幕沉沉地压进城市,城市灯火辉煌,一夜不休。人们已习惯了这样的夜晚,却不知上苍的可畏在于,每一个看似平凡夜晚,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走向了命运转折。我们永远不知道他人的生命多么精彩,明明同样是活着,同样有着喜怒哀乐,竟然能幻变出几乎不重叠的人生。 一束束车光穿透了这条路,蓝馨慧沉静坐在车内,眸子凝重,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一道道报告。 “一组准备就绪!” “二组已就位!” “三组部署完毕!” 坐在驾驶座的谢友峰轻摁耳边的麦,沉声道:“各单位注意,目标持有枪械,属于极度危险分子。一旦发现异动,准许予以击毙!” 他说完,又扭头看着蓝馨慧将枪上了镗,关心地道:“待会小心点。” 蓝馨慧抬首,展颜一笑:“放心吧,头。我相信你的枪法。” 因为预计薛鸿铭将出现在校门口,为避免引起学生骚乱,伤及无辜,警局决定等薛鸿铭进入人少区域再进行抓捕。蓝馨慧又自告奋勇,由她来和薛鸿铭谈判,争取兵不血刃地抓捕薛鸿铭,理由是薛鸿铭与她见过数次,并且她是女性,不会让薛鸿铭有过于强烈的反抗心理。她态度强硬,吕局又是知道她背景的,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蓝馨慧想了想,道:“头,你坐镇现场,总部那……真的没问题吗?” 谢友峰目视前方,淡淡地道:“总部有吕局亲自坐镇,已经封锁了所有逃跑路线,放心吧。” 蓝馨慧这才放了心,点点头,忽然听见耳麦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目标出现了!” 两人均神色一凛。 薛鸿铭在人群中看到了方君君,方君君远远地亦看见了薛鸿铭,俏脸惊喜,却又想起了什么,脸儿一红,别过头,躲避着薛鸿铭的目光。她扭扭捏捏地走到薛鸿铭面前,低头不言。 “走了。” “嗯。” 薛鸿铭觉得今天的方君君有点古怪,往常一路上说个不停,今儿就只顾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薛鸿铭身后。薛鸿铭皱皱眉,恍然大悟,道:“你今天大姨妈来了?” “啊?!”方君君愕然抬头,见薛鸿铭一脸果然如此的笃定表情,不由气恼地道:“你才大姨妈来了呢!” 她忿忿地说着,又想起昨天薛鸿铭吸允着她脖子的画面,心跳加速,不由又红了脸,慌忙又扭过头去。 薛鸿铭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丫头,心想阿木说得真对,女人的脾气比大姨妈还反复无常,谁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他讨了个没趣,耸耸肩,干脆不理方君君。 不想方君君却轻轻地道:“后来……怎么样了?” 薛鸿铭一怔:“后来?什么后来?” “就是昨天,你不是去追那只蝎子了吗?” “哦……追到了,不过已经被一个神经病打死了,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场。妈的,今天骨头还在痛!” 方君君“哦”了一声,没走出几步,却又站定了。薛鸿铭听见身后悄无声息,回头望去,方君君站在昏沉灯光下,虽不阑珊,却足够艳丽。 他蹙眉道:“你又干嘛?” 方君君脸红得几欲滴血,她仰头,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目光炯炯地望着薛鸿铭,道:“薛鸿铭,如果你重新见到第一次的我,再给你一个选择,你会救我吗?” 这妞今早脑袋被门夹了吧?! 薛鸿铭莫名其妙,知道她说的是初见时方君君险些被强奸,而他漠然不顾,转身就走,要不是后来蜘蛛妖出现,方君君早已遭受劫难。但他不知道方君君在想什么,好好地问这个问题干嘛?他一脸理所当然,没好气地道:“当然不会,我又不认识你,吃饱撑着管那闲事?” “可是……”方君君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却顷刻又被希翼填满:“可是你昨天为了我,甚至放弃了追杀那只蝎子!” “废话,你要死了,我拿什么去勾引妖怪?” 方君君定定望着薛鸿铭,感觉眸子酸涩。她又低下头,竭力控制住感情,心里却空荡荡的,方君君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失落这个词竟如此深刻。而薛鸿铭这个二愣子偏偏还不懂风情,眉头皱得更深,不耐烦叫道:“喂,你今天到底想什么玩意?快走啦!作业做不完了啊!” 方君君抬起头,笑靥如花,“哦”了一声,快步追上已经转身行走的薛鸿铭,与他并肩走着,一路嘻嘻哈哈,又回到了薛鸿铭认为正常的那个方君君。似乎刚才的情绪从来就没发生过一般。 只是……记忆就在那,它真实的发生过,你又怎能当做视而不见? 每当到了夜里,薛鸿铭的面容便显得冷峻,他的轮廓在黑暗中锋锐如刀。然而方君君发现,自己真是爱煞了这样的薛鸿铭,即便沉默不言,却有万千思绪。 骤然扑来的刺耳啸声打断了方君君的思绪! 一辆轿车高速冲来,又生猛刹车,在路面上张狂的漂移,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最后在两人面前停下。薛鸿铭双眸一紧,听见四周密密麻麻地脚步急促响起,冷眼看着无数警察手持枪械,指着他的脑袋,步步紧逼而来! 方君君惊呆了,小脸煞白,四下张望,骇然发现已经被多如蚂蚁的警察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一点缺口都不留! 蓝馨慧修长美腿伸出车门,从车里走出,顺手重重一关车门,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向薛鸿铭走去。 她站定在薛鸿铭面前一米处,唇角勾勒出动人弧线,笑道:“薛鸿铭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薛鸿铭笑笑,道:“蓝警官,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对话,你是这个内容。” 他面带笑容,超越普通人极限的视力望见在那辆车内,还有一个警官探出半个身子,手握着枪,死死锁定着他的眉心。薛鸿铭相信,只要他稍有异动,那位警官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常年混迹于佣兵团战争的薛鸿铭自信,他若要动,那位警官的枪一定射不死他。 但问题在于……方君君。 这么多人,枪弹无眼,薛鸿铭没底气能保证方君君不受误伤。这个拖油瓶真让人他妈头疼,但薛鸿铭别无选择,只能静观其变。 他眨眨眼,从容地谈笑风生道:“蓝大美女,为了和我说句话,这么大阵仗……没必要吧?” 蓝馨慧妩媚一笑,睫毛眨动,亦笑得勾魂夺魄:“因为我怕你的枪嘛!” 薛鸿铭不怀好意地道:“我身上只有一把枪。” “不止吧?”蓝馨慧笑容还未敛去,脸色猛然冷肃,玉手一扬,将逮捕令出示,沉声道:“薛鸿铭先生,我是城西警局重案组高级警官蓝馨慧,现在怀疑你涉嫌谋杀,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女人啊,果然是这世界翻脸比狗还快的唯一生物……薛鸿铭感叹着,淡然自若地道:“证据呢?” 蓝馨慧抖了抖手上的逮捕令,强势地道:“这就是证据。” 薛鸿铭收起笑容,面容阴沉,阴晴不定。蓝馨慧心中一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沉声道:“薛先生,请你配合我们!” 一旁被吓呆了的方君君此时猛然醒悟过来,不由慌了神,拉着薛鸿铭的手,眼泪掉了出来,哭着求道:“鸿铭,你不能跟他们走!蓝警官,他是好人,求求你不要抓他……” 薛鸿铭拍开方君君的手,无奈道:“喂,你很吵啊……” 蓝馨慧看着方君君哀求的可怜眼神,心中一软,想到了自己,然而面容不为所动,道:“方君君妹妹,请相信我们。警方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会还他清白。” 她冷眼望去薛鸿铭,讶然看见薛鸿铭双手缓缓举起,面带笑容。他笑得邪魅,蓝馨慧莫名觉得有些异样感觉。 “警民配合嘛……不过,蓝警官,你们这样已经耽误了我的学业,我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人,如果我考不上,你们是要负责的哦。” 蓝馨慧懒得理这货的贫嘴,臻首很小幅度地一甩,眼神示意。立刻有四名特警,两两一组,一前一后,举着枪警惕地慢慢向薛鸿铭挪动。方君君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失声道:“鸿铭……!” 薛鸿铭冲她眨了眨眼,笑道:“放心,我没事的,你不相信我么?” 他心中有恃无恐,就算到了警局,身为一个名剑师,难道还会被区区一个手铐铐住?所考虑的问题,只是……要不要大开杀戒而已。 两名特警逼近薛鸿铭,陡然同时一个箭步上去,在方君君的惊叫声中,一把抓住了薛鸿铭的手臂,狠狠地扣在背后。 薛鸿铭被逼得弯下腰来,不满地道:“喂,不要这样扣,放尊重点!” 大许是大局已定,加之特警大多有的火爆脾气,一名特警见薛鸿铭这时候还如此嚣张,早就看不顺眼了,厉声喝道:“你TM给我老实点!” 薛鸿铭抬头,站在对面的蓝馨慧望见他眼里闪过一抹冷厉戾气,不由心中一悸,还未出声提醒,便见薛鸿铭手臂猛然发力,一把将那名特警翻摔在地上! 砰砰砰! 他手起如电,掏出枪,照着特警的双腿冷酷地连射三枪! “啊……啊!” 特警凄厉惨叫着翻动身体,哗啦声顿时一片响起,所有警察再次举起了枪,又惊又怒地望着薛鸿铭。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蓝馨慧眼见情势几乎失控,连忙抬起手,喊道:“都住手!” 子弹终于没有射出,蓝馨慧冷冷盯着薛鸿铭,薛鸿铭倒是漫不经心,垂下手,随手将手中的枪丢下。 他轻描淡写地道:“带走我可以,搜身可以,但是要懂礼貌,要尊重我。” 蓝馨慧银牙死死咬着,忽然有种错觉。明明他们是抓捕的一方,占尽优势,但从一开始,主动权似乎都一直掌控在薛鸿铭手里。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年纪才这般大,竟然已经如此可怕! 薛鸿铭见她脸色变幻不定,也没打算猜这长腿美女警官在想什么。很配合地将另一把沙漠之鹰掏出,扔在地上,举起双手,人畜无害地笑道:“请搜身。” 这一次,再没有特警敢扣薛鸿铭了。他们仔仔细细地搜遍薛鸿铭的身,确认他不再有武器后,立刻将他拷上手铐,跟随着蓝馨慧带入车内。 方君君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力阻止。直到警察都消失了,整条街又继续变得空荡荡,她才猛然回神。 她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人,浑身激动地抖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慌张从身上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白嫩的玉手抑制不住地发抖,手机有随时掉落的迹象,电话里的盲音竟然如此漫长,每一声响起都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 “喂……” 终于传来了一把甜腻的女声。 方君君激动地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夺眶而出,哭泣地喊叫着。 “柳桐姐,不好了!鸿铭他……他被警察带走了!”
第四十四章 这世界,从来没有主人 “嗯,我知道了……这事我来想办法……君君,你先回家休息,听姐姐话……放心吧,我尽全力救他出来……嗯,一定!” 房间内灯火明亮,柳桐穿一袭黑色绸缎睡衣来回走动着,面色凝重,低声安慰着方君君。一双修长浑圆的美腿裸露在外,臀部挺翘,到了腰部又惊天动地的缩小,穿一双兔毛拖鞋,即便无人欣赏,也是艳光四射,令景物失色。 她挂了电话,走到窗前,望着繁华大街霓虹辉煌,紧抿丰润的唇,面露沉思。 “嘿,你打算救他吗?” 蓦然响起的声音充满着玩味森冷,沙哑地声线极其难听。然而柳桐脸容波澜不惊,连一丝意外之色都不曾有。她转过身,徐徐走到桌前,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倾注在两盏茶杯上,方才抬眼望着坐在角落椅子上的男人,道:“喝吗?” “柳大美人邀请,哪敢不喝?” 但闻笑声方起,男人鬼魅般坐在柳桐旁边,紧紧挨着柳桐,端起茶一饮而尽,惋惜道:“好茶,不过毕竟只是茶,太过清淡了。比起鲜血来说,还是不够美味。” 灯光之下,男人的面容也现了出来,相貌普通,留一袭卷曲头发直至脖间,只有一双眼睛和唇别致一些,眼眸宛如冰刀阴冷,唇角总是扬起,似蔑视这浩大世间。 柳桐不动声色地挪开惹火娇躯,拉开与男人距离,淡淡道:“今儿什么风,把林渔火大人吹来了?” “想你了,这个理由充分吗?”林渔火邪邪一笑,频率快速地眨眼,明明是个魁梧大汉,竟然学着女人的娇媚,做作之态,让人作呕。 他身躯后仰,埋在柔软的沙发中,手掌一翻,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凭空浮现,半杯红色液体来回晃动,散发出阵阵浓重的血腥味。林渔火浅浅抿一口,眉头微蹙,摇头叹息道:“这保存的人血,就是没有新鲜的美味。” 柳桐玉颜漠然,警告道:“你最好安分点。” “安分点的……应该是你吧?”林渔火睥睨着柳桐,讥讽道:“难道你真打算救那个名剑师?” “我在考虑。” “别傻了,他是名剑师,区区一个警局能困得住他?”林渔火冷笑道:“何况,你别忘了,你是妖,他是人。” 柳桐慢悠悠地道:“所以我要让他认为我是人,这样才能掌握他的一切行动。” 林渔火皱眉道:“你在玩火。” “不接近他,才是玩火。”柳桐美眸闪过一丝异色,道:“我收到消息,名剑协会有人来F市了。你应该不陌生,第三组组长。” 林渔火悚然坐起,张狂的表情第一现出了惊恐,失声道:“他来干什么?!” 柳桐似乎很喜欢看林渔火这般失态的样子,红唇扬起,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他应该就要到了。” 林渔火一下变得很焦躁,站起身来,来回走动,脸色越发铁青。他猛然停住,直勾勾地望着柳桐,厉声道:“薛鸿铭必须死!” 柳桐无动于衷,侧卧在沙发上,慵懒撑着臻首,修长火辣的身材如一条惊艳的美人鱼,她淡淡道:“理由?” 林渔火骇笑起来,阴冷地望着柳桐,道:“你还敢问我理由?李星死了,这就是理由!我还要问问你,是不是你,让李星去抓那个方君君的?!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他越说越愤怒,妖气冲击而出,轰然一声,将四周精致华贵的家具震得分崩离析! 木屑和粉尘在房间里扬起,片刻便弥漫过来,充斥在整个空间里。然而柳桐不为所动,面沉如水,冷声道:“林渔火,你敢在我这撒野?还是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林渔火腹部骤然一痛,脑中猛然清醒过来,目中闪过一抹阴鸷,然而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沉声威胁道:“我需要一个解释,否则你知道后果。” “你让我放出谣言,说方君君是紫婴体,以此来引诱那些小妖,而我们暗中下手,杀死这些妖。”柳桐道:“但是你看看,自从有了薛鸿铭保护她,还有多少妖怪敢去轻易招惹她?收集不到这些小妖的心,难道去找那些D级妖怪的?你我虽然可以杀他们,但是这样动静太大,一旦暴露,你有苏媚罩着,我却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顿了顿,叹息一声,声音放柔,道:“所以我才李星去抓方君君,能从薛鸿铭眼皮底下抓到方君君,就只有他了。这样一来,只要放出消息,方君君在某一只小妖手里,就会引起无数小妖抢破头,收集妖心就快许多。可是,李星那个笨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把往藏妖小屋跑去,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林渔火盯着柳桐,许久才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柳桐,你想变成人想疯了吧?这点耐心都没有?” “嗯,我等不及了。” 林渔火面容冷肃,望着柳桐,恼怒道:“但是现在薛鸿铭已经知道了那个地方,他以前在名剑协会待过,一旦和名剑协会接触,引起那帮该死的名剑师注意,我们大家都得玩完!” “所以我才要在他身边,让他不接触名剑协会。” “风险太大了!”林渔火大手一挥,寒声道:“必须杀了他,就算名剑协会查到,我们也早就收集好了足够的妖心人心。那个时候,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找不到我们!何况……做得漂亮写,名剑协会那般**也未必会察觉到。” 柳桐面容一黯,叹息道:“我不想再杀人了。” “柳桐,你现在还不是人,你是妖。”林渔火道:“没必要玩心慈手软这一套。这件事,不需要你出面,我来办。” 柳桐沉吟片刻,玉手撑着沙发,懒懒地坐起身,霎时春光绽放,她站起身,淡淡道:“那么,手脚干净些。” 林渔火得到如此答复,露出满意笑容。他方才其实也含有试探柳桐的意思,但柳桐的回应让他很满意,他想了想,又道:“警方调查陈志德时,你故意误导警方,让李星变成陈志德模样,又买通医院医生,转移到新景医院,你这么护着薛鸿铭,舍得我杀死他?” 又岂止这些?柳桐心头冷笑,为了误导警方,她甚至连凶杀现场都改变了,让化验科误以为陈志德是自己割断绳缩逃走的,又对监控录像动了手脚,让警方追查到了新景医院,而不是陈志德真正所在的福康医院。 志德,你可知,我为了你,用尽心思,却最后仍然得不到你。 她芳心落寞,眸子却冷然看着林渔火,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还不够格让我事事向你解释。想要知道的话,让苏媚来问吧!” 林渔火脸色难看地阴晴不定,柳桐却无视他,径自走到窗外,看着这繁艳人间,心中生思绪凌乱。林渔火恶狠狠地望着柳桐凹凸有致的曼妙背影,盯着她挺翘的园臀,盯着她赤裸的修长美腿,双目几欲喷火。 **,早晚有一天,要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让你在老子胯下哀婉啼鸣,哭着向老子求饶! “没事的话,请回吧。”柳桐似乎感觉到了林渔火滚烫的视线,黛眉微蹙,冷漠下了逐客令。 林渔火骤然出现在柳桐身后,紧紧贴着柳桐曲线诱人的娇躯,低头嗅着她的发香,邪笑道:“怎么?不让我多陪你一会么?” 他面上呈现出陶醉迷离,由衷赞叹道:“就是在妖族里,你也是个让人心动的尤物。” “这话,对苏媚说吧。”柳桐面无表情,柔而沙哑的声音缓缓从檀口吐出:“你最好离我远点,薛鸿铭的鼻子很灵敏,我不想沾染上你发臭的妖气。” “嘿嘿嘿……他就快死了,怕什么?”林渔火阴森地笑了起来,眼珠一转,调笑道:“再说,你是隐妖,他不可能闻到你身上的妖气,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犹自还回荡在房间,林渔火的身躯却已经开始诡异地模糊,淡化得几乎快要消失。 柳桐嫣然一笑,道:“弄坏了我的家具,别忘了把赔款打到卡上。” 林渔火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消失不见。柳桐却知他已经听到,便任由他离开。她凝望着窗外巨大的都市,一幢幢建筑雄伟浩大,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只能川流不息,以骄傲地宣告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只是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在冥冥之中,承受着各自的命运,并且没一个能掌控。一个人连自我的命运都无法确定,又谈何做这个世界的主人?自以为了解世界,自以为了解规则,却不知更深的黑暗与真理在嘲弄着人与妖怪。 这天下,风云变幻,纵使能呼风唤雨,却终归有失去的,再也得不到的。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主人。
第四十六章 云渐动,风暴将临 蓝馨慧勃然变色,蹭地一下站起,直视着张浩天,面如寒霜,冷声道:“你懂不懂规矩?” 薛鸿铭也变了脸色,他知道只有那个理由才能让国安局介入,一旦进入国安局,情势对他很不利。名剑协会和政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国安局就是两者沟通的一个重要渠道。他在警局只是闲坐,心情不爽想逃便逃,分分钟的事。但是在国安局……难度会大大增加。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这样打算着,而另一边的张浩天木着脸,也不动怒,耐心地解释道:“蓝警官,我们正是按规矩办事,上级已经批复了。这件案子……现在和你们警务部门没有关系了。” “这件案子和我们没关系你也不能带走他!”蓝馨慧情绪激动,眼看到手的果实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人采摘?别人怕国安局,她可浑然不惧,重重地伸手指着薛鸿铭,吼道:“他,涉嫌袭警,我们一个特警同事,现在***躺在医院!” 她倒是机智,知道这件案子国安接手已成定性,索性另立名目,从而打开突破口。张浩天怔了怔,目光转而望向薛鸿铭,问道:“有这回事吗?” 薛鸿铭纵然不想去国安局,然而对于蓝馨慧这样污蔑他一个品格堪比雷锋好少年的行为简直不能够忍,他诚恳地道:“他先骂我妈妈的。” 蓝馨慧怒不可遏,咆哮道:“他什么时候骂你妈了?!” “你TM不是骂我妈吗?!”薛鸿铭毫不退让,勇敢地吼回去:“你TM一个特警这么没素质!我都让你们搜身了,你TM还敢骂我你TM的!你们警察他妈有病啊!” “你骂够了没有!” “骂够了,诺,你现在也承认是骂我妈了?!靠!” 张浩天双眉紧凝,隐约觉得自己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个不停。他不打算再和这两人纠缠,眼神示意,身后两名同事会意,径直走了过去,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漠然道:“薛鸿铭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薛鸿铭眸子闪动,心思飞快转动,最终还是决定暂且不出手,静观其变,便任由两名国安架着他向门外走去。 他要静观其变,但蓝馨慧可不愿意,高挑的身躯风一般冲到门口,一手撑着门框,身体靠在另一边门口,结结实实地将门口堵住。 她扫望屋内四人,剪水双瞳冷芒闪动,嚣张跋扈地道:“我看你们……谁敢?!” 张浩天双手插在裤袋中,见蓝馨慧如此德行,不由皱了皱眉。他缓缓向蓝馨慧走去,蓝馨慧毫不畏惧,反而挑衅似的盯着张浩天。张浩天站定,颇为无奈地长吐一口气,凑到蓝馨慧面前,压低声音道:“蓝小姐,我是国安的,知道你的身份背景。但是这件案子已经上报中央了,是中央批复的。蓝小姐,这件事,就是你爷爷来了……也没用。” 蓝馨慧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任由张浩天推开她的手,和同事一起将薛鸿铭带走离开。 好一会儿,她才回神,猛然冲出门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只觉得惊变来得太快,而她只能震惊。 这个薛鸿铭,到底什么来头?竟然和她一样,背景通到了天?! 这倒是冤枉了薛鸿铭,半个小时后,国安局特别审讯室内,张浩天笑盈盈地坐在薛鸿铭对面,态度比起蓝馨慧滥用职权殴打良民要好得多。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房间居然遏制得薛鸿铭连半点御气都不能动用,他十分乐意给张浩天一个五星好评。 张浩天十指交叉,随意地放在二郎腿的膝盖上,表情轻松,道:“薛先生,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薛鸿铭耸耸肩,从容微笑道:“知道,我是光荣的名剑师嘛。” “嗯,恭喜你,答对了。”张浩天打了一个响指,面上的笑容让薛鸿铭有想揍人的冲动,他道:“因为你是名剑师,所以你的事我们无权处理,已经通知了名剑协会执法队,请耐心等候。” 薛鸿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该说谢谢吗?” 张浩天毫不脸红地接受了,谦虚地道:“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货丫是听不懂反讽是吧? 薛鸿铭恼怒地暗自吐槽,张浩天却已施施然起身,笑着道:“那么,不打扰你休息了,如果有需要,按墙上的按钮,我同事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当然……” 他顿了一顿,转身离开,淡淡地道:“你暂时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因为妖怪的存在,政权的军队对付妖怪见效不大。在东方,只有名剑协会才能够与妖怪抗衡,因此千百年来,名剑协会便与当政者有紧密的联系,名剑协会不插手世俗事物,而政权给予名剑协会一切所需要的高待遇,历朝历代,风云变幻,名剑协会从来不曾陨落,屹立不倒。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存在锐不可当,时间以超越一切而存在的,没有人能够阻拦时间的流逝,一天波折后,又是一夜降临。 林渔火坐在柳桐家那张极其柔软的沙发上,摇晃着半杯鲜血的高脚杯,忽然面容一怔,虽然渐渐凝重。 “知道了。” 他淡淡地道,然而眼前分明无人,只有柳桐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灯光浅浅打了进来,昏昏沉沉的光竟然也能将她柔媚的影子拉得长长,似乎一望无际,直至世界尽头。 林渔火缓缓起身,脸色难看之极,他望着柳桐娇小的身躯和漫长的影,沉声道:“薛鸿铭被国安带走了。” 柳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渔火走到柳桐身边,与柳桐并肩看这繁华人间,道:“据说是一只妖怪透露的消息。” “有点意思……”柳桐诱人唇角微微勾起,道:“薛鸿铭极其仇恨妖怪,不可能会有妖怪朋友。” 林渔火讥讽道:“你不就是吗?” “逢场作戏,这是人类爱玩的游戏。” 林渔火狐疑地盯着柳桐,然而那张波澜不惊又惊心动魄的精致小脸上,林渔火看不到半点痕迹。他思虑片刻,觉得暂时放下心头怀疑,还是以大局为重,早日完成苏媚大人交代的任务为好。 苏媚虽然待他不薄,但是林渔火一想起苏媚对于失败者的手段,仍然感到不寒而栗。 柳桐忽然道:“现在,你还打算杀薛鸿铭?” 林渔火森冷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 “风险太大。” “就算他在国安局,动些手脚还是可以的。”林渔火胸有成竹,冷笑道:“你手上不是还有个棋子么?借我用用如何?” 柳桐玉面如水,道:“随你便,不过劝你一句,别引火烧身,牵扯到我。” “你不相信我么?桀桀……”林渔火怪笑起来,道:“放心吧,我要他死,他就必须死!” 天边猛地一声,轰然起了炸雷,一道接着一道,声势浩大,让人毛骨悚然,片刻之后,暴雨倾泻而下。 林渔火抬头,望着这煌煌天威,明明暗暗的电光映着他的脸。他张开嘴,尖利的獠牙在雨夜里泛着森冷寒芒,目露凶光,面目狰狞。 赫然是一只猿猴的面容。
第四十七章 上苍要我以不死 夜幕将尽,街道灯火辉煌,但多数办公大楼早已灯熄人去。不过这一点,在国安局里不成立,进入国安局,意味着你是这个国家的精英,蜘蛛侠说过,有多大能力就要背负多大责任,所以注定了你从此踏上了外表风光,内里苦逼如猪狗的精彩人生。 张浩天没有下班,对于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习惯,并且很有自觉。国安大楼从建成那一刻,张浩天便有这样的感觉,这座楼如同一台恐怖机器,孜孜不倦地转动着,从来不可能有半秒钟的停歇,看似闲散,实则在注视着这座城市的一举一动。 踏踏…… 张浩天一动不动,目光却警惕地望着声音传来的前方,不动声色地一手抓住了枪,一手放在警报上。 走廊的尽头,缓缓走来了一个人。已到了春夏时节,居然仍然穿一袭黑色风衣,衣摆直至膝盖,带着墨镜,唇角薄而锋利。张浩天望见了他,松了一口气,笑道:“怎么?休假还没结束就回来了?在澳门输光了?” 根据神圣的劳动法规定,员工享有休假的权利。然而国安本就是践踏法律的存在,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五年也不见得有一次休假。赵阳这次获得了休假批准,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阳笑了笑,摘下墨镜,不屑一顾地道:“赌博这种东西,看似靠运气,但是只要会算计,闭着眼都能赢。挺无聊的,所以回来找点乐子。” “呵,你要去算,简直浪费了这一人间乐趣。”张浩天哑然失笑,又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赵阳从身后拿出一盒月饼,拆了开来,撇撇嘴,道:“诺,给你带的。” 张浩天眼睛一亮,不轻不重打了赵阳肩膀一拳,高兴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等着,我叫几位兄弟一起来分享。” “不用了,我已经给他们了。而且……”赵阳嘴角诡异一笑,眸子中的热情渐渐消退,徐徐道:“他们也来不了了。” 张浩天见他如此诡异的表情,心中一沉,闻到这月饼散着诱人的芳香,双眸猛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赵阳。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按警报,但是脑中一阵眩晕,手脚无力,意识变得混乱。 赵阳面无表情地望着张浩天软软倒下,看了一会,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克制了自己想要将这个人类杀死然后看鲜血飞溅的欲望。 堂堂国安被掳走人,是国安局自己的问题。但若是国安的人在局里被杀,这就上升到了挑衅的程度,林渔火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一旦国安动怒,他们手里拥有的庞大资源也足够让林渔火焦头烂额,倘若苏媚愿意护着他,那林渔火自然不惧。但问题是……林渔火没有把握保证苏媚会保护他。 她高高在上,林渔火于她而言不过是只蝼蚁。妖怪以实力为尊,林渔火要是不为苏媚办事,只有死路一条,但若惹出了事,苏媚也多半懒得过问。 所以赵阳在行动前,林渔火一再嘱咐了,绝对不可以杀国安的人! 赵阳脸容淡漠,垂首无声一笑,双手插入裤袋,施施然继续前行。审讯室前,他验证过瞳纹,平静看着大门一寸寸打开。 审讯室内的薛鸿铭还没睡,他听见开门声,望见赵阳倨傲冷漠地呈现在面前,眯紧了眼,道:“我认得你。” 赵阳嘴角翘起,缓步走来,抽出右手,蹭地一声,一柄明晃晃的尖锐匕首自手背弹出,他道:“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 薛鸿铭表情沉静,盯着赵阳手上尖刀,苦笑道:“现在傻子都知道了。” 他的确见过赵阳,只不过见到的是一具尸体,在夜神俱乐部藏匿尸体的小屋中。也就是说,真正的赵阳已经死了,眼前的赵阳……是夜神俱乐部的人。 赵阳很强,从周身隐隐浮动的妖气便能轻易判断出。薛鸿铭不由在心中问候这个审讯室设计者的十八代祖宗,办事这么不牢靠,凭什么光抑制了御气,却他妈对妖气一点作用都没有? 薛鸿铭想过自己的无数种死法,却绝逼没想到自己死得如此窝囊,死在一个逗比设计者的手里。 他脑海飞速转动着,面上却一动不动,缓缓站起了身,眼见赵阳步步紧逼而来,双眸陡然一紧,低吼一声,悍然向赵阳扑去! 赵阳身躯笔挺,扬臂一挥,冷芒从刀身上一划而过,直取薛鸿铭脖子! 薛鸿铭似乎早知道赵阳会如此,屈身一矮,脑门掠过一丝凉意,却是冰锐刀锋从头皮险险划过!薛鸿铭去势不停,一头冲撞在赵阳的胸膛前,然而失去了御气的他,如何撞得动赵阳,赵阳身躯如山,纹丝不动,讥讽地低头望着薛鸿铭。 “唔……!” 薛鸿铭浑身抽搐了一下,嘴角里溢出汩汩鲜血。他低着头,腹部处,尖刀毫不留情地没入,大股大股的鲜血如流水般落下,片刻便蔓延开来,在光亮的瓷砖上汇聚成一滩。 “既然知道结局,有何必挣扎呢?”赵阳阴森森的狞笑,嘲弄地道:“你们人类,就是这样,才显得愚蠢啊!” “你们妖怪……才是愚蠢的吧?” 赵阳闻言微一皱眉,目视前方,看都不看低头的薛鸿铭,淡淡地道:“什么?” “这是本能吧?迷恋着杀戮的快感,贪婪爱着鲜血的味道。”薛鸿铭抬起头,嘴唇发白,目光却灼灼如火,惨笑道:“所以你们总不喜欢一击致命,总是喜欢玩弄着猎物,玩弄着人类的愤怒和悲哀。这才是愚蠢,才是……不可饶恕的啊!!!” 赵阳顿时惊觉不妙,陡然从薛鸿铭身上传来一股冲击,这冲击如此之大,竟然连他的妖气都不能抵御,身躯随着这股冲击火箭般向后暴退! 薛鸿铭的双腿陡然异化,裤管爆裂成碎片飞扬而起,片片青鳞悉数全张,一道道藏于鳞甲之下的青筋几欲裂开!冲撞着赵阳向后飞起! “啊啊啊!!!” 轰!! 整个房间似乎都在摇晃,赵阳重重地被薛鸿铭撞在墙壁上,脑中略微有些晕眩。薛鸿铭趁此机会,脱离开赵阳,腹部从刀上抽出,扬起一股汹涌血箭喷洒而出,溅得赵阳一脸是血。 薛鸿铭脸色愈发惨白,捂着腹部,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 赵阳瞳孔一缩,他方才过于自信,竟然忘记了将门关起! “啧!” 他摇晃着脑袋站起,飞快地追出门外,只瞥见重新恢复御气的薛鸿铭如箭一般疾驰,毫不停歇地撞碎玻璃,从十六层高的楼层一跃而出! 赵阳凝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也夜色中,伸出舌头舔了舔面上的血,脸上呈现出迷恋的神色,略一停息,便猛然冲出,跟着薛鸿铭从窗口跃下! 嘿,原来是这样吗?林渔火说得没错,这是一个狠厉狡诈的名剑师。 从他一进门开始,薛鸿铭便用言语转移他的注意力,使得他忘了关门,留给了薛鸿铭逃跑的空间。然后又故意引他削薛鸿铭的脑袋,当被躲开后,他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本性,将刀刺入了薛鸿铭的腹部。最关键的最后一步,薛鸿铭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失去了御气的他,竟然还能使用名剑能力,让措不及防的自己遭受重撞,从而获得逃跑的时间。 这么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制定了么?……一开始,就打算牺牲自己重伤的代价,从而完成计划么? 真是个对自己都狠厉的狂徒! 赵阳终于收起对薛鸿铭的小觑之心,妖气汇聚在脚下,宛若实质,犹如淡淡浮云,托着他缓缓下降。他依然冷酷,双手插在衣袋中,冷眼望着薛鸿铭。 薛鸿铭从窗口奋力跃出,伴随着纷飞的玻璃碎片。御气陡然卷起,震碎了手铐,双臂展开,清莹之光大作,昆吾剑在残月下冷然出鞘!薛鸿铭奋力向前方虚空劈斩,汹涌御气喷薄而出,强劲的反冲将他的身躯重新冲击向大楼,薛鸿铭空中一个翻滚,双腿稳稳地扣住垂直的外墙玻璃。 尖锐的利爪从脚趾头伸出,与玻璃剧烈地摩擦,跃起一簇簇火星飞溅,薛鸿铭疼得龇牙咧嘴,加之腹部重伤,脸色更加惨白如纸。 好不容易到了地面,他屈腿一蹬,扎入苍茫夜色中。赵阳紧慢薛鸿铭一拍降落在地面,他侧头,双眸闪动一抹幽暗红光。 猛然啸声起! 赵阳身躯如离弦之箭,伴随着强劲气浪射出,破空之声凄厉刺耳,一路震碎墙面道路,扬起碎石无数! 两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速度都快如闪电,眨眼穿梭过不知多少街道。好在薛鸿铭为了掩护,只选小巷奔走,是以赵阳追逐的震骇景象并未造成太大的骚乱。 薛鸿铭咬着牙,感觉力气渐渐消失,从腹部传来的疼痛亦渐渐减弱。这不是好事情,那意味着他的痛觉神经已经开始麻木,迟早会流血过多而昏厥过去。 他目色凶狠,却不绝望,蓦然停下,在昏沉的街道中。 赵阳望见清淡赤橙的光如海浪一般轻轻拍打而来,眉头一皱,也停了下来。他微微凝眸,轻声喃喃道:“结界?” 薛鸿铭就站在前方数米出,正面着他,昆吾剑寒芒绽动,映着他冰冷而沉静的脸容。 “呵,不逃了?”赵阳眉梢一挑,玩味笑道:“做好死的觉悟了?” “你信不信,”薛鸿铭吃力地直起因腹部伤口而弯下的身躯,手臂平伸,剑指赵阳,肃穆中带着疯狂:“这上苍,要我以不死?” 赵阳眉头皱得更深了,怀疑着薛鸿铭别有阴谋,口中却还是嘲弄道:“上苍?谁见过?” “我见过。” 薛鸿铭真诚地道,他眸子凝缩,宛若一簇烈火熊熊灼烧,赵阳见他战意如此高昂,方才相信他真的是决心一战了。 他笑容更深,伸手虚张,一柄长刀被握在手中。 柄长三尺三,刀弧如月,面上浮现狰狞青龙。 薛鸿铭不言语,屈腿一蹬,磅礴御气尖锐呼啸,电光般射向赵阳!扬起的烟尘中,他的脸,冷肃而狰狞,扭曲中,呈现歇斯底里。 赵阳,你不信上苍,但我信。 上苍给了我这般命运,便是要我复仇,又怎么舍得让我就此死去!
第四十八章 有人为绝望而疯狂 空气似乎都被薛鸿铭甩在了身后,在赵阳的视线里,薛鸿铭的面容占据了大半部分。赵阳见过无数人将要死的样子,却从见过这般表情。那是一种不甘,却并绝望,反而怒放着勃勃生机,明明蔑视命运的人,却依靠着虔诚获得了回天之力。 他嘴角上扬,单手握着长刀,漫不经心地横在胸前,然而下一刻便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薛鸿铭陡然再度强化,右臂爆裂而出,上身躯干亦鳞片遍布,暂时盖住了腹部流血的伤口! 火花在金鸣声中爆裂而起,比夜里的星星还要明亮。赵阳只觉得巨大的力量在长刀上爆发开来,震的他虎口发麻,身躯不由向后连退数步,以缓冲这一重击带来的冲击。 但薛鸿铭岂肯错失这良机?一剑斩下,还未缓冲,便再度提剑欺入赵阳身前,目露血色! 赵阳这一次终于双手握刀,薛鸿铭见他刀口向下,目光微沉,毫不犹豫屈腿,腰身一扭,于空中翻腾而起。几乎下一瞬间,赵阳长刀自脚底下狂扫而过。 薛鸿铭身躯半转在空中,一腿收,一腿扬起,顺势完成翻转,右腿又快又沉地向赵阳头部扫去!赵阳的反应也极快,长刀迅速收回,匆忙斜在胸前格挡! 砰!! 强化后的腿部肌肉何其发达,这一记扫腿势大力沉,赵阳纵使勉强用长刀挡住了薛鸿铭这一腿,然后强劲的力道令他上身不由向后仰,赵阳目中划过一丝暗怒,上身尚未回归,反手便又是一扫,刀光冷冽,划破夜空! 薛鸿铭恰好落地,听见刀声如泣,立刻矮下身躯,刀面上的青龙浮雕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薛鸿铭还想再攻,刀势未歇的赵阳却不能容忍他的放肆了,张口断喝一声!薛鸿铭侧身,一腿朝赵阳胸口蹬去,还没接触到皮肤,便见赵阳胸口浮现一道符文阵法,薛鸿铭收腿不及,一脚重重踏在阵法上,只觉得反弹而来一股力道,不由闷哼一声,身躯倒飞而出。 他于空中闪转,稳稳落地,向后滑行数米,知道最好的良机已经错过。 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刹那又变成惊天动地的巨响,街道左侧,外墙轰然坍塌,右侧大树猛然倒下! 这是赵阳方才两记挥刀妖气扫荡而出的成果。 两人方才的数次交锋激烈,招招惊险,稍有疏忽便是死,然而真实发生不过电光火石,快到连墙面树木被击中都来不及反应。 薛鸿铭粗重地喘息,腹部的伤口被异化后的鳞片暂时止住了血,虽然隐隐作痛,但应该还能坚持一阵。赵阳绝对是他所有与之战斗过的妖怪里最强的,没有之一。妖气之凌厉,纵使薛鸿铭早有准备,也依然感到震惊。 “有两下子,”赵阳露出一个笑容,绝不温暖,却很愉悦,仿佛看到了一个好玩的猎物:“看来你值得我全力出手。” 他脚下起了光,紫色妖异的光。 一缕缕黑气从他脚下升腾而起,他的风衣被撑裂,肌肤上长出了一团团黄毛,指甲利爪在黑暗中发着阴寒光泽。 妖化之后的赵阳,现出了真身,竟然是一只狸猫。 薛鸿铭哈哈大笑,不肯放过任何嘲讽的机会,嘲弄道:“嘿,你的真身真可爱。” 赵阳的眼圈已经变黑,闻言脸上掠过怒色,随即有恢复平静,同样嘲弄地道:“有一件事,你说的没错。” “我们妖怪,就是喜欢……玩弄猎物啊!” 薛鸿铭瞳孔遽然放大! 赵阳的身体变得摇摇晃晃,模糊不清! 右臂突然串起一簇簇火花,薛鸿铭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右臂,赫然感觉到一股血浸湿了手。 强化后坚硬如铁的右臂,竟然被破开了一道伤口! 薛鸿铭骇然转向身后,赵阳背对着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妖异,透着亢奋:“逃离出国安局是你最大的错误,放心,我不会轻易杀死你的,我要……好好地折磨你。” 妖化之后,他的速度……竟然如此快?! 薛鸿铭心沉到了谷底,他的视力已经得到强化,但竟然跟不上赵阳的速度,惊悚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像实质的风,让薛鸿铭浑身一颤抖。 我在……害怕么? 不,我怎么可能害怕! 薛鸿铭眸子蓦然狠厉,但闻风尘卷起,奔腾如马,眨眼杀到赵阳面前,昆吾发出凄厉剑啸,横斩向赵阳身躯! “啊啊……!” 昆吾从赵阳的身躯毫无阻碍的划过,如斩水一般,赵阳的身躯顷刻消散。 人呢? 头皮忽然一阵发麻,薛鸿铭陡然抬首,望见赵阳在空中双手握刀,刀光幽幽凝结着妖气,身躯雷电一般的坠落!薛鸿铭吃了一惊,退来不及,只能举剑过头,准备硬抗这一记! “唔……!!!” 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身前,赵阳身躯前倾,与他并立,脸上带着讥讽笑容。长刀重重地斩在薛鸿铭的腹部,虽然有鳞片护住,但在毫无防备之下,刀刃已斩入腹部半寸! 时间仿佛静止了那么一刹那,薛鸿铭瞪大的眼睛,赵阳嘴角的冷笑,就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轰!!! 赵阳手部发力,长刀扫荡开来,薛鸿铭的身躯急速倒飞而出,落地时一路翻滚出数米,撞翻街边的垃圾桶,扬起烟尘无数。薛鸿铭嘴巴长得大大的,口中发出痛苦地呻吟,摇摇晃晃地站起,佝偻着腰,抬首望着赵阳。 赵阳安静地立在那,单手握着长刀负背,斜指大地,挑挑眉,故作惊讶道:“这么快就不行了?这夜……还长得很咧!” 话音方落,薛鸿铭便听见耳边风声,赵阳赫然出现在半空,一腿垂直,一腿屈着高高抬起。 砰! 他的膝盖狠狠地轰向薛鸿铭的脸颊,薛鸿铭只觉得脑中震荡,世界颠倒,身躯再度腾空飞出。 可赵阳比他还快,双手抱胸,不耐烦地等在薛鸿铭飞行轨迹之前。待薛鸿铭飞到面前,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抓住薛鸿铭的右足,旋身,像抛铅球一把将薛鸿铭抛起! 薛鸿铭听见风声如水一般灌入耳中,轰然声中,背脊重重撞在墙壁下,墙壁受此重击,生生陷下一个大坑,龟裂一片。 腹部的伤口,重新又开始流血了。 薛鸿铭低着头,用尽浑身最后的一丝力气站起,低着头,浑身颤抖。 “呵呵呵呵呵……” 他在笑,笑得凄凉,笑得疯狂,笑得血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从赵阳妖化的时候就知道了吧?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比自己强大……要战胜他,只有依靠灵活游走,但对御气控制差到极致的他,又怎么可能驱使御气控制身体做出不可思议的动作?薛鸿铭忽然明白了刚才的颤栗是什么感觉,原来那不是害怕。 那是……愤怒啊!! 明明付出了这么多,从那天起就甘愿沉沦这黑暗之中,拒绝着人间温暖和美好,到头来,还是被沉重打击,还是看不到希望的光。 上苍,你不是要我以不死么?又为何给我这样的结局! 赵阳皱眉看着歇斯底里狂笑的薛鸿铭,平静地道:“我讨厌你这样的笑声。” 他又鬼魅般出现在薛鸿铭面前,没想到薛鸿铭竟然似有所觉,昆吾剑一剑劈来,赵阳手臂妖气凝结,伸手挡住。此时的薛鸿铭,已经全无威胁了,力量小的可怜,赵阳扬起一脚,重重轰在薛鸿铭腰侧! 薛鸿铭再次如一条死狗般飞出,然而他又一次爬起,虽然摇晃地更加厉害,但是比任何一次都要快。 他举剑,向着赵阳冲去,发出宛若野兽的嘶吼。 即使知道最后斩不到他,但如此绝望的薛鸿铭,依然只能奋力进攻着。 呵,真悲哀,可是***……不想放弃啊!!! 愈发深沉的夜里,灯火辉煌映着天如白昼。薛鸿铭在这夜里,一次次冲向赵阳,一次次扑空,一次次被赵阳击飞,又一次次爬起。 鲜血一簇簇飞溅而起,然而这夜如此浩瀚冷酷,纵使悲壮,一个人的血,也不能让它沾染扩散。 都说夜色如水,这水却是静止的,无言冷漠。 薛鸿铭身上的鳞片已经处处剥落,左腿膝盖已经完全碎裂,凭着一只脚奋力跃着,杀向赵阳。赵阳开始放肆地笑,玩得不亦乐乎,一点点为薛鸿铭放血。 他要慢慢折磨死他。 “哈哈哈,你真有趣,让我很开心啊!!坚持啊,再给我坚持住啊!哈哈哈哈哈~!!” 赵阳的狂笑声回荡在夜空里,残月当空,他于空中落下,一刀斩向薛鸿铭的右肩。 嗯?! 薛鸿铭右肩的鳞甲突然褪去,赵阳大意之下,收刀不及,刀锋深深斩进薛鸿铭的肉中,嵌进骨头中。眼看薛鸿铭一条右臂就要被斩断,鳞甲又骤然浮现,坚硬的鳞甲包裹着刀锋,死死地将长刀卡住。 “嘿,终于抓到你了。” “什么?!”赵阳蹙眉,还要犹豫要不要弃刀,薛鸿铭手起如电,一爪狠狠地锁住了赵阳的脖子! 他抬起头,满面是血,眼睛浮肿,然而目光中闪动着森寒光芒,让赵阳第一次感到不寒而栗。 “你以为,我陪你玩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他声音如九幽传来一般,阴鸷诡异,还有一抹疯狂。赵阳眸子睁大,当机立断,离开薛鸿铭! 然而那只手骤然变得滚烫,如同铁咯一般,死死地黏附在他脖子上,无论他怎么摆动都挣脱不开。更为可怕的是,这惊人的热度竟然穿透了他的皮肤,进入他的血管,烧得他心生恐惧。 周围的血迹如同没有了引力一般,一滴滴浮现在虚空,反射着淡淡血光,彼此以某种规律相连着。 这、这是……赵阳的瞳孔蓦然放大,眸子里终于现出了无比惊恐的神色。 薛鸿铭,疯了! “御气决,宁碎!”
第四十九章 桃花早已开上他的脸 黑夜终于被血沾染,一片片血雾升腾而起,稀释了云,如火如荼地遮蔽残月,苍穹宛如清晨,烧得通红。血光延伸出一条条血丝,在地上,在半空,最终连接在一起,牵连上薛鸿铭和赵阳的身躯。 从高空俯视而下,血丝彼此凝结成密集复杂的纹路,而薛鸿铭和赵阳赫然站在巨大阵势的中央! 宁碎,与其说是功法,倒不如说是一种残忍的阵法。薛鸿铭对御气的控制力太差,以致于别的功法都不会,然而控制力再烂的名剑师,都可以使用宁碎。顾名思义,以精血相连,和敌人遭受同样的罪孽,你断一根骨头他也断一根骨头,你吐一口血他便绝不会只吐一口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施放宁碎很简单,也很复杂。需要施术者事先在指定的位置滴下精血六十六处,滴下的精血越多,施放的威力便越强。薛鸿铭看似如狗一般被赵阳玩弄着,实际已经利用腹部伤口与口中喷血,暗中在布置着宁碎,终于最后得以完成。 这期间,他奄奄一息,但终究没有死。 既然他没有死,那么就该轮到赵阳死! “放……手!”赵阳双目骇然突起,几欲蹬出,嘶哑地叫道:“我答应你……我不杀你……!” 他感觉卡在脖子的手灼热得惊人,有一种那手已经融入他体内,化成血流进他血管的错觉。浑身的血液如同开水一般在沸腾,这绝不是错觉,因为赵阳已经瞥见自己肌肤上的毛孔因为过热而张开,从身体内腾出一缕缕的血色雾气。 薛鸿铭惨然低笑,眸子明亮得寒光毕现,一字一句道:“晚了。” “你疯了?!!” 赵阳震骇地吼叫着,身躯挣扎更加疯狂,然而薛鸿铭的手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无论如何,都分离不开。 六十六处精血在半空中如火焰般跳跃,噼里啪啦地作响。在苍穹浮动的血雾疯狂地两人头顶之上汇聚,顷刻形成巨大血球,内里千雷万霆,激绕其身! 苍穹重回灰色,所有的血雾凝聚在一起,陡然炸裂开来,落下六十六道惊雷,悍然砸向六十六处精血! 精血光华大作,如通了电一般蔓延开来,沿着血丝通体明亮,向着薛鸿铭和赵阳疾驰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色光芒冲天而起,硬生生将苍穹照亮如白昼。狂暴的飓风旋动不休,连接天地之间!身在风暴中心的薛鸿铭赵阳凄厉地惨叫着,口中鲜血狂涌,肌肉寸寸撕裂,断裂蹦出的筋被风暴瞬间碾碎! 整个世界在晃动,结界固若金汤的构造开始产生裂痕,肉眼可见地在虚空越变越大。 轰然一声起,风暴狂野地震荡散开,摧枯拉朽的血色气浪碾碎了墙,碾碎了房屋,碾碎了所有景物! 支离破碎的结界终于支撑不住,陡然分崩离析,宁碎的余威犹还在肆虐,整条街的路灯被连根拔起,灯泡碎片炸裂,纷纷洒洒,在夜晚里如晶莹的一场雪。 薛鸿铭和赵阳终于分离开来,往相反的方向被风暴震荡而出,均狠狠地砸在真实世界的墙壁上,重重落地,在墙上抹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啊咳……啊啊……啊!”薛鸿铭浑身是血,胸膛剧烈的起伏,有咳嗽的欲望,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异化的鳞片已全部消失,重回人身,吃力地撑着双手,翻过身,颓然靠在墙上。 眼前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变得扭曲而模糊,仿佛被汽油在狂野地烧,意识摇摇晃晃,一震一震的。薛鸿铭只觉得无尽的疲惫涌了上来,眼皮重如铅,一点点向下垂着。 将要沉寂的视线里,他望见不远处赵阳摇摆地站起身体,看他的样子,也受了极重的伤势,只不过在强撑而已。 呵,还是不行吗? 薛鸿铭想要笑,却连一丝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他将精力集中在手上,拼命催动着这最后的意识让手臂动起来。然而,只有手指颤巍巍地抖着,其余部位皆毫无反应。 直到这时,他依然拒绝放弃,依然相信这上苍要他以不死。 赵阳缓缓走到他面前,两人只有一小段距离,然而他走得摇晃,像个醉酒的人。赵阳咬着牙,依然坚持着,花了十分钟才走到薛鸿铭面前站定。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你,但是你……很可怕。”赵阳俯视着靠墙瘫在地上的薛鸿铭,说话断断续续,每一个音节都要耗费他所有的力气一般。他喘息着,面无表情地道:“现在结束了,你……安心的去死吧。” 薛鸿铭望着他,失去了灯光的夜里,只有月色隐约映着赵阳。他身上的毛都燃烧殆尽,人如黑炭,浑身散发着浓重恶心的烧焦味。薛鸿铭盯着他的手,看到它抬起,弹出了尖锐锋利的刀,刀芒很冷,像冰一般的冷。 “他不会死。” 清澈低沉地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谁!” 赵阳霍然转身,死死盯着街道尽头,那里有一个人影不疾不徐地走来。 阴云遮蔽了残月,所有的光都消亡,但赵阳依旧看得清那个远方走来的男人。 因为他本身,就是光。 纯白合身的大衣,衣领以银边装饰,直至衣摆。衣摆在走动间,如同莲花绽放,折射着一圈圈光晕。他长发微微飘动,每一丝发都精细分明,如水面粼粼波光晃动。 狭长如狐的眼半闭着,轻薄的唇总是微微抿,鼻梁清秀,肌肤白里透红,下巴的弧线尖而圆滑,脸容明艳而冷,赵阳只能想起一句话来形容这个男人。 桃花早已开上他的脸。 但无论他如何艳若桃花,赵阳心里只有一个反应,逃! 他不甘地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薛鸿铭,转身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即便重伤,但赵阳还是有绝对的自信,他的速度,即便在妖怪中,也能跻身顶尖之列! 薛鸿铭听着脚步声逐渐逼近,勉力抬头,望见那男子垂手站在面前,脸容漠然,却足够惊艳。 “秦浪……”纵使意识在沉睡的边缘,薛鸿铭依旧一眼认出了他。有生之年,只需见到这男子一面,便不会忘。 秦浪微微扭头,望着狼狈如狗的薛鸿铭,轻声道:“宁碎?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子真大。” “那只妖……” “他已经死了。”秦浪道。 薛鸿铭于是放了心,终于抵挡不住疲倦,合上了眼。最后的记忆里,是秦浪抓着他的衣领,如拖着一条死狗般向街外走去,而薛鸿铭早已没了知觉,是以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至于赵阳,薛鸿铭知道他已经死了。 秦浪说一个人死了。 那么那个人就一定死了。 …… 赵阳在飞驰着,兔起鹘落般跃过一幢幢建筑,他心犹存不甘,却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个艳如女子的男人,他一眼就看出是个名剑师,御气凝结在他周身,竟然隔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到危险气息。 他一路奋力狂奔,感觉那名名剑师并没有追来后,才放了心。停住身体,思虑着该如何向林渔火交差。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应该不算他的错,但林渔火喜怒无常,赵阳觉得他极有可能会迁怒于自己。 算了,还是等伤好后再说……只要他恢复妖气,就算林渔火发怒,他也跑得起。林渔火虽然强,但惟独速度是断然比不上他的。 赵阳甩甩头,得意一笑,便准备回到自己的老巢。 才一迈步,骤然一股疼痛如电击般蔓延向全身每一个毛孔! 赵阳脸色大变,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面容惨白如纸,唇亦以惊人的速度苍白泛冷。 妖元……!! 他瞪大了眼,绝望地感觉到妖元中心清脆一声,延伸出道道裂痕,渐渐地被撕裂。 赵阳似有所觉,伸手摸向脖后,他的手是凉的,身体是冷的,而没入脖子的短剑却是坚硬的。 怎么可能!他……是在什么时候出手的……?! 赵阳将短剑猛地拔出,在眼前摊开手心,颤抖着眼睛望见那柄短剑化成了血,如有灵气般诡异地掌心流动,最后形成两个字。 赵阳瞳孔猛然收缩,却知道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 他要一个人死,从来没有人能不死。 赵阳惨然一笑,又骤然敛去,面容泛起红润,又顷刻苍白如枯槁,噗通一声,身躯软软倒下。 他死时犹不合眼,失去了生机的眼珠还在死死盯着手上鲜血汇聚而成的两个字。 “鱼肠。”
第五十章 十年前他纹身成龙 薛鸿铭醒来时,世界已经渡过了黑夜,周围明亮。白如雪的墙,欧式典雅的装修,壁上还有超大屏的液晶电视,光从玻璃外如水一般流进来,晶莹剔透宛如实质,不冷不热,恰好温暖。 秦浪负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光隐没了他的身躯,使他笼在光里,像梦一般的不真实。 他并未回头,却知道薛鸿铭已经醒来,淡然道:“醒了?” “唔……”薛鸿铭低低呻吟一声,刚撑着起身,便觉得浑身遍处是疼痛,沉沉地,像是火在灼热地烧。不由闷哼一声,颓然倒下。 “左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断了七根,肩骨骨折。”秦浪转身走来,说话语气平淡无起伏,让薛鸿铭想起了电视新闻里统计局官员汇报工作时的语气:“大概是你名剑的能力,你恢复的速度很惊人。” 薛鸿铭不想这样仰视着他,又咬了咬牙,双手撑着,忍着剧痛将身体一点点抬起,向后蠕动。秦浪笔挺地站着,纹丝不动,看着薛鸿铭似刚出生的小兽挣扎着,御气如海水般拍来,将薛鸿铭通身包裹,扶持着他最终如愿以偿靠坐在床上。 薛鸿铭长长吐出一口气,抬眼望着秦浪道:“第几天了?” “第三天,这家医院在协会名下,经验丰富。”秦浪道:“国安那边,我摆平了。” “嘿,还真是神通广大。”薛鸿铭苍白着脸,笑了笑,嘲弄道:“然后呢?准备怎么处理我?” 秦浪沉默片刻,道:“这些年,你杀了多少妖怪?” “不记得了。”薛鸿铭目光游离,这样的活着这么久了么?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用手中的昆吾剑一次次撕裂妖怪的身体?他含糊道:“百八十个吧。” 秦浪叹息一声,道:“协会已经在核实了,小奏过些时候就会过来。” “黄月奏?”薛鸿铭皱着眉,又哑然失笑:“那个丫头,已经上位了吗?” “嗯,现在是任执法队首席。” “真可怕啊……不过,也不让人意外。”薛鸿铭冷哼一声,低声道:“那个怪物……” 他顿了顿,目光望着秦浪,道:“那么,你怎么会来F市?” 秦浪默然了良久,薛鸿铭从他眼里竟然看到了犹豫,不由心中一沉,隐约觉得秦浪来F市和自己有关。他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等着秦浪的回答。 秦浪目光下垂,望着薛鸿铭,轻声地道:“来追查林宗的消息。” 林宗!! 薛鸿铭如遭雷击,这个名字他不常想起,然而薛鸿铭知道这十三年来,这个名字无时不刻如鬼魂般跟着他,无声又如血,浸透着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一下坐直了身体,不顾传来的疼痛,目光又锐又冷,盯着秦浪。 他诚恳而不容商量地道:“告诉我,秦浪。” 秦浪见他面容充斥着仇恨,似乎早就习惯,他缓缓地道:“三年前,林宗大闹协会,要求用协会的资源寻找他妹妹,协会拒绝了。当时孙长老不在,闭关的徐长老强行出关,宁愿损耗修为,连同三位组长围攻,林宗重伤逃走,徐长老阵亡。” 薛鸿铭怔忪在那,眼眸一眨不眨,微微颤抖着,脑中空荡荡的,一震一震的。原来……那位幼年时总爱拉着他教他下棋的慈祥老人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么?原来,林宗……林宗!! 他咬紧了牙,两手死死攥着床单,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苍白如骨。 林宗已经重伤,这正是他复仇的最好机会,也或许是他能够成功复仇的唯一机会。而他现在还如此地弱,犹还没找到林宗的踪迹,眼睁睁地这样的机会在光阴中一寸一寸地流走,甚至可能已完全闭合。 他不能原谅自己。 秦浪似预料到了他的愤恨和不甘,有意停顿片刻,方才道:“这三年来,协会一直追查林宗的下落,担心一旦林宗恢复伤势,对协会又是极大威胁。林宗受伤后,苏媚亦背叛了林宗。前几天协会收到消息,苏媚手下林渔火就在F市,如果依靠他找到苏媚下落,或许便知林宗藏在哪里。” “协会,什么时候这么有骨气了?居然拒绝了林宗。”薛鸿铭回过神来,仍咬着牙,慢慢问道。 “他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杀了沈修华,折断了疥痨宾剑。” “……” 妖就是妖,不懂人情世故,不认人性礼节,竟然如此肆意妄为。薛鸿铭愤恨地想,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林宗一个请求会把事情闹这么大了。对于名剑协会来说,他们为了顾全大局,也许并不在乎区区一个名剑师的死活,因为人虽死了,剑却犹存。但林宗折断疥痨宾,这就是名剑协会绝对不能忍的了,一把名剑被毁,也意味着从此往后,再没人能继承该名剑之威,对名剑协会来说是永久性的伤害。 难怪持有纯钧的徐长老不惜强行出关,也要留下林宗了。 薛鸿铭心烦意乱,明明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却不知从何入手。烦躁中,他摸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以抚平情绪。他的烟早被警察没收了,这包烟还是国安局张浩天给他的,也不知道此人现在到底死没死。 缭绕的烟雾卷起,弥漫在房间里。秦浪微微蹙眉,道:“把烟灭了,我讨厌烟味。” 薛鸿铭嗤之以鼻地一笑,又挑衅般深吸了一口,仰头吐烟,慢悠悠地道:“小的时候怕你,在名剑协会你还管得住我。现在出去了这么久,早野惯了。讨厌的话,自己出去。” 秦浪沉默了片刻,缓缓伸出掌心在薛鸿铭面前摊开。薛鸿铭一愣,诧异地望着他:“干嘛?” “给我一根,我试试。” 薛鸿铭有点蒙,把烟递给了秦浪。秦浪抽出一根,点了火,学着薛鸿铭深深抽了一口,陡然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变了色,一把弯下腰,手按着脖子,被烟呛得剧烈的咳嗽。 “唔,咳……咳啊!” 薛鸿铭望见冷艳高贵如秦浪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不由乐得哈哈大笑,不想乐极生悲,笑得太过张狂,自己也被烟呛到了,脸色勃然一变,紧随着秦浪加入了光荣的咳嗽敢死队。 “咳咳……咳!啊咳!” 好一阵子两人终于都缓了过来,彼此面面相觑,又不由哑然失笑,秦浪笑得温和,而薛鸿铭笑得愉悦。 光从外头轻缓涌进,和房间缭绕的烟味混在一起,产生了一抹昏沉感觉,像泛黄的照片,像倒流的时光,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秦浪牵着薛鸿铭的手,带他看漫山遍野蒲公英飞舞的时候。 笑到末尾,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同时收敛,多年不见的隔阂,此刻消失荡然无存。秦浪踩灭了丢掉的烟,徐徐道:“五年不见,没想到你已经是名剑师了。有没有想过……回来?” 薛鸿铭片刻迟疑都没有,摇了摇头,望向窗外明媚世界,道:“那个地方……已经腐烂了。” 秦浪顺着薛鸿铭的目光,与他一同望着窗外,道:“看见窗外那颗梨花树了吗?” 窗外,植着几株梨花树,还未绽放,在阳光下冷冽又妖媚,白得如火如荼。 “不久之后,它就会盛开,很漂亮,很惊艳。”秦浪道:“但到了冬天,它就枯萎,枝叶坠落地面,那时已是腐朽不堪。只是过了来年,又将艳丽地绽放。鸿铭,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朽的,有些永远沦为黄土,而有些,却在酝酿着新生。你不能决定它是否腐朽,但却可以尽力让它重生。” 薛鸿铭嘴角翘起,嘲弄道:“差点忘了,你也是那腐朽的一员,而且是最坚定的守护者。” “你执念太深了。”秦浪转而看着薛鸿铭,认真地道:“协会也在追寻林宗,这个庞然大物,拥有着数千年来沉淀的庞大资源。只有加入它,你才能变得更强,才能最快的找到林宗。你御气品级的成长已经称得上天纵之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黄月奏,甚至是那个最强自由名剑师朱古力。那只狸猫,若是你御气的阶级能上哪怕一层,也绝不会是你对手,又如何会弄得如此狼狈?” 薛鸿铭心中一痛,脸上呈现出恍惚的神色。秦浪说的是事实,要杀林宗,变强是首要条件,他不是黄月奏那样是天才中的天才,也没有朱古力无师自通的悟性。加入名剑协会,不仅可以使自己快速变强,也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关于林宗的消息。只是…… 他依然不能原谅,原谅一个和妖怪合作的协会。 薛鸿铭沉思了许久,只是道:“让我在想想吧。” 秦浪也不逼他,能让薛鸿铭产生动摇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他点点头,道:“那你安心休养,不必担心,我既然来到了这里,他们便不敢再对你出手。” “他们?”薛鸿铭一下抓住了重点,眯起了眼:“你都知道了什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秦浪纯良无辜地一笑,道:“你昏迷的时候,有一个叫方君君的姑娘来看过你,我们稍稍地交流一下。” 方君君,你这个猪一样的队友! 薛鸿铭暗自咬牙,恼怒不已。他和秦浪的关系再怎么好,秦浪毕竟还是名剑协会的人,这倒好,自己没从名剑协会获得半点好处,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情报一股脑全白送给人家了? “这个姑娘,我没和唐夏提起过。”秦浪眨眨眼,表情玩味,随即又收了笑容,正色道:“哦,忘了告诉你,那只狸猫,是林渔火的手下。” 薛鸿铭眼睛一亮,目光沉静中如烧着火,身体的疼痛似乎一下消失不见,他急声道:“真的?” “我从不骗人。” 这就是说,是林渔火要杀的,林渔火……便是夜神俱乐部幕后的主人。林渔火又是苏媚手下,薛鸿铭知道自己赌对了,追查夜神俱乐部果然可以获得林宗的最后消息。 一定要抓紧!他暗自想,又暗恨自己的身体此刻动弹不得,迫不及待地想要能够行走,一点点把隐藏在这座城市幕后的夜神俱乐部挖出个干干净净! 秦浪连道别也没说,事实上,也没必要说。他们彼此相知,这套矫情的客套早就不适用。薛鸿铭看着秦浪拉开门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关于他的传奇。 秦浪,名剑协会第三行动组组长,地位仅次于会长和两大长老,手持名剑鱼肠。没有人见过他近身作战,他的飞剑便足够让人死去,结合了御气和自身手法,使得他可以用任何一个姿态从任何一个角度射出飞剑。或许一个弹指,或许一个微笑,鱼肠一出,必死无疑。 十年前,秦浪出名剑协会一月,斩杀二百二妖魔鬼怪,无一妖一魔低于C级,斩一妖魔,刻一笔纹。回协会后,纹身成龙,领协会一百零八剑承影惩戒。
第五十二章 他和这夜一样深沉 目送着方君君上了楼,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薛鸿铭才放心地离开。刚出了小区,手机的铃声便闹鬼般响起在这寂静的夜。薛鸿铭看了一眼来电,不由有些烦。 这是一个陌生电话,从他住院的时候就开始打了,薛鸿铭嫌这号码没名没姓,也懒得接。不想这个人竟也耐得住性子,风雨无阻,每天不打上了四五通未接来电就睡不着似的。 薛鸿铭这一次接通了,沉声道:“你是谁?” “呵呵,薛大少爷,终于肯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音色清澈,不媚不腻,却很动听。薛鸿铭听她语带嘲讽,又如此清冷强势,一下子就知道了来者何人了。 他唇角微翘,低沉地道:“蓝大警官,我记得你那一巴掌,怎么?准备还我了?” “如果你想的话,我给你这个机会。明天晚上7点,洛河街康家小镇见。” “你这是……向我约会?” “只要你来,随你怎么理解。” 薛鸿铭听见那头蓝馨慧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他想了想,笑容愈发邪魅。 他没有阿木那么自恋,当然不会认为蓝馨慧看上了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美女警官还不放弃抓拿他归案,即使上头已经施加压力。她还想要解开这案情的谜底,要做那只捉老鼠的好猫。 只是……他薛鸿铭从来就不是老鼠,以前不是,现在开始更加不是。 明天以后,谁是猫,谁是老鼠自然知晓。 …… 次日晚上来得极慢,蓝馨慧第七次看了眼手表,终于站起身,草草收拾一番,便准备离开警局。 “准备走了?今天这么早?”谢友峰望见她要离开,诧异道。 蓝馨慧展颜一笑,道:“嗯,今天晚上有事。” 谢友峰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揶揄笑道:“哦,差点忘了,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呵呵……是去约会吧?刘大少回来了?你看,人家还是有心的嘛!” 蓝馨慧玉颜有些不自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笑得甜美明媚。 谢友峰拍了拍她肩膀,催促道:“那就快去吧!” 蓝馨慧匆匆离去,谢友峰有意无意地瞥见她修长美妙的背影,神情掠过一丝复杂。他坐了下来,抽出抽屉看了一眼,抽屉里安静放着一个包装精致可爱的礼物盒,本是色彩艳丽,然而此刻谢友峰觉得它灰暗失落。 谢友峰轻叹了一口气,合上抽屉。 蓝馨慧出来警局的时候,天色已经阴沉,一层层云遮天蔽日,就连天际透来的光也暗沉沉的。蓝馨慧没来得及注意这些,连晚饭也没有吃,开了车前往康家小镇。 到了的时候,方一进门,倾盆暴雨陡然落下,将整座城市片刻沾染得遍地都是水色。蓝馨慧皱了皱好看的眉,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随意点了一些点心充饥。 她看一眼手表,六点五十分,薛鸿铭应该快到了。 然而整整过了半个小时,薛鸿铭才姗姗来迟。外面雨下这么大,他却没带伞,只戴一顶帽子,穿一袭黑色大衣,虽然浑身沾水,却并不狼狈。他四处扫望一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蓝馨慧,笑了一笑,自然地像是多年老友不见,坐在了蓝馨慧对面。 蓝馨慧懒得计较他的迟到,绅士风度这种东西,她压根没指望会出现在薛鸿铭这个无耻之徒身上。她看着薛鸿铭脱下帽子,淡淡道:“这只帽子,我见过。” 薛鸿铭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明白过来,笑道:“你就是因为它查到我的?阿木说得果然没错,女人是敏感的。” “阿木?是你的同伙么?” “以前是。” 蓝馨慧轻柔搅动着面前咖啡,美目却盯着薛鸿铭,道:“现在是私人时间,我们开门见山聊聊,秦西龙赵三杰……是不是你杀的?” 这不是蓝馨慧幼稚,从犯罪心理学来讲,像薛鸿铭这类自视甚高的罪犯,往往具备追求刺激的心理。他们热衷于挑衅警方,挑衅整个社会,他们反而喜欢开门见山:我就是告诉你老子犯罪了怎么样?你们警队照样拿我没辙,来咬我啊! 衣袋内的录音笔在薛鸿铭来之前已经开始录音,蓝馨慧面上波澜不惊,等着薛鸿铭的答案。只要薛鸿铭一点头,那么铁证如山,接下来只要着手证明薛鸿铭不是国安局特工就可以! 以蓝馨慧的背景,查阅国安局机密资料虽然有点难度,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既然正常程序不能惩戒薛鸿铭,那么她就只能用非常手段。 薛鸿铭很平静,反问道:“不管秦西龙和赵三杰是不是我杀的,他们……本来就死有余辜不是吗?” 他说着露出一个笑容,招手叫道:“服务员,给我一杯拿铁,谢谢!” “喝什么咖啡?”蓝馨慧电话响了,她一边挂了电话,一边不容违抗地道:“喝酒吧。我们一起喝。” 薛鸿铭不由失笑,呵,这美丽人儿打的原来是这主意!蓝馨慧见他不回答,黛眉一扬,激将道:“怎么,不敢?” 薛鸿铭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酒还没上来,蓝馨慧便继续刚才的话题,斩钉截铁地道:“秦西龙赵三杰的确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但惩治他们的只能是我们执法部门。你杀了人,就是犯罪!这不能成为非法收入的理由。” 薛鸿铭咂咂嘴,道:“我不缺钱。”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是他杀的人,他也不会收钱,这是替天行道。又可以理解为干脆否定了蓝馨慧的语言陷阱,否认他杀了人。 蓝馨慧见他如此机警,咬咬牙,只好用最后一招了。灌醉薛鸿铭,让他酒后吐真言!她从小长大的环境,身边哪个人不是无酒不欢的? 比酒量,蓝馨慧有很强的信心,薛鸿铭……差远了! 她将刚上来的酒倒入两人面前的杯子,摇头叹息道:“我很欣赏你,但是你不坦诚。” 薛鸿铭举杯,与蓝馨慧如老友般碰杯,道:“对于一个甩了你一耳光的女人,你很难做到坦诚。” 蓝馨慧美目微微眯起,闪动着光,淡淡地道:“那么,你想怎样呢?” 薛鸿铭邪邪一笑,专注地看着晃动的红酒,道“有人和我说过,君子报仇,加倍奉还。你啪得一下甩我一耳光,那么……我当然要啪啪啪还你了。” “这次倒很坦诚。”蓝馨慧轻抿着酒,睥睨着薛鸿铭春暖花开的笑脸,轻蔑地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既然这样……”薛鸿铭举起杯,对着蓝馨慧,玩味得笑:“干了它吧。” 哼……这是下战书了么?怕你不成?! 蓝馨慧微微一笑,举杯,仰首一口饮尽,慢悠悠地道:“祝我们彼此心想事成。” 薛鸿铭亦饮尽杯中酒。 这两个人,一个自负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喝酒如喝水,一个依仗在佣兵团和一群人渣每夜拼到醉生梦死,岂会怕区区一个丫头?于是你来我往,眼见桌上洋酒、啤酒、葡萄酒一一被消灭,留下一堆空瓶子,两人还是面不改色,目光针锋相对,看得店员和客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期间蓝馨慧接了十几个电话,到后来干脆直接挂断不接。只有最后一个来电,蓝馨慧看了眼来电,脸色一变,对薛鸿铭做了个嘘声手势,接通了电话。 “喂,爷爷呀!嗯……在庆祝呢,我没事呢!嗯嗯,谢谢爷爷!爷爷……我跟你说,我好想你做得糖醋排骨呢!嘻嘻……才没有撒娇呢!” 薛鸿铭愕然看着这个强势彪悍的美丽女人竟然也有撒娇卖萌的可爱一面,不得不说,当一个御姐系的女人突然放下了严肃,撒起骄来,那艳光……是个男人都招架不住! 等蓝馨慧挂了电话,薛鸿铭还未从刚才的惊艳回过神来。蓝馨慧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甜腻一面,也觉得不好意思,重重咳了两声,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薛鸿铭面前晃了晃,在清幽又艳的灯光照射下,幻起一片片浮光掠影。 “喂,回神啦!喝酒!” 薛鸿铭猛然惊醒,干笑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转移话题,故作嘲弄地道:“呵,美女就是业务繁忙。” “说什么呢!”蓝馨慧英气的眉一挑,白了薛鸿铭一眼:“今天是我生日,电话才这么多!” “今天你生日?” “我骗你干嘛?” 薛鸿铭想了想,推开椅子,站起身,道:“你等等。” “嗯?喂……你干什么去!”蓝馨慧还来不及反应,薛鸿铭已经径直走出了门。酒精作用下,蓝馨慧也没有多想,坐了一会,猛然回过神来,心里不由一沉! 这小子……不会就这么跑了吧?! 她念及于此,不由开始坐立不安,左等右等还不见薛鸿铭回来,正不耐烦准备起身追薛鸿铭的时候,薛鸿铭带着一把雨伞回来了。 “诺,给你。”他把雨伞挂在蓝馨慧的座位上,一屁股坐回位置,抓起杯子又是饮尽。 “这是什么?” “你的生日礼物。” “哪有人送雨伞……当做生日礼物的?哪有……” 她忽然不说话了,薛鸿铭若无其事地道:“现在外面下雨,你正好用上。” 呵,还真是个现实主义者。蓝馨慧莞尔,她原本是想说哪有匪送警察礼物的。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她二十四年来,收到过的最别致的礼物。 她瞥了眼薛鸿铭,少年面容轮廓清晰,却还未完全展开。他的眼是深沉的,在灯火耀眼的城市里,和被光掩盖的夜一样深沉。明明只有十八岁的年华,却竟然连一丝稚气都看不到。 这样仔细地看,发现他虽然称不上俊朗,却也耐看。 蓝馨慧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不去想了,举杯道:“干杯!” 两个杯子碰撞在一起,杯中的酒各种晃荡如海潮,起起伏伏。 关于酒的战斗是惨烈的,是漫长的。当夜到了最深沉最寂寥的时候,胜负终于分晓。 蓝馨慧醉了。
第五十五章 是妖 车厢静止,在结界里。 薛鸿铭一跃射出,化成一道惊雷! 他握剑的手向后,舒展到了最大,昆吾剑嗡嗡震动,啸声尖利,来势之凶狠,让刘明杰为之动容!刘明杰屈身,双手交叉胸前,妖气浮动,淡淡气纹在面前汇聚成一面护盾。 铿! 薛鸿铭一剑斩下,空气为之撕裂,骤然抖动起来。一剑落下,妖盾碎!昆吾剑去势不减,迅雷般继续劈斩而来!刘明杰大惊失色,仓促再调用体内妖气,终于在昆吾剑斩来时,勉强抗住了这凶悍一斩。 他的身躯吃力不住,倒飞而出,重重砸在车厢墙壁上。刚站住身体,便骇然望见薛鸿铭的身躯腾飞在面前,侧着身体,一腿屈起蓄力! 刘明杰脸色大变,薛鸿铭这一去势快如风雷,来不及多想,便沿着墙壁翻身。砰然一声巨响,陡然强化的腿部强有力地踹碎了动车的墙,整节车厢都在剧烈的摇晃! 刘明杰弯腰,抬头一瞬间,凶光毕露,趁着薛鸿铭这个破绽的机会,长而锋利呼啸地照薛鸿铭的面上扫去。 但薛鸿铭的腿比他快! 伴随着破裂后的粉末,薛鸿铭的腿如疾风,侧身横扫,轻易格挡开刘明杰挥舞过来的爪子,刘明杰更是被逼得退了一步。 这一退,便是迎接薛鸿铭一记极重的摆拳! 妖的反应神经的确比人类要强上不知多少倍,刘明杰只听见耳边刚一起风,便下意识地屈身,让薛鸿铭的拳头擦着他的头皮扫了个空。他还来不及庆幸,眼眸便遽然睁大。 薛鸿铭的膝盖在眼前电光石火地放大,这一下,又狠又重地正中刘明杰脸部! 砰!! 强化后的大腿肌肉何其强悍,清晰的骨裂声响起的同时,刘明杰的身躯便蜷缩着飞起,去势之猛,竟然生生撞破了动车车窗,让外墙生生破开了一个大洞! 薛鸿铭于空中落定,冷眼看着飞出车外的刘明杰跌跌撞撞地爬起,看都不看薛鸿铭一眼,狼狈沿着站台向反方向飞奔逃离。 两者的战力相差太大,薛鸿铭经历过与犬妖和赵阳的战斗,御气虽然没有长进,但战斗经验更加丰富,越发的狠厉和狂暴。他缓缓走出车厢,侧头看着飞奔的刘明杰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里。 刘明杰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面带惊恐之色,只能咬牙拼命跑着。他只不过是一个E级妖怪,碰上御气四品的名剑师,不管他的御气阶级有多么地差,依然不是刘明杰可以匹敌的存在。他终于知道了妖怪里流传的传说是正确的。 名剑师啊……都是一群比妖怪还凶狠的怪物。 他拼尽了全力奔跑着,耳边骤然轻风掠起,刘明杰表情瞬时恐惧到了极致,猛然回头,身后空空荡荡,连人影都没有。 双腿膝盖蓦然有些痒,刘明杰低头,望见薛鸿铭压低的身躯,他的发在高速中怒扬着,现出了他完整的、冷酷的侧脸。 薛鸿铭宛如漂移的飞车,滑出一道弧线,漠然在刘明杰身前站定。刘明杰身躯轰然跌在地面上,数米之外,两只被斩断的小腿在半空中甩动着鲜血砸落在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觉这时候才蔓延开来,刘明杰凄厉地惨叫着,抑制不住地来回翻滚着,万针扎心的痛从膝盖处迅速传达到了身体的每一个神经,让他双目充血,几乎要瞪出来般。 薛鸿铭对于他的凄惨无动于衷,提着昆吾剑,徐徐走到刘明杰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寒声道:“夜神俱乐部在哪里?” 刘明杰忍着疼痛,喘息着,怨毒地望着薛鸿铭,一言不发,目光如刀,似要将薛鸿铭剥皮抽筋般。薛鸿铭这些年见过无数这种眼神,自然不惧,面无表情地抬手,昆吾剑闪电般滑落,斩断刘明杰的一只手腕。 “啊啊啊!!” 本已经麻木的痛觉再一次如海啸般冲击着身体的感官,刘明杰再次凄厉地嘶吼,回荡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久久不息。 “说不说?” 等了半分钟,没有得到回答。薛鸿铭又是一剑,斩断刘明杰的另一只手腕。 “唔……!” 这一次,刘明杰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喉咙里发出宛如金属摩擦的痛苦呻吟,而薛鸿铭依然高高在上地冷漠望着他。 刘明杰张了张嘴,似乎在汇聚着仅有的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惨声道:“你杀了我,蝶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和你们,从来就没有谁放过谁的可能,不死不休。”薛鸿铭淡淡地道,沉吟片刻,目光盯着奄奄一息的刘明杰:“蝶姐,是名字有蝶字,还是……她是一只蝶妖?” 刘明杰惊觉说漏了嘴,但此时也不在意了。他唇角上扬,瞳孔以惊人的速度在放大。 薛鸿铭心中一冷,毫不犹豫地暴退。刚一退,便见刘明杰的身体骤然爆发出强劲气浪,伴随着血色席卷开来!这劲道如此狂野,翻卷着地面碎石冲天而起!薛鸿铭感觉到身躯被已碎石划出了一道道血,冷目凝眸,举剑横档,却依然止不住这狂暴气浪,被巨大的力量轰击而出! 他重重摔在地面上,闷哼一声,片刻后缓缓站起。 风暴停息,刘明杰一块血肉都不存,空气里飘洒着淡淡血色粉末。偌大的站台,竟然硬生生塌下大片,碎石积堆。 薛鸿铭眉头紧锁,懊恼自己大意,他沉默片刻,无可奈何低声道:“结界,解除。” 光须臾收拢,世界在一瞬时黯淡之后,猛然一亮。车厢内灯光明亮,人声鼎沸,电视还在不厌其烦地播着广告。 刘明杰就站在他对面,眼珠骇然睁得大大的,身体微微抽搐。薛鸿铭低头,若无其事地转身,身后传来人体颓然倒地的声音。 “哎?这人怎么啦?!” “哎呀,出事了!” “乘客长!乘客长!!快点来,有人晕过去了!” 人群在骚乱,薛鸿铭安静地离开,隐没在惊慌与热心中。 他走到车门,不久之后,列车因为发生突发事故,而紧急停靠在下一个车站,门开之后,薛鸿铭走出,再也没坐那趟列车。 此时夜已经降临,车轨道上,一盏盏路灯亮得晃眼,犹如白昼,然而别处依然能见识到夜幕的深沉。一阵风吹来,薛鸿铭紧了紧衣服,双手插在衣袋内,孤独一人,孤魂野鬼般在车站保安惊讶的目光下,一个人出了站。 街道空荡荡的,清寂得可怕,这处车站设在郊区外,因此人迹冷清,浑然没有白天的热闹。 薛鸿铭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走着,偶然经过一座公园,想了想,便往里头走去。公园里倒是有许多人惬意地欣赏,大许是因为此时夜还未到深处,正是最美的时候。薛鸿铭施施然漫步,终于找到一处无人的桃花林,当下桃花未开,却有暗香袭来。 薛鸿铭停下了脚步,这处只有一盏灯,他就立在灯下,淡然地道:“想要说什么呢?” “那是……什么?” 身后传来颤抖的声音,薛鸿铭转身,蓝馨慧在路灯余光的照耀下,脸容惨白,黑夜里亦能看得见她瑟瑟发抖。 薛鸿铭默不作声,夜色里他的眼眸没了战斗时的冷冽,带有些许温柔。 “是妖。” 他说。 远方天际,城市的灯火映照在天空,热闹了这冷寂的夜。
第五十七章 是个可怜人 一夜满城低风吟,千光薄云苍穹明。 “嗯……” 蓝馨慧悠悠睁开眼,还带着些残留倦意,她轻呓一声,坐直了身体,伸了个懒腰,将娇躯优雅修长的美态淋漓尽致地痛快展现。待一低头时,望见的是薛鸿铭沉静的眼眸。 于是她猛然想起了昨夜,想起睡梦里舒适温暖的枕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薛鸿铭并拢的膝盖,俏脸起了淡淡红晕。 薛鸿铭顺着她的目光,笑道:“没有流口水。” 蓝馨慧噗哧一笑,俏生生地白了薛鸿铭一眼,道:“本小姐是优雅的。” 她起身,也不赶薛鸿铭走,拿了衣服径直去洗手间换衣。薛鸿铭目光跟随着她高挑身躯,毛玻璃最后遮挡了春光,只能停下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看见她俯身的轮廓。 有时候看不透才是美得让人怦然心动,薛鸿铭心猿意马的如是想。 等了一会,蓝馨慧便走了出来,一边还在撩着头发,扎起成马尾,这一番姿态,又看得薛鸿铭心痒难耐,有些许后悔昨晚没乘虚而入。 蓝馨慧斜眼睥来,道:“你昨晚居然没有碰我,狼披上了人皮?” 薛鸿铭义正言辞地答:“我是正人君子。” “一边去,”蓝馨慧对此不屑一顾,嘲弄道:“你的案底我查得清清楚楚,一夜风流多了去。” 薛鸿铭对此不置可否,他摸出一个烟点上,烟雾如一团云,又缕缕缭绕。 “你见过深渊么?”他道。 蓝馨慧一怔:“深渊?” “我和那些风流的人,大概都是处在深渊的人,看似潇洒,其实迷惘。”薛鸿铭道:“我们仰头看不见光,向前走投无路,要么没有欲望,要么明知欲望却不可能达到。深渊的风是冷的,影子只有你自己一人,偏偏这人间还生得如此艳丽繁华。于是只能遵从最原始的本能,通过激烈的、火热的缠绵,彼此以孤寂遗忘孤寂,就算知道不可能,还在希望肌肤在相拥中感到温热,骨骼在碰撞中燃起火花,看到一丝光明,哪怕只有一刹之间。” 蓝馨慧沉吟片刻,道:“那为什么不找一个人?彼此长久。” “呵,你已如此孤寂,却还指望谁能拯救?”薛鸿铭洒脱一笑,嗤之以鼻:“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没有什么是长久的,激烈之后,长久只会使烈火熄灭,变得不厌其烦。我们这一类人,看透了这种不可改变的事实,长痛不如短痛,一夜之后,各奔东西。本来只要欢愉,再待一天,便有悲伤纠结贪恋,到最后伤害自己,又伤害他人,又是何苦?” 他说得清淡,但蓝馨慧只能承认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的确便是真理。她为此沉默了许久,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眨眨眼,道:“照你这么说,一夜风流的人都是无罪的,都是可怜的,都是有理的?” “它是有罪的,可恨的,无理的。”薛鸿铭站起身,锤着有些发麻的腿,道:“可我们不想孤寂,便只能逾越。当然,不排除热衷于玩弄的男人和放荡的女人,但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是想要欢愉,遗忘深渊里的感觉而已。” 蓝馨慧于是知道了他的挣扎,看似浪荡,却无时无刻不在被某些牵绊拉扯着,举步维艰。她从前觉得薛鸿铭是可恨的,但现在明白了,他其实是可怜的。 她想了想,忽然道:“薛鸿铭,我要谢谢你。但是,你杀了人,我是警察,我还是会抓你的。” 薛鸿铭开了门,站在门边,窗台透来光铺洒在他脚下,而他的身躯埋在阴影里。 “我等你来抓我的那一天。” 他咧嘴一笑,立在光与影之间,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郁。 …… 回到F市的时候,已经烈日午后,薛鸿铭这时才猛然惊觉,这春是如此短暂,转眼夏季又将来临。他今天不想去学校,恰好此时秦浪约见,他便去了。 秦浪是个高雅的人,选择的地方也是清雅惬意,古式竹楼建筑,四周绿林红花,轻风阵阵随流莺摇曳枝叶。楼内人客稀少,无丝竹之乱耳,无人声之喧嚣,倒也清净。 但这清净很快便被打破。 “哟哈!原来是哥们你啊!!” 薛鸿铭捂住耳朵,一脸嫌弃地瞥着兴奋大喊的王晨曦,秦浪端起茶轻抿,也微微皱眉。王晨曦冲上前,一把搂在薛鸿铭肩上,笑嘻嘻地对秦浪道:“浪哥,原来你说的就是这小子啊。早说嘛!” 秦浪面容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叫秦浪就好。” “哎呀,叫浪哥比较亲切嘛!” “我和你不熟。” 薛鸿铭在一边忍着笑,觉得肚子一阵阵地疼。秦浪表情平静,看上去波澜不惊,薛鸿铭却知他已经微微动怒,很快就会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从小到大,他比谁都清楚秦浪,所有的冷静清淡都是装出来的,实则闷骚,忍耐极限也高不到哪儿去。 但秦浪的威严终归是有的,尤其那句“我和你不熟”杀伤力极大,热情的王晨曦大受打击,然而扭头一见薛鸿铭,不由又来了劲。 “嘿,小铭啊,我上次听到关于你的传闻。小明在追一条狗,为什么?因为他在谈恋爱!哇哈哈哈哈哈!” 薛鸿铭的笑容僵住了,他板起脸,学着秦浪的口吻道:“我和你不熟。” “……” 受到双重沉重打击的王晨曦终于安静了下来,在一边黯然神伤。秦浪倒了一杯茶给薛鸿铭,举止之优雅风骚,若没这一身好皮囊,谁也学不来。薛鸿铭倒是辜负了他的风花雪月,仰头一口干了。 秦浪于是再没有给薛鸿铭倒过茶,道:“前段时间查到了什么?” 薛鸿铭如实相告,道:“夜神俱乐部除了林渔火,还有一只蝶妖。” 秦浪点点头,道:“我去过那间小屋了,已经不在了。” 薛鸿铭道:“他们坐不住了。” “我查阅过协会的资料。”秦浪手指轻敲着桌,不急不缓,节奏一秒不差,如此枯燥竟然奇妙地有某种韵律,他道:“的确有这么一门功法需要收集妖和人的心。” 薛鸿铭眼睛一亮,追问道:“是什么?” “变成人。” “变成人?”薛鸿铭一怔,旋即露出一抹冷笑:“妖就是妖,就算变成了人,它还是妖。” “必须在它变成人之前找出来!”秦浪表情凝重,沉声道:“一千多年前,狐妖杨玉环就是用这种功法变成了人,我担心悲剧重演。” 他沉吟片刻,又问:“你发现那些妖怪尸首时,除了被挖走心外,有什么特点?” 薛鸿铭想了想,道:“妖的级别都很低,不超过E级。” “F市哪来这么多小妖怪?” “为了方君君。”薛鸿铭倒不感到奇怪,理所当然地道:“方君君是紫婴体,小妖怪们觊觎她做鼎炉,增加五十年修为。” 秦浪正色道:“方君君不是紫婴体。” 薛鸿铭陡然一惊,身躯猛地坐直了,他盯着秦浪尽是笃定的脸,沉声道:“你验证过了?” “嗯。”秦浪施施然起身,对王晨曦道:“走了。” 王晨曦一愣,愕然道:“啊?这么快?” “已经明白线索了。”秦浪微笑道:“消息源头。” 薛鸿铭点点头,王晨曦却仍有些不甘心,跃跃欲试地道:“浪哥,你先回去吧,我和薛鸿铭再打一架。” 薛鸿铭闻言缓缓起身,猛然撒腿就跑。王晨曦怔了一下,兴奋道:“这么快就要去找场地啦?!” 他就要追着薛鸿铭出去,猛然眼前寒光一闪,精确地贴着他的鼻子划过。王晨曦吓出一身冷汗,望见那片寒光撞上柱子,赫然是一把御气形成的剑。 “办正事。” 秦浪已经下楼,留给王晨曦一道修长而心有余悸的背影。 告别了秦浪,薛鸿铭在徐家吃了晚饭,便独自游荡在这座不夜城里。夜里起了风,刮得极狂,晃动灯火一片片,影影绰绰成疏影。薛鸿铭沿着江边漫步,他望着江面倒映着城市的繁华艳丽,红绿交错一片,随波起伏,极妖媚极惨淡。薛鸿铭有种错觉,似乎觉得江面的城市才是真实的世界。 你看它如此璀璨,却不过浮华成镜花水月。 耳边突然传来极刺耳的车鸣,近在咫尺。薛鸿铭望见一辆银黑小车在路边停下,车窗摇下,一点点现出柳桐那张祸国殃民的妩媚容颜。 柳桐摘下墨镜,这一双明丽眼眸,让江边水月都为之失了光彩,让整座城市都为之一黯。 她摆摆头,唇角轻笑,道:“我车里有酒。” 薛鸿铭不由莞尔,走到她面前,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早些年,便是邂逅,可惜晚了。” 柳桐嫣然一笑,长而黑的睫毛眨啊眨,亦认真回答:“那时你还小,再大些,我已遇见他。” 薛鸿铭耸肩表示无奈,眼见她开了车门,如雪般耀眼的脚踝惊鸿一现。 她今晚穿一袭长裙,立在月下江边,晚风吹拂,似个下凡的仙女。
第五十九章 斩一切有影之物 “唔!!” 薛鸿铭喷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地后退,手捂着胸口靠在墙壁上。 第……十一剑了吧? 世界变得微微晃动,扭曲并且模糊,薛鸿铭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似乎散架一般,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背靠着墙滑落,瘫坐在地上。他知道这是死亡的感觉,亦知他不会死。 承影剑,是杀不死人的。 铸就在周朝,与含光、宵练并称为殷天子三剑,相传即便一个小孩拥有其中一柄,都可以轻易击退三军将士。《列子·汤问》记录,邱炳章死于魏黑卵之手,邱炳章之子来丹以妻儿抵押从孔周手中求得殷天子三剑之一,三剑各自凌厉非凡,然孔周有言在先,此三剑皆杀不死人。 来丹挥剑斩魏黑卵父子,父子两人均不见他手里有剑,以为来丹犯疯卖傻,及至回家,才惊觉得身体疼痛,四肢麻木! 商周之后,再也没人见过殷天子三剑,实为名剑协会所藏。殷天子三剑对于名剑协会来说,有重要的意义,但凡有名剑师打破协议,时情节严重以殷天子三剑惩戒,还妖怪一个交代,不至于妖魔鬼怪心生不满。 身为三剑之首的承影剑,名剑能力自然恐怖。持承影者,斩一切有影之物,你立在灯下,便斩灯影,影断人灭。千百年来,无论是妖怪还是名剑师,都知道承影的可怕。 承影若现,束手就擒。 这就是薛鸿铭为什么选择不逃跑的原因,黄月奏见到了他的影子,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黄月奏只要挥剑斩她自己的影子,便等同于斩薛鸿铭本身。 然而承影剑虽然杀不死人,但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黄月奏挥剑十一次,薛鸿铭便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死亡感觉十一次。 这种滋味,谁都不愿意承受。当年秦浪杀二百二妖魔鬼怪,受一百零八剑承影惩戒,饶是以秦浪之强悍,也险些修为尽废,足足休养生息了三年才恢复过来。 薛鸿铭没有秦浪那般彪悍的身体和修为,若真真要受黄月奏三十六剑,他断然肯定,下场一定是御气尽失,半生瘫痪! 天将要亮,薛鸿铭望见黄月奏手里浮现出了剑柄,剑柄古朴,呈暗青色,一条巨龙,浮现剑柄之上,与握剑的手彼此纠缠浑然天成。地面上,隐约有剑影流动,它明明就在那,然而你若望去,便总觉得它只闪过一个刹那便消失无踪。 承建之影,只在天将亮与天将暗之时有一抹浮光掠影。 “小奏,我……撑不住了。”薛鸿铭颓然低着头,粗重的喘息着。他知道这身体死亡的感觉只会越来越剧烈,承影斩在人身上,除非黄月奏刻意指引,否则疼痛感将会延迟来临。此刻感觉到的死亡,也许不过是第九剑,第十剑带来的。 黄月奏举起承影的手停住,黄金双眸一眨不眨地看了薛鸿铭片刻,安静地将手垂下。薛鸿铭望见那道地面上的剑影消失不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唔!!” 他猛然抬头,闷哼一声,体内经脉如同要炸裂开来般,随之而来的沉重感让薛鸿铭窒息。薛鸿铭张大嘴喘息着,像没了水的鱼,心知这是新一轮承影剑带来的死亡感觉。 黄月奏垂着双手,沉静地站在薛鸿铭旁边,木然看着他挨过最后几道延迟而来的死亡,看着他浑身被冷汗浸湿,如水里捞出来一般。 薛鸿铭感觉这个身体已经不在属于他,湿透的发凝结在他额头,他本是锐利英气的眸因为死过太多次而变得空洞,胸膛剧烈起伏着,只能喘息。 黄月奏微微侧头,静静地道:“疼?” 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全是呆滞无辜。 薛鸿铭连破口大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微若蚊吟地应道:“嗯。” 黄月奏目光盯着他的脸颊,轻轻地道:“蹭~蹭~。”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薛鸿铭心中苦笑,明白这是黄月奏表达的慰问,她总是安静地木然地站着,以言语表达着自己的动作。薛鸿铭扭头望着这张干净可爱的脸,用尽了浑身力气,抬起手,想要去抚摸黄月奏的脑袋。 黄月奏不动声色地偏过身子,躲开了薛鸿铭的手,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薛鸿铭一愣,想起了什么,苦涩一笑。 呵,这样么?秦浪他……还是不肯原谅你么? 身体熬过了最痛苦的阶段,虽然仍然酸痛得像不属于自己似的,但总算喉咙可以发出些声音。薛鸿铭艰难地掏出手机,吃力地道:“喂,120还没来,再帮我打个电话。” 他连手机都拿不住,索性松开手,任凭手机滑落在地上。黄月奏望望地上的手机,又抬头看薛鸿铭,一本正经地道:“不会用。” “……” 薛鸿铭为之无语,心中哀叹一声,只好道:“那我教你。” 黄月奏摇摇头,静静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薛鸿铭脖后的衣领,娇小的身躯拖着薛鸿铭往外走。本来就酸痛不已的身体在与地面摩擦下,又生出火辣辣的灼烧感,薛鸿铭疼得呲牙咧嘴,喊道:“黄月奏,你草菅人命啊喂!!” 这声音直冲云霄,待消散时,街道只留下了薛鸿铭掉落的鞋。 薛鸿铭最终还是被送到了医院,值班医生看到他屁股红肿,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大惊之下,不由分说就将他推进了急救室。薛鸿铭此时反而来了劲,被送往急救室时,他沉重严肃地道:“我要举报你们!” 推车的护士一边奔跑一边愕然,没见过被送往急救室的病人还如此有活力的,忍不住问道:“投诉我们?” 薛鸿铭气急败坏地道:“我提前打了你们电话,说我会重伤,你们为什么不来?!” 护士想了想,恍然大悟:“噢,是你打的啊?我们以为是恶作剧呢!” “……” 事实证明,薛鸿铭的身体确实强悍,医生火急火燎地为他检查时,震惊发现他大的问题都没有,最严重的,只有背后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属严重擦伤。 薛鸿铭对这样的结论嗤之以鼻,心想堂堂承影剑,哪里会让你们轻易查出哪受了伤?小爷伤得不是肉体,是灵魂啊! 但不管如何,薛鸿铭还是住院观察了许多天,黄月奏就一直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目光定定,却不知看向哪里。 …… 未响应酒吧。 “是吗?谢谢。” 秦浪微微颔首,无视周围惊艳垂涎的目光,转身走向嘴里叼着一根吸管喝鸡尾酒的王晨曦。王晨曦见他走来,错愕道:“要走啦?” 秦浪点点头,王晨曦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桌上还剩大半杯的鸡尾酒,无奈地站起身。 “帅哥,这么快就要走了?要不要玩玩?”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突然凑了上来,嘻嘻的笑,浓妆艳抹的脸上在狂野射灯晃动下显得妖媚艳丽。她目光暧昧地打量着秦浪,丝毫不掩盖自己火辣辣的欲望。秦浪还没说话,她忽然一个踉跄,像是摔倒般向前倒去。 嗯哼……马上这个俊美男子就会伸出双手扶住我吧,到时往他怀里一钻,用胸贴着他,大事可成! 女郎得意地想,双手已经伸出,做好了被秦浪扶起的准备。 秦浪微微侧身,在女郎花容失色的尖叫中,冷眼看着女郎重重倒在自己脚下。他明艳的脸无动于衷,跨步从女郎身上越过,径直走出酒吧。王晨曦紧跟在秦浪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摔得惨重的女郎,心中哀叹默数。 第四十一个…… “喂,浪爷,我们这会去哪?”王晨曦快步跟上秦浪,漫不经心地问。 秦浪微微皱眉,道:“曦爷,你让我感到惊恐。” “……,好吧,秦浪!” “我们去看望薛鸿铭。” 王晨曦吃了一惊,道:“他又住院啦?!” “嗯,小奏来了。” “……” 秦浪回头,望见王晨曦脸色古怪地站在后面,道:“有事?” “那个……”王晨曦苦着脸道:“我能不能不去?我私斗了七八次了……” 秦浪淡淡一笑,艳光扑面而来:“最多八剑而已。”
第六十章 带你追逐梦想 秦浪和王晨曦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有人看望了。蓝馨慧和黄月奏各自坐着,她今天忽然想到了薛鸿铭,便打了个电话给薛鸿铭,不想这家伙又住院了。她望见秦浪走了进来,美目掠过一抹震惊。 俊美都近乎妖异的脸容,桃花般一双艳丽水眸,柔软细直的长发随着步伐微微飘荡,真是美得让人不可置信。然而又显然是上了年龄,过了轻狂时候,因此稳重为之内敛,却轻易可见,使得他兼备了另一抹成熟的魅力。 至于秦浪身后的王晨曦,因为秦浪的光芒实在太耀眼,被蓝馨慧下意识地忽略了。 黄月奏站起了身,静默地望着秦浪,秦浪冲她微微颔首,又转而对蓝馨慧微笑道:“蓝小姐,你好。” 蓝馨慧愣了愣,吃惊道:“你认识我?” “几年前,有幸与蓝老爷子合作,见过蓝小姐一面。”秦浪温文尔雅道:“不过那时蓝小姐应该没见到过。” 一定是没见到,这身艳到逆天的皮囊,只怕见过一眼便不会让人遗忘…… 蓝馨慧这样想着,却听薛鸿铭恍然大悟道:“噢,原来那次是你杀的那只A级蛇妖,就是保护这娘们?” 蓝馨慧对于薛鸿铭嘴里的娘们这一称呼很不满意,瞪了薛鸿铭一眼,又转而继续和秦浪道:“你也是名剑师?” 秦浪想了想,又露齿一笑,伸出手,道:“名剑协会第三组组长,秦浪。那位是执法队队长黄月奏,至于我身后这位……二组王晨曦。” 蓝馨慧伸出玉手与秦浪相握,眨眨眼,美眸一瞥,努努嘴道:“那么,那位呢?” “暂时不隶属协会,无门无派。” 蓝馨慧噢了一声,一脸果然如此,认真地道:“怪不得呢,我以为你们协会都是像他这种野狗一样的人。” 薛鸿铭差点要跳了起来,怒道:“你说谁是野狗?!” 蓝馨慧得意地耸耸肩,而秦浪微微蹙眉,顷刻又平静。蓝馨慧看了看这几个人,笑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小奏,姐姐走了哦!” 她笑嘻嘻地伸手要去摸黄月奏的小脑袋,这孩子生得真是可爱,蓝馨慧初次见她,便觉招架不住,打从心底的喜欢。不想黄月奏退了一步,一双清澈的黄金瞳目宁静望着蓝馨慧,认真点了点头。 蓝馨慧一怔,不由有些受到打击,薛鸿铭很没德性地哈哈大笑,道:“**,我家小奏是你随便乱摸的?看着!” 他冲黄月奏挑挑眼,坏笑道:“小奏,捏捏脸!” 黄月奏扭头向他,表情呆滞茫然,道:“呜,好疼,拍开。” “看到了吧?这才是正确的交流方式!” “……” 蓝馨慧走后,秦浪目送她离开,确认她离开医院后,才凝重地道:“那个蓝小姐,你不要碰。不是一个系统的,出了事很麻烦。” 薛鸿铭点点头,咧嘴一笑,道:“这我知道。” 秦浪沉吟片刻,又淡淡地道:“你认识未响应酒吧的阿坤?” “向他买过消息。”薛鸿铭怔了怔,皱眉道:“怎么,你认识他?” “君君是紫婴体的消息是他放出来的。” 薛鸿铭大吃一惊,震惊之后,眯起了眼,道:“他人呢?” “失踪了。”秦浪道:“他不是妖怪。” 薛鸿铭当然知道阿坤不是妖怪,否则在见面之时,凭着强化的鼻子早就闻到了妖气。可是他更痛恨这样的人,迷恋着妖的强大,不惜出卖人类的自尊,助纣为虐。最可恶的……竟敢顺带骗了他二十万!! 他一阵肉痛,脑中却陷入了沉思。阿坤是夜神俱乐部的代理人,那么就是说……赵三杰的消息,是故意透露给他的。夜神俱乐部引导着他查到了赵三杰,他们这么做,目的何在? 完全说不通啊,他追查夜神俱乐部的突破口就在赵三杰,夜神俱乐部却引火**,故意暴露自己? 还是说,赵三杰并非因为他而死,而是早在很久之前,夜神俱乐部便准备除掉赵三杰了…… 秦浪道:“你从他那买了什么消息?” “夜神俱乐部的,关于那个杯子的线索。”薛鸿铭道:“他让我找赵三杰,现在看来,应该是事先布置好的。” “你找了赵三杰?” “找了,但他已经死了,我只遇到了陈志德。” “陈志德?” “他是柳桐的朋友。” 薛鸿铭索性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告诉了秦浪,秦浪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个柳桐,现在在哪里?” “她出国了。”薛鸿铭见秦浪若有所思,心知他在想什么,摇摇头,道:“柳桐她……应该不是妖怪,我的鼻子已被昆吾剑强化,她身上没有妖气。” 除了这点外,种种迹象也能说明柳桐没有这个嫌疑。若她是夜神俱乐部主人,赵三杰又怎么敢绑架陈志德?而且在向阿坤查证柳桐背景时,阿坤的反应也完全不像是认识柳桐的,给的资料亦是完整真实的。 而从潜意识里,薛鸿铭也不愿意相信柳桐和夜神俱乐部有牵连。 秦浪点点头,道:“不要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她就算不是,也许会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既然她出国了,那便等她回来吧。阿坤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已经通知协会协助了。另外,看来还得麻烦蓝小姐了。” 薛鸿铭迷惑,瞪眼道:“找她干什么?!” 秦浪狭长的眸微微眯起,沉声道:“验尸!” …… 黄月奏的承影剑果然霸道,薛鸿铭这一住院,就是将尽一个月。要知道,即便上次与赵阳那般苦战,甚至动用了宁碎,也不过躺了半个月。这样的对比,让薛鸿铭对黄月奏的承影剑越发心有余悸。黄月奏这段时间都呆在医院陪他,也没说剩下的二十五剑什么时候补上。 薛鸿铭于是只好每天祈祷这孩子真的像她外表一般呆萌,迷迷糊糊就把这事给忘了。虽然这几乎不可能…… 刚一出院,便来了事。薛鸿铭前脚刚到徐家,方君君的电话就打来了。薛鸿铭想了想,许久没见到方君君了,这丫头刚开始还打了几个电话,薛鸿铭那时忙着追查刘明杰,也没空接。 “喂。” “鸿铭,能出来陪陪我么?” “……,”薛鸿铭沉默一阵,道:“你在哪?” 方君君约得地方很好找,是一家在F市有些名气的奶茶店,因为味美价廉,所以颇受消费能力不高的学生们喜欢。薛鸿铭一进店,便闻到一股香郁的奶茶味,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他一眼就看到方君君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事实证明,位置不好是阻挡不住天生丽质的。 “还有半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干嘛?!”薛鸿铭坐下,皱着眉道:“复习的怎么样了?” 方君君见到薛鸿铭俏脸一喜,又听他不满的斥责,顿时苦下了脸,愁道:“鸿铭,我作业做不出来了,怎么办?” 薛鸿铭愕然道:“你不是成绩很好的吗?被穿越附体了?” “不是那个作业啦!” 薛鸿铭白白眼,学着方君君娇嗔的语气道:“那是哪个作业啦?!” “是画画……” “不就是画画嘛,看答案就……画画?!” 方君君横了他一眼,解释一番后,薛鸿铭才恍然大悟,只能感叹方君君真真是个逆天的存在。方君君的成绩,一直在年段里稳居前三,就算前段时间和薛鸿铭厮混,耽误了学业,也依然排在前十。 但就是这么强悍的一个学霸,竟然是……艺术生。 大多数人是因为厌恶学习而选择成为艺术生,但方君君不是,用她的话说,她是为了梦想。 梦想是美满的,现实是残酷的。近年来,为培养高素质的创作人才,艺术大考增加了一门应试,就是在高考之前,艺术生必须自主完成相关专业的艺术作品提交,由评委最终评定分数,成为院校录取重要标准。 问题在于,方君君这段时间状态奇差,无论怎么画都画得不满意。薛鸿铭自然不知道自己便是罪魁祸首,方君君每每提起画笔,脑海里便只有薛鸿铭。但薛鸿铭给予她的记忆实在太古怪了,不是在冷漠,便是浪荡。画这种东西,不仅讲究形似,更要求神似意境。 薛鸿铭不以为然地道:“不就画幅画么?你画我就好了啊!” 他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心想自己玉树临风,高风亮节,往画上一站,谁不给满分他找谁麻烦!殊不知这次是自己撞上枪口,方君君眼睛一亮,故作为难,低声地道:“画画要有意境的……” 薛鸿铭深有同感地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对,仔细想了想,陡然瞪眼怒道:“你是说我没有意境?!” “我能想起关于你的画面,就是拿着昆吾剑,斩妖除魔,要不就是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方君君红着脸道,她说了谎,印象里最深的是薛鸿铭的唇吻上她脖子的那一刹那。 但她怎敢说? “……,”薛鸿铭无语了好一阵子,彻底被打败,道:“那你说,要怎么样的人你才能画得出来?” “最好是有积极意义的吧。”方君君想了想,道:“比如辛勤的农民啦,飞身救人的勇士啦,为了梦想流浪的歌手啦……” 薛鸿铭叹了一声,缓缓站起身,道:“走吧。” 方君君一愣,疑惑道:“去哪?” 薛鸿铭抿抿嘴,笑道:“追逐梦想。”
第六十二章 我爱的人,不得好死 黑亮的发丝如海藻般摇曳,一波波地荡漾开来,仿佛永无止尽。唐夏仰首微微张嘴,赤裸的肌肤香汗又细又密,油亮腻滑的光泽闪动着,令人炫目。她四肢如八爪鱼般死死锁住薛鸿铭,似要将他的肉身镶嵌进身体一般。 她白藕般的玉臂缠上了薛鸿铭的脖颈,手指用力地按住薛鸿铭的头,凑首在薛鸿铭耳边,喘息地道:“鸿铭,你爱我么?” 薛鸿铭不回答,只是吻上她的耳垂,唐夏又问了一遍:“薛鸿铭,你爱我么?” 她清楚感觉到有那么一刻地静止,虽然短暂,但轻易察觉。薛鸿铭埋首在她海藻般蔓延的青丝间,如野兽收到威胁发出的警告般,低低地哑着声道:“我爱的人,不得好死。” 唐夏发出一声甜腻鼻音,美目迷离,柔声道:“那我就不得好死。” “我不想你死。” “若你不爱我,我宁死。” 薛鸿铭听闻她这般决绝的话,脑中悚然一冷,如一盆水倾泻而下,让身体里灼烧野火在那一瞬间熄得干干净净。刚才还那么热烈的身体,此刻竟然觉得冰凉得骇人!他推开唐夏,不敢看她迷醉流转的眼,匆匆地道:“我去洗个澡。” 他几乎是仓皇的逃离,而唐夏只是静静看他的狼狈,眸子里掠过一抹伤痛。 鸿铭,至今你还不敢爱任何一个人么?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将会伤害一些人。既然存在,伤害便不可避免,你妄图与世界隔绝,又凭着那份执念不肯放弃这个人间,以为心中无人,即便伤害,也可以做到坦然。可是鸿铭,若我受伤,你也能冷眼观望吗? 唐夏知道薛鸿铭的答案,他从来不说,但是唐夏明白他的挣扎。 唐夏,你是这个繁艳红尘里,我唯一不忍伤害却还是伤害的人。若你有天不再爱我,那我便从此得到解脱。 可是鸿铭,我怎敢不爱你?我知你得到解脱的那一天,从此再没有爱,只剩下不可实现的仇恨。 我怎忍,让你活在仇恨中?让你在白昼下冷眼麻木,在黑夜里独自悲泣? 唐夏幽幽轻叹一声,脑海中又不可抑制地浮现起多年前那一屋的惨烈悲凉,满面骇然瞳孔放大的妖怪,鲜血横流,生机断送,一屋的血腥味弥漫,而那个孩子瘫坐在地上,手持的匕首犹还在滴着血滴,一滴一滴,汇成一潭,比海更凶猛,更惊悚。 光从推开的门外涌进,他回头,仿佛浑身每一处都在颤抖,眸子里,怨毒得如此暴戾,愤怒得如此绝望。 思绪过得如此快,似乎不过才一出神,时间却悄然过去了很久。浴室的水声停了,薛鸿铭裹着一条浴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他面容的仓皇全都不见,灯光下的脸容冷峻平静,又暗又沉。 唐夏温柔望着他,心想这么健硕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长起来的呢?她明明亲眼经历过这个孩子的长大,在认真回想时,却发现这段轨迹是这样的悄然不觉。 唐夏起身,将衣服随意披上,温声问道:“两年前,为什么离开了威士忌?我去找你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离开,至于原因,却都不肯说。” 薛鸿铭道:“我成了名剑师了。” “我知道,”唐夏面容一正,郑重其事地道:“所以,你还是想要找到林宗么?” 薛鸿铭瞳孔一凝,骇然笑道:“不然呢?既然上苍已经给了我这样的眷顾。”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上苍!”唐夏音量不由拔高,顿了片刻,摇头轻叹,缓声道:“鸿铭,你明明知道,就算你成为名剑师,也不可能……” “唐夏,”薛鸿铭却打断了她,沉默片刻,低沉地道:“我杀了阿木。” 他说得极轻柔,却像一记重锤砸中了唐夏。唐夏心中重重一沉,玉眸微微睁开,面容瞬间灰白惨淡。 …… 四处都是枪响,中东特有的土制矮房被子弹打中后,升腾起一缕缕烟雾。这个城市已成废墟,交战的双方都已经开始撤离这个失去价值的城市,只有一些残存势力还在做最后余尾的交战。 阿木蹲靠在土墙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手雷,仔细听着枪响的声音。待枪声略一停歇,他便狠狠咬开拉环,蹭地一下站起,飞快地甩出手雷后便又迅速蹲下。 轰然一声爆裂巨响,隐约伴随着人濒死的惨叫。 “***的!”阿木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李斯特那个**养得,不就上次抢了他一个妞么!竟然让我们来做试探,这下好了,中埋伏了!草!” 薛鸿铭蹲在另一侧,闻言咧嘴一笑,表情轻松:“应该搞得定。” “搞个屁!”阿木瞪着眼骂道:“要是救援来得及,还他娘是个小事,但是李斯特那个***,迟早死在女人手上!谁知道他会不会派救援来?”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弹匣,一把甩给了薛鸿铭:“拿着!” 薛鸿铭一怔,因为外面的枪声又密集起来,只能大声喊道:“我还有子弹!” 阿木没好气地吼了回来:“老子知道!但是子弹不多了,这玩意又不是你自己的,以为每次都有两亿啊?!你枪比我准,省着点用,靠!” 他气急败坏地怒喝一声,猛然起身,砰砰砰地就如洒豆子般凶狠射击,薛鸿铭亦起身眯着眼举枪射击,为阿木掩护。他稍微观察了一下,阿木刚才至少打出了十七八发子弹,但是被打中要害的只有三五个人。薛鸿铭苦笑一声,眼见形势不对,一个飞扑将阿木重新摁回了墙内。 好吧,把子弹尽可能地给我,这是阿木这一年来最英明的决定。 薛鸿铭并不惧怕,形势虽然严峻,但也并非没有逆袭的可能。他对自己的枪法很有信心,就算是李斯特如阿木所说的公报私仇,没有派来救援他一样能够搞定,只是过程麻烦了点。 “阿木,换你掩护我。” 阿木点点头,在薛鸿铭再度直起身躯的时候,亦立刻起身举枪射击。 枪声在突突突地狂响着,外面至少四十多个人,火力占据着绝对优势,但两个少年彼此配合默契,阿木不要命的狠厉,薛鸿铭的沉着冷静,一时竟压制得外头的人进不得半步! 但对方毕竟占据着绝对优势,想要逆转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慢慢消磨。于是枪响此起彼伏,扬起的尘土弥漫着整条街道都是。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渐渐地外头的枪响越来越稀疏,最后静默了下来。 “什么情况?”阿木眼珠滴流滴流地乱转,莫名其妙地望着薛鸿铭,错愕道:“他们这么快就放弃了?” 薛鸿铭眯着眼,举枪缓缓站了起来,摇摇头,道:“出去看看。” “小心点。” 薛鸿铭点点头,谨慎地缓缓走出,阿木戒备地跟在他后头。外面硝烟还未散去,但浓烈的血腥味道已经弥漫开来,从刚才枪响的热闹一下变得死寂无声,巨大的反差产生了诡异阴森的气氛。薛鸿铭进入敌方的阵营,眼前的景象让他目光陡然凝缩! 这是……! 血流成了河,汇聚在一起汩汩流动,如为地面铺上了血色的蛛网。所有人都倒在地上,身首异处,脖颈伤口平滑,显然是被锋利的武器以极快的速度切割而导致的。薛鸿铭望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内心沉到了谷底,本能地想起了名剑师。 “靠!这他妈是什么情况?”阿木目瞪口呆地道,身躯有些打颤:“见鬼!” 薛鸿铭沉声道:“是名剑师。” “名剑师?”阿木怔然,皱眉道:“喂,阿铭,这个时候就别编故事了,我们快走。这地方呆着真他娘让人发凉!” “我们……走不了了。” 阿木听见薛鸿铭低低地说话,心中吃了一惊,顺着薛鸿铭的目光望去,不由生生打了个冷颤。 有道黑影,如鬼魂般悬浮在半空,宽大的法师袍剧烈地飘动着,如同飞舞的黑扇,看不见面容,只有眼眸处两道幽暗红光袭来,穿透着硝烟弥漫的空气,阴冷地盯在两人身上。 锃! 一声清鸣从天际而来,初时细弱蚊鸣,到最后已轰然成巨响,其间过程不过一刹那!一柄剑从天外而来,在两人面前三寸处笔直扎入! 清亮的剑芒泛起一簇簇光晕,剑柄古朴,唯有剑身剑柄相接处镶着一块黄玉,黄玉晃动的光泽比剑芒更亮,如太阳般刺眼欲盲。 名剑!! 这是一柄名剑! 薛鸿铭心中悸动,举枪冷对着那道黑影,沉声道:“名剑师?” “我有一把剑,找一个有缘人。” 它的声音直面而来,音波隐隐气纹翻腾,到薛鸿铭和阿木面前时,赫然浪成滔天怒浪,震得两人心中均是狠狠一颤,如同听见指甲挂动铁器的尖锐声!那声音,又似乎幽幽荡荡,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度袭来,晃荡如水波,以致两人宛在水中央。 薛鸿铭只觉得一阵头晕耳鸣,目光却热切地望着那把剑,那是名剑,他梦寐以求得到的名剑啊!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等眩晕感消失,便迫切地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我有一把剑,找一个有缘人。” “我问你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有缘人只有一个,不是有缘人,就要死。” 薛鸿铭瞳孔骤然放大,和阿木彼此面面相觑,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冰冷恐惧!
第六十三章 若起始无留恋 “啊──!!” 砰!砰!砰!砰!! 阿木忽然发了狂般吼叫着,举枪疯狂地朝那道黑影射击,他双目通红,似乎只剩下了本能拼命扣动着扳机。子弹呼啸着穿透了黑影,如射在空气中一般,黑影破出一个又一个大洞,却不坠落,片刻之后,缓缓重新合上。 这诡异的景象让阿木更加惊恐,他瞪大了眼,身躯瑟瑟发抖,有黑影轰然逼近的错觉,忍不住退了一步。 黑影抬手向苍天,漫不经心地斜斜一挥。 有风卷起黄沙,薛鸿铭脸色惨白如纸,震骇看着这座城市在慢慢风化,无数房屋和街道化成了一片片黄沙,席卷着漫天都是昏沉沉的。不可抑制的恐惧充斥在每个血管,他握着枪,心中充满了绝望。 黑影在用行动冷酷传达着讯息,他们杀不死他,枪械对于他是没有用的。 他不是名剑师,他是……妖怪!! 不,他不是妖怪,而是某种人类不能断定的存在! 阿木同样惊恐到了极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吞了吞口水,扭头望向薛鸿铭,涩声道:“阿铭……” 他的眼珠宛如凝固了一般,然而睫毛在一颤一颤地抖动。薛鸿铭与他天生默契,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逃!! 可是那把名剑……薛鸿铭咬咬牙,机会近在眼前,触手可及,这是他要报仇的最好机会,即使成为名剑师之后也未必能杀得了林宗,但终归是有了那么一抹希望,终于可以让他不用在全是黑暗的世界里痛恨自己的无能。 怎么能放弃! 薛鸿铭面色变幻不定,在苦苦挣扎着,他做梦都想成为名剑师,但若是这个代价是阿木,他无法痛下决心。阿木见薛鸿铭脸色铁青地立在那里,不由大急,吼道:“薛鸿铭!!” 薛鸿铭猛然惊醒,终于咬了咬牙,不甘地望了那柄名剑一眼,从阿木使了个眼色。 你先逃,我来掩护。 阿木会意,不动声色地微微屈起双腿,准备随时奔跑。他却不知薛鸿铭还有另一个心思,只要掩护了阿木安全脱离,那么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只有他能继承那把名剑。薛鸿铭知道这样或许会让那个恐怖的黑影发怒,甚至有可能被杀死。但是这样的机会,此生兴许只有一次,若不能成,他宁愿死。 我……要成为名剑师!! 心中的执念疯狂地冲击着,融入他奔腾的血液里。薛鸿铭眼眸一冷,闪电般抬手,举枪要向黑影射击,掩护阿木撤退! 然而那一瞬间,眼角的余光见到了阿木并没有如预料般飞奔,他亦扬起了手,枪口冷冷指向了薛鸿铭,手指已经开始扣下扳机! 阿木……?!! 那一刹那的愤怒和悲凉是猛烈的,像是有无穷的力量撕裂着身体。是了,在这样可怕的怪物面前,人类又怎么可能脱逃?撕破了脸皮,阿木杀不了他,但阿木必须杀了他,才能存活。 人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又何止是背叛? 电光火石的刹那,薛鸿铭来不及多想,愤怒指引着他的本能迅猛地转身。 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天地万物为之沉寂,只有阿木瞪大的眼,头高高仰着。他的喉结仿佛还在滚动,然而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双膝轰然跪下。 他仰着头望着这灰蒙蒙的苍穹,眉心绽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洞。 薛鸿铭打了个冷颤,不知是什么样的欲望驱使着他奔向阿木,蹲下身子扶住了阿木将倒的身躯。明明是他所杀,心里却没有半分痛快。 阿木的身体在抽搐着,他的肌肤以惊人的速度在变冷。所以大概才能更感觉到薛鸿铭体温的温热,他吃力地转过头,口里涌出一团团血沫,似乎永不停止。他的眸子是灰的、凉的,光彩在飞快地沉沦向黯淡,他抽搐得更厉害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吐出更多艳红的鲜血。 他只能最后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眼眸彻底停止转动,手臂无力垂下。 薛鸿铭望见他的笑,心中陡然一阵尖锐地痛,他张了张嘴,想叫阿木的名字,喉咙却卡住了所有力气。薛鸿铭似想起了什么,俯下身颤巍巍地抓过阿木的枪,哆哆嗦嗦的弹出了弹匣。 他的眸子猛然睁开,而瞳孔凝缩如针,身躯僵硬,所有的血液如坠冰窟,让他几乎窒息! 弹匣里,一颗子弹都没有。 阿木……阿木…… 阿木!!! 薛鸿铭将头垂下,任凭阿木的血沾染了他的脸,双肩微微抽动着,低低的哭泣声钻进在那具冰冷的身体里,他的脸颊已经湿透,伴随着血腥的味道,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是的,你比我聪明,阿木。你一早就知道了这黑影不可抗拒,这命运不可违逆。你太了解我,知我比你更爱惜自己,比你更憎恨背叛,知我心中有执念,轻易不舍。 所以欺骗我,伪装背叛和引发愤怒,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可是阿木,你知我,我难道不了解你比任何人都渴望于生么? 你可知,为了你,我已愿意放下执念! 薛鸿铭仰起头,苍穹静默,尘土犹在飞扬,而那道黑影已经消失无踪。他双目充血,怔然了许久,任凭眼泪滑落下巴,滴在阿木凝固的笑容里。他放下阿木,徐徐站起身,庄严肃穆地缓慢向那把剑走去。 剑的锋芒在光的耀动下更加森冷明亮,薛鸿铭伸出手,手腕沿着剑锋向上滑动,动脉的血汩汩如泉涌,将剑沾染成血色。名剑发出低低的嗡鸣,黄玉陡然迸发了光,涌进了薛鸿铭的胸间。 吾剑之名昆吾,承天地之灵,秉日月昼夜。 以不屈之魂,斩天地万物。 结不息生机,迫敌之俯首。 千雷万霆,断兵残剑,皆为我阵前。 “嗬嗬嗬嗬……”薛鸿铭手握昆吾剑柄,垂着头低而沙哑地笑,笑声刺耳悚然,压抑疯狂。他猛然扬起脸,面上狰狞悲愤,似有一道虚淡之影轰然扩大,直冲云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嘶吼声起,透明的气浪轰然震荡而出,席卷着这消失的城市,扬起惊石狂沙,砂砾相撞,摩擦声如暴雨骤落! 有泪还不肯停,落在沙中,顷刻干涸。薛鸿铭知他此生,再不敢爱任何人,他所爱之人,总有失去,总有不得好死的一天。 若起始便无留恋,那么最后,便也不那么痛吧? …… 唐夏安静听着他说,痛惜地望着薛鸿铭木然的脸,不再劝他放弃报仇了。若从前薛鸿铭是执念,那么现在,便是命运,再也没人可以劝他回头。 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放弃,那么所有失去的,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他可以泯灭人间,可以忍辱负重,然而对于身上这沉甸甸的另外一些存在,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他已不再是为自己而活,背负得太多,只能步步行走。 唐夏心中一痛,走上前去,拥抱着薛鸿铭,感觉到他的身体是凉的,毫无温度的。她素手轻轻扯下了薛鸿铭的浴巾,细白牙齿咬了薛鸿铭的耳垂一口。薛鸿铭猛然觉得一阵痛,然而这痛觉如火,重新燃起了他心中野火。 他用力地抱着唐夏,将她重重摔在床上,如野兽般压了上来。 迷乱中,唐夏的一只纤手摇摇欲坠地伸出,熄灭了灯。屋内顷刻黯淡无光,只有唐夏的肌肤熠熠生着白莹莹的光。 情欲之火,虽然不能解决长久,却能有短暂的温存,温热彼此肉身。激烈火热的缠绵,才能让人沉迷投入,遗忘所有情绪,贪恋那一夜欢愉。 有的人外表怯弱,却任凭风吹雨打,选择勇敢面对一切,而有的人,看似坚强冷酷,实则再不能承受,不堪一击。
第六十四章 她是我姐 唐夏时隔两年才重逢薛鸿铭,而薛鸿铭亦需要这凶猛的肉欲让自己沉沦,遗忘伤痛。于是两人干柴烈火,一夜战况野火燎原,激烈程度,简直只能以惨烈来形容。这样不知节制的折腾,导致的后果便是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两人才幽幽醒来,并且依然还带着强烈的倦意。 唐夏只觉得身躯发软,每一处都是懒散,她侧翻过身,将头枕在薛鸿铭胸膛上,玉手搂着薛鸿铭的腰,懒懒地道:“喂,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什么?”薛鸿铭昏昏沉沉地道,又似想起什么,霍然脸色大变:“你有了?!” “你倒是想!”唐夏娇嗔白了薛鸿铭一眼,正色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上了学,那么继续考大学吧。” 薛鸿铭一怔,断然拒绝道:“不去!” 唐夏毫不退让,斩钉截铁地道:“必须去,听话!” “我去鸿翔高中,那是逼不得已,你说我就一耍流氓的,去大学干什么?”薛鸿铭一脸不可理喻地道:“再说了,就我这学习成绩,大学?呵呵,大便比较合适。” “你现在有点钱,以后呢?总要为自己生活考虑不是?而且上大学是必须的事情,多少能学到一些东西。”唐夏苦口婆心地劝,又做了保证:“至于高考成绩,只要你说想去哪个学校,我都可以帮你进去。” “我脑袋有坑才去那地方浪费时间,不去!”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唐夏气得推开薛鸿铭,瞪了薛鸿铭一眼,眼圈发红,没好气地道:“我胸口有点喘,你去我衣服口袋拿药过来。” “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吗?” 薛鸿铭最受不得唐夏这副哀怨委屈的模样,即使明知她是故作如此,但每每她一露出这样的表情,便会想起幼时她照顾着自己的温柔,他对任何人都可以心如铁石,惟独对唐夏不行。唐夏见他妥协,展颜一笑,刚才的委屈恼怒全都荡然无存,俊俏的小脸烟视媚行,亲了薛鸿铭的脸颊一口,权当奖励。 “这才乖!” “唐夏,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呀,可你还不成熟啊。” “我不成熟?我让你看看我……成不成熟!” “哎呀!你干什么?咯咯……鸿铭,别闹,快下来!唔……” 一时娇笑流莺,春光无限,两人又是纠缠胡闹了一阵子,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穿衣。唐夏顺手梳理头发,发丝被猛然扬起时如烟火绽放,璀璨艳光让无意瞥见的薛鸿铭顿时失了神。唐夏似乎知道薛鸿铭在痴痴看她,嫣然轻笑,道:“我8月3号回协会。” 薛鸿铭挑挑眉,诧异道:“这么快?” 现在距离八月三日也不过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薛鸿铭本以为这一次唐夏来便不会走了,至少会陪他过完这个夏天,没想到唐夏竟然这么快就要离开。 “本来可以赶在小奏之前来的,”唐夏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临时会长又胡闹了,只好解决之后才赶过来。这边的事,我都听小奏说了。” “李云东?”薛鸿铭咬牙切齿地道:“那**是故意的吧?!” 也难怪薛鸿铭如此怀疑,唐夏要赶在小奏之前到F市,必然是听说了他的消息,前来保他的。但会长李云东偏偏选这个时候胡闹,唐夏身为协会首席理事,也就是类似会长秘书的角色,自然不能脱身,这不是故意拖延是什么? 不想唐夏面容古怪,哭笑不得道:“不是,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薛鸿铭一愣:“那他想干什么?” 唐夏眨眨眼,凑到薛鸿铭耳边低语,薛鸿铭面色亦变得古怪,错愕道:“这个奇葩……” 本来下午时候,唐夏是想拖着薛鸿铭逛街的,薛鸿铭闻言色变,正在思量如何脱身之时,班主任张达打来了电话。大致意思是说,今天是高三年举行高考最后动员大会的日子,让薛鸿铭最好来一趟。若是以往,薛鸿铭定然敷衍了事,然而此时他真想狠狠拥抱张达,忙不迭地答应了。 计划落空的唐夏自然有点不悦,但薛鸿铭的理由义正言辞地让她不容反驳:“你不是要考大学吗?我这是表明态度,对高考要严肃认真对待!” 唐夏明知他鬼话连篇,一来被噎得无话可说,二来也不愿强求薛鸿铭,便放薛鸿铭走了。薛鸿铭如蒙大赦,飞一般地拔腿就跑。唐夏微笑凝望他的背影,眼里满是爱惜。 到了鸿翔高中的时候,操场已经人山人海,薛鸿铭找到了自己班级的位置,便坐了进去。不想方君君和他身边的同学默默地换了座位,坐在了薛鸿铭旁边。薛鸿铭皱皱眉,望了一眼沉默的方君君,感觉气氛怪怪的,浑身不自在。 动员大会比想象的还要无聊,但薛鸿铭认真地听着,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这时他才猛然惊觉,原来一直以来,他从未有好好体验过这样的生活,青春洋溢满怀梦想的校园,活泼而还不知太多忧愁的同学们,薛鸿铭四下扫望,这一学期来,他们彼此并不相熟,然而此刻那一张张在烈日下的脸竟然都显得如此生动。 他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不知是将要离别,还是醒悟这样的生活并不属于他。 朝闻夕死,薛鸿铭放下心情,专注着听校领导夸夸其谈又空泛的讲话,连他也不曾意识到,他正在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大会结束的时候,校方宣布今天开始取消晚自习。人群如蚁向校门口走去,而薛鸿铭安静地坐着,方君君见他未起身,也陪着他坐着。在人海里,他们像两颗顽固的石头。 薛鸿铭终于起身,此时人影渐疏,他的脸上又是那种常有的,漫不经心的表情。方君君安静地与他并肩走着,听着傍晚的风微微卷着,而内心在徘徊挣扎。她犹豫了许久,终于细弱地轻叫了一声:“鸿铭……” 薛鸿铭回头望她,方君君低着头,不敢看薛鸿铭的眼,涨红着脸,忐忑地问:“那天的那个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 她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但仍然不死心地想要再确认一次,让薛鸿铭亲口告诉她。 薛鸿铭面色怪异,仔细地想了想,依然没法给他和唐夏的关系下个定义,只能含含糊糊地道:“算……是吧。” “算是?”方君君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地望着薛鸿铭,忽然又想起什么,扭捏着小声地道:“那是什么意思?” 薛鸿铭皱了皱眉,然而望见方君君小心翼翼的柔弱模样,心中一软,道:“我也说不清楚,别问了。” “……,嗯。” “我送你回家吧。” “嗯。” 两人并肩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中,方君君一路低着头不说话,薛鸿铭也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方君君一些事。让他放心的是,方君君的高考准备并没有因为收到影响,信心很足。薛鸿铭不由想起初时和方君君刚认识那会,两人都彼此不说话,薛鸿铭习惯沉默,而方君君也不敢招惹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开始不习惯沉默了呢?薛鸿铭粗略地回想,却没找到答案,他不是个文艺青年,对于这样没有意义的小迷惑没有追究的兴趣,便索性不想了。 在方君君家楼下将要分别时,方君君向他笑着挥挥手,薛鸿铭只是点点头,待她转身要上楼时,忽然心中悸动,叫住了她。 “君君!” 方君君回头,迷惑地望着沉在夜色里,只透出隐约轮廓的薛鸿铭。 “她是我姐。” “啊?” “她叫唐夏,是我姐。” 方君君脑中一冷,猛然明白薛鸿铭说的是那个她在意的女人,然而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时凌乱在夜中,待回过神来时,薛鸿铭已经走远,留给她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踏踏踏脚步声。 他的脚步沉稳而一致,背影隐约而模糊。方君君痴痴看着与黑夜沦为一体的那道背影,忽然极愉悦地笑了起来,转身蹬蹬蹬地小跑上楼了。 薛鸿铭,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 倒那时,我希望你给我一个答案。 不管是好是坏。
第六十五章 绝望里行走 每年高考这天,热闹程度恐怕不亚于中秋、春节这样的传统大节,一个个路口的交警严正以待,比孩子更加焦急忐忑的家长们拥挤在校门口。人人都知道读书无用,但高考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毋庸置疑是具备改变未来的伟大力量。 命运的转折有时是悄然,而有时是明目张胆的,所以人们都渴望把握每一个这样明确的机会,心理压力之大自然可想而知。但对于薛鸿铭来说,高考是轻松的,一来他不是普通人,二来他的命运早已在十三年前的那场惨剧遽然转折,从此不断下坠,仍一步步想要爬出深渊。 前面三科薛鸿铭都是提前交卷,事实上他是很认真做题的。但奈何他和题目之间,谁也不认识谁,只好萍水相逢,随便选一个且看缘分。然而到了最后一科的时候,他忽然有了留念,想好好消磨这最后结束的时光。 卷子已经做完了,于是他一边观望四周严肃凝重的少年少女们皱眉深思,一边在梳理着关于夜神俱乐部的事。秦浪的验尸很顺利,他是名剑协会组长,有全权代表名剑协会的权利,在上级命令下,警局不得不放行。赵三杰的死没有疑问,而秦浪也找到了希望验证的一点。 事实证明,赵三杰死前曾被种下妖毒,夜神俱乐部应该就是利用这点来控制赵三杰。这妖毒已经确认是一种花粉被妖气炼化而成,综合薛鸿铭杀死的刘明杰的证词,基本可以断定夜神俱乐部掌控者除了林渔火外还有一只蝶妖。 而失踪的阿坤也已经找到,名剑协会的资源何其庞大,外围人员很快便找到了阿坤。只不过有人比阿坤更快,所以协会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线索看似都被斩断,但秦浪和王晨曦利用协会在F市的资源,又找到了一条线索。 夜神俱乐部,应该是一家酒吧,但是隐藏得极深。然而薛鸿铭相信,决战的日子不远了,按照这样的排查速度和名剑协会的能力,这家酒吧无论隐藏得多深,都将被挖出来! 集合了鱼肠、大梁氏、昆吾剑,甚至还有承影剑以及唐夏,薛鸿铭不认为夜神俱乐部若现出真身,有这么巨大的力量抵抗! “铃铃铃……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作答……” 薛鸿铭听见结束铃声,起身交卷,他来时什么都没带,走时自然轻松。下了楼,走到校门口时,便望见方君君立在人群里四下张望,望见薛鸿铭时笑靥绽动,冲薛鸿铭招招小手。 “考得怎么样?”她问。 “很简单啊。”薛鸿铭大言不惭地道:“半个小时就做完了。” “是吗?”方君君狐疑地望着薛鸿铭,小鼻子微微抽了抽:“那么,你想报哪里呢?” 薛鸿铭就一流氓,哪里知道那么多大学的名字和特色?他想了想,只记得徐倩的大学名字,便随口道:“X市理工大学吧。” 方君君惊讶地睁大了眼,稍后肃容,认真地道:“鸿铭,理工大学分数很高,你考不上的。” 她说得真挚诚恳,但薛鸿铭为这样赤裸裸的鄙视不由恼怒了,他瞪了方君君一眼,下巴扬起,道:“你小孩子懂个什么,小太爷有人罩着!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进的鸿翔高中?” 方君君吃了一惊,没想到薛鸿铭背后的能量竟这么大,竟然能改变高考结果。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唐夏绝世风华的身姿,心中突然有个莫名的念头:要是那个女人的,应该是……可以的吧? 她与唐夏不过一面之缘,然而那个女人给她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似乎云淡风轻,又像无所不能。 “真的?” “等着瞧呗。” 方君君却忽然轻松了,雀跃道:“那我也报X市理工大学了!” 薛鸿铭一怔,心中莫名一沉,沉声道:“你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人,瞎参和什么?” “我是艺术生啊。”方君君撅撅嘴,道:“去哪不都是一样?还是……你不想我和你在同一所大学?” 她怯弱地望着薛鸿铭,薛鸿铭不敢看她的眼睛,言不由衷地道:“没那样的事,随便你了。” “嘻嘻……!薛鸿铭,你脸红了!” “你看错了。” “嘻!” 这一天,就如方君君的心情,明媚而温暖。花草在风中摇曳,落下了斑驳的光影,虽然酷热,但人心有时真得敌得过这苍穹的喜怒。接下来的日子是美好的,虽然薛鸿铭并不常出现,但方君君每每想起他们共同在大学的生活,便脸如火烧,芳心羞涩窃喜。 她单纯如一张白纸,对薛鸿铭又是全心信任,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薛鸿铭会欺骗她。 直到唐夏找她的那一天,那天在志愿填报之后,再也不能改动。 唐夏是在她楼下等到方君君的,方君君那时才刚下楼,穿素白碎花连衣裙,刚转过楼梯口,便一眼就望见了唐夏。唐夏随意地站着,身姿并不挺拔笔直,却有夺人光芒。 “方同学,方便聊聊吗?” …… 唐夏选的地方很精致,是一处靠在河边的露天咖啡厅。方君君望着河面上水波闪耀,波光粼粼,阳光分明刺眼,但在巨大的露天伞遮蔽下竟然变得明媚,热度传递身上,迎着风,舒服惬意,似乎这世间一切都是有生命的。 唐夏上身穿白色小衬衫,很薄,能隐约望见内衣诱惑的黑色,下身一条小洋裙,不着丝袜,又细又直的两条小腿白生生泛着生,路过的人,没有不诧异惊艳地望着这个慵懒轻松的女子。 但方君君却知,在这个女人身上,不动声色便是致命诱惑,这诱惑让人心猿意马,也让人忐忑不安。方君君小吸了一口杯中饮料,透进肺部的凉爽让她忍不住眯上了眼,又抓着吸管,无意识地搅拌,怯怯道:“听薛鸿铭说,你是他姐姐?” “嗯,他说的没错。”唐夏温婉笑道,又似想起了过往,玉眸中水色迷离,略有暗沉:“他是个孤儿,我收养了他。” “孤儿?!”方君君震惊地长大了嘴,勉强笑了笑,道:“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那是他不能承受的过往,任何人都轻易不提,知道的人也轻易不说。”唐夏点了一根烟,她吞吐的烟雾有着说不明的优雅柔媚,她道:“那么,你想知道吗?” 方君君犹豫片刻,弱弱地问:“可以……吗?” 唐夏笑了一笑,道:“他是孤儿,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火中,浑身是血。他的父母,被一个叫林宗的妖怪杀了。” “所以……他才这么地仇恨妖怪?” “当你眼睁睁看着至亲就在眼前被生生撕下肉吃了,你也会如此。”唐夏幽幽一叹,脸容掠过一抹哀痛:“所以他从小就梦想着成为名剑师,可是……即便现在,他成为了名剑师,也不可能达到他所期望的。林宗之强,没有名剑师能够单独杀死。” 方君君于是沉默,她从未想过薛鸿铭的过往竟是这样。那个总浪荡如孤魂野鬼潇洒的人,那个在战斗时冷酷无情的人,大概也只有这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她忽然感到很沉痛,她以为薛鸿铭近在眼前,原来真实的薛鸿铭是孤寂的。 明明知道这是条绝望之路,却仍固执地行走,每走一步身上便沉重一分,却不敢回头。 薛鸿铭他……大概也对此不抱有希望的吧? 只是这个世间,没有希望的事情太多,就像花不能长盛,月不可永远圆满。你明知这些,却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只求个凉薄的安慰。 这应该是,最悲哀的事情了吧? 方君君感同身受,突然觉得一阵尖锐的痛。然而她知道,这样的痛楚远不及薛鸿铭,薛鸿铭的痛是轻微的,确实冗长的,浸透在漫长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片刻不得安稳,不可脱离,不可逃避。 她道:“那名剑协会难道不能帮他报仇么?” 唐夏叹息一声,道:“他的恨太偏激,不能容忍名剑协会维护稳定的宗旨,不能容忍一个和妖怪合作的协会。” 五年前,当唐夏知道十一岁的薛鸿铭望见名剑协会接待了做为卧底的妖怪后,便知他离去已是必然。那晚她经过关押妖怪的小屋时,听见那只还有利用价值却因危险而被锁住的妖怪在惨叫,她站在窗外凝视许久,屋里亮着黄橙橙的光,沾染了血色。 身材还弱小的薛鸿铭扑在妖怪身上,一刀又一刀狠厉地扎着身下的妖怪,那妖怪抽搐不停,嘴里吐着血沫,却在疯厉地长笑。 “哈哈哈,可怜的人类!哈哈哈!” 唐夏伫立在窗外,任凭薛鸿铭发泄着仇恨,感觉薛鸿铭的每一刀落下如扎在她肌肤上一般。她咬着牙,默默承受。 当刀终于不再扬起,当那个男孩如一匹手上的兽低低喘息,唐夏才推了门,望见薛鸿铭转过来的眸子,那里暴戾狰狞,又灰凉绝望。 应该是那时起,薛鸿铭在她的心中再也不是一个孩子,而是需要救赎的男人。唐夏走上前,抱住薛鸿铭,薛鸿铭伏在她胸口,身体簌簌发抖,却不哭泣。在那么一瞬间,唐夏心中涌动,却无能为力,只有荒唐的念头告诉她唯一安慰的方式。 她吻上了薛鸿铭,那是薛鸿铭第一次接触到女人的红唇,然而他并不震惊,似乎除了仇恨,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动容。 他热烈回应着唐夏,扔开了刀,扯烂了唐夏的衣裳。 两个月后,协会还在争论是否驱逐薛鸿铭,薛鸿铭已经踏上了寻求练习枪法成为驱魔师的路。 唐夏联系到了威士忌佣兵团,亲手送他踏上这条不归路。
第六十六章 爱他如同爱自己 经历是一个过程,然而回忆确实很短暂,似乎只是提取了当时精华的情感,在一个刹那之间从大脑皮层电光火石划过,随后不留一点尾音,来得仓促,走得潇洒。唐夏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看着方君君清丽秀气的小脸,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慢条斯理地随口道:“听鸿铭说,你在御气修炼上很有天赋。” “啊?”方君君不知在想着什么,听到唐夏说话像是猛然被惊醒般,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他自己太笨了啦……” “不用谦虚,半个月就能将御气修炼到二品的,这份天资,即便放在天才辈出的名剑协会也足够惊人。” “可是……我这三个月来,好像都没有突破的迹象耶……”方君君垂下头,沮丧道。 唐夏不由笑了,嗔怪道:“你呀,别太贪心了。御气之路,本来就是越到后面越难。对了,鸿铭没教你三品之上御气修炼的法决吧?” “没有,他说御气修炼要一步步来,怕我贪图进度,反而会收到影响。” “都是借口,听他鬼话连篇!”唐夏莞尔,想起薛鸿铭说这话时厚颜无耻的坦然神色,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不教你,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这是我当年拒绝给他三品法决的借口呢,他倒好,用到你身上了。” 方君君错愕道:“那你为什么不教给他?” 唐夏摇头叹息,道:“我不想他复仇,他这一生,不该沉在那样沉重的信念中。” 方君君沉默片刻,轻声道:“唐夏姐,你到底希望不希望薛鸿铭报仇呢?” “这个呀,”唐夏望去江边,小脸呈现出一抹恍惚的神色:“看心情吧。” 方君君为之惊愕,唐夏却不再谈这个话题了,她与薛鸿铭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弄明白这个问题。她不想薛鸿铭复仇,因为那是无望而沉痛的,然而又不忍薛鸿铭挣扎在无力与痛恨边缘,总是尽量满足着薛鸿铭想要的一切。 她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一册小本,递给方君君道:“这是御气三到五品的修炼法决,我想你也许需要。” 方君君看了那本册子一会,却没有接过,唐夏也不问,只是安静等待着。 她知道方君君有话要说。 “唐夏姐,”半响,方君君似鼓足了勇气,决定开门见山,细弱地问道:“你知道……我喜欢薛鸿铭吧?” 唐夏点点头,微笑道:“看的出来。” “那么,”方君君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唐夏精致的容颜:“唐夏姐呢?” 唐夏依然微笑着,平静地道:“我爱他。” 这个答案让方君君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她在突然之间失去了与唐夏对视的勇气,低下了头。唐夏见她如此,伸出纤细修长的五指在方君君面前晃了晃,调笑道:“怎么?一下觉得我们是情敌关系了,不知该说了什么吗?” “不、不是。”方君君心头慌乱,连忙否认道:“只是……可是,唐夏姐,为什么给我这个?” 她扬了扬桌上记载御气法决的小本子。 “因为我不能让他脱离那些沉闷,他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我们其实同在一个世界里。”唐夏望着方君君道:“但是君君,你不同。你是突然进入他的生活的,他的一切本以稳定,而我希望,有一天,你这外来的冲击能带给他阳光,哪怕一丝都好。” “你……不介意吗?” “君君,你还没到了那个时候。你现在为他痴,为他发狂,觉得一切都应该有你的影子。”唐夏笑道:“若你经历种种后,心中依然有他,便知我如何爱他。我不为他痴狂,不想占有他,我爱他,如同爱自己。” 她说时脸容是平静的,眼眸却微微眯起,弯如新月般凉薄清冽,却让方君君知道她爱薛鸿铭已经深入骨髓,不狂热,不固执,如同自己本身,如同空气,融进在往后一切光阴里,不肯减一分一秒。 方君君很羡慕唐夏,她细细体会唐夏的话,知道到了她爱已修到了境界,而自己就算想要如同这样,奈何缺少太多,身为他人,又怎能体会? 方君君忽然很敬佩唐夏,她将小本收下,郑重其事地道:“唐夏姐,有一天,我会像你一样的。” “别这样,说得我很伟大似的。”唐夏哑然失笑,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高考考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 “我听鸿铭说你的成绩很不错,考上G市交通大学应该是没问题吧?”唐夏顿了顿,揶揄道:“你应该和鸿铭报的都是这所大学吧?” 啪…… 方君君如遭雷击,手里的本子滑落在地,唐夏诧异地望着脸色惨白的方君君,关心问道:“怎么了?” “噢,不,没什么……”方君君勉强一笑,弯身捡起了本子,顾左右而言他:“今天的天气不错。” 唐夏微微蹙眉,隐约觉得方君君有事瞒着她,却也不便多问,于是笑道:“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得走了。下午的飞机,还要去接小奏呢!鸿铭这孩子,嘴巴是硬的,我不在的时候,他有冒犯你的地方,你别介意,如果受了委屈,可以给我电话。” “嗯……” …… 薛鸿铭走出机场的时候,望见唐夏乘坐的飞机呼啸着飞上苍穹,最后渐渐缩小,直至完全不见。他伸手摸了摸嘴唇,唇边似乎还残留着唐夏与他吻别的淡淡香味,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失落。正在烦闷时,方君君来电话了。 “喂,嗯……没什么事……在哪?” 半个小时后,薛鸿铭走进了教室。暑假已经到来,校园里没了往日热闹,只有炎炎酷热,光凶猛地打下来,有些刺眼。 方君君就坐在她的位置上。 “叫我来这干嘛?”薛鸿铭走上前坐在方君君桌前,瞥了瞥方君君的脸,调笑道:“高考一解放,成灭绝师太了?” 方君君面如寒霜,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薛鸿铭,眼圈突然泛了红:“为什么骗我?” 薛鸿铭见她莫名其妙地要哭了,有一些慌乱,惊愕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 “好好说话!”薛鸿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又见方君君清泪落下,心中烦乱下断喝一声,不想方君君见他还这么凶自己,哭得更厉害了。薛鸿铭无奈,只好举手投降,真挚诚恳地道:“我讨厌你了什么了我?扣个帽子,也得说清楚理由吧?” 方君君抹了抹眼泪,气呼呼地道“你志愿填报的什么学校?” 薛鸿铭心中一沉,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他干笑两声,又见方君君认真严肃如审犯人一样盯着他,立刻端正态度,装模作样地思索了片刻,道:“我忘了。” “忘了?” “那么多学校,那么多代码,我随便填的一个,哪记得是什么啊!” “可是你告诉我你报的是理工大学!” “那个……”薛鸿铭想了想,郑重其事地道:“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记错了?”方君君真是气极了薛鸿铭,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叫道:“是因为不想和我同一个学校吧?!我知道你嫌弃我,我就是一个花瓶,不能帮助你什么,只能给你拖后腿!可是……可是你如果不想和我在一个学校,你直说呀!” 我直说你愿意么?薛鸿铭心中讥诽,他本是生性凉薄的人,将就着方君君已经足够给方君君面子,没想到方君君竟然还冲他叫唤起来了。薛鸿铭心烦意乱之下,冷冷地道:“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些?” 方君君见薛鸿铭沉下了脸,猛然惊醒,心知自己刚才失态了。她的气势都是萎靡下来,低低抽泣着,轻声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么?” “我没有讨厌你。”薛鸿铭见她这般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中莫名一阵沉闷,他道:“方君君,相信我,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才这么做的。” 方君君还想再说些,薛鸿铭却生怕她再问下去了,抢在她未出声前说道:“秦浪找我还有事,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他逃也似地离开教室,方君君本想追上去问个清楚,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方君君瞥了眼来电,面露诧异,还是接通了。 薛鸿铭出了教室被飞奔离开,直到下了楼没见到方君君追来才松了口气。他的确是故意欺骗方君君的,他不是笨蛋,虽然不确定,多少能感觉到一些方君君的意思。然而此生他已注定颠沛流离,又怎敢再爱他人? 他捂着自己的胸膛,那里,心脏强劲有力地跳动着,薛鸿铭明白,这是因为他心中再没有其他人,因而可以专注于生命,因而可以免去未来诸多悲痛。 “鸿铭!!” 身后传来方君君高声叫喊,薛鸿铭浑身一激灵,回头看见方君君近在咫尺,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方君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薛鸿铭渐渐消息,不禁又急又气,尖叫道:“薛鸿铭,出事了!!” 薛鸿铭宛如未闻,跑得更快了。 “志德大叔出事了!” 薛鸿铭猛然停下,伫立在那片刻,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折了回来。他停在方君君面前数米处,大有情况不对立刻转身就跑的架势:“陈志德不是和柳桐去巴黎了吗?” 方君君见他这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然而听薛鸿铭问话,俏脸也凝重起来。她组织了一下这个劲爆的消息,道:“他们前天就回来了。” “那还有什么事?” “柳桐姐她……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第六十七章 她似这月儿,是不可拥有 薛鸿铭和方君君赶到酒吧时,陈志德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他趴在桌子上,醉眼朦胧地望薛鸿铭和方君君,傻呵呵一笑:“呵呵,你们……来啦?!” “天呐,大叔,你喝了多少酒?”方君君惊呼一声,上前扶起陈志德。薛鸿铭不动声色地走到吧台付账,而陈志德也不拒绝,任由方君君扶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酒吧。三人拦了一架车,途中陈志德还因为饮酒过多,而不得不下车狂吐了一次。 都市里的夜色红红黄黄耀成一片海,如梦如幻,有个人立身其中,扶着一株小树尽情呕吐,让酒精**自我,让身体难受接替心中痛苦。薛鸿铭坐在车内,望着窗外方君君担忧又难过地拍着陈志德的背,暗叹一声。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有些事,有些人,我们以为永远不会失去,然而当有天它消失,我们才惊觉无论如何准备,竟然都抵挡不住那汹涌的狂流。 陈志德的家在市中心,F市并不算大,因此很快便到了。薛鸿铭从陈志德身上摸出钥匙,开了门,啪得一声打开了灯。光明骤然而至,屋内装修简单雅洁,却轻易看得出空冷孤独。陈志德一回到家,便仿佛醒了酒,他轻轻推开方君君,扫望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家。 “唔……”他一边走向厨房一边揉着头发,疲倦沙哑地道:“我去给你们拿酒。” “啊?大叔你还喝酒啊?!”方君君又惊又急,刚想劝阻却被薛鸿铭伸手制止住了。 薛鸿铭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酒才能渡过这长夜,轻声道:“陪他喝。” 陈志德对于两人的商量浑然未觉,拿了酒杯和酒,酒杯精致透明,酒香醇沉劲。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给两人倒酒,忽然哈哈大笑,举杯高叫:“干!” 他仰头,度数极高的白酒一饮而尽,烧得他面红耳赤,似乎痛快淋漓。 薛鸿铭举杯示意,默默饮了一口酒。他知道陈志德此时需要痛快,因为很多时候,我们都将痛苦当做了痛快本身,暗示着自己生在天地间是如此伟大,怎么可能轻易痛苦? 然而上帝要人存在这世界上,本身便是痛苦的意义。 薛鸿铭摇晃着酒杯,望着酒色摇曳,缓缓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柳桐她……真的爱上别人了?” “我亲眼看见的……她和一个男人进了宾馆,依偎得很幸福。”陈志德苦涩一笑,想起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似乎便连这香醇酒,也不能浇灭他的愁。他弯身,冰凉的手猛烈地搓了搓脸,抬头笑道:“那男人生得很好看,应该是个是好男人。” 方君君见他还强忍着悲苦又仍要故作轻松,不由有些难过,哀戚望着陈志德,轻声道:“大叔,过去就过去了,别想了,别难过了……” “为什么不要想她?为什么要难过?”陈志德凄然笑了起来,眸子在下一刻的眨动中终于哭出了声:“君君,你不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她!若再不想念,从此便再也不能想念了……” 方君君不明所以,薛鸿铭却忽然猜想到了一个可能,心中一沉,却听方君君柔声道:“大叔,感情的事都看缘分,就算你们有缘无分,但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呀!说不定有天柳桐姐回心转意,你们还是可能在一起的,怎么会不能想念了呢?” 陈志德浑身一颤,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瘫软在沙发上,他涩声道:“来不及了,君君……来不及了……” “我得了骨癌,晚期。” 空气里,如一颗炸弹无声炸裂开来,死寂一片。方君君骇然睁大了眼,掩口震惊望着陈志德,娇躯微微抖动。陈志德仰头望着天花板,泪流不止,脸容灰败如枯槁。薛鸿铭默默放下酒杯,暗叹一声。 他低声道:“一年前发现的?” 陈志德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目色游离,似沉浸在了回忆里,惨然道:“是我害了小葱……” 然而这样的结局,你已经期盼了很久了不是吗?就像迎接死亡,每个人都知自己终将会死,早做好了死亡的觉悟,只是当死亡真的降临,无可奈何却更加明白自己从前是有多么眷恋,以致于不能接受却只能接受。 所有的事都可以说得通了,陈志德一年前发现了自己身患绝症后,不愿耽误柳桐,于是才会又找了一个女友。从某种程度来说,那位小葱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见证陈志德放不下柳桐的证据,陈志德,是爱柳桐的。 薛鸿铭望着他灰白惨淡的脸容,想起那晚在走廊深吸着烟,在烟雾中忧郁沉稳的侧脸,目光火热而无可奈何,像扑火的飞蛾,像触不到的浮云。 他满怀凄凉地说,鸿铭,你还不懂,这个世界上并非你情我愿便足够。我连自己的未来犹还在挣扎,又如何给她以未来? 对他来说,柳桐便是这天上的月吧?如梦如幻在挑逗,却不可拥有。 薛鸿铭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而一边的方君君已经红了眼眶,她声音略微哽咽,低声道:“这件事……柳桐姐,知道吗?” 陈志德依然望着天花板,似乎想要穿透着水泥粉漆,望见到那苍穹之上。他笑:“呵,怎么可以……让她知道呢?” 他的泪在说完之后忽然止住了,面容渐渐坦然,似乎放弃了仰望上苍的可笑愿望,坐直了身体。薛鸿铭适时举起了杯,平静地道:“喝酒。” “对,喝酒!” “不能喝!”方君君大惊失色,怒目瞪着薛鸿铭,骂道:“薛鸿铭你是**吗!既然知道大叔都这样了,怎么还能喝酒?!” 薛鸿铭道:“你是想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一百年,还是愿痛快淋漓哪怕一天?” 陈志德哈哈大笑,笑到一半便剧烈咳嗽,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哑声道:“说得对,鸿铭……可惜没有太早认识你。” 薛鸿铭举杯与他一碰,缓声道:“相见不如怀念,既然相见,便是缘分,没有早晚。” “尽在酒中!” “等等!” 薛鸿铭皱眉望着方君君,刚要斥责,却见方君君已经举起了酒杯,她对着陈志德,郑重地道:“我也来!大叔,不醉不归!” 好一个放肆的夜晚,觥筹交错,浪情浮夸,管它感情磨难,管它生死注定!酒害得是人的肉躯,却解了人的灵魂,孰是孰非,唯有此情此景,大约才可以体会。 陈志德醉了,醉得蜷缩身体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他在酒吧已经喝了许多,因此在家狂情纵饮下,很快便晕乎乎地睡过去了。方君君从房间里为他抱来了床褥,细心替他盖上,偶然听见他轻柔地叫唤:“小桐……” 方君君闻言不禁心头酸楚,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想为陈志德再做些什么,却无力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方君君第一次明白了,这上苍的确是存在的,它让人敬畏,让人愤怒,却摸不着看不见。 她对薛鸿铭做了个嘘声地手势,拉着薛鸿铭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屋子。在关上的灯,光明熄灭的那一刹那,方君君分明听见自己心中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遗落了。那是一种触动,然而你具体想要说明,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若世上所有东西都可以表达清楚,又怎么会有命运颠沛,情感难言? 下了楼,夜已经深。方君君似乎还在刚才的沉痛中没缓过来,薛鸿铭知道对于她这种涉世未深的女生来说,生离死别,大概便不能释怀。就算是薛鸿铭,见过了那么多的死亡与惨剧,每每见到死亡,依然心有余悸。 他深知人死如灯灭,不可改变。然而知道是一回事,面临又是一回事。 这芸芸众生,又有谁是真正洒脱? 两人沉默走着夜路,薛鸿铭见方君君神情恍惚,知道她心里难过,有些不忍,便故意问道:“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方君君脸上茫然,低声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鸿铭。” “我说的?”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从柳桐姐家出来的时候,我问你大叔和柳桐姐会在一起么?你说的你还记得么?”方君君美眸游离,回忆着那一天:“你说,这世界并非你情我愿便可圆满。” 薛鸿铭耸耸肩,道:“那是陈志德对我说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当时的回答是对的!”方君君望着薛鸿铭,轻柔地道:“对于爱着他人的人来说,至少想要表明心迹,告诉对方是爱或不爱,答案由他自己承受。你看,若有天大叔走了,柳桐姐回想起他,仍然不知他到底爱过与否!就算,就算是心中有答案,却依然没有得到最后的证明!这是很可悲的事,是这世上最落寞的事不是吗!” 她顿了顿,玉容变幻不定,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夏日灼热的空气滚烫地卷入她的喉间,冲进她的心,燃起熊熊烈火。薛鸿铭见她目光认真清澈地望来,心中没来由地一沉,那眸里夺目的光辉近乎刺眼,让他竟不敢看。 “薛鸿铭,我喜……” “但我的心每分没刻,仍被他占有,他似这月儿……” 方君君一愣,听着回荡在夜里的手机铃声,后两个音节顿时生生卡在喉咙里。她的勇气只可一鼓作气,待再想说时,已经犹豫说不出口了。薛鸿铭望见她明亮的眸子顷刻黯淡,莫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来电,脸色古怪。 他思虑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嗯……是我,刚从陈志德家出来,他喝醉了……嗯,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方君君听着薛鸿铭说话,心头一抖,侧着头轻轻地道:“谁呀?” “柳桐,让我们明天去她家吃晚饭。”
第六十八章 是身如浮云 次夜,方君君站在柳桐家楼下,踟蹰着却不上去,她拉了拉薛鸿铭的衣角,怯怯地道:“鸿铭,我们……真的要上去吗?” 薛鸿铭扬眉一挑,理所当然地道:“为什么不上去?” 方君君想了想,眼见薛鸿铭已经上楼,只好跟着一起上去了。她昨晚想了一夜,仍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柳桐,是以谴责者的唾弃,还是以旁观者的淡漠?从前她很崇拜柳桐,因为柳桐妖娆妩媚又仿佛看透世事,更重要的是,在柳桐身上,方君君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 她们都曾苦苦狂恋着一个人,那对方都是充耳不闻,猜测不了他们心中作何感想。而如今,柳桐已经放弃,她放弃得如此突兀,干净潇洒,亦让方君君觉得发冷。 那么,有一天,她方君君会不会放弃薛鸿铭呢? 只要想起哪怕那一天的一丝光景,都让方君君感觉到不寒而栗,心底空荡荡的,不敢想象。 “笃笃笃……” 不知不觉在思绪时已到了柳桐家门前,薛鸿铭敲了几声门,等了许久依旧不见有人开门,不由微微蹙眉,正想要打电话给柳桐,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男人。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赤裸着精壮古铜色的上身,鼻梁高挺,目光很是冷峻淡漠,寸头发型更衬出他的桀骜不驯。男人上下打量着薛鸿铭和方君君,冷肃着一张脸,就是不说话。 “额,你好,我们是来找柳桐姐的。”方君君受不了这个男人咄咄逼人的目光,赶紧干笑着道。 “是鸿铭和君君吧?进来呀!”屋内传来柳桐略哑沉劲的声音,透着一抹慵懒味道:“杨沫,他们是我朋友。” 杨沫这才侧了身,微微颔首,让薛鸿铭和方君君进了屋。屋内,柳桐一边走出房间,一边将散乱的青丝拢到脑后,她穿着一身男士衬衫,下身热裤紧紧贴着她丰腴浑圆的一双修长美腿,衬衫对她较小的娇躯而言很宽大,衣摆没到了热裤下底,几乎以为她下身都没穿。 她玉脸上红潮未退,媚眼含春,就是方君君这样未经床第的处子都能看出她刚才经历了一场多么激烈火热的云雨之欢,这样的艳光扑面而来,让薛鸿铭血脉贲张,忍不住嘿嘿淫笑了两声。 柳桐千娇百媚地横了薛鸿铭一眼,似乎也觉得羞涩,脸上红潮更甚了。杨沫倒是淡然自若,他径直走进柳桐房间,出来时已经将一只手套进了衬衫袖管,笑道:“那么,我走了。” 他正经时冷峻漠然,然而笑时唇角只有一边往上翘起,顿时邪魅滋生,浪荡不羁。便是薛鸿铭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英俊好看的男子,若他混迹酒吧,恐怕便有无数女人为其心折。 柳桐微笑点点头,踮起脚尖与他当着薛鸿铭和方君君的面热吻,唇分时,柳桐媚眼如丝,几乎要化了眼前这个男人。杨沫有片刻地失神,带回过神时,掩饰地笑笑,匆匆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跟薛鸿铭和方君君说过一句话。 柳桐目送着杨沫离开关上了门,转而对立在客厅的两人嫣然一笑,道:“坐吧,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拘谨什么?我去给你们煮咖啡。” “啊,不用了柳桐姐……” 方君君反应过来连忙道,但柳桐不理她的客套,转身走进了厨房,专注地煮咖啡,三人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有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听见柳桐漫不经心地道:“昨晚,你们在志德那?” “嗯,还喝了很多酒呢。”方君君有些责怪地瞥了柳桐一眼,心里有些怨她的无情和淡漠:“最少三瓶白酒呢!” 柳桐两手各端一杯咖啡,款款走来,放下咖啡,随意坐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 她轻轻地道:“以后别让他喝那么多酒了,喝酒太多他的病会发作的。” “啊?!”方君君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柳桐娇艳的脸容,失声道:“你知道他的病?” “嗯,骨癌。”柳桐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轻抿一口,道:“他以为能瞒住我,但是,他有哪一件事能瞒过我呢?我知他,比他自己本身知道得更多。” “那你为什么……” “这是成全不是吗?”柳桐摇摇头,平静地道:“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我成全了他,也让彼此解脱,不再纠结和苦恼,好过每日用心良苦,彼此装傻,一起承受。” “我不明白的是……”薛鸿铭轻叹一声,放下咖啡,认真而幽怨地望着柳桐:“你要离开他,为什么不选择我?” 柳桐噗哧一笑,白了薛鸿铭一眼,嗔道:“薛大少爷这么出类拔萃,小女子可配不上。而且……” 她烟波流转,俏生生的眸简直要把薛鸿铭的魂勾了出来,意味深长地道:“也许以后,你若心中有一个人,便知我为何不选择你。” 薛鸿铭凝眉,隐约觉得柳桐话中有话,然而他也习惯了,不去猜测柳桐所思所想。阿木说,你若一生都猜测女人心,那么你这辈子就是傻B,时间自然会给你一个答案,虽然不是所有,但一定会是你所需要。 “对了,其实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你们帮忙。”柳桐微微侧身,慵懒用手撑着臻首,目光挑挑客厅角落,道:“那是志德留在我家的一些东西,杨沫不喜欢,你们替我还给他吧。” 方君君有些不悦,觉得这样有些过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知道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外人又如何插足?柳桐感受到方君君怪异的目光,却不以为意,她轻叹一声,柔声道:“志德这个人,心地太软,所以总是会钻牛角尖,一沉进去便很难走出来。我不在他身边了,你们多多劝导他,我也希望他一切都好。” 方君君郑重道:“会的,柳桐姐。” “他有骨癌,不能多吃味精和辣椒,偏偏他又是个享乐主义者、吃货,你们要时常注意他,别让他偷吃。” “嗯。” “他生活随意,从来不懂打扮自己,基本不买衣服,你们买了衣服给他,他会付钱给你们的,不用担心。还有,他怕和女孩子说话,若要介绍女孩子给他,最好是大方活泼的。” “嗯。” “挑衣服的时候,他喜欢素色,黑白灰都行。呵,明明年纪不算大,却还喜欢扮成熟。他呀,时间观念很差,总是忘了去医院检查,每周三、周五下午四点,记得带他去福景医院,钱不够的话从我这拿,不过千万别告诉他,志德这人,自尊心强得很。” 柳桐噼里啪啦地说着关于陈志德的生活,方君君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就算是柳桐这样的奇女子,对于感情终究也不能潇洒地说舍弃便舍弃,他们……或许还有希望吧?薛鸿铭却眨眨眼,调笑道:“说完了?感觉您这是在交代后事的架势呢!” 柳桐笑:“可不是后事么?我不在他身边了,彼此的爱情都埋进了坟墓,过往一切都烟消云散。” 方君君听着这样的话,忽然觉得很难过,眼中酸酸的,不由又瞥了一眼薛鸿铭。然而薛鸿铭的目光只是望着柳桐,并没有注意到方君君在看他。 “好啦!”柳桐见气氛有些沉重,展颜一笑,娇媚无限:“你们都饿了吧?我们吃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寻常,关于陈志德的话题便戛然而止,三人都心有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个名字,只是闲聊一些趣闻和人生,酒足饭饱,薛鸿铭便拉着方君君起身告辞,柳桐也不挽留,只是嘱咐他们别忘了把东西还给陈志德。 薛鸿铭和方君君两人走后,夜色渐渐深沉,柳桐独自一人守着这偌大屋子,似乎觉得有些冷,环臂抱着自己,摩挲着吹弹可破的肌肤。杨沫是个酒吧歌手,不到天明便不会回来。 但林渔火随时随地都会来。 就如他现在如鬼般从柳桐房间走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 “呵呵,战况很激烈啊!”林渔火迷醉地嗅着房间里还残存的欢好味道,嘲弄地道:“人类对于忠贞是固执狂热的,你永远都回不到陈志德那个**身边了。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不爱他了。” 柳桐玉容闪过一丝怒色,然而回头时已是笑靥如花,轻笑道:“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感情之事,本来便是如此,变幻只在一念之间。” “看来这次你很认真。” “我一直是认真的人。” “我不懂,人类到底有什么好?”林渔火摸摸下巴,轻挑地道:“你既然不想要陈志德了,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妖怪呢?人类那么弱小卑微,何必屈就?” 柳桐伸出小手,抚摸着林渔火的脸容,低声地道:“比如,你么?” 林渔火耸耸肩,邪笑道:“我觉得我能满足你。” “不,你不能。”柳桐垂下手,敛起笑容,顷刻面如寒霜:“你们永远不知道人类满足我的是什么,不是杀戮,不是肉欲,而是悲痛、喜悦、愤怒和嫉妒。更何况,你想和我在一起,苏媚答应么?” 林渔火浑身一抖,想起了苏媚笑里藏刀的绝世容颜,不由心头发冷,正色道:“我只是苏媚大人的一条狗,你想多了。那么,你还是想要变成人么?” “嗯,只是换了个人而已。”柳桐淡淡地道:“仪式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林渔火邪邪一笑,道:“材料只差三个心脏,只要凑齐,随时可以。” “那么,后天晚上。”
第六十九章 这已不是人间 薛鸿铭这两天俗事缠身,柳桐催着他将东西还给陈志德,在陈志德黯然收下后的第二天,柳桐又打了电话来,未说话便是嘿嘿干笑两声,薛鸿铭顿时觉得不妙。 “鸿铭,要再麻烦你一下了。”柳桐带着歉意道:“那天东西整理得急,忘了将我的日记放在里面,你替我去志德那拿回来吧,拜托了!” 若非知道柳桐不是这种无聊的人,薛鸿铭一定怀疑这家伙是在故意逗他。他不满地抱怨道:“大小姐,我是你家佣人么?来来回回折腾很累的,这不表示表示说不过去吧?” 柳桐沉默了一会,笑道:“那好,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大吃一顿。” “成交!” 薛鸿铭挂了电话,想了想顺带叫上了方君君。陈志德这两天的状态已经不能用萎靡来形容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薛鸿铭精通杀人,但不擅长安慰,也只有方君君能够时常劝慰陈志德几句,让陈志德勉强有个好脸色。 杀人之事,一劳永逸,谁都能做,然而杀心之事,却并非人人都有那份天赋做到。 …… “嗯,东西就放在那,你们找找吧。”陈志德打开了储藏室的门,指着放在地上的箱子道。他再度听闻关于柳桐的事,表现得很平静,至少从表面看,似乎已经渐渐淡化了悲痛。但他紧接着又道:“我去给你们买些水。” 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便匆匆逃也似地离开。薛鸿铭于是知道那些平静真的只是表面,否则何至于连望一眼代表彼此之间过往记忆的物品都没有勇气?方君君也是如此想着,轻叹一声,感叹道:“大叔还是没走出来。” 薛鸿铭蹲在箱子面前翻动着,道:“别废话了,赶紧找东西吧。” 方君君应了一声哦,陪同薛鸿铭在箱子里翻动。柳桐的日记很好找,因为她收拾在箱子里的物品摆放得极有条序,看得出是精心布置的,因此不到片刻便被薛鸿铭找到了。薛鸿铭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嘿嘿一笑,当着方君君的面好不羞耻地打开了日记第一页。 “哎呀,薛鸿铭!”方君君惊叫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啪地一下合上了日记,恼道:“不能看!” 薛鸿铭无辜地望着方君君,眨眨眼,不以为然道:“看看怎么了?” “这是柳桐姐的隐私,你怎么能看!懂不懂尊重人啊?坏蛋!” 薛鸿铭见方君君态度坚决,小脸气得都涨红了,只好作罢,将日记收入怀中,讪讪道:“好吧,不看就不看……” “不行,你把日记给我保管,我拿去还给柳桐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薛鸿铭板起了脸,义正言辞地道:“你这是不相信我金光闪闪的高贵品格吗?” 还金光闪闪咧……方君君撇撇嘴,心中鄙夷,但薛鸿铭既然如此说了,显然是不打算将日记给她了。方君君爱极了薛鸿铭,从不习惯忤逆他的意思,只好不放心地警告道:“那,那你不许看啊!” “知道啦!” 薛鸿铭不耐烦地道,心想男子汉大丈夫,说不看就不……当着你面看。事情搞定,他便准备带着方君君离开,却忽然听见方君君惊喜叫道:“呀,好漂亮!” 薛鸿铭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见黄昏的光从门外铺洒进来,大概是折射到了某个物品,在墙面上映出一朵朵云彩,云彩缓缓飘动,似有变幻莫测之感,恬静美丽,宛如真实的天空云蒸霞蔚。薛鸿铭一时也为之赞叹,这不经意的细节,竟让人心生感动。 只是这云朵的轨迹似曾相识…… 薛鸿铭心骤然一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眯起眼,顺着阳光延伸的方向回身,步步紧逼,方君君见他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气氛凝肃。 她怯怯望着薛鸿铭,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薛鸿铭默不作声,迷紧的眸里愈发冷厉,他目光锁定着靠正面墙壁的一堆杂物,杂物里,迸发着一点亮光,如夜里孤星,海里珍珠,转动着光圈。薛鸿铭粗暴地扒开覆在周围的杂物,终于看清了是什么在折射着光。 方君君骇然睁大了眼,失声道:“这是……?!!” 一个玻璃酒杯,清澈透亮,杯壁中浮云卷动,浅蓝光辉若隐若现。 赫然与薛鸿铭一直寻找的那只蓝色浮云杯一模一样! “你们这是……” 门外传了一道声音,陈志德拎着两瓶饮料,面容讶然。薛鸿铭霍然转身,目光又冷又锐地盯着陈志德,陈志德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莫名心中发冷,只觉得寒毛都似乎悚立而起。 薛鸿铭声音低沉,缓缓地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徐徐抬起手,陈志德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只蓝色浮云杯,疑惑道:“这是柳桐酒吧里的杯子,怎么了?” 柳桐……!! 薛鸿铭心头震动,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柳桐,他脸色阴晴不定,瞳孔凝缩,沉声道:“我去过她的酒吧,没有这种杯子。” “没有这种杯子?”陈志德愣了愣,又想起了什么,笑道:“噢,你是说‘每当’吧?那是她做生意的,还有一家地下酒吧‘夜深深’,不求盈利,都是些朋友聚会用的。” 薛鸿铭盯着陈志德,寒声道:“在哪?” “闽九路树人天桥下,就在F师大旁边。” 薛鸿铭握紧了拳头,扭头凝声对方君君道:“君君,通知秦浪!” 不等方君君回答,他便急步向外走去,不明所以的陈志德正想问他,手刚伸出便被薛鸿铭一把推开,错愕望着薛鸿铭发足狂奔,隐约中瞥见他脸容阴鸷的可怕。 风在狂野呼啸着,薛鸿铭无视街边众人惊骇目光,一路飞奔。迎面的风如刀,刮得他脸上生疼,肌肤能轻易感觉到冰凉的僵硬。 然而他的心更冷。 竟然会是柳桐……竟然会是柳桐!! 薛鸿铭不是没有怀疑过柳桐,但柳桐的背景太干净了,而且她身上的妖气几乎没有,完全与人类无异。在心里最深处,薛鸿铭也拒绝相信柳桐会是夜神俱乐部这幕后的妖,然而他给予了柳桐这样的信任,纵使他不让任何人与他产生感情,以免影响判断,到头来,柳桐居然是这样对待他! 玩弄我于鼓掌之中么?! 薛鸿铭咬紧了牙关,仿佛要将牙咬碎一般。他终于明白了柳桐为什么在放弃陈志德后不选择他,一个妖怪,杀了近百人的妖,怎么敢和名剑师结为伴侣! 柳桐,如你所愿,我已明白一切。那么,现在该是你承受着欺骗与残忍的罪孽的时候了!! 夜深深酒吧的位置很隐蔽,藏在大桥桥洞之下,但既然已经知道地址,便变得容易寻找。薛鸿铭一路奔驰,几乎没有停顿,径直冲下了大桥。酒吧的门是虚掩着的,影影绰绰有红绿射灯穿透而出。 砰! 薛鸿铭一脚踹开了门,刹那喧嚣停息,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妖举目望来。空气里,各种混杂的妖气冲天而起,弥漫着到处都是,让薛鸿铭几欲作呕,然而每一处毛孔都在亢奋地扩张。 这里已不是人间,是妖怪的天堂。 低沉耀眼的黄橙之光从他脚下蔓延开来,在妖怪们惊讶的目光里顷刻笼罩了整间酒吧。 “呀,名剑师?”一只妖怪惺忪着眼,丝毫不惧怕,凑在薛鸿铭面前,笑嘻嘻地道:“名剑师大人,要不要一起来喝一杯呢?呀呀呀,原来真的是名剑师呢,我还从来都没见过啊啊!好开心好荣幸!!” 铿! 剑光清冷如电! 薛鸿铭给他的回答就是一剑将他劈开两半,让他永远闭上那张聒噪的嘴巴。那妖怪面上还带着嬉皮笑脸,眼神却不可置信,瞪着薛鸿铭,断为两半的身躯噗通一声,颓然向两边瘫软倒地。 顿时酒吧再度死寂,片刻之后,妖魔震怒,轩然大波炸裂开来! “啊,杀妖了!!” “名剑师撕毁协议了!!” “欺妖太甚啊!!” 妖怪们群情激奋,已经全都站了起来,一张张脸面色阴鸷,獠牙毕露,凶狠狰狞得恐怖。他们颇有默契,不动声色间已将薛鸿铭团团围住,步步紧逼而来。薛鸿铭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凝望着吧台后侧的小门,面容冷冽,昆吾剑冷光又亮了几分,暴喝道:“柳桐,你给我出来!”
第七十章 夜行百妖,孤身一人 夜深深酒吧后屋内,紫光迷蒙,宛如水般剔透流转。柳桐穿一袭素色轻衫,衣摆簌簌扬起,无风自动。她玉容沉静,双目紧闭,周身紫芒宛如心脏跳动一般,一下扩张,一下骤然缩小。虚空处,密密麻麻的心脏悬空漂浮,以和紫芒相同的频率跳动着。 紫光从柳桐娇躯丝丝缕缕透出,钻入妖怪心脏,片刻后又贯穿进人类心脏,紫光中,一股股血液影影绰绰可见。柳桐的呼吸悠长平稳,每十个呼吸后,被紫光连接的人类心脏和妖怪心脏便缓缓枯萎干瘪,最后颓然落地,立刻便有新的心脏接替位置。 待百个心脏流通完毕,便是妖血被替换之时!柳桐缓缓仰头,面色庄严宝相,凛然如不可侵犯的女神,她檀口微微张开,一抹更甚的紫光宛如清晨阳光喷薄而出,光华转动,一个圆珠安静漂浮在屋子中央。 圆珠分明有成千上万个菱面,然而转动时却令人觉得它是这天下最标准最光滑的球体,圆珠绽放的紫光冷而凌厉,却似乎有分明的界限,无论光芒多么耀眼,绝不透出这屋子半寸! 林渔火静立在柳桐面前,唇角邪魅上扬,目光愈发炽热,历时将近一年,苏媚交给他的任务终于即将完成了!正期待得意时,忽然听见屋外似有骚动,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林渔火面色一变,一道妖气如蛇一般向外探去。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很难看,眸中闪过一丝焦虑,沉声对全心进行仪式的柳桐道:“柳桐,加快一些,姓薛的小子查到这里了!” 林渔火顿了顿,又担心柳桐会为此分神,轻柔地道:“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他说完,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笑容,分外阴森冰冷,一只手藏在背后,手上,妖气凝聚,剧烈地旋动着! 柳桐,你没想到吧,你化身成人之日,就是你永远沉寂之时! 屋内暗潮汹涌,风雨欲来,屋外却已然燃起了怒火,薛鸿铭持剑冷眼望着步步逼近的妖怪,面沉如水,心中却暗暗焦急。这些妖怪的强大出乎了他意料,竟然不乏C级妖怪,更有一只狼妖,阴冷坐在吧台上,身上妖气宛如实质的火焰摇曳,薛鸿铭心中一沉。 B级妖怪! “吼!!” 啸声骤起! 薛鸿铭瞳孔一缩,余光望见有道黑影从妖群如箭一般扑来,他手臂微微一动,便要反击。黑影速度快得惊人,但有人比他还快,就在黑影即将扑到薛鸿铭身上的电光石火间,一道清亮冷芒从外头袭来,硬生生撞上黑影,霍然将其压在了地上! “嘿,看来赶上了。” 王晨曦撑着大梁氏剑缓缓站起,他目光明亮而如火在烧,战意极其亢奋,他的剑,精准地刺透了那只妖怪的妖元,暗红色的血静默地汩汩流出,蔓延了成一滩血水。 “鸿铭,你没事吧!” 方君君冲了进来,焦急地抓着薛鸿铭的手,小脸吓得灰白一片。薛鸿铭摇摇头,扭头望向门外。 秦浪不紧不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步伐沉稳,双目微闭,飘逸精致的长发柔和地伴随着走动轻轻摇晃。他在薛鸿铭身边站立,淡然道:“名剑协会办事,夜神俱乐部违反协定,所有相关妖怪,在查明前,不得离开半步。” 他声音不大,却如同天有暴雷直接打进屋里一般,震荡开来,一时虚空中处处空气破开,阵阵爆破声鸣叫不止! 妖怪们亦被秦浪的强悍和霸道一时震住了,然而片刻安静后,便是群情激奋,暴跳如雷! “柳桐大人?你们竟然想迫害柳桐大人!!” “柳桐小丫头那么好,怎么可能违反协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们若是……非要离开呢?” 秦浪扬眉一笑,脸容愈发柔和明艳,下刻笑容便敛住,低声道:“若要离开,视为违抗协定,违抗者,死。” “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一声厉喝,一只猫妖陡然从秦浪背后狰狞冲来,去势之快,竟然比刚才那道黑影还要快。秦浪面容沉静,安静地立着,陡然一个旋身,长发扬起,手上寒光划过。那猫妖吃了一惊,没想到秦浪把握地竟然如此精准,怪叫一声,腰身一扭,只能避开。 身为猫妖,自然极擅长闪转腾挪,它的闪避技巧不可谓不高。 但他碰到的是秦浪! 秦浪手上的剑去势不变,而猫妖的眸子骇然睁大,因为它惊骇发现,明明剑的轨迹不变,但它闪避之后,居然依然在那把剑划过的轨迹之上。 并且是最凶最狠力量最大的那一点上! 血光一触即没,猫妖的身躯颓然摔在地上。秦浪面容漠然,将手上的剑如破铜烂铁般顺手扔开,剑落地,铿锵之音响起,高高扬起的猫妖人头亦同时落地。 场面又一次变得沉寂,妖怪们被秦浪的强大所震慑。眼前这个娇艳如女子的名剑师,既然扔了手上的剑,便说明那把剑并非他的名剑,不过是一柄普通的剑。 只是凭借着一把普通的剑,便轻易杀了一只妖!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名剑师?!! 秦浪面容却没有半点变化,似乎杀一只妖,如同下雨天打开了伞一般自然而微不足道。他转而对薛鸿铭淡然道:“这里交给我,你们进去。” 这里足足有上百只妖,他却说得轻描淡写,孤身一人战百妖,这份狂妄对于妖怪们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但薛鸿铭却微微颔首,也不说小心点之类的话。他知道秦浪从不托大,也知这个如女郎般娇媚的男人有多么可怕。 薛鸿铭与王晨曦彼此对视一眼,薛鸿铭一手牵住方君君,下一刻,薛鸿铭和王晨曦陡然启动,向着层层妖怪们冲去! 他们不打算出剑,因为秦浪在他们身后。 “不能让他们进去!” “我们这么多妖,怕什么啊!大家一起上!” 妖怪们彻底怒了,一团团妖气轰然袭来,但尚未到薛鸿铭等人面前,便纷纷破散! 秦浪单臂负手而立,岿然不动,唯有身后手指如弹钢琴般快速拨动,手速之快,幻起道道虚影。一道道御气从他周身急啸而出,细细密密如暴雨,冷然将漫天妖气全数打碎。不仅如此,御气狂暴扫射,将薛鸿铭面前的妖怪打得人仰马翻! 妖怪如被收割的稻草,纷纷倒下。薛鸿铭等人置身妖群之中,发足狂奔,竟然一路畅通无阻! “鱼肠剑……他是鱼肠剑秦浪!!” 终于有妖怪震骇叫了出来,不近身作战便能达到如此赫赫威势的,名剑协会除了鱼肠剑秦浪,再无他人!所有妖怪心中一抖,惊悚与恐惧如瘟疫般迅速蔓延,他们是妖,妖怪的世界里若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来者弱小,他们当然可以群情激奋,逞一时之快胆大妄为杀了名剑师。但若来者是鱼肠剑秦浪,则意味着他们若反抗,便是死! 鱼肠秦浪之名,在妖怪界那是凶名赫赫。当年为一己私愤,便屠戮二百二C级以上妖怪,更是受一百零八承影剑而不废的怪物啊! 妖怪们纷纷喊叫道:“快停手!!我们服从协会命令了!!快停手啊!” 秦浪果然停了手,在妖怪们如释重负长松了一口气之时,他眸子完全睁开,愉悦的笑。他笑容不可谓不温柔,亦是极漂亮的,然而妖怪们忐忑望着他,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他的话让妖怪们陷入了绝望。 “群体攻击名剑师,已打破协议,在座诸位,只能战!” 屋内柳桐的仪式进入了最后关头,林渔火的一抹妖念一直停留在屋外。他脸色骤然大变,瞳孔深处折射出了深深的惊恐。 秦浪来了…… 对于妖怪来说,秦浪这个名字便与死神是等同的。无论秦浪将温和的表象掩饰得多么好,但一个曾经为泄愤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妖怪的名剑师,哪个妖怪肯相信他会有一天洗心革面?林渔火面色阴晴不定,望一眼仰首的柳桐以及冉冉上升的紫珠,猛地咬了咬牙。 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颗紫珠便是苏媚大人所要的,柳桐变成人后,千年修为全数都蕴藏在了这颗紫珠之中。林渔火目光渐渐狠厉,不动声色地一步步逼近柳桐。 反正……只要拿到这千年珠就可以了吧? 柳桐身躯缓缓上浮,她忽然低头,睁开了玉眸,瞥一眼林渔火,道:“林渔火,我的妖气跟不上来,快来帮我一把,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林渔火本是见到柳桐突然睁眼吃了一惊,以为柳桐识破了自己的意图。听闻柳桐如此说,正和他意,他故作惊慌地道:“秦浪已经来了。” “慌什么!”柳桐又急又气,厉声喝道:“时间来得及,你自己一个人走完全可以逃脱。到时候我已是人,名剑协会不能把我怎么样!” 林渔火眼珠转动,连连点头,藏在背后的妖气却凝聚旋动得更加凶厉了。他心中冷笑,一面装作火急火燎的模样,向柳桐快步走去。他数步便到柳桐身前,心头正暗喜时,偶然抬头时,遽然望见柳桐的眸子微微凝缩,内里森冷寒意让林渔火顿时心惊肉跳! 中计了!! 轰!!!!!! 千年珠陡然光华大作,闪耀地刺眼欲盲!强劲磅礴的妖气轰然迸发而出,沿途宛如恐怖风暴摧枯拉朽!那是柳桐这千年修为的全力一击,林渔火猝不及防之下大惊失色,举臂挡在身前,早已准备多时的螺旋妖气再不敢保留,拼命催动,与千年珠的妖气震荡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轰!轰!轰!! 一朵蘑菇云冲天而起,宽阔的大桥承受不住这般恐怖的力量,轰然断裂开来,巨石尘土卷动如漩涡冲天而起! 桥上的人陡然面临这样恐怖的一幕,纷纷骇然变色,高声尖叫,眼睁睁看着被波及到了车和人分裂成一块块,落下一团团血肉和残骸! 林渔火口吐鲜血倒飞而出,重重撞在了里屋外屋共同的墙上,惊怒不已地望着倒在血泊中面色苍白的柳桐,嘶吼道:“**,你想撕毁约定!!” 柳桐勉强用手肘撑着身体,绝色容颜此刻惨白得近乎透明,以致于暗红的血在她面上蜿蜒流动,愈发触目惊心。 她目光灼灼盯着林渔火,惨然一笑,恨声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竟然连我爱的人都不放过!”
第七十一章 倾执念 地面余波还在震荡,千年珠爆炸的平面范围仅限于原本紫光的范围,但也正因为如此,集中在这一块区域的爆炸威力才更加惊世骇俗。人们望见一道紫色光华如燃烧的滚烫火柱狂野呼啸而起,硬生生地简直像是要将苍穹捅破个大洞! 林渔火不顾伤势,第一时间便催动妖气布下了结界,是以外界的人类看到这里的景象只是一团团浓重的黑雾缭绕,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天空嗡嗡地响,数台武装直升机如鹰隼般飘来。国安局的张浩天探出头,望见地面浓烟滚滚,人们惊恐哭泣混乱不堪的悲惨场面,不由苦笑。 还是来晚了啊……虽然一接到秦浪的通知他们便火速赶到了现场,但是显然已经造成了恶劣影响,这下子,善后工作足够F市国安局焦头烂额好一阵了…… 地面上一辆辆军车排成长龙鸣笛而来,从车上跳下来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军人,迅速包围了这个区域,一部分以最快的速度疏散着群众,并统一安排到安全地方。涉及到妖怪,不能轻率处理,看见这场异像的人,也不能如一般突发事故般驱赶便完事了。这些人,必须尽可能地全部控制住,以免造成更坏影响扩大。 其余的军人已经团团围住了夜深深酒吧,端枪在手,一个个如临大敌。部队出发前,已经接到了死命令,这一次的目标属于高度危险分子,允许自由射击! 但林渔火怎么会把这些人类放在眼里?即便他受到千年珠的冲击,已身受重伤,右臂更是完全被扯烂了,露出了恐怖的森森白骨,但他既然还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捂着腹部,目光阴狠怨毒地望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柳桐。 咔…… 柳桐闷哼一声,林渔火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扼住了白细如天鹅的脖颈,冰冷地低低道:“把……千年珠给我吐出来!” 他手上猛然用劲,柳桐眸子渐渐睁大,只觉得喉间完全被遏住,进不了半点空气!窒息的感觉中,胸腔的血液收到挤压腾腾地往上涌,如狂潮般一次次拍打着被林渔火死死扣住的咽喉。林渔火见火候足够,突然间松了手,顿时柳桐体内翻腾的血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噗得一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水! “咳啊……咳啊!!咳!!” 柳桐无力倒在血泊中剧烈地咳嗽着,林渔火捡起伴随着血水吐出的千年珠,低头望着柳桐,狰狞一笑:“**!” 林渔火高高扬起拳头,肩骨带动着肌肉夸张地隆起,下一刻划着破空之声狠狠照着柳桐精致漂亮的脸砸去! 这一拳下去,我要将你的头像西瓜一样打烂!! 林渔火满怀怒火地吼着,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颗小脑袋被砸得四分五裂,鲜血和脑浆混杂飞扬的美丽画面。然而在拳头贴近那张脸蛋的时候,林渔火的瞳孔骤然凝缩! 柳桐她……竟然在笑? “柳桐姐!!” 身后遽然传来一声娇声惊呼,林渔火心头一凛,便觉得周围空气陡然变得急剧暴躁起来!大惊失色下,他的拳头硬生生地改变了轨迹,身躯猛然转回。 铿! 一簇火花扬起! 林渔火暴退半步,眼前那个姓薛的少年双手握剑,弓身弯腰,显然刚才那一剑用尽了全力。林渔火没来得及庆幸,紧跟而来的王晨曦已跃空扑来,第二道剑光已狂暴地踵然而来! 铿!铿!铿!! 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王晨曦十三柄大梁氏剑全力出击,一道紧接着一道剑攻势如疾风暴雨,逼得林渔火狼狈暴退! 啧……这家伙,到底有多少把名剑?! 林渔火震骇不已,当机立断,不甘地看一眼气若游丝的柳桐,不再恋战,妖气磅礴轰鸣而出,拼着逼退王晨曦的这一线机会,屈腿一蹬出,穿透出周围浓浓黑雾!在外围层层警戒的军人们只看见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如闪电般射出,还来不及射击,便被割破喉咙,一个个瘫软倒下。 林渔火如入无人之境,击穿军人包围,向着夜色深处逃离! 王晨曦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打架机会,刚想要去追,却被薛鸿铭一把按住了。他疑惑回头看薛鸿铭,却见薛鸿铭冷眼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柳桐。 柳桐此时已被奔跑过来的方君君半扶而起,上身无力地依靠着方君君的身体。那不是薛鸿铭认识的柳桐,薛鸿铭认知里的柳桐是明艳动人的,是神秘温柔的,是风华绝代的,然而此刻的柳桐,玉颜苍白,本丰润如玉的唇已经毫无血色,她目光哀凉,胸口剧烈起伏着,微弱地喘息着。 薛鸿铭于是想起那一夜江边柳桐离去的背影,才知道那时的错觉原来是真实的,那时柳桐穿艳红如火的长裙,在风中摇曳,以致于薛鸿铭觉得她像是在壮烈从容地燃烧。 原来她真的在燃烧自己,而现在,似乎到了即将燃尽的那一刻。 薛鸿铭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冷冷地道:“林渔火?” 柳桐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喘息着沙哑道:“他带走了我的……千年珠,是苏、苏媚要的……快追!” 薛鸿铭转而对王晨曦道:“看着她。” 王晨曦愕然,顿时暴跳如雷,喊道:“凭什么你去打架,我来看她?!” 薛鸿铭劈胸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拉到身前,暴喝道:“看着她!!” 王晨曦被他这样凶神恶煞的面容吓住了,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狰狞暴怒的表情,以致于薛鸿铭明明实力不如他,然而那双冰冷狠厉的眸子却让他几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薛鸿铭一把推开他,向外冲去!外面的军人惊魂未定,尚在沉痛于战友的死亡,陡然又见一道身影从黑雾中冲出,顿时又惊又怒,纷纷端起枪冲着薛鸿铭扫射!突突突地火舌在夜空里咆哮,照亮了薛鸿铭阴沉地可怕的脸。 昆吾剑如匹练般舞动着,如月光将薛鸿铭笼罩得滴水不漏,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的子弹被纷纷弹开,哗啦啦的落地声此起彼伏。 “停止射击!!立刻停止射击!!”指挥车的喇叭气急败坏地怒吼着:“上级有令,不得攻击持剑者!!” 军令如山,训练有素的军人们立刻停止了射击。但无论停不停止,都不能影响到薛鸿铭,他脚步狂奔,凝缩的瞳孔中,死死锁定着林渔火在视线尽头的身影,奔腾如电,眨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渔火……苏媚……倾我执念,这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让你们逃开!!! 黑雾内,方君君搂着重伤的柳桐,望着她的玉脸越发苍白,青色的血管甚至都能依稀可见,不由哭出了声,泪如流水,沾湿了柳桐如梦幻般的小脸。 “柳桐姐,撑住啊,我、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方君君哭喊着,娇小的身躯正要抱起柳桐,柳桐修长的手指却扣住方君君的衣领,方君君错愕低头望去,却见柳桐的脸上平淡微笑,那微笑温暖柔和,像是看透,像是……认命。 她吃力地,却斩钉截铁地道:“等他……回来!” …… 夜深深酒吧大厅,酒架杯子早已散落破碎一地,方才千年珠剧烈的爆炸虽然没有超出范围,但依然给大厅带来了极大的震荡。大厅的地板每一个角落已经蒙上了一层殷红血水,像是刚被清洗过一番般,血水在地板上缓缓流动着,一圈圈,一波波,却没有半滴血流出大门外。 秦浪负手立在血中。 他腰身挺拔,面容清冷,从薛鸿铭等人进入里屋时,他便一直是这个姿势,一直是这个位置。 半步未移,岿然不动。 大厅内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倒着妖怪们的尸体,再没有一个妖怪是站立着,充斥在每一处的浓重血腥味替代了原本的妖气,秦浪轻嗅着这血腥味,觉得空气比进来前要清新了许多。 “你是……故意的吧?” 秦浪闻声望去,那只B级妖怪靠坐在吧台墙上,怨毒地望着他,然而不能掩饰目光正在逐渐黯淡的色彩。秦浪记得他,在这些妖里,它是唯一一只值得他使用鱼肠的妖怪。 他淡淡一笑,缓步向那只妖走去,而那只妖亦死死盯着他,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秦浪恐怕已被千刀万剐。 “从一开始,你便给我们下了套……” “以名剑协会的名义宣布不得离开,刻意地挑衅我们,若你表明你是鱼肠剑秦浪,在座没有一个妖怪敢触犯于你。但你没有……就算在那只猫妖攻击你时,你也是近身攻击,并且用得是普通的剑。你不是想震慑……而是想掩饰自己的身份。” “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愚蠢地攻击你。而你,便可以以群体反抗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你从一开始……就想要将我们,全部都……杀死吧?” 妖怪强撑着不断流逝的生命力,仇恨地道。他说完时,秦浪正好在他面前停下。他低头俯视着这只妖,目光轻柔怜悯,唇角微微扬起,轻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你至少不用遗憾死得冤枉。” “我死得冤枉!!”那妖厉声吼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十年前的那件事和我们……!” 他突然不说话,秦浪白皙秀气的手轻轻掩盖在了他的面上,遮住了他的眼,他的嘴,却隔着微小的距离,一点都不肯与他的皮肤接触。 片刻之后,秦浪起身,手离开了妖怪的面。他想这样妖怪会死得瞑目,然而最后一眼瞥去,望见妖怪的眼睁得大大的,眼珠凝固,一动不动,再无半点气息。秦浪不再看它,低头静默片刻,忽然自嘲一笑。 呵,死不瞑目么? 可这繁华沉重的世间,又有多少人死得瞑目?
第七十三章 死狗的逆袭 林渔火的脸色很难看,凝重如霜。 他唇角微扬,垂下的手却悄然握紧了:“哼,生死关头,突破了吗?” 眼前的薛鸿铭,体型足足大了一倍,虽然比之林渔火还矮了一截,但无疑也是惊人的。他赤裸着上身,无数鳞片覆盖了全身,密密厚厚地宛如铠甲,便连脸上,亦被覆盖着只留两道冰冷幽红的眸子,如鬼一般。双臂手肘处,白森森地突出一截圆锥型手骨,尖头冷芒跃动,让人心惊肉跳。 啧,名剑能力全面进化了吗?竟然突破得这么快…… 林渔火暗自震惊,薛鸿铭的身体强化在此前仅仅局限于右臂、双腿、和胸腹处,林渔火认为即便他突破了,也不过多了一处部位强化,没想到竟然整体都强化了。他微微蹙眉,感觉到薛鸿铭的御气依然停留在四品一阶,不由觉得有些诡异。 御气没有得到突破,而名剑能力便已经形成了完成体了吗? 他不再多想,事实上,也没有办法多想,因为薛鸿铭的身影已经消失。林渔火猝然回身,毫不迟疑地摆拳横扫,余光中瞥见手臂划过薛鸿铭的虚影,而薛鸿铭微蹲下的身体已然避过林渔火的拳头,昆吾剑厉啸斜斜撩来! 林渔火猛一咬牙,单足骤然发力,腰身近乎不可能地扭转开来,魁梧雄壮的身躯霎时平躺着在半空旋转开来,妖气绽动间,一腿还不忘又快又重地扫向薛鸿铭! 砰!! 御气和妖气彼此激荡地冲撞着,强劲的反冲力各自向两人反弹对冲而去,薛鸿铭招式刚歇,而林渔火也身在半空,彼此都承受不住这股气浪,双双闷哼一声,彼此被反冲地暴退数步。 林渔火方才落地,抬头便见薛鸿铭狠厉扑来,昆吾剑上御气震动而出,耀眼如孤月雪光!林渔火微扎马步,张开嘴獠牙毕露,悍然一拳迎向威势赫赫的昆吾剑! 铿锵之声震鸣,火星如花飞溅! 在这电光火石间,林渔火的金属拳头现出一丝裂纹,但他毫不在意,拳头一扭,趁着薛鸿铭未收剑之时,利用拳头上的钢刺死死卡住了昆吾剑,同时右腿迅猛地提起,直扫薛鸿铭腰侧! 薛鸿铭面容变得凶狠扭曲,眸子迸发出狂怒戾气,在林渔火扫腿的同时,左拳也夸张向后拉动,力大无比地照着林渔火的脸颊轰去! 轰!!! 骨头与肉猛烈碰撞的声音清脆响动,薛鸿铭和林渔火的身躯一左一右各自倒飞而起,因为对战在天台边缘,林渔火如箭一般飞出天台,重重扎紧旁边大楼的某层办公室中!而薛鸿铭亦落地,贴着地面,险险在天台另一边沿,用力撑住矮墙,才终于不至于滑落。 薛鸿铭忍着胯骨几乎碎裂的巨痛,飞快地爬起,狂野冲向林渔火飞出的方向,一脚蹬在天台栏杆上,猛然一跃而出! 他第一次跳跃这么危险的距离,一时还是有些慌乱的,四肢在空中乱舞,一边控制着身体,终于勉强攀住了被林渔火撞开的破洞。薛鸿铭翻身而上,却见房间内空空如也,他鼻子微嗅,目露冷芒,果断地顺着林渔火残留的妖气追了出去。 林渔火撞开大厦大门,慌不择路地奔跑着,鼻子中有温热的感觉,他伸手一摸,摊开望见暗红的血几乎隐没在黑夜里,深深皱眉,牙齿咬得更紧了。 不仅是全面强化了,连强化的程度都便上了一个等级了吗? 他不敢在小觑薛鸿铭,方才的交手已经让他清楚地意识到,突破后的薛鸿铭在战力上绝不逊色于他。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反应,都比之前整整强了好几个档次。他却不知道,薛鸿铭的身体强化,不仅包括身体肌肉,而且五感也为之强化了,看得更远,听得更清,反应得更加迅速! 所以薛鸿铭才能精准得如亲眼所见一般,沿着林渔火的妖气追杀而来。 林渔火听见脚步声急促地在响,心知薛鸿铭已经追了上来。喝下禁药前的薛鸿铭尚且追得上他,更何况现在实力暴涨的薛鸿铭?林渔火逃得飞快,却不惊慌,仔细听着薛鸿铭的脚步声,计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阴冷一笑。 他身躯骤然停下,猛然旋身,一脚惊雷般踹出! 薛鸿铭一直专注于追上林渔火,断然没想到这只猿猴竟然如此狡诈,措不及防之下,当胸被林渔火结结实实地踏中! 这一脚蓄谋已久,力量自然如排山倒海而来。薛鸿铭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箭,连退数步,但林渔火这一次不在逃离,欺身紧逼而来,又是一腿扫来! 薛鸿铭大意之下,失了先机,只好伸臂硬挡,但林渔火的腿竟比拳头更快更重,震得薛鸿铭手臂发麻。 砰砰砰砰砰!! 林渔火的腿比拳更强大,一脚未落,一脚便起,腿影层层重重,狂风暴雨,密不透风!每一记腿都凝聚着庞大的妖元,空气中连绵起伏地发一阵阵爆破声!薛鸿铭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攻势苦苦支撑,有心想要用昆吾剑反击,但竟然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不住地后退。甚至连昆吾剑都被震飞而出。 砰! 一击重膝沉沉撞击在薛鸿铭的腹部,薛鸿铭只觉得那一瞬间腹部的肌肉在急剧地颤动,身躯亦被这一下轰得踉踉跄跄暴退数步,还在后退中便悚然望见林渔火的身躯已腾在半空,背对着他,一腿曲折凝聚力量,瞬间蹬踏而出! 薛鸿铭瞳孔遽然凝缩! 林渔火的这一脚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薛鸿铭的头部而来的!这一脚若蹬实了,任凭薛鸿铭的身体再强悍,也要脑袋飞出十米之外!然而这一次薛鸿铭不再护着头,侧身一闪,任林渔火这一脚重重落在了肩膀上! 这样势大力沉的一脚,薛鸿铭竟然硬生生地撑住了不退。 林渔火的足尖落地,陡然觉得腰部一颤,骇然低头,望见薛鸿铭拼着巨痛将双手绕过,环抱住了他的腰。 林渔火的眸子看似缓慢却极快的睁大。 “啊啊啊啊!!!!” 薛鸿铭沙哑地仰天嘶吼,手臂上青筋暴起仿佛要断裂一般! 林渔火只觉得那两只手臂骤然间传来可怕的绞力,腰腹被勒紧地几乎感觉是断了似的!他惊觉双脚倏然离地,风如水般倒灌进眼鼻耳中! 薛鸿铭抱着林渔火,上身向后仰倒,用尽了全身的御气提起林渔火,狠狠抱摔林渔火! 轰!!! 狂乱的烟尘瞬间席卷开来,弥漫着不见尽头。地面被撞击出一个直径数米的大坑,坑外边缘,更有无数条裂纹蔓延开来,龟裂如巨大蛛网。 林渔火倒在坑中央,他骇然突着双眼,一眨不眨,身躯抽搐了几下,颓然伸展开来,僵硬着一动不动。薛鸿铭也不好受,胸膛如同被重锤一记记沉重地砸着,体内的气血冲击着喉咙,令他不住地剧烈咳嗽。 好一会儿,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弓着身体,扭头瞥了一眼昏迷的林渔火,吃力地转身捡起昆吾剑。 “吼!!” 耳边风雷暴响! 薛鸿铭吃了一惊,只刚刚扭过头,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林渔火的大手抓着他的头,面目鲜血横流,狰狞可怖,如离弦之箭般拖着薛鸿铭狂暴地砸向路边墙壁! 轰然声震荡出十余里外,薛鸿铭直觉得脑中一片轰鸣,昏昏沉沉,一荡一荡的,全身在瞬间都失去了控制一般,软绵绵的。林渔火松手后,他便瘫软倒在墙边,但林渔火还不解恨,面目愈发狂暴凶戾,小山般的拳头如暴雨般一记记落下! 空间震荡出一波波涟漪,林渔火拳套的尖刺虽已被昆吾剑全数斩断,但依然还有部分金属附在拳上,若不是薛鸿铭的御气本能地保护着他,恐怕只要一拳便足以将他的脑袋打得稀巴烂。饶是如此,这一次次的重击,已经让薛鸿铭奄奄一息。 林渔火疯狂地泄恨着,轰了十几拳后,终于有些累了,喘息着站起身,恶狠狠地俯视着薛鸿铭。 那个少年,明明就剩一口气了,但那双幽红的双眸依然奋力睁着,死死盯着他。 林渔火很惊悚这样的眼神,他不敢多做逗留,转身捡起了昆吾剑,又重新走到薛鸿铭身前,望着他狞笑道:“你真幸运,死得会很痛快。” 砰!! 巨大尖锐的轰响! 林渔火笑容凝固,缓缓低下头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胸口处,半个胸部都被穿透了,触目惊心的血肉大洞犹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林渔火勉力撑着,极其缓慢地举目向薛鸿铭望去,涩声道:“这是……什么?” 薛鸿铭无力地趴在地上,背贴着墙壁,面上鼻青脸肿,狼狈如一条死狗,唯有双唇,在得意地上扬。 “不好意思,我的枪,也被强化了。”
第七十四章 它正是最热烈之时 天空飘起了雨,细细密密,看来柔和却无声急骤。林渔火通身肌肤以肉眼可见的褪色,顷刻苍白如雪,他身躯摇晃三两下,噗通一声,双膝再也无力支撑,颓然跪下。妖不同人,但亦有骄傲,因此他仍倔强地挺住上身,不肯倒下。 薛鸿铭身体回归正常,异化的鳞片如阳春融雪一点点消失。大许是因为收起了异化能力,所以腾出了体内御气,御气自觉地流转开来,终于让昏沉沉的脑袋有了一丝清明。他颤巍巍地站起,捡起昆吾剑,将枪插入裤边上,走过去一把抓起林渔火头上毛发,迫使林渔火仰头看他。 他低沉地问:“苏媚,在哪里?” 林渔火喉咙艰难地滚动了几下,还是说不出话,被轰穿了胸口的他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他脸上缓缓扯起轻蔑笑容已经让薛鸿铭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鸿铭眉宇轻皱,须臾变得狰狞阴鸷。抓着毛发的手狠狠一压,将林渔火努力挺着的上身摁在地上。地上已被雨水浸透,林渔火触及那些凉意,纵使此时将要死亡,逐渐僵硬的身体也不由如过电般颤了一颤。 雨中,雨水顺着薛鸿铭的脸颊自下巴滴落,林渔火模糊的视线里,那些落下的雨水,似乎带着隐约而让人心悸的血红。 薛鸿铭的脸就贴在他眼前,眼眸如同凝固了般,死死盯着他,声音低沉沙哑,如野兽嘶吼:“苏媚……在、哪、里?!” 水的凉意让林渔火发冷,却也给了他意识一抹清醒,他嘴唇颤抖,忽而吃力一笑,涩声道:“我就要死了。” 妖怪不同于人,更直接更粗暴地遵循物竞天择的规则,他们没有所谓的忠诚概念。林渔火说得也是实话,他就要死了,这是可以预见已经不可摆脱的结局,而同样的,他若告诉薛鸿铭苏媚的下落,就算这次侥幸能活,被苏媚记恨上的他,也只能死。 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死,那么他凭什么要告诉薛鸿铭呢?并且,从实力来说,苏媚远强大于薛鸿铭,妖怪的世界强者为尊,左右都是死,那便顺从于强者,站在强者这一边。 对于林渔火来说,这样逻辑是正确的,天经地义的,所有有骄傲与尊严的妖怪面临这样的选择,都会是这个选择。 但薛鸿铭不接受这样的选择,他眸子里的戾气越来越重,凝聚在一起宛如实质,要爆炸出来一般。昆吾剑在雨中扬起,雨滴顷刻在剑身上流动成溪。 噗! 林渔火身体狠狠抽搐一下,闷哼一声,咬着牙盯着薛鸿铭。 “她在哪里?” 没有回答,又是一剑穿透林渔火的腹部。 “她在哪里?!在哪里!!!” 剑的锋芒闪耀着冰冷,上上下下宛如倾泻如瀑布垂落,薛鸿铭心中的戾气彻底爆发,手臂起起落落,疯狂地刺着林渔火,双目里充满怨毒和震骇,双眉狰狞拧在一起! “她在哪?!在哪!在哪!在哪里啊!!说啊!!!!!” 一簇簇血飚射扬起,在雨中如雨水落地绽开血花,薛鸿铭陷入了疯狂,此情此景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年在名剑协会,对着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妖怪狂热残暴地一刀刀扎着,扎得它血流成河,扎得它刺耳笑声明明消失,却还萦绕在耳! 林渔火开始还能抽搐两下,到后来已经一动不动,如一条死鱼,任由薛鸿铭残害着他的躯体。他目光从未离开薛鸿铭,最初睁大,后来渐渐无力在合拢。然而目光的姿态,却和五年前那只妖一模一样。 像看一个可怜人。 薛鸿铭不知道疯狂扎了林渔火多久,像是不久,又像是很漫长。身体明明已经油尽灯枯,却竟然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驱使着他,似乎永不停止。 薛鸿铭知道这样可怕的力量来自哪里,来自他的仇恨。 踏踏的轻柔脚步声远远传来,薛鸿铭浑然不觉,仍固执歇斯底里地扎着林渔火。片刻后,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抓住他持剑的手。 “停手吧。”秦浪眼帘低垂,望着他道。 薛鸿铭如未听闻,目光狂暴,眼珠似要瞪出来一般,手臂猛然用力,竟然还想突破阻碍,狠狠再刺向林渔火。 但秦浪的手看似清秀,却稳如磐石。 “鸿铭!”秦浪沉声道:“他死了。” 这声音如惊雷,薛鸿铭浑身一颤,如梦初醒般,怔怔地望着身下已被扎得血肉模糊的林渔火,除了头部依稀能辨别出面容外,其余部分都成了一滩烂泥。理智重新回归,仇恨的力量也消退,哐当一声,昆吾剑落在地上,嗡嗡作响。 秦浪略有些痛惜地望着他,叹息一声,伸手到薛鸿铭面前,道:“穿上吧。” 他手里提着一袋新衣裳,袋子中还放着一本日记,那是此前被薛鸿铭收在怀中的日记。 薛鸿铭接过一边穿上,一边低声道:“你去买衣服了?” 秦浪道:“路过此前战斗的地点,找到了这本日记,顺便替你买了衣裳。” 这就是他姗姗来迟的原因。 薛鸿铭道:“你这么相信我能赢他?” 秦浪摇摇头,轻柔一笑,道:“对于怀着仇恨的人来说,尽力后却还是死去,应该是种解脱。无论你赢不赢他,结局都是好的。” 薛鸿铭心中一暖,这个世界,除了唐夏,大概便只有秦浪多少懂得他的沉重。他不做回答,只是快速地穿好了衣服,一边问道:“柳桐呢?” “她在等你。” …… 赶回夜深深酒吧的时候,远远便听见方君君低而压抑的抽泣声,薛鸿铭在外面踟蹰片刻,面容渐渐冷肃,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声是清晰平稳的,是以一刹那,像是黑夜里有了光,所有人都回头望了过来。 而他只是望着柳桐。 这是另一个柳桐,他对自己这样说。真正的柳桐,自信妩媚,眼眸里绝不会有这样哀戚的神色。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柳桐,过去那些时候他所认识的柳桐,都不过是假象? 柳桐玉容已经惨白得吓人,然而望见薛鸿铭进来,终于露出了笑容,如居家的媳妇盼到了归来丈夫,柔声道:“你回来了。” 她明明已经开始枯萎,却在绽放笑容的那一瞬间,依然让人感到惊艳,像是秋风里凋零的荒野里盛开了一朵野花,凄艳、哀美,当痛觉和美感混杂在一起。 薛鸿铭沉默片刻,似乎很艰难,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一般,沙哑、低沉:“我没想到你是妖。” “对不起……”柳桐声音微喘,似乎下一刻就会接不上气,她歉然道:“我真的……想变成人。” 薛鸿铭摇摇头,硬着心肠毫不留情地道:“你是妖,一日是妖,便永远是妖。” 他的声音平静,却有无形冷酷的力量,柳桐玉容瞬间又白了几分,惨笑道:“那么,由你……杀了我吧,对我来说,这样的结局更好。” 薛鸿铭默不作声,缓缓走向柳桐,在方君君复杂的目光里,从方君君的手上接过柳桐,怀抱着柳桐,摇头道:“你就快要死了,不需要我动手,我也不轻易杀人。” 柳桐眼眸一亮,面露惊喜。心知薛鸿铭说她是妖,是对着身为妖怪的柳桐说的,现在说她是人,却是对着他所认识的柳桐说的。 她颤抖着伸出手,艰难地在薛鸿铭身上摸索着,片刻后终于找到那本日记,吃力将它抽了出来,在薛鸿铭面前翻开。 日记里,夹着一封信。 柳桐抽出信,温柔地放入薛鸿铭怀里,轻声道:“看完之后,烧了它。” 薛鸿铭点头。 “可以的话,把我葬在龙首山普罗寺后山的那片桃花林里。” “……,嗯。” “还有,我是蝶妖,翅膀磨成粉熬药,可以……治骨癌。” “我知道了。” 一旁的方君君用手死死捂住了嘴,眼圈红通,泪如泉涌,她死死咬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有时候,悲伤是沉闷的,哭泣或许痛快,但对于将死的生命,是不安心的,是难过的。人们不知,心中忍痛,忍悲伤,更能让生命安心上路。 原来她爱的人,一直都是陈志德,从未移情,从未改变。 薛鸿铭低头温柔地望柳桐,望见她脸色重新焕发,又变得娇艳明媚,一如以往让人心猿意马。他见过无数生命的消逝,知道这是最后一关,回光返照后,便离告别近在咫尺。 然而他无话可说,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柳桐,直到她的脸骤然苍白得让人惊心,他才低声说:“你还骗了我一件事。” “我在听……” “你说有一天你的心烧成了灰烬,重新拥有了寂寞,给我可好?”薛鸿铭轻轻地道:“我从没有说过不好。” 柳桐展颜一笑,声音怜惜而温柔,指着自己的胸口:“可这里,它现在烧得正是最热烈之时。” 她笑容从此不再收敛,酥手悄然滑落,落在地面上,微不可闻,又似轰然巨响,震耳欲聋。 风华绝代百花黯,烟视媚行满城惊。 一缕芳魂,香消玉损。
第七十五章 一封书信 夜的最繁华刚过,正是转入清寂的时候,都市灯火未散,依稀还有些纵情热闹。树人大桥的骚乱也到了尾声,断桥小雨,人烟渐渐稀少。张浩天双手叉腰,松了口气,终于有时间忙里偷闲稍稍休息片刻了。 秦浪默默走来,身后跟着因为没有打成架一脸郁闷的王晨曦。张浩天连忙直起身板,应了上去,尊敬地叫道:“秦先生。” 秦浪微微颔首,淡淡地道:“辛苦了,夏禹剑冉泽明天就会赶来协助你们处理善后之事。” “那就太好了!”张浩天放了心,名剑协会冉泽应该是国安局最熟悉的名剑师之一,夏禹剑曾藏于会稽山,腹上刻二十八星宿,文有背面,文为日月星辰,背记山川。此剑有时间回流之力,有抹灭记忆之能,因此常常配合国安局执行善后工作。 张浩天望了望秦浪身后,没有看见薛鸿铭,不由多嘴问了一句:“薛先生呢?” 秦浪道:“他……” 他想了想,温婉一笑,道:“应该是去拜访一位故友了吧。” …… 啪。 房间灯光亮了。 一刹之间,一屋的装饰都安静的呈现在眼前。 薛鸿铭不止一次来过柳桐家,然而这一次却觉得不同。每条桌椅的摆放都和记忆里的印象一样,但明明应该熟悉,此刻却觉得陌生。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来的原因?还是说,当这些死气沉沉的物品,一屋子没有生命的存在其实也有感觉,冥冥之中已知它们的主人再不回来,所以变得寂寥冷清? 方君君默默跟着薛鸿铭进了屋,看着他冷峻的脸看不出表情,可是明明木无表情,方君君却能仿佛看见他心中的沉痛。她想,薛鸿铭和柳桐真是同一类人,越是情绪起伏厉害的时候,越是不肯七情上脸,骄傲得不让任何人参与进来。 薛鸿铭从怀中摸出了信,打开了信。 鸿铭: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我是妖或者即将知道我是个妖。然而请你相信我,我从未想过欺骗于你,我知你恨着妖怪,但若死在你手里,对我而言,也算结局圆满。 我不知我这一生到底有多长,大许数百年,大许已过千年。漫长的时光里,我学会了人类的很多,我明白为何人类会有眼泪,为何人类贪恋于长生不死,也知人类爱恨情仇竟波澜壮阔地让我如此动容。 只因人类的生命太短暂。 平淡、安静、生老病死,都是冗长而枯燥的,但若生命如此短暂,任何事物被压制在如此急促的时间中,再枯燥平和,也会爆炸出巨大的能量。像闪电劈开了大地,像暴风刮平了高山。不知多久以前,我知道爱上了一个人类是什么滋味。 就如你们人类一生尚且终不能只爱一个人,我的生命如此长,爱得亦不止陈志德一个人。 只不过,他们永不可能相见,分别错落在不同的时光里,中间距离有数百年那么远。 我学会了人类的痴狂,却没有学会你们失落后的坦然。每一次爱一个人,我都倾尽所有感情,从不惧受伤,妖的世界每日都在你死我活,受伤总是必然。我不怕受伤,所以永不放弃,情路总是顺利。我没败给彼此伤害,可时间在那,对我而言,却是不可战胜。 一次次看着爱的人衰老,满头白发,而我依然如是年轻,一次次看着他们走不动了,躺在床上,然后死去。 我体会不到这种伤痛,因此觉得悲哀。 妖与人不一样,我们生来便知这一生长到足以让一切都变得平淡,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不过都是背景,我们知这天威惶惶,不可逆转,生老病死或者意外惨死,都是注定的结局,因此轻易便能释怀。遇到志德前最后一个所爱的人,临终之时,对我说:“柳桐,你爱得狂热痴迷,却仍不知道长相厮守的真谛,不知最后相伴而老的幸福,这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从那时起,我便觉得哀痛。爱上志德后,我便有了执念,化不开解不了。我累了,这一次,我想要和他一起死去,想要相伴而老,互相扶持,垂垂老矣颤颤巍巍地一起看那片桃花林,想要看儿孙远离故乡,从相恋最初的只有彼此到全家热闹,最后又重新回归只有两个人守着对方的孤寂。 原来,负面的情感,若有一人与你相互守护,竟然可以变成幸福。就算死去再无所觉,再也无人知道这感觉,仍然觉得值得。 一年前,林渔火找到了我,他说,我可以帮你成为人,变为人之后,我要你汇聚了此生修行的千年珠。他是苏媚的手下,苏媚虽然喜怒无常,但在妖的圈子里,是有威信的。我知苏媚的危险,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然而这样的诱惑撩动了我的执念,我无法做到拒绝,所以答应了。 要成为人,需要一百颗妖怪的心脏和人类之心,然而杀死大妖必然会引起名剑协会注意,所以我放出君君是紫婴体的谣言,在妖中我声誉良好,轻易便有小妖怪相信。至于人类,则暗中猎杀,再让手下冒充离开,造成失踪假象。 彼时我执念已成妄念,顾不得那么多,如今将要离开,才惊觉罪孽深重,所以不能与他同死、告别这繁华人间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我渐渐发现苏媚的野心,苏媚这些年躲着名剑协会,惧怕着背叛了林宗而遭来林宗的报复,所以他们不可能让知道了秘密的我活着,以免有一天我告诉名剑协会我和他们残害了百名无辜人类。 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竟然连志德也要杀死! 志德对我的行动一无所知,可他们知道志德爱我之深,若我死去,必将追查到底,于是索性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那时我便看见了今日,虽然无奈,却知道犯下的错,只能坦然。 你我相遇,并非邂逅。从你来F市的第二个月我便知道了你,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却知道你是名剑师,仇恨着妖怪,与名剑协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我一面敷衍林渔火,免去他的怀疑,一面与你相遇相识,等待机会。 直到我知道你在找阿坤,便欣喜于你终于进入了我的计划。我让阿坤向你透露赵三杰,想要一步步将你引入这场阴谋的真相。赵三杰是我杀死的,一来我还没找到机会放出林渔火在F市的消息,名剑协会没介入前,你冒然行事只能送死,相识之后,我便不想你死。二来赵三杰为摆脱我,竟然妄想以志德控制我,志德的那两位女友都是我让赵三杰干的,我爱得疯狂,疯狂必不坦然,必会嫉妒。赵三杰知我爱志德有多深,便想利用他,我不能忍他让志德遭受磨难,所以杀了他。 后来秦浪来到了F市,那么我便只差最后一步。苏媚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若我坏了她的计划,丢了千年珠不能让她增加修为,必定会报复到志德身上。 唯一的办法,只有让他们相信,我不再爱志德了。 人类对于忠贞看得如此重,我知道将伤害志德有多深,可我也知,我爱他。爱一个人,哪怕他从此痛苦沉沦地活着,也比死去要好。呵,真是讽刺,身为妖,本来便对生命毫无畏惧,然而我竟然害怕他会死去。 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怎忍他还未过完一生便戛然而止? 和志德游玩法国回来后,我便勾引了杨沫,他道貌岸然,私底下以你们人类的道德来说,早已恶行累累,这样的人死去,大概也能稍缓我的内疚。林渔火也是妖,也知人类对于忠贞的偏执,我不再忠贞于志德,在他想来,志德此生亦再不会接受我,如此破釜沉舟,定然是我已不再爱他。 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无论是你发现蓝色浮云杯还是看到了这封信,夜神俱乐部便是夜深深酒吧,地址志德是知道的。 你知道了真相后,应该还是会恨我的吧?你对于妖的恨念那么深,有时连我都觉不寒而栗。然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点,妖是和人相同的。和你接触的这段日子,我真心地在乎你,真心地将你视为知己,你可还记得你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深以为然,我们都挣扎在执念中,但愿有天你不会因执念而迷失,迷失执念的人,总是达不到执念。 上帝是公平的,你要什么,尽管去拿。可上帝也是不公平的,往往你付出了代价,却仍得不到想要的,只是给你不想要的收获。越想得到越得不到,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可是鸿铭,我现在想来,忽然觉得愉悦。我失去了志德,却似乎又得到了一些另外的东西,言语无法表达,我妄自想,那应该便是你们人类最本质的那点情感吧?还记得那晚在江边,我和你说的么? 相聚分离,得到失去,皆是同一个意思。 有一晚我见志德在巴黎旅馆的阳台上浇花,极其专注,面上带有怜惜。瞬时间我便有触动,于是终于坦然,再无遗憾。我知这世间万千虚妄表象,却总有一两个画面是真实的,许是路边一株野花,许是开门后第一道阳光。 我死之后,将千年珠交给名剑协会,苏媚若不甘心,也只能找名剑协会,不会伤及无辜。若可以,将我葬在龙首山普罗寺后山的那片桃花林里。我的翅膀磨粉熬药可治骨癌,恳求你一定交给志德,我是妖,他是人,你即便恨我,也请不要迁怒于他。告诉志德,我和杨沫去了西班牙,从此再不回来。 我将要死了,不知你对我的遗言是否会去做,可我依然想要选择相信你。纵使你恨妖,而我是妖,并且欺骗了你。 你们人类说,死后将去天堂或地狱,过往今夕种种,在你未来的生命中,会不会偶然想起我,不知那时我是否在天堂或地狱,不知能否感觉的到? 若是能,那真是莫大的幸福。 柳桐,绝笔。
第七十六章 那年,那句话 信上字迹清秀,字与字之间行云流水,一行行文像是微微起伏的波浪,仿佛这张薄薄的纸似乎真得浸透了水般,变得有几分沉重。薛鸿铭抬头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屋内湿气真沉,压得他有些沉闷地喘不过气来。 他站起身,走向阳台,点了烟,顺手点燃了这份信。 火焰跃动着,映着薛鸿铭的脸明明灭灭,烧掉了关于一个爱着人的妖过往今生。方君君安静地走来,倚在阳台窗边,望着沉默地抽着烟的薛鸿铭,直到他烟将灭之时,才轻声问:“鸿铭,你在……想什么?” 薛鸿铭生涩地笑笑,掐灭了烟,道:“还能想什么?心中有牵挂的人,果然是不得好死的。心中空空,行事自然不受束缚,对世间万物都不畏惧,心中有人,便束手束脚,投鼠忌器,从此畏惧失去,却愚蠢愿意牺牲,这都是咎由自取。”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方君君觉得那不是笃定,而是……像在努力地说服自己。 方君君心中一动,灵光闪现,猛然醒悟过来,“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所以你才要骗我报考的学校?” 薛鸿铭浑身一震,默然了片刻,镇定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明白!”方君君两步走上前,就站在薛鸿铭眼前,目光锐利宛如实质,咄咄逼人:“你害怕长久伴随一个人,心中便有了那个人的位置。所以你颠沛流离,从不肯多做停留,大家从此萍水相逢,就算意外,也不会太悲伤,就算行事,也不必再有牵挂,对不对?!” 薛鸿铭略微骇笑道:“你想多了。”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方君君美眸生着光,从未如此明亮,她一字字认真地道:“你是在乎我的,对吗?薛鸿铭。” 薛鸿铭第一次不敢看对视她的眼睛,扭过头去,沉声道:“没有,你很无聊。” “因为你感觉到了开始在乎我,这对你来说是危险的,是吗!”方君君突然锐声喊道,她此时心中是何种滋味,像是欣喜,又像是恨着薛鸿铭的自欺欺人。 “你很烦啊!”薛鸿铭略有些恼怒地低吼道:“是啊是啊,那又怎么样?!满意了吧?” 他不再给方君君任何逼问的机会,快步走回了屋里。擦身而过时,走动带起的风扬起了方君君黑色长发,遮住了一些他惶恐的脸。 方君君定定在那,许久不动,凉风习习,她却不觉得冷。她不知站定了多久,想了多少事,只是回过神时,噗哧一笑,转身回了屋,帮着薛鸿铭翻箱倒柜。 情爱之路,苦涩与幸福都在一念之间,你以为绝望狠下心放下,它又柳暗花明似有似无在挑逗。 …… “大叔,鸿铭他认识一个隐居神医,求来了这副药,听说对骨癌的治疗很有用呢。” 方君君笑嘻嘻地进了门,开头便说。陈志德愕然望着她,又望望木着脸站在她身后的薛鸿铭,苦笑一声,道:“不用了,那些偏方,没什么用的……” “哎呀,我们好不容易为你求来了!”方君君有些急,撒娇地抓起陈志德的手臂摇啊摇,娇嗔道:“你就试试吧~!” 陈志德见她小脸满是迫切,木讷地点点头。 “我去给你熬药!” 许久之后,方君君小心翼翼地端着药上来了,药香四溢,顷刻弥漫得一屋都是,像是春天里漫山遍野混杂在一起的花香,一阵风吹过,撩动人们心底美好的向往。 陈志德捧着这碗药,一时愣住了,这样的味道,他曾经触碰过,在后来的每个夜晚让他魂牵梦萦。 “大叔……”方君君见陈志德捧着药,一动不动怔然在那,不由忐忑地轻声道:“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陈志德猛然回过神来,讪讪一笑,道:“只是,觉得味道很熟悉。” 方君君心中一抖,薛鸿铭不动声色地插话道:“对了,柳桐和杨沫去了西班牙你知道了么?” “嗯,听说了。” 陈志德淡淡地道,仰头将药一口喝下。方君君终于放了心,闲聊两句,便和薛鸿铭起身告辞了。 啪。 陈志德满面笑容地关上了门,关了门,便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额头颓然贴着冰凉的门板,下巴之下,阳光照射进来,一点晶莹剔透落下,宛如水晶。他身躯渐渐无力,缓缓下坠,最后瘫软靠着墙。 手背被牙齿死死咬着,要出了血,他抬起头,脸上泪水横流,面容全都扭曲,满是褶皱,这时才知,他已经如此苍老。 然而他仍在死命控制,眼泪既然止不住,那么多少要让它不哭出声。 …… 这一天,世界明亮耀眼,夏日已到了将要最炽热的时候。方君君坐在副驾驶座上,低眉看着一份报纸。在报纸不起眼处,登着一则新闻:前日,一架飞往西班牙航班的飞机上,出现严重食物中毒事故,三十一人中毒,造成其中一名中国乘客死亡。 方君君咦了一声,望着开车的薛鸿铭,指着报纸道:“鸿铭,这个好像是杨沫乘坐的那个航班呢?” 薛鸿铭淡淡地道:“死的人就是杨沫。” 方君君悚然一惊。 根据名剑协会的内部情报,柳桐谎言骗杨沫先行去西班牙,后来杨沫登机之后便出现中毒迹象,推测是蝶妖之毒,中毒已有十日之久。 呵,柳桐,你说人类对于忠贞简直偏执,你又何尝不是顺从这样的偏执?死去原该知万事空,你却依然贪恋这最后的遗憾,不是你爱的,碰了你的身体,便一定要他不得存在于世。 可我觉得,若他不死,你也走得不安心吧? 今天是柳桐的头七,薛鸿铭知道妖怪是没有这样概念的,但方君君非要拉着他一起来看柳桐。龙首山的山路修建得倒很平坦,一路顺畅,到了那片桃花林,薛鸿铭便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摇下车窗,望见一道熟悉背影。 “那是……”方君君吃惊地掩住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桐墓前的那人。 陈志德笔挺地伫立在柳桐的墓碑前,凝望着墓上柳桐的头像,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他的背影在热日下被拉得极长,此时尚是酷热午后,他却像是站在黄昏中。 “大叔他……怎么会知道?” 薛鸿铭沉默了很久,轻声道:“冥冥之中,是有感觉的吧?” 陈志德不知道有人在身后的车内望着他,他盯着柳桐,照片上的柳桐明眸皓齿,娇艳妩媚,即便面前鲜花繁盛,依然掩不住她的惊艳之美。 ──志德,你看这片桃花林真是美极了,如果有一天我们无论谁先死去,都将对方埋葬在这里,多好! 那一年,轰然而至,瞬息间与现在重叠,那句话,刹那间汇聚如海如雷,在耳边震荡炸开。 陈志德的腰背在一念之间坍塌。 “呜呜……呜啊!!呜……” 他匍匐于地,身躯可怜蜷缩着,痛哭声那么低沉,却又传得那么远,连远在身后的薛鸿铭和方君君都能清晰听闻。 方君君忍不住抹一把泪,克制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就要冲上去,告诉陈志德所有的真相。然而薛鸿铭沉稳地压住了她的肩,方君君回头看时,薛鸿铭正对着她慢慢摇了摇头。 她猛然惊醒,摁下了冲动,望了陈志德跪伏的背影,低声地道:“鸿铭,其实……这世界的妖怪,也有好的吧?” 薛鸿铭不予否认,许久之后方才道:“历史中,也有好皇帝。” “什么?” “本质是一样的,他们一生或许是好的,却控制不住后代。这只妖是好的,那么他的后代呢?” “可是人类也是同样的……” 薛鸿铭打断方君君,凝声道:“那至少是公平的。妖怪生来便有凌驾于人的能力,一旦作乱,轻而易举,绝对的高高在上,必然会有更大的诱惑。所以……妖沉溺于杀戮和玩弄,远比人类更容易走火入魔。”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柳桐所作所为的确也称不上好妖怪。她固然为情所困,为情所痴,然而残害同类,为一己之私,不惜杀害人类,这是不争的事实。柳桐也知这是她的罪孽,所以坦然承受这结局。 错就是错,再如何辩解洗白,都逃不过最后付出代价。 薛鸿铭念及于此,心想这点他和柳桐是一样的,他们都在执念中犯下了无数的错,都将有得到报应的那一天。区别只是,柳桐知道它大约什么时候来临,而薛鸿铭扔看不到这报应将在何时降临。 方君君想了想,忽然问:“鸿铭,你爱过柳桐么?” 她仍然对那晚薛鸿铭对柳桐所说的那句“你重新拥有寂寞,给我可好?我从来没说过不好”心有芥蒂,还是忍不住问了,因为怕再不问,不知以后是否能得到答案。 “快要接近了吧。”薛鸿铭笑笑,知道方君君的意思,淡淡道:“那时候不属于任何人的柳桐,会是怎样的美丽,我很想知道。那时我便愿陪她看这人世浮华,不做恋人,只要相知便可。若有一方死去,也不过叹息一声,心中了无痕迹。” 他说得深奥,方君君一时没太懂,只是明白了一个意思。薛鸿铭并非爱恋着柳桐,他们的关系暧昧如恋人,亲密如朋友。她于是放下了心,却见薛鸿铭已经转身离开。 “走吧。” “嗯,去哪?” “有些东西,要交给蓝馨慧。”
第七十七章 你到深夜里来听他悲泣 天外轰隆一声,闪电从苍穹炸裂开来,明亮一瞬间便不见。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夏雨,雨势磅礴,整座不夜城顷刻便笼罩成水濛濛的。 F市城西警局,值班的李理深深打了个呵欠,在警方“江湖风暴”行动这一段日子中,大部分警力都被派遣出去了,在警局留守的人员只有他和其他两位同事。“江湖风暴”行动成效显著,至少这一段时间里,那些蠢蠢欲动的道上势力都明智地选择了暂时蛰伏。更可喜的事,不久前重案组也终于侦破了秦西龙赵三杰被杀一案,三名犯罪嫌疑人被捉拿归案,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但或许出于对社会的影响考虑,重案组只是对外宣布破案,其中细节全部一笔带过,不愿多谈。而被关押的三名罪犯也在今天凌晨被省里的警局来人带走了。 空荡荡的转角处突然迸发出一声巨响,李理猛然一惊,蹭地一下站起身,断喝道:“谁!” 他眼角余光瞥见有一道黑影哧溜一下闪过,再不犹豫,掏出了枪,立刻追了上去,奔跑时头微侧着,嘴唇贴近着衣领的麦克,一旦有突发情况,他便可以立即通知同事救援。 哒哒哒!! 走廊有些长,李理追过拐角时,模糊见到那道黑影又串进另一个拐角,然而等他追过去时,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一丝人影。李理有些不确定,因为这是条死路,如果有人,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他不禁有些悚然,拍了拍胸口,安慰着自己。 最近太疲劳了……那是,错觉吧? 警务科档案室。 谢友峰快步地走来,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掏出了钥匙,利索地打开了门。他刚才用了一些小技巧,好不容易引开了李理,登上了五层,所以动作必须要快。 开了灯,档案室的文件堆积如山,但谢友峰身为警务人员,自然对于文件的摆放很熟悉。他径直走到第三个柜子第六排,手脚迅速地翻找着,一页页档案被快速的翻动,谢友峰一目十行,找寻着那份文件。 他的手停了下来,瞳孔微微一缩。 复印件,竟然只是复印件! 谢友峰的脸色有些阴沉,多年的警察生涯让他快速平复了惊慌,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替换那份复印件,将复印件放入内侧衣袋中。 “你想在找这个吗?头。” 冷不丁身后一道声音微微颤抖地传来。 谢友峰霍然转身! 蓝馨慧的声影从柜子后缓缓走出,她面容又小又白,皮肤紧绷,似咬紧了牙,她的目光锐利地吓人,却又充满了失望与哀戚。 谢友峰的脸色铁青,微微有些惨白,一时僵硬在那,呐呐道:“馨慧?” “引蛇出洞,呵呵……”蓝馨慧苦笑一声,道:“这一招,还是你教会我的,但我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用了你身上。我刚放出风,有人匿名举报,提供了赵三杰的犯罪证据,你就来了。原来……真的是你。大家都知道赵三杰在警局有保护伞,一直以来,我都在怀疑是张处,没想到……呵呵,城东的赵三杰,贿赂得竟然是城西的谢友峰,隐藏得真是天衣无缝。” 柳桐的日记里,对赵三杰其实早有提防,另外准备了一本账簿和一些照片,其中不乏赵三杰与谢友峰勾结的证据。薛鸿铭去柳桐家,最大的目的便是找出这些证据,最后交给了蓝馨慧。蓝馨慧那时还怒斥地将薛鸿铭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深信谢友峰的为人,坚信这是薛鸿铭睚眦报复,污蔑谢友峰。 人越不相信的事物,往往都将成真。人消灭不了那一细微的猜忌,最后才知猜忌才是正确。 谢友峰沉默片刻,眼神渐渐冷厉下来,低声道:“原件呢?” 轰隆一声,窗外炸起一道闷雷,金石之音裂裂震耳!档案室内的电灯电路受到了一些影响,滋滋电流声噪杂低鸣,光亮闪闪灭灭中,映照着对峙的两个人均惨色沉重的面容。 “在我这。”蓝馨慧眼里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道:“头,为什么?” “给我,馨慧,我第一次求你。”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给你。”蓝馨慧咬着下唇,片刻后坚定地道:“我是警察,这是我的工作。” 谢友峰脸色愈发地阴沉,抑制不住自己烦乱的情绪,吼道:“那你想干什么?向吕局举报我?!别傻了馨慧,这件事,你以为吕局是干净的么?!” 蓝馨慧身躯震了一震,轻声自语道:“是么,吕局也牵涉其中了么?” “我知道你身后有背景,可是那又怎么样?”谢友峰沉声道:“吕局那个位置,就算有这些证据,没有人能扳倒他!你既然有背景,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蓝馨慧深深地望着他,眸光湿润,慢慢地道:“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很缺钱吗!” 她说到最后,音量骤然拔高,饱含愤怒和责备,谢友峰听着她嘶哑地吼叫,一时沉默无言,目光变幻不定。 “你说啊!缺钱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我们会不帮你吗!为什么要藏在心里,却勾结那些人渣!” “你们帮不了!!” 蓝馨慧的咄咄逼人终于击溃了谢友峰的理智,他退了一步,咆哮地吼了回去:“我知道她会死,我知道再多的钱都救不了她!可是她躺在床上,就是饱受折磨,也不肯合眼,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看着她明明可以多活几天,却他妈抛弃了她吗!她是……我老婆啊!” 蓝馨慧打了一个哆嗦,浑身毛孔如被通了电般,一阵发冷。她玉眸哀戚,觉得痛楚伴随着喉咙翻滚而出,缓缓地道:“可是,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呢?你想过他们家人的感受没有?” “我没有!”谢友峰双目通红如学,面容扭曲,脖上的青筋随着怒吼暴突而起:“我只是帮赵三杰扩充地盘,那些死掉的人都是道上小混混,他妈哪一个不是人渣恶棍!出来混,就要想到会被人砍死!他们该死!活该啊!” 他的怒火和恐惧似乎也发泄完了,谢友峰双手撩开衣摆叉腰,深吸了一口气,哀声恳求道:“馨慧,放过我吧……赵三杰死了,我这样的行为,要结束了。馨慧,我想重新做一个好警察,给我一个机会吧。我求你了……” 蓝馨慧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杀人就是犯罪,法不容情,以正义的借口而去伤害别人,都要受到法律制裁。” 她顿了一顿,凄声道:“头,这是你教我的。” 谢友峰眸子微张,凝固了一般,望着蓝馨慧。蓝馨慧一秒钟也不愿再在这里多待,她叹了一口气,沉痛地道:“原件现在就在我身上,但我一定会交给上面的。头,要么自首,要么等我抓你,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忽然听见身后谢友峰暴躁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那个薛鸿铭杀了人就可以无罪,我杀的也是人渣一群,替天行道,却一定要被惩戒!我不服!” 蓝馨慧没有回身,连脚步也没有停,淡淡地道:“因为他杀了人,是坏人,没有任何利益,姑且算是替天行道。你杀的人,也是坏人,却收了另一个坏人的利益,是助纣为虐。还有……总有一天,我也会抓到他。” 说完这句话,她却停下了身,安静地站立着,背对着谢友峰。 落地窗在灯光下折射着屋内,玻璃上谢友峰冷然的目光清晰可见,他双肩微微颤抖着,举起的枪口映在玻璃上,生着森冷的光泽。这光泽,似乎让时间停止,空间凝固,空气里的沉重压抑有让人窒息的感觉。 蓝馨慧没有转身,一动不动,沉静地站着。 谢友峰手上的枪仿佛有千斤重,他一只手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改用双手握住,然而无济于事,仍然在不住摇晃。 蓝馨慧玉眸沉静,等着他的答案。 谢友峰渐渐没了力气,颓然放下了枪,面容痛楚悲凉。 蓝馨慧暗叹一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迈步离开了档案室。楼内是密封的,然而她走在走廊上,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冷,所以她只想尽快回家。按了电梯后,看着层数在缓慢的变动着,她便心烦意乱,连一秒都不愿意等待。 因为此刻,只要是等待,都是漫长而沉重的。 砰! 清脆的枪响。 蓝馨慧如听见一道炸雷轰进身体里,浑身寒毛悚立,感觉四处都是阴风阵阵。这感觉不过一瞬之间,她却在这感觉还存在时,骤然扭头看向档案室大门,目光惊骇欲绝。 头……?! 下一刻,她便本能地全速奔跑,疾风一般地冲进了档案室,砰地一声摔开了门,大声叫喊:“头!!” 谢友峰倒在血泊中,不时抽搐着,子弹从他的下颚穿过,贯穿了整个脑颅,他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想要看着这个世界最后的光。蓝馨慧悲从心来,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坐在谢友峰面前,抱住了他渐渐冰冷的身躯。 “你干什么这么傻!”她愤怒地锐声尖叫:“坐牢而已,你罪不至死!!傻瓜!!” 她叫喊着,低下头,泣不成声。 谢友峰缓缓扭头,望着她精致的面容,嘴角颤动,隐约有笑容,身躯瑟瑟发抖。 这张如天使般的脸容,是他与这个世界告别的最后一道光。 他身体迎来了最猛烈的一次抽搐,嘴里涌出的血沾染地一衣都是,涩声道:“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 他瞳孔猛然放大,瞬间涣散,手臂无力垂下,终究没有说完最后的遗言。 “头──!!!” 夜里深处,呐喊陡然席卷而起,顷刻沉寂无声。 蓝馨慧走出大楼门外之时,望了一眼苍穹,雨势狂暴,不见天空,也看不见明月星星。 她猛然想起,人们说起下雨,总说是上苍在哭泣。而谢友峰直至死亡,从未落下过一滴泪,而她竟然真切地听见他的悲泣之音。 那是发自心底的,原本应该只有本人知道,但原来心中的声音,在深夜里,有时你即便不说,他人也能听见。
第七十九章 我回来了 西藏,布达拉宫。 “好壮观……” 夏诗涵拿着单反仰头惊叹着,宏伟的布达拉宫庄严宝相的依山坐落,清澈的苍穹阳光普照,浮云如火如荼地卷动。在雄大壮阔的奇观下,总会使人感到渺小,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夏诗涵喜爱旅游,这些年也经过不少名胜古迹,然而在布达拉宫面前,她是第一次有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 她怔然望着,片刻后回过神,立刻举起手上的单反,要将这片雄伟景象永远地记录下来。 “啊啊啊!诗函!” 一把亢奋的尖叫声彻底摧毁了这里庄严肃穆的气氛,夏诗涵手臂被李元元一把扯下,她无奈地瞪了一眼李元元和同样满面惊喜的张欣:“两位大小姐,又怎么啦?” “啊啊……有帅哥啊!诗函!快看,好帅啊……!” “太逆天了啊!竟然还是组团!” 夏诗涵顺着这两个花痴指着的方向望去,即便她从小见过太多的美男,也是不由一怔。 好漂亮的男人。 已是酷热的天气,那男人穿一袭纯色白衬衫,一尘不染地近乎圣洁,他面容柔和像是本身便生着光泽,五官精致,黑色长发轻轻摇摆,柔顺如水。事实上并非只有李元元和张欣在盯着他,周围女人的目光均都有意无意地聚集在他身上,倘若剥开外表的那份矜持,只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个男人。 与那美男子同行的还有三人,也生得一身好皮囊。一个发型张扬,杀马特这种发型基本是会毁了一个人的,但在他身上,你只能感觉到浪荡与洒脱,所谓的时尚潮流,大约便是这样的人带出来吧?所以一群群纯洁少年见他英俊如此,才会蠢到东施效颦,想要他这般风采。一个身材健硕,肌肉发达得足以让女生面红耳赤,然而他的目光却是温暖的,笑容很是干净。 至于还有一个…… “可惜了,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李元元如是评价道。 夏诗涵莞尔,李元元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她却并不这么认为。那个男孩虽然不及那三位那么耀眼夺目,但生得也算俊朗,尤其是与这些俊男同行,外貌并不极其出色的他反而凸显出来。夏诗涵看见他低头点燃了一根烟,心中莫名有些异样感觉。 他年纪轻轻,却显然是个老烟枪。烟丝刚被点燃的那一刹那,他的嘴里便弥漫出烟云缭绕,如水波震散开来,袅袅幻变出浮云卷动,而后才深深吐出一道细而长的烟。 像极了电影里那些忧郁而藏着故事的成熟男主角们。 夏诗涵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时忽略了其他三位的美貌俊男,专注着地看那个男孩的眼睛。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却是混浊着,轻易不让人看透。 许多年后,夏诗涵一直遗憾当时没有拍下这一个瞬间。 有一个僧人双手合十,迎面向他们走去。为首那位艳若桃花的美男子与之寒暄片刻,便领着其余三人向宫内走去。 “快快快!” 李元元惊叫一声,立刻拉着夏诗涵一路跟了过去。夏诗涵看见他们拐进宫内一处小门,待女生们跟着拐了过来时,才发现这道门竟然有两个僧人默然守着。李元元眉头微皱,故作镇定地想要穿过小门。 两名僧人各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李元元的去路:“你好,这里不对外开放的。” “什么嘛!”李元元不满地道:“我明明看到有人进去了,凭什么他们可以,我们却不行?” 她眼珠一转,趁着两位僧人不注意,猛地一下冲了进去,两名僧人见状大惊,连忙追了进去,喊道:“这里是禁地!” 夏诗涵和张欣跟着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李元元呆立在原地。 门后是一处封闭的小院,院内,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 “请你们立刻出去!” 郭奉孝低头望着不断缩小的地面和闹腾的几个人,微微蹙眉,道:“她们在跟踪我们?” “她们应该看不到我们了吧?”徐岩浩呵呵一笑,有仰头望着头顶,惊叹道:“不过,我从来没想过,名剑协会……竟然是在天上。” “这里离裂缝最近,一旦一组那边出现事态,可以及时救援。” “一组?”郭奉孝面带疑惑,目光望了过来,道:“鸿铭,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薛鸿铭撇撇嘴,心想老子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能不熟吗?自从一百多年前冥界之乱后,布达拉宫便是名剑协会的总部。那处小院,便是地面通往名剑协会的通道之一,只不过连接的电梯已被布下结界,普通人是看不到的,未免打扰,国家也是禁止他人入内的。 名剑协会目前共有八组,除了执法特别组外,最与众不同的就是一组了。一组只有两个人,世代镇守在喜马拉雅之巅,那里是冥界妖怪们进入东方大陆的唯一裂缝。除此之外,一组不执行任何任务,而他们所持名剑,在名剑史上亦是如雷贯耳。 干将、莫邪联合之威力,这百年来,也只有林宗和苏媚两大妖怪联手,才能不接受审查强行突破。 其余七组组长分别为二组鸦九、三组鱼肠、四组工布、五组腾空、六组巨阙、七组胜邪、特别组承影。 加入名剑协会,是薛鸿铭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经过F市事件后,薛鸿铭深感仅凭自己独身一人之力,是无法完成复仇的。无论是情报还是实力提升,他都需要名剑协会这个庞然大物的支持。柳桐可以为了她的执念而放弃于生,那么他亦可以为了仇恨的执念忍受名剑协会的过错。 郭奉孝和徐岩浩同是协会新一批吸纳的成员,郭奉孝的水心剑始见于《晋书》,“又秦昭王以三月置酒河曲,见金人奉水心之剑”,进攻时会产生如水般的漩涡,威力极强。而徐岩浩的崩剑,则是汉平帝所用之剑,陶弘景《古今刀剑录》亦有所记载:“汉平帝在位五年,以元始元年掘得一剑,上有帝名。因服之,大篆书”,名剑之能是使所接触之物化为流沙。 让薛鸿铭惭愧的是,三人之中,以他的御气品级最强,但体现控制力的阶级,却是最弱。郭奉孝御气三品二阶,而徐岩浩则是二品三阶。两人天赋极高,加入协会后,相信他们的实力都将得到大幅度提升。至于秦浪,薛鸿铭也终于知道了他现在的实力。 八品十一阶! 名剑协会八大组长,果然每一个都是怪物! 铛。 电梯的门开了,薛鸿铭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此时放眼望去,竟然如当年所离去之时一模一样,一点改变也没有。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面无表情的黄月奏,而身后站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容。 鸦九剑墨羽狞,工布剑东方毅,分景剑花飘零……连同秦浪,黄月奏,八大组长竟然已来其四! 薛鸿铭吓了一大跳,暗想这么久没回来,协会迎接新人的阵仗几时变得如此隆重了?他不由低声自语道:“要不要这么大阵仗?” “还不是为了你呀~!” 眼前倩影掠过,花飘零媚笑地一把扑了过来,火爆的身材毫不顾忌地贴着薛鸿铭,红唇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薛弟弟,都长这么大啦?人家好想你呢……” 薛鸿铭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斜瞥了一眼花飘零。时间似乎并没有在这个艳丽女人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她依然娇媚可人,宛如一潭碧水清波,烟视媚行间将你铁骨化柔情,唐夏若是协会的兰花,那么花飘零便是协会那朵火辣辣的玫瑰。 但薛鸿铭不敢轻易碰她,事实上,深知这个女人可怕的他,每次见到她便浑身发颤。 “嘻嘻,脸红了哦。”花飘零咯咯娇笑,玉手似不经意一般划过薛鸿铭的胯下,媚眼如丝:“你看,你唐夏姐就不如我有情,知道你来了,也不出来接你。甩了她吧,跟姐姐混~!” 东方毅闻言失笑,道:“鸿铭,别听她的。唐夏有事来不了,特别交代了我,晚饭时去她那,她已经精心准备了你爱吃的。” 花飘零横了东方毅一眼,嗔道:“死东方,你不拆老娘台会死?!” 郭奉孝和徐岩浩目瞪口呆,虽然猜测道了薛鸿铭也许和名剑协会很熟,但没想到竟然已经熟到了这种地步。尼玛,四大组长齐齐相迎,这得要多大面子? 薛鸿铭却是苦笑一声,推开了花飘零,道:“花大小姐,饶了我吧!” 墨羽狞人如其名,面上有一道疤痕从眉眼处直至唇边,他微微一笑,如当年那般按着薛鸿铭的头顶,笑道:“薛小鬼,欢迎回来。” 薛鸿铭听着这句话,突然有些恍惚,他扫望一眼四周这些熟悉而陌生的场景和人,片刻咧嘴一笑:“嗯,我回来了。” 是的,他回来了。 然而这时候,黄月奏走了过来,盯着薛鸿铭,很煞风景道:“等会你也要来。” 薛鸿铭一怔,旋即脸色大变,失声喊道:“我就不用了吧?” 郭奉孝和徐岩浩不明所以,他们却不知道名剑协会的入会规定很凶残。为警醒名剑师违背协定,入会之前,必须切身受承影一剑,以此才会铭记名剑协会规定,令名剑师不敢凭借自己的能力胡作非为。薛鸿铭本以为他的情况是特殊的,因为他毕竟从小在名剑协会长大,也明白承影剑的威力,所以应该不用受此惩戒。 黄月奏低头掰着指头,尔后抬头望着薛鸿铭,极其认真地道:“上次还欠十一剑。” (如标题所说,我回来了…我知道这本书是扑街的,但是我想把它写完。太久没写,有些没状态,会尽快调整过来的。算了下,还欠着九章,慢慢还吧。╮(╯▽╰)╭)
第八十章 入会测试 郭奉孝和徐岩浩终于明白了名剑协会的入会仪式为什么要七天之久,但是黄月奏的一剑承影,便让他们足足在**上躺了三天!正是因为这样,两人才由衷地佩服薛鸿铭,他们亲眼所见薛鸿铭身受十一剑,但三天之后,竟然也和他们一样伤势痊愈。 这便意味着,薛鸿铭的恢复速度是他们的十一倍!若在战斗中,薛鸿铭便一定是那只打不死的小强! 这家伙……从小被揍到大的吧? 薛鸿铭自然不知道两人的腹诽,他现在考虑的是回来那一晚他奄奄一息躺在**上时,唐夏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略带责备地轻声对他道:“F市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该……杀林渔火的。” 唐夏说得是正确的,林渔火一死,协会好不容易追查到林宗的线索便又断了。薛鸿铭不是没有后悔过,然而他也相信,若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依然会杀死林渔火。 那时迸发的仇恨之火是如此强烈凶猛,他至今回想仍然心有余悸,无论他意志多么坚定,情绪如何冷静,都不能摆脱被它的驱使。 他只有杀了林渔火,才能缓解。 唐夏见他沉默不言,便知他心中所想,轻叹一声,道:“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薛鸿铭反问道:“协会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办?” 唐夏哑然失笑,玉指恼恨地戳了薛鸿铭的额头一下,嗔骂道:“你这鬼精灵!” 她顿了顿,低声道:“协会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下不为例了。林渔火虽然死了,但依然还有许多线索,其中之一便是他曾以人类身份考上了大学。” 薛鸿铭精神一振,追问道:“哪所大学?!” 唐夏似笑非笑地道:“X市理工大学。” 薛鸿铭愣了好久,才“哦”了一声,心想这莫非是冥冥注定?X市理工大学正是他当初哄骗方君君的大学,本想从此离开,两人再也不想见,以免纠缠不清。没想到饶了一圈回来,竟然又回到了原点。薛鸿铭有些犹豫,目色变幻不定,唐夏见他如此,微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办理转学?” 薛鸿铭有些烦,道:“我再想想。” 名剑协会并不是国家的下属机构,由于其独特性和必要性,千百年来,名剑协会一直都扮演的是国家的合作者。名剑师享受着国家高规格待遇,收入之高令人咋舌,特别是原则上,只要是名剑师要求,国家都会尽力配合。所以完成一所大学转学,简直易如反掌。 但薛鸿铭莫名有些担忧,他想起那个少女纯真善良的身影,她似乎正步步走来,恐怕有一天便伫立不走。 …… 每位名剑师在入会时都需要重新测定实力,在三人伤势痊愈后,上午便是御气品阶的测试。名剑协会开山石前,三人并肩而立,调动全身御气汇聚于剑身。一时之间,红黄青三色光华交相辉映,煞是艳丽。 最快完成御气调动的是徐岩浩,但闻一声断喝,如火一般的御气砰然而出,轰在耸立的开山石之上!开山石岿然不动,石上裂缝一圈圈扩散开来,最后停立于二品高度上。 “徐岩浩,崩剑,御气二品!” 话音刚落,郭奉孝便踵然出手!开山石得天地精华,已然有了灵气,方才被徐岩浩轰出的裂缝刚刚愈合,郭奉孝橙黄的御气便紧接轰在了石上。 “郭奉孝,水心剑,御气三品!” 薛鸿铭最后一个出剑。 “薛鸿铭,昆吾剑,御气……四品!” 测试的结果和三人所预料的一样,然而紧接着进行的阶位测试,却出现了一个小意外。 墨羽狞带着三人进入了阶位测试场馆,馆深五十米,尽头处立着三排十列箭靶,每个箭靶周围都布满了传感器。墨羽狞负手道:“你们所要做到的是,尽可能地穿透靶心,穿透得越多越好。” 三人点头表示会意,徐岩浩依然第一个出手,御气划着尖锐的呼啸而出,疾行的方向近乎直线,御气初始凝缩如针,到了第一个箭靶时已扩大了数倍,看看穿透箭靶靶心,却在第二个箭靶时控制不住,御气陡然散开,瞬间摧毁后面所有箭靶。 墨羽狞微微点头:“已经能初步控制御气凝缩,三阶!” 郭奉孝的水心剑本身便带着漩涡,在测试时便将第一个箭靶破开了一个大洞,而后更是偏离了靶心,同样将后面箭靶全数毁尽。墨羽狞鉴于水心剑的特别之处,同样给了郭奉孝三阶,让一直以为自己御气只有二阶的郭奉孝又惊又喜。 轮到薛鸿铭时,薛鸿铭竟然有些紧张。他望了眼墨羽狞,墨羽狞亦回望着他,微笑道:“该你了,让我看看你的阶位是不是如同你的品级一样让我惊喜吧。” 恐怕会让你感到惊恐的…… 薛鸿铭心中苦笑,却只能硬着头皮,他尽量控制着体内的御气,在认为最恰当的时机猛然轰出。磅礴的御气如海浪般席卷而起,隐约有咆哮之声! 墨羽狞脸色大变! “趴下!!” 轰!! 烟尘狂野卷动,屋顶细土碎石如暴雨般哗啦啦落下,四人狼狈地伏下身躯,待烟尘散去,面面相觑。 薛鸿铭干得真够干净,不仅彻底将箭靶全都轰成了渣,还连带将后墙也轰穿了一个大洞。薛鸿铭讪讪一笑,略微忐忑地望着紧缩眉头的墨羽狞。 墨羽狞沉默了许久,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薛鸿铭,御气阶位,零。” “什么啊!”薛鸿铭愕然,失声道:“阶位还有零级的?” “以前没有,”墨羽狞淡淡地道:“现在有了。恭喜你,创造了协会历史。” 薛鸿铭面子上很挂不住,理直气壮地道:“凭什么?” 墨羽狞呵呵一笑,片刻便收敛,肃然道:“从来没有一个名剑师像你这样大胆,还没入会就敢毁坏公物。你要么赔偿,要么接受了零级的阶位。” “……,那就零阶吧……” 上午的测试完毕,郭奉孝和徐岩浩本以为结束了,薛鸿铭却冷笑道:“别急,下午才是重头戏。” 郭奉孝吃了一惊,疑惑道:“还要测试什么?!” “实战能力。”薛鸿铭倒是清楚协会的这些流程,耸耸肩道:“以往出现过御气品阶都很高但一战就败的名剑师,所以协会特别加入了实战测试这一道。具体而言,就是与协会其中一名名剑师切磋。” “切!”郭奉孝不屑一顾,双手抱胸,懒懒地道:“老子才没有那么无聊,大不了弃权就好了。他们难道还能逼我动手不成?” 很快下午的时候,郭奉孝的话就招到了报应。当薛鸿铭一见到协会安排与之对战的对手之时,便知道郭奉孝这一次要倒大霉了。 郭奉孝一上场,便直视面前和蔼的老者,大咧咧地扔下了剑,道:“我认输了。” 老人笑眯眯地点点头,道:“好啊。” 郭奉孝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愣了愣,狐疑地道:“那我……下去了?” “等等。”老人摇摇头,仔细地打量了郭奉孝一头姹紫嫣红的杀马特发型,笑道:“小伙子,弃权可以,但是要接受不战而败的惩罚。” 郭奉孝无所谓道:“老子连承影剑都受过来了,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剃头如何?” 郭奉孝脸色大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目光又惊又怒,喝道:“你休想!” 他想了想,冷静下来,冷笑道:“别太小看人,打不过你,我还躲不过你么?!” 薛鸿铭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声:“你还真躲不过……” 徐岩浩不明所以,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五组组长,腾空剑司马徒。” “腾空?” “嗯,画影腾空两大名剑,最早为五帝之一的颛顼帝所持。相传有年异族入侵,颛顼高阳族力不能敌,颛顼帝落泪跪拜上苍,腾空从天而降,剑入大地,战场之上除颛顼帝外,其余人借一步不能动。颛顼明言不伤异族,异族亦不得伤其族人,于是拔剑而起,所有人才得以动弹,异族仓惶逃遁。” 徐岩浩打了个冷颤,惊道:“这么说,那把剑的能力……” “嗯,定格。” 薛鸿铭一动不动地道,眼前的天地蒙着淡淡银光,银光之内,无人能动。 郭奉孝脸色惊恐之极,扯着嗓子在嚎叫。 “喂喂!!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妈的,死老头!!住手啊啊啊啊啊!!”
第八十一章 旺旺大礼包 有了郭奉孝的前车之鉴,接下来上场的徐岩浩不敢造次,认认真真全力出手。结果自然不必说,徐岩浩毕竟还是菜鸟,事实上,即便是薛鸿铭这样的半老鸟,也没有想过能取胜。 尤其是他看到抽到的对手后。 黄月奏呆呆地立在原地,薛鸿铭苦笑地道:“喂,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黄月奏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小手斜斜张开,承影剑黄金之光弥漫开来。薛鸿铭头痛地捂住额头,猛然双目大睁,指着黄月奏身后,失声叫道:“我靠,那是什么?!” 这种低劣手段但凡是个有心眼的人是绝然不会上当的,但黄月奏心性纯真善良,竟然真得信以为真,默默地扭头望去。薛鸿铭顿时御气勃然爆发,如猛虎般欺身向黄月奏! “我勒个去,***也行?!”郭奉孝和徐岩浩瞠目结舌,一方面震惊于黄月奏的呆萌,另一方面极度鄙视着薛鸿铭的无耻。然而他们却不知,知道对手信息,从而针对对手制定出有效战斗方式,古往今来,都是实战能力里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昆吾剑在半空闪过,磅礴御气席卷而来,黄月奏仍然没有回头,竟然还在凝望着苍穹。 轰然一声响动,地面的雨花石块微微跳动,薛鸿铭双手持剑,全力一击,竟然被生生挡在黄月奏面前三寸处,不能在前进半分!如黄金般华贵的御气一丝丝一缕缕交织成一张密集蛛网,如海藻一般死死缠住了昆吾剑。 剑未动,仅仅凭借着御气,便已经轻描淡写化解了一个四品名剑师全力一击么? 郭奉孝和徐岩浩心中一动,面面相觑,均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而黄月奏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缓缓回头,盯着进退不得的薛鸿铭,认真地问:“飞走……了么?” 我的天……大小姐你是在战斗哎,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个拙劣的骗局啊!郭奉孝和徐岩浩顿感无力,对于黄月奏终于又有了新一层的认识。薛鸿铭额头亦是冒出了细密的汗,嘿然干笑道:“可能是我眼花了……呵呵。” 黄月奏低头沉思片刻,抬首望着薛鸿铭,目光清澈,静静地道:“又骗我?” 你终于明白了么?郭奉孝两人长长吐了一口气,却听薛鸿铭毫不羞耻地哄骗道:“小奏,我带了很多好吃的,你让让我,我都给你怎么样?” 郭奉孝忍不住破口骂道:“太无耻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可以贿赂?!!” 可是黄月奏却眼睛一亮,道:“旺旺大礼包?” “有的有的!” “三剑。” “成……交!” “交”字还没出口,薛鸿铭陡然弃剑,抬腿,猛一旋身,一脚蹬来之时身躯已经全数异化!黄月奏面无表情扬起承影,砰然一声,她娇小的身躯分毫未动,薛鸿铭的身躯却已如离弦之箭般被反弹倒飞而出! “第一剑!” 薛鸿铭于空中翻腾,方一落地,便暴喝一声,片刻都没有停,生生卸去退势,暴雷般再次冲向黄月奏。腿部异化之后的他,速度奇快,但在黄月奏眼里依然能够捕捉到,就在薛鸿铭即将冲到面前,高高扬起拳头时,黄月奏出剑了。 剑身如电,一闪即没。 薛鸿铭唇角一扬,竟然强行止住了身躯,腰部与足部陡然发力,身躯闪躲向另一侧。但他动,黄月奏的剑变得更快,同样强行改变了轨迹,电光火石间薛鸿铭的身和黄月奏的剑竟然同时变向! 铿。 黄月奏面无表情望着被昆吾剑抗住的承影,薛鸿铭则得意地嘿嘿一笑。 “第二剑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故作进攻凶猛的态势,实际上是诱骗黄月奏出剑,然后利用被锁住的昆吾剑做为掩体,抗住了承影一剑。这样一来,不仅又消耗掉黄月奏一剑,同时又可以再次将昆吾剑掌控在手。 看台之上,花飘零笑得花枝乱颤,媚眼如丝地嗔道:“这样的名剑能力,咯咯……他每用一次,就要裸体一次么?咯咯咯,孙长老,早知道老娘上去做他对手了……” 她身边坐着一个老者,银发如丝,一根根竟然都清晰分明,面上虽不满皱纹,然而一双长眸却不时掠过一抹精光。他站起身,身材挺直修长,一双手如女子的手一般光滑细嫩。 名剑协会除了八大组之外,还有两大长老凌驾其上,三年前林宗大闹名剑协会,徐长老强行出关战死,因此如今只有孙不念一个长老。 孙不念微微一笑,颇为赞许地道:“虽然阶位极差,但对于身体的控制却已经如火纯情。薛小子这些年进展不错。只是……” 他目光闪过一丝担忧,轻声地道:“他竟然成为了那把剑的主人……” 擂台之上,薛鸿铭再度展现了他的无耻,昆吾剑被狠狠掷出,同时人随剑动,从截然相反的方向欺向黄月奏。两路分攻,黄月奏只剩一剑,这样一来,无论黄月奏怎么选择,他都胜券在握! 黄月奏脸容依然平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威胁更大的昆吾剑,承影一击磕开昆吾剑。然而昆吾剑的来势太凶猛,承影剑竟然脱手而出,两剑在空中相互旋动,最后齐齐插入不远处的地面上。 而薛鸿铭的拳头亦没有打到黄月奏,黄金御气已化为实质,如四面墙忠诚地守护着黄月奏。但薛鸿铭本来也没想过能打到黄月奏,他收住了手,心中有些激动,哈哈笑道:“第三剑,老子赢了!” 自打薛鸿铭认识黄月奏以来,黄月奏都是以绝对优势碾压着他。这一次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总算是第一次赢了黄月奏!这对于薛鸿铭来说,的确是件值得欣喜的事。 然而黄月奏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薛鸿铭一怔,还没明白黄月奏的意思,胸口猛然一沉,浑身骨骼仿佛都碎了一般,他脸色苍白如纸,噗通一声,双膝无力跪地。 这种感觉,薛鸿铭无比的熟悉。 承影剑……!! 薛鸿铭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黄月奏,低声地道:“什么时候……?!!” 黄月奏平静地转身,从地上抽出了承影剑,薛鸿铭瞳孔微缩,苦涩一笑。 剑影……原来如此么? 他竟然忘记了承影剑最可怕之处,斩一切有影之物。昆吾剑曾与他的影子相触过,所以在战斗中影子是被视为与主人一体的,黄月奏承影剑脱手根本就不是承受不住力量,而是有意为之。承影剑与昆吾剑双双落地,承影刺入昆吾剑的剑影,便等同于刺入薛鸿铭的身体。 果然,名剑协会组长的强悍,即便只有三剑,也不是一般名剑师能抵抗的。 薛鸿铭这一次输的心服口服。 大约是挨揍的多了便不怕疼了,一剑承影,薛鸿铭竟然硬生生熬了过来。次日清晨,又变得生龙活虎的,刚加入名剑协会的名剑师,暂时是不会有任务的。新名剑师在这段时间需要做得只有一件事——修炼。 相对于名剑协会千年来的沉淀,自由名剑师便显得极混乱,所有的修行都是靠自己摸索的,并且在修行过程中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隐患,需要名剑协会对他们的修行之路重新疏导。 然而薛鸿铭断然没想到他的问题竟然如此严重。 传授他们修炼法决的正是孙不念,在传授和指点结束后,孙不念面容有些凝重,对薛鸿铭道:“薛小鬼,你留下。” 薛鸿铭忽然想起了在F市鸿翔高中时,常有同学被班主任如是说过,并且往往下场都很不好。
第八十四章 请支持会长大人! 基本上,即使在知道名剑协会存在的人当中,也很少有人知道掌管这一拥有恐怖力量、神秘莫测的庞然机构的主宰者竟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但薛鸿铭知道李云东的外相只是一层迷惑,他五岁踏入名剑协会后,第一次见到李云东时,那时李云东便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十三年过去了,李云东依然如当初,不仅外貌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脑袋思维也依然如少年,至少薛鸿铭没有看出他哪怕变得沉稳了一点。 薛鸿铭八岁以前一直被李云东头上的会长光环给震慑着,在他想来,纵使身体看似稚嫩,但能成为会长的人,让秦浪等怪物乖乖听命的家伙,怎么可能如外表看来那么简单?直到有一次李云东因为被薛鸿铭撞破偷了唐夏**,恼羞成怒的李云东率先发难,而薛鸿铭也不能忍他竟敢对唐夏有这等猥亵思想,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李云东被八岁的薛鸿铭揍成了狗。 薛鸿铭苦思冥想了三个夜晚,仍然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战胜号称“协会最强男人”的李云东的。 于是有天他终于忍不住,认真地问唐夏:“姐,协会最弱的人是谁啊?” 唐夏想了想,若有所思地望着薛鸿铭,道:“你前几天和会长打架了?” “呃……是他要偷你**啦!” “噗,放心吧,他也就只有那个胆子啦!你打赢了?” “好……像是……” “那么,最弱的人就是会长了。” “怎么可能!”年弱的薛鸿铭惊叫道:“他可是会长哎!如果是最弱的,怎么可能当上会长啊?!” “因为呀……”唐夏促狭地笑:“最强的人,也是会长啊。” 薛鸿铭那时没有听懂,唐夏也没有再为他解答。直到很多年后,他才隐约有了推断,李云东的修为似乎是被压制住了,整个名剑协会的构建需要结界的支撑,结界所要耗费的御气,应该都是来自于李云东。一个人竟然多年如一日源源不断地支撑着这样庞大机构的运转,薛鸿铭光是想想,便觉得震骇。 他相信,李云东若真正出手,必然石破天惊,也许就算是林宗都未必能够抵挡。 薛鸿铭望了一眼站在李云东身后拘谨不自然的郭奉孝和徐岩浩两人,心中暗笑,明白这两个人大概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被那个耀眼夺目的会长头衔给忽悠了。他本来不想点破,但李云东大概是这段日子在郭奉孝两人身上找到了久违的会长的威严感,一时得意忘形,重重咳了一声。 他老气横秋地道:“薛鸿铭,见到本座,为何还不跪拜?” “本座***!”薛鸿铭瞪了他一眼,猛地断喝道:“装什么装,好好说话!” 李云东浑身打了一个颤,又见薛鸿铭面色阴沉,蓦然想起正是这个混世魔王,自从八岁那次揍了他之后,从此他的会长生涯便蒙上了听者沉默闻着流泪的惨痛血泪史。其实这不能全怪薛鸿铭,要知道整个名剑协会,他唯一能打得过人就是李云东了。 若一个人身在谁也不能打的环境,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可以欺负,那么……打人是会上瘾的。 李云东讪讪一笑,故作随意地道:“老朋友见面,不要这样子嘛!” 薛鸿铭白了李云东一眼,没好气道:“谁和你是老朋友?” 一旁不明状况的郭奉孝和徐岩浩瞪大了眼,两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简直无法接受薛鸿铭竟然强悍到了这个地步,堂堂一介会长被他呼来喝去,他在协会的势力在两人的观念里又默默被上调了一个等级。 “咳咳!”大许是感受了身后两人诧异的目光,李云东重重地咳了两声,顿了一顿,面色忽然变得无比凝重,沉声道:“其实,看老薛只是一个借口,我这样做,是为与你们几个见面留下的完美的障眼法。” 郭奉孝皱了皱眉,不由地道:“绕这么一圈,会长,您直接让人叫我们不就行了吗?” “行个屁!”李云东恼怒地叫骂一声,顿时吓得郭奉孝缩了缩身子,不敢再吱声。李云东双手负后,突然变得很烦躁,来回踱步,最后猛地站定。 他肃穆地道:“协会看似平静,其实内里已经风雨飘摇,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薛鸿铭等人闻言,吃了一惊,见李云东面色凝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均是一沉。 “他们简直可恶!”李云东恨恨地道:“协会内派系林立,权力导致了协会的人忘了名剑协会的最高宗旨,他们都腐坏了!他们不再是正义的化身,而是沦为权力的奴隶。现在他们……竟然想要架空我!” 郭奉孝等人悚然变色,须知人类斗争史中,最惨烈地往往不是对外战争,而是看不见的内部斗争,其中激烈,杀人于无形,牵连九族之深。郭奉孝两人在成为名剑师前,都不过是普通人,加入名剑协会,却也无心卷入这斗争。 然而这时候李云东灼灼地望着他们,动情地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需要你们的加入,壮大队伍,重新夺回属于会长的正当权利!我知各位都是有志之士,前路虽然艰难,但请各位相信,即将来临的革命一定会成功!” 郭奉孝和徐岩浩还在犹豫,不由都向薛鸿铭望去。出乎意料,薛鸿铭此刻表情平静,嘴角挂着微笑,似乎浑然不在意了。郭奉孝心中一沉,薛鸿铭这样的表态显然很异常,他出于慎重,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会长,您能说的具体点吗?” 李云东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他们竟敢否决我划时代的提议!” 郭奉孝有些懵,隐约觉得不对劲,弱弱地问:“什么提议?” 李云东庄严地望着他们,正色道:“你们不觉得分开品级阶位来评定名剑师,对于名剑师的实力缺乏直观的评定吗?一个八品十阶的名剑师和一个九品八阶的名剑师,到底哪个更强?难道你们不觉得需要打破这种陈旧,建立新的统一标准吗?”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郭奉孝和徐岩浩赞同地点点头。 李云东愤怒地低吼道:“可是那帮**竟然集体否决了!简直置协会的发展于不顾,无耻!” “那么你说说,你是怎么打算建立新标准的?”薛鸿铭忽然慢悠悠地道,心中暗自发笑,这事他在F市时倒是听唐夏说起过,当时的感觉简直是晴天霹雳。 李云东很得意地道:“新标准统一七个境界,每个境界的名字我都想好了!黑丝、短裙、小**、长腿、丰胸、貌美、小蛮腰,是不是很好记?!小蛮腰当然是最高的,古人云:美女杀人不用刀,追魂斩将全在腰!” 薛鸿铭冷笑不已,郭奉孝和徐岩浩两人呆若木鸡。 山间的风习习吹动,郭奉孝和徐岩浩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天呐,这会长是朵奇葩吗?!怪不得整个协会的名剑师都表示反对,想想若真被他强制实行了,以后杀妖除魔时,正气凛然地大喝一声:我乃长腿名剑师是也?! 太……丢人了……! 反对,坚决反对!! 偏偏李云东见无人回应,竟然得意洋洋地道:“名字是不是很有创意?大家都是男人嘛~呵呵!” 薛鸿铭懒得理他,直接离开。郭奉孝和徐岩浩不约而同地仰望苍天,无语凝噎。 “喂,薛鸿铭!你什么意思?!” “下山。” “你还没表态呢!” “再浪费我时间,我就把你扔下山崖!” 李云东闻言愣在原地,大受打击之下许久才回过神来,充满希翼地望着郭奉孝两人,眼眸星光朵朵闪动:“你们一定是想帮助我的吧?” “呃,那个……会长,我肚子疼,以后再说吧。” “我、我、我……我女朋友来亲戚了,正在呼唤我,我得赶紧去。再见会长!” 李云东呆呆看着逃也似离开的两人,孤独地一个人站在山谷,面容悲愤,发丝在风中凌乱。
第八十七章 余波,新的开始! 舒婕安然坐着,素手徐徐扬起落下,澄黄透明的茶水安静流淌落下,在杯中荡起轻微涟漪,扬起的气雾朦胧了她精致的素颜。舒婕穿素色衣裳,一如她的人,淡雅、沉静、从容。薛鸿铭坐在对面,纵使脑袋昏沉,依然能清晰觉得她的眉很漂亮。 她的眉,极细长,像远方的溪水,如远山方起的一线晨光。 舒婕将其中一杯茶水推到薛鸿铭面前,淡淡地道:“可以醒酒。” 薛鸿铭不由苦笑,道:“阴沟翻船了……” 224的聚会是凶猛的,薛鸿铭干翻了卢怀山和任开伟,却万万没想到最凶残的竟然是外表看来柔弱的韩卫。直到半夜里,韩卫虽然摇摇晃晃,但依然高举酒杯,吓得薛鸿铭面容惨淡,要知道那可是整整一大杯白酒!若不是舒婕及时赶到,以辅导员严厉叱责了224四大奇葩,薛鸿铭估计最后壮烈阵亡的搞不好是他。 他细细品茶,舒婕泡的茶如同她的人,清香怡人,初始平淡,而后逐渐浓郁,最后仿佛满身五脏六腑全是香的。 薛鸿铭不由又多看了舒婕一眼。 舒婕的表情仍在未散的水气中,唯有那一双细长英气的眉清晰可见。她抿了一口茶,道:“听说你在F市碰到了隐妖?” 薛鸿铭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脑海里又浮现出那道风华绝代烟视媚行的凄艳背影,尔后重归平静,道:“嗯,她死了。” 柳桐是妖,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是薛鸿铭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强化的鼻子能够闻到妖气,但与柳桐近乎零距离的接触中,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妖气。直到加入名剑协会前,他细问了秦浪之后,才明白隐妖这个独特的群体。 隐妖,顾名思义,是“隐形”的妖。隐妖并非纯妖,初代是妖与人类所结合的产物,也就是说,所有血统里含着人类的妖,都为隐妖。相比与妖,隐妖更类似于人,他们拥有妖的强大力量,又在气味、特征上与人类无意,因此比妖更难追踪。 许多名剑师往往愿意追杀纯妖,而不愿意面对隐妖。妖族有自己的行事特征,而隐妖学会了人类的狡猾,更擅长利用其不易被发觉的特点在背后给予你致命一击! 舒婕“哦”了一声,继续往杯中倒茶,顺带给薛鸿铭再满上一杯。她放下茶壶,望着薛鸿铭,道:“第一件事要说明的是,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首先要学会它的规则。我虽然是协会的人,但也是你的辅导员,因此在这里,你必须遵守规矩。当然,协会的任务,我会给予你适当的便利。” 一杯茶下肚,薛鸿铭的酒意清醒了一些,听到舒婕的警告,他微微蹙眉,玩味地笑了起来:“你在教训我?” “你认为我管不了你?”舒婕不甘示弱。 “你管得了么?” 话音刚落,薛鸿铭面色陡然一变! 如同有山从天而降,空气骤然变得沉重,压得薛鸿铭近乎窒息。身体内,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速变得缓慢,茶杯里,茶水凭空浮起,如螺旋般喷涌着,却半滴不落地面! 薛鸿铭震惊望着舒婕,如此浩大而精纯的御气,竟然是从这个眉目如画的小女人身上爆发而出! 御气……八品九阶之上! 窒息的感觉不过一瞬间,舒婕已不动声色收了御气,浮在半空的茶水一滴不差地全数重回杯中。她惬意地饮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协会给我的身份,既是你的合作者,也是你的老师。教你御气如何强大的老师。” 薛鸿铭沉默了一阵,凝声道:“以前在协会没见过你。” “那是当然的。”舒婕微微一笑,坦然道:“我没有获得名剑资格。” 薛鸿铭一怔,望着舒婕的目光却变了,即是凝重的,也是敬佩的。没有成为名剑师,凭借一介凡人之躯,竟然将御气修炼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能不能获得名剑,全靠机缘,而拥有名剑,修炼御气便事半功倍。薛鸿铭大致有一个判断:倘若舒婕此时握有名剑,实力即便弱于秦浪,也相差不远。 他收起了轻视之心,许久才道:“你很厉害。” 舒婕耸耸肩,悠然点了根烟,道:“以后每周六下午来我这里一趟,御气之道,我想我还是能给你一些帮助的。” 薛鸿铭不置可否地颔首,揉了揉额头,让酒意更清醒一些,说道:“那么,有什么线索吗?” “林渔火比正好高了四届,所以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舒婕吐出一团白雾,沉吟片刻,道:“不过我查过了,图书馆有一个叫林梦然的管理员与他是同一届的。” 薛鸿铭皱眉,道:“妖?” “是人类。”舒婕摇摇头,忽而一笑,道:“不过听说林渔火与她有过一些交集,或许能知道一些什么。” 薛鸿铭眯起了眼:“她会告诉你?” 舒婕耸肩,笑容突然有些古怪,道:“不会,而且她这人吃软不吃硬,最好别想用极端手段。至于怎么让她告诉你,就看你本事了。” 薛鸿铭惊愕道:“你让我泡她?” “哎,我可没这么说!”舒婕瞪大了眼,故作无辜地道:“别乱说,唐夏知道会杀了我的!” 薛鸿铭不由瞪了表情夸张的舒婕一眼,没打算再搭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他便想要离开,不想却忽然听到了舒婕随意地道:“喂,行事别太冲动了,理工虽小,但危险往往藏于平静之中。前段时间,我就感知学校有个姑娘身上有御气的反应,也许是自由名剑师,目的暂时未知,总之万事需谨慎。” 薛鸿铭心中一动,想起方君君娇小瘦弱的身躯。舒婕见他面色怪异,有些奇怪,道:“怎么,你认识她?” “不,应该不认识。”薛鸿铭回过神来,随意问道:“她是哪个学院的,如果碰到,我有个准备。” “艺术学院的。不过暂时不用担心。”舒婕笑道:“她现在并不在学院了。” 薛鸿铭吃了一惊:“不在学院了?” “嗯,听说是去找小情郎了,好像打算休学。” 薛鸿铭心中一沉。
第八十八章 曾经,他是只温和的妖 薛鸿铭对于自己的未来仍然模糊不清,但有一件事他却是清晰地感觉到并且接受的——过往已成事实,但未来他不敢再有牵绊。复仇之路,残酷危险,充满荆棘,薛鸿铭深知命运无常,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失去什么,因此无论如何,心如铁石已不可避免。当初为了不让方君君成为他的顾忌,薛鸿铭随口哄骗方君君报了理工大学,只为从此不见,只留怀念。谁知世事无常,饶了一圈之后,他们又在同一个地方。 然而此时薛鸿铭并没有意识到,人之所以逃避,往往是因为在乎。 方君君早已成了他的顾忌。 他想了想,道:“让校方不要同意她的休学申请。” 舒婕似笑非笑地望着薛鸿铭,目光里的揶揄让薛鸿铭老脸有些烫。只是她并不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让薛鸿铭更是郁闷。 余下的事倒也没什么了,薛鸿铭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回到224时,其余三人已经全都趴在**上呼呼大睡,薛鸿铭闻着满屋子的酒味,望着韩卫被子上的一滩脏乱,不由哑然失笑。 他才知道,原来韩卫也不过是在死撑。 …… 理工大学的图书馆建筑宏伟,做为X市大学中藏书最丰富的图书馆之一,这里每天都有很多学生们聚集着。一部分是真的学霸,沉迷在书中的世界中,而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怀着不轨之心,期盼着在图书馆这样优雅的环境中上演一出青春逼人的邂逅。 后者绝大多数是男生,薛鸿铭由此推理得出:学霸大多是女生。至于论证,这种需要严谨的东西,向来不适用薛鸿铭简单粗暴的脑袋。 就如同他现在来到图书馆,径直上了四楼文学藏书层,直奔坐在柜台上的林梦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站在林梦然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以人类的审美来说,林梦然并不漂亮,但足够称得上清丽的形容。她安静地看着书,偶尔遇到学生上前询问,便耐心解答。薛鸿铭确定她一定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只有**才会忽略一个趴在前台如同死狗般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但林梦然视若无睹,淡然自若。 周围不是有人投以奇异的目光,但薛鸿铭脸皮之厚,这些目光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当做没看见。林梦然却是有些受不来了,脸容微红,不久之后,站起身来径直去整理书架上的书籍。 薛鸿铭如**一般跟着她,安静地看着她将凌乱的、错位的书一本本摆好。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林梦然饶了四层一圈,才发现已经无书可摆,不由脸色微变。 薛鸿铭在一旁微笑,知道她的忍耐到了极限。 “同学,你有什么事吗?”林梦然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望着薛鸿铭道:“你跟了我整整一个上午了!” 薛鸿铭讶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啦?” 林梦然黑着一张俏脸,冷冷望着薛鸿铭夸张的表情,心想这人简直太虚伪,任谁一整个上午被跟在一米之内的距离,瞎子都能发现吧?还有……演技简直太浮夸。 大许是看到林梦然脸上的鄙夷,薛鸿铭觉得讨了个没趣,收敛了表情,正色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告诉我你想要找什么书。” 薛鸿铭一怔,邪笑道:“我想请你吃个饭,彼此聊聊人生。” “我能帮助你的,只能是你找书。”林梦然说完,瞪了薛鸿铭一眼,道:“你最好别再跟着我。” 薛鸿铭望着她转而离去的背影,忽然道:“我想聊聊关于林渔火。” 林梦然身躯微颤,脚步猛然停住,她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平静地道:“我不认识他,你找错人了。” 薛鸿铭道:“林渔火死了。” 他说的平淡无奇,但林梦然如遭雷击,身躯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脸色更是无比惨白。她呆滞了片刻,咬着下唇,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我说过了,你找错人了。” 薛鸿铭笑得人畜无害,道:“那么,我只好找你的家人了。” 林梦然脸色大变,愤怒地吼叫着:“你无耻!!” 她骤然拔高的声音又尖又锐,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炸开,分外响亮,一时引得无数学子将目光投望过来。但薛鸿铭无动于衷,依然微笑望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林梦然。就在此刻,一个保安走了过来,看了看林梦然,又恶狠狠盯着薛鸿铭,问林梦然道:“怎么了?” 林梦然表情变幻不定,似乎在犹豫挣扎着,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不,没什么……” 保安诧异地望了林梦然一眼,心中还有些狐疑,但林梦然既然已经表明态度,他自然也不好插手,只好瞪了薛鸿铭一眼,怏怏离去。薛鸿铭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么,晚上六点时,我来接你。” 阿木说的对,江湖有规矩,但对于不是江湖的弱者而言,江湖中人是没有规矩的。薛鸿铭不是正人君子,他也并不聪明,那些深谋远虑步步精心的计划他懒得去想,但凡简单粗暴能够达到目的,他不介意自己的手段稍微激烈一些。 林梦然既然接受了威胁,那么也传递了一个信息……关于林渔火,她应该不仅仅是认识而已。威胁是需要资本的,人们可以无视小孩发狠,却惧怕于歹徒的低吼。薛鸿铭对外的身份只是一介学生而已,林梦然又凭什么认为他有威胁的资本? 很显然,只有明白林渔火的可怕,才会知道一个知道林渔火已死的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顺着这条线能否找到苏媚或者林宗,薛鸿铭暂时还不能确定。 名剑协会财大气粗,因为加入了名剑协会,只要是物质上的要求,薛鸿铭都可以以名剑师的身份得到满足。晚上六点,薛鸿铭准时将车停在图书馆楼下,远远便望见林梦然精神恍惚地走出大门。薛鸿铭点了一跟烟,烟抽完之时,林梦然已经坐在了车上。 薛鸿铭选了距离理工大学较远的市中心,随便选了一家西餐厅,点了菜之后,望着面前忐忑不安的林梦然。 林梦然似乎感觉到了薛鸿铭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鼓足了勇气,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 林梦然面容上呈现出一种恍惚的表情,陷入了回忆,低声道:“渔火在学校的时候,是个风云人物。他是天文社团的社长,体育又好,长得英俊,性格又温和,所以是很多女生的男神。” 薛鸿铭不由皱眉,忍不住确认了一遍:“性格温和?” “……,嗯。”林梦然眼底划过一抹哀痛,道:“至少在毕业之前是这样的。” 这样的形容大出薛鸿铭的意料之外,虽然初见林渔火便是最终之战,但从林渔火的言行举止中,薛鸿铭完全想象不出林渔火竟然会有人说他性格温和。一个喜爱人类鲜血,战斗凶残暴戾的妖怪,哪里温和了?! 薛鸿铭有些失望,不由开始怀疑他的判断。薛鸿铭相信林梦然说得是真的,那便是说,在林梦然面前的林渔火是虚假的,一个只认识带着面具的林渔火的人,必然不知道林渔火太多的秘密。 他在沉思中,服务员端上了餐,林梦然似乎很惧怕薛鸿铭,见薛鸿铭没有就餐的意思,居然也不敢动。她眼眸闪动,几度欲言又止,薛鸿铭偶然瞥见她的表情,心中一动,道:“你想说什么?” 林梦然犹豫片刻,方才怯怯地道:“渔火他……是怎么死的?” 薛鸿铭一怔,道:“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妖怪吗?” “嗯……我知道,他是妖怪。” 薛鸿铭几乎要跳了起来,失声道:“你知道他是妖怪?!” 不对!不对!如果在林梦然眼里出现的林渔火是带着面具的林渔火,绝不可能让她知道他是妖,否则的话,这个面具就完全没有意义。薛鸿铭目光微凝,沉声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面上不动声色,体内的御气却已经隐隐流转,只要林梦然一有异动,他便立刻出手! 如同人对于妖的憎恨,妖怪同样不会轻易信任人类,林梦然既然知道林渔火是妖,那么在薛鸿铭的猜想中,只有一个可能。 林梦然也是只妖!而且是让他闻不到妖气的隐妖!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肃杀之气隐隐迸发而出,林梦然似有所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在这等冷冽的杀气中,她竟然还能勉强保持几分犹豫,片刻才咬着唇道:“我们以前交往过。” 这个回答,再次出于薛鸿铭的意料之外。
第八十九章 不如活在幻影中 夜色深沉,看似寂静,又像变幻不定。 薛鸿铭停了车,林梦然住的地方在一条小巷中,此时即便不摇下车窗,入眼的景象也知清冷无人,寂寥无声。薛鸿铭摸出了烟,望了一眼林梦然,道:“是这?” 林梦然点点头,她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谢谢……再见。” 她开了车门,刚迈出车,猛然回身,望着薛鸿铭,声音不再怯弱,她问:“可以告诉我,渔火是怎么死的吗?” 薛鸿铭沉默了一阵,掐灭了刚抽一口的烟,轻轻说道:“他救了一个城市的人。” 黑夜里,林梦然的眸子瞬间生出了光,明亮得让薛鸿铭有一瞬间的失神。还未回过神时,便听林梦然道:“谢谢。” 她关上车门,不再多问,返身走向她的家。刨根问底是青春的特质,而对于已经长大的人来说,深知这现实如铁,询问越多便越有变数,与其求一个真相,不如活在这世界的幻影中。 这世界,真实背后,本来就是虚幻。 薛鸿铭凝视着林梦然的背影,外面下起了小雨,有风吹来,拂动她一头长发。她的背影,并不窈窕,亦不惹火,但在雨中,有一种独特的柔弱。 薛鸿铭到了这时才觉得,林渔火会爱上她,并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林梦然记忆里的林渔火是儒雅温和的,他不爱笑,但笑时很温暖,再麻烦和困难的事,他似乎总能在笑容之后默默地完成。青春终将逝去,但在青春中,能有林渔火这样一个男生陪伴,总是很美好的回忆,虽然有时美好往往伴随着痛楚。 痛楚来自于毕业之时,如同许多劳燕分飞的大学情侣一样,毕业之时,林梦然说了分手。家中父母的意志对于林梦然来说是不可违抗的,对于家里安排的那位男生她亦并不反感。林梦然的内心如同她的外表,是柔弱的,在爱情与双亲之间,她选择了向后者妥协。 爱如火,或可焚烧世间,也能被一阵风吹熄。 似乎总是无所不能的林渔火陷入了困境,他一次次地试图挽回林梦然,得到的回应都是冰冷的。而冰冷之后,是林梦然的眼泪。三个月后,她看到了真正的林渔火,那是在酒店的房间,当她应未婚夫之约打开门,看到一只巨大的猿正在撕裂着男人的身体。 林梦然第一眼就确定了那是林渔火的,她怔立在场,眼睁睁地望着未婚夫气息全无。 林渔火说:“他死了,你是我的。” 林梦然摇了摇头,林渔火出离愤怒地叫着:“我已经赢了他,为什么还不能拥有你!” 这就是妖的思维,争夺配偶权的法则,实力决定配偶,只要战胜了情敌,便等同宣告自己的占有权。 但林梦然是人。 林渔火不能理解,狂性大发,扑到了林梦然,他贪婪地亲吻着她的肌肤,却听到了凄厉的尖叫。 林梦然抓住了床头的剪刀,划破了自己的动脉。林渔火惊恐地望着她,一如她眸子里的惊恐和凄凉。 “你走啊!要是再碰我,我就是死!” 她说的毅然决然,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林渔火定定望着她,陡然仰天长啸,音如厉鬼哭泣,听得林梦然头皮阵阵发麻。 林梦然只能流泪,知道从此以后她伤林渔火有多深,毁了一个人的罪孽,一生都未必能够承受。然而她又能怎么选择,青春本应还有残余,却已然灰暗。 父母亲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们为她精挑细选的如意郎君,不过是浪情纨绔,她已沾染了他的病。 痛楚一人承受便足够,她宁愿给林渔火精神的折磨,而希望他肉身完好。 林渔火离开了,林梦然的婚约也散了。林父林母对林梦然无比愧疚,从此再不敢逼她成婚。 从此之后,林梦然只是一个平凡的图书管理员,并且已决定孤老一生。 …… 薛鸿铭望着林梦然的背影被门彻底隔绝,心想对于林渔火这样的结局,大约林梦然已有预感。生而平凡,反而更易满足,那些英雄和超人,往往都是短命鬼。 林梦然说得应该都是真的,一个女人,没有必要拿那种病来开玩笑。林渔火曾经是只温和的妖,林梦然的背叛固然是激化他堕落的重要因素,但薛鸿铭不相信这会导致之后的林渔火会依然凶残。 妖的生命漫长而简单,在至少数百年的时光中,看开并不是很难的一件事。何况对于忠贞,大多数妖是没有概念的,他们或许会一时因爱而痛,却不可能一生只爱一个伴侣。但林渔火性情大变一直持续了数年之久,薛鸿铭觉得这其中定然还有隐情。 他蓦然想起苏媚那张完美的绝世容颜,妖狐一族最擅魅惑,若是心中有弱点,基本是逃脱不了的。而林渔火一旦被苏媚蛊惑,哪怕他有天清醒过来,在苏媚的强大实力之下,恐怕也只能**。 那么,是不是可以认定,林渔火就是那个时候遇上的苏媚? 薛鸿铭还在沉思时,手机突然响了。 “老薛,在哪里?快过来,我们在余色酒吧!!不过来你就死定了!!” 电话甚至不用开免提,刚一接通便传来任开伟特有的尖锐吼叫,饶是薛鸿铭身经百战,听到这般尖细锐利的声音,也一时感到浑身发麻。 他皱眉道:“不是昨晚刚聚过吗?” “那不算,最后不是被舒大美女搅黄了吗?我们一致决定,重新来过!” 薛鸿铭只能报以苦笑。 余色酒吧位于市中心,显然224三位**们认真总结了上次的教训,为了不让舒婕再次从天而降,特地选了这个远离校园的地方。薛鸿铭面色怪异,不由在想,难道这群**没有想过等会要怎么回去吗? 酒驾是要被抓去拘留的,薛鸿铭认为自己雷锋的名声不能毁在这群人渣手里。 酒吧内灯光闪闪灭灭,各种各样色彩的射灯交错划动着空气的骚动。但身为名剑师,自然要有一双锐利的眼,不多时便找到了224的三大奇葩。 卢怀山跟着人群在尖叫,韩卫则是一脸窘迫害羞,而看到任开伟妖娆扭动的肥胖身躯,薛鸿铭很想一脚踹过去。 他走了过去,扫望屋内的余光中,讶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只不过那人正在玩得开心,并没有发现薛鸿铭。薛鸿铭也不上去打招呼,径直与224三个人渣会合,单刀直入挑起战争。 意外就在觥筹交错将要结束时发生。 “小子,有钱了不起啊!”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还能依稀听清的怒吼吸引了周围人群的目光,任开伟微胖的身躯被推得踉跄退了两步,他抬起头,表情并不愤怒,而是讥讽地嘲笑道:“怎么?抢不过马子,就想动手?” “TMD,不就有几个臭钱吗?!” 任开伟望着面前这个肌肉壮硕的青年,怒道:“和钱有个P个关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庸俗吗?你侮辱我,还侮辱的这位美女!知道人家为什么不和你走吗?最重要的原因显而易见,老子……比你帅啊!” 胖子骄傲自负的仰着头,强大的自信一时让周围人群都震惊了。那个青年愣愣望了他片刻,猛然回过神来,勃然大怒:“你TM耍我?!找死啊!” “想动手?哼哼……”胖子自动忽略了青年前半句话,意气风发地大叫一声:“老卢、老韩、老薛!” 他挽起袖管,猛然冲三人一指,吼道:“老子有三个人,你就一个人!” 胖子洋洋自得的表情显然丝毫不觉得以多欺少有和可耻,薛鸿铭三人本来想躲,都见人们的目光刷刷而来,顿时面色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卢怀山向那青年干干一笑,劝解道:“兄弟,消消火,一点小误会嘛……” “误会***!”青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卢怀山,冷笑道:“三个人?比人多是不是?!” 他话刚落,周围原本坐着的十几号人突然蹭蹭蹭地站了起来,面色不善,缓缓围了过来。 胖子意气风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卢怀山和韩卫脸色瞬间惨白。 薛鸿铭不动声色地藏在了两人身后。
第九十章 请叫我薛雷锋 “彪子,怎么回事?”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光头大汉,紧身短背心,肌肉线条棱角分明,粗壮手臂让卢怀山暗自对比了自己的大腿,沮丧发现绝逼扭不过人家的胳膊。光头搂着一身材火辣的女郎,脖颈上戴着的粗金项链,望去便是个狠角色。 最让224**们胆颤心惊的是,是他的眼。 他只有一只眼。 “奎爷,这小子特么和我抢马子!”那青年愤恨叫道:“仗着有几个臭钱,在我面前耍横!” “咳咳,那个……”任开伟重重咳了一声,高傲的脸说变就变,谄媚笑道:“奎爷是吧……这都是一场误会。” “哦……”奎爷拉长了声音,玩味地望着任开伟几人,笑道:“你很有钱?” 任开伟是个聪明的胖子,闻弦便知雅意,从怀中掏出了几张人头,递给奎爷,笑嘻嘻地道:“大家不打不相识,真是有缘,今儿我请大家了!” 周围的人群兴致阑珊,没想到胖子见风使舵如此炉火纯青,这么快就怂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胖子如此知趣,想必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正当人群准备散开时,忽然听奎爷呵呵笑道:“小伙子,有点眼力,不过……你打伤我了的人,该怎么办呢?” 任胖子怔了一怔,失声道:“我什么时候……” “现在。”奎爷满面笑容地抬起手,猛然狠狠甩了男青年一巴掌。那男青年很配合地哎呦一声倒地,叫声惨痛连绵不绝,来回翻滚,看起来比中了鹤顶红还要严重! 奎爷耸耸肩,微笑道:“你看,他现在很严重呢。” 任开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面色铁青,缓缓地沉声道:“大哥,我只是不想惹事,这个地方,不是只有你人多。” “哦,是吗?”奎爷挑挑了眉,低头摸出一根烟放到嘴边,阴鸷的眼中闪动着冷芒,道:“我给一分钟的时间,报警或者是叫人都可以,如果他们赶得来得及,你大概不会死。” 任开伟脸色顿时大变!他不是傻子,奎爷竟然这么自信,那么便说明了他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难怪这么久都不见酒吧保安过来调解,恐怕就是警察来了也未必有用。胖子脸色阴晴不定,眼看奎爷抽得烟还有大半截,咬了咬牙,道:“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两万。” “包括外面那辆车。” 胖子脸上的肥肉又狠狠地抽了一下,半响才一字字地道:“好!” “爽快!”奎爷哈哈大笑,用力地竖起大拇指,慢条斯理地道:“那每人打断一根手指就可以。” 这一下,不止任开伟大惊失色,连卢怀山和韩卫都脸色大变!但这个时候,224没有人打算和任开伟撇清关系,奎爷身后的马仔也阴冷笑着逼了上来。 “任胖子,过来喝酒!没酒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在吵闹的酒吧里居然清晰可闻。奎爷刚刚转身的身躯一僵,隐约觉得这把声音有些熟悉,不由想起了一个人。任开伟错愕望了一眼淡然自若喝酒的薛鸿铭,不由苦笑,道:“哥们,这次是我连累你们了。” “薛雷锋?!” 任开伟一怔,回头看见奎爷面带震惊,目光直勾勾地望了过来,越过自己,直盯着薛鸿铭。任开伟吃了一惊,难道薛鸿铭和这个奎爷竟然认识? 事实证明了胖子的猜测,薛鸿铭站起了身,两手各拿一个酒杯,缓缓走向奎爷,从容地将酒杯递给奎爷。 奎爷面带寒霜,却还是接过了酒。 “奎野牛,你过线了。”薛鸿铭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我的手指,你要不起。” 奎爷冷哼一声,道:“那你们可以走了。” 薛鸿铭摇了摇头,道:“既然我出面了,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面子呢?” “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马仔见薛鸿铭一介学生竟然趾高气扬地对奎爷说话,不由勃然大怒。然而他还没发完狠,眼前忽然一黑,而后才是听到啪得一声清脆耳光。奎爷甩了甩手,这一下竟然是来真的,力度之大,连夹在指缝间的烟都被扭曲成渣。 “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奎爷看都不看一脸震惊的马仔,望着薛鸿铭,冷冷地道:“如果我不给你呢?” “好歹混过一个团的,要不要这么绝啊?” 薛鸿铭哑然失笑,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从怀中摸出了什么,啪地一声放在了桌上,指着224的三个**们,微笑道:“那我就不管他们了呗。” 有一道射灯刚巧扫过,人们才看清了他放在桌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由纷纷色变,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把枪,有见识的人甚至能交出它的名字。 沙漠之鹰! 224三**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卢怀山更是听到了自己心里深处破碎的声音,相比之下,他倒宁愿断了一根手指。 这货……哪里是正常人?***才是最大的奇葩……不,最大的**! 靠! 奎爷的脸色变得很凝重,别人看来薛鸿铭是口头做了让步,但只有和他一起共事过的金蝰蛇才知道这个疯子是什么意思。当年佣兵团里但凡涉及到这两个小疯子的斗殴,这句“我不管他”几乎便是他们的开战宣言。 潜台词的意思就是:老子现在放手一搏,心无顾忌,他们死了老子不管,但老子要你们和他陪葬! 搞不死你,也要特么溅你一脸血! 一个人,若是心无顾忌,无视在乎的东西被摧毁,完全为了战斗而战斗,迸发出来的狠劲是惊人而可怕的。奎爷心中一冷,有片刻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两个少年冷漠的、浑身是血的记忆画面中。 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抬起,正放在鼻尖。 奎爷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望了薛鸿铭一眼,道:“最近如何?” 薛鸿铭满意地笑了,温和地道:“我转行了。” “做什么?” “斩妖除魔。” 奎爷点了点头,并不惊异于薛鸿铭的回答,因为他也不需要答案,如果不需要,无论答案多荒谬,都可以接受。他叹了一声,道:“凯德死了,威士忌散了。” 薛鸿铭也不并意外,只是点了根烟,道:“保重。” 奎爷苦笑一声,转而对手下的马仔道:“我们走。” “奎爷?!”马仔们均大为吃惊,很不理解奎爷的决定。薛鸿铭虽然手上有枪,但他们人这么多,恐怕他还没射出第一颗子弹,便已经被乱刀砍死,为什么要退让?传出去让江湖怎么看他们?! “走!” 奎爷勃然暴喝一声,见马仔们不甘不愿地撤离,才苦涩地叹息一声。 只有他知道,有枪的薛鸿铭有多可怕。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虽剑拔弩张,但好在最终没有擦枪走火。只是经过这一场风波,224众人也无心在饮酒狂欢了,坐了不到十分钟,便由卢怀山提议离开。出来的时候,夜已到了最深之时,街上行人寥寥,连风声都没停息。 一路上,四人都沉默着,薛鸿铭能感觉到其他三人不时偷偷望来的古怪目光,却纯当没有看到。快到学校的时候,卢怀山终于忍不住了,问薛鸿铭道:“薛哥,你和那个奎爷认识?他为什么叫你……薛雷锋?” “嗯,我对有恩,当年做好事不留名,看来他是个仗义的人,还记得当年那点恩情。”薛鸿铭淡淡道。 “呃,你救过他?” “那倒没,”薛鸿铭嘴角上扬,颇有些顽皮和痞气,但卢怀山却莫名心中一悸。 薛鸿铭微笑道:“我当年本来要他的命的,一时仁慈,只要了他一只眼。” 吱!! 开车的任开伟手一哆嗦,卡宴猛然打了一个滑,还好被回过神的胖子立刻控制住了。薛鸿铭也被这一下晃得差点倒下,不由怒道:“死胖子,开稳点啊,靠!!” “呃,呃,一时失守,一时失守。” “前边有美女?” “美女?!在哪呢!”任胖子顿时两眼放光,四下探望。 “**,认真开车!” “你TM在逗我?!” 任胖子笑骂一声,虽然轻松了不少,但依然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即便薛鸿铭特地表现出的态度是将他们当兄弟,但一个持枪的危险分子,还是让任胖子一时无法完全接受。 他原本一直憋着一个问题,想问薛鸿铭若不是奎爷要砍断他们每人一根手指,是不是薛鸿铭就不会出面了?而现在,他明智地决定将这个问题从此烂在肚子里。 四人爬墙回了宿舍,今天的信息太大了,因此四人一进门倒头便睡。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明早一起,一切如常。 任胖子心宽体胖,醒得最晚,醒来之时,发现小节这孜孜不倦地咬着他的脚趾。他一边努力哄着这条小鳄鱼松嘴,一边环顾四周,诧异问道:“老薛呢?” “薛哥一大早就出去了。”韩卫从阳台探出头来,刷着牙含糊不清地道。 任开伟随口问道:“去哪了?不是说好今天去图书馆把妹的吗?” “说是去斩妖除魔了。” 卢怀山幽幽地回答,任开伟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很悲凉。 他甩了甩头,坚定认为这是个错觉,只知道玩游戏的卢大侠,不懂悲,连凉都不知,又怎么会懂得悲凉二字?
第九十一章 名剑师、驱魔师 X市很大,做为准一线城市,坐落于X市的大学也为数不少,因此X市是全国少有的几个有两个以上大学城的城市。薛鸿铭驱车行驶了近一个小时,从城东跑到了城西,终于来到了西郊大学城。他略微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车速放缓,寻找着林梦然所说的地方。 林梦然虽然对于林渔火的过往几乎一无所知,但有一个信息引起了薛鸿铭的注意。除了本校同学外,林渔火还经常带着一个朋友见过林梦然,并且林梦然出于直觉,总觉得他是个很古怪的人。 九月,夏日正到了最热之时,夏诗涵背着小书包无聊地玩着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排成长龙的队伍,沮丧地哀叹一声。这一家的奶茶店在皮士德高中乃至整座大学城都很有名,尤其老板亲手所做的翡翠奶茶,入口凉爽便直透肺脾,夏诗涵从来没有喝过有哪一款能让人整整一个下午都感觉体内保持凉爽的饮料。 想当然的,每到了中午,这里都会如蝗灾般汇聚起从各个地方涌来的吃货们。 “喂,那个男生长得怎么样?” “还行吧……” “有点眼力行不行?看看他开的车,奥迪A6哎!这么年轻就开这种车,家里一定很有钱。” “呵呵,怎么,想钓他呀?” “去去,一见钟情不行啊?” 夏诗涵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嗤之以鼻,心想奥迪A6很了不起么?这两个女生一定不是皮士德的学生,皮士德高中的高贵淑女们眼界才不会那么低,竟然会为一辆奥迪车大惊小怪……心中虽是如此想着,但闲极无聊,夏诗涵也难得抬头望了一眼。 唔,是他? 夏诗涵怔了怔,虽然已过去三月,但她依然记得这个男生。尽管他现在戴着一副墨镜,唇角冷峻,可夏诗涵记得他的烟雾。 夏诗涵特别喜欢他抽烟的样子。 那是如此直观地看见一个人的灵魂,外表沉静寡言,内心却奔腾如火,饱含着愤怒和抗争。他吐出一口烟,雾气卷动,身后似乎浮现出虚影,如一匹兽对着苍穹咆哮嘶吼,狂野悲凉。 薛鸿铭无视周围人投过来嫉妒、羡慕、轻蔑的目光,如果活在别人的目光中,那便走不出自己。他径直越过排队的长龙,见到了这家名为“浮生”奶茶的老板。老板叫苏卓,生得棱角分明,轮廓干净有力,眼珠似带些许梦幻蓝。 一个硬朗又眼眸温柔的男子,这也是浮生奶茶店生意火爆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还没等他人训斥,苏卓已然发现了插队了薛鸿铭,抬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同学,如果买东西的话,麻烦排队,抱歉了。” 薛鸿铭摘下墨镜,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说道:“我不买东西,我想问个事。” 在凡人看不到的世界里,御气迸然而出,一道道橙黄耀眼的光自薛鸿铭身体炸裂开来,光华如水波般蔓延,顷刻铸就了一个黄金的世界,又须臾间沉寂,只在地面些许裂缝出泛着淡淡橙光。 名剑师通用结界:镜像! 苏卓眼眉微跳,面上却无过于惊讶的表情,他静立片刻,道:“等我半小时。” 薛鸿铭面带微笑道:“我一刻也不想等。” 苏卓沉默了一会,微微颔首,转而对排队的吃货们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小店有事要打烊了,浪费大家时间实在过意不去,明天全场买一送一以做赔偿,实在抱歉。” 凡人是看不到结界的,少数人如方君君才能看出一些门道,这也是名剑师稀少的重要因素之一。在客人们的眼里,都是因为薛鸿铭莫名其妙地说了几句话,结果导致等了半天却竟然没有买到心爱的奶茶,愤怒之情,天诛地灭,客人们顿时喧哗起来,纷纷指责薛鸿铭和苏卓,苏卓见势不妙,一边安抚客人,一边飞快地把卷门拉上了。 外面的吵闹持续了没多久,终于无可奈何地散去了。苏卓擦了擦额头的汗,扭头发现薛鸿铭不知何时已安然坐在了桌位上,不由摇了摇头,顺手拿起一杯还没售出的翡翠奶茶走了过去。 “试试,你应该会喜欢。”苏卓坦然坐在薛鸿铭对面,将奶茶递给了薛鸿铭。 薛鸿铭尝了一口,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眯着眼享受直穿肺部的凉爽,片刻后睁眼,说道:“味道不错。” 苏卓笑笑,道:“虽然是贵客,但我一直都很笨,只会做奶茶,所以只好拿这个招待你了。” “不,你不笨。”薛鸿铭摇摇头,道:“至少你应该猜到我找你是为了什么,对吧?” 苏卓闻言脸色一正,渐渐坐直了身体,望着薛鸿铭,正色道:“是关于渔火的事?” “嗯,他死了,我杀的。”薛鸿铭又吸了一口奶茶,慢条斯理地道:“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已经是名剑协会的人,并且你的态度还算配合。” 他说的是实话,以薛鸿铭对妖魔鬼怪的仇恨,绝不放过任何一只异族。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和苏卓这么多废话,多半会直接开打。但今时今日,他已是名剑协会的一员,协会的规则不容肆意践踏,薛鸿铭还需要协会的资源,对于苏卓这种安于现状的“良妖”,他只能暂且放过。 当然,若苏卓有任何不配合的地方,薛鸿铭一定会以阻挠协会调查之名将其击杀! 苏卓轻叹,面容掠过一抹萧索之色,低声道:“从他和苏媚离开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会是这个结局。” 薛鸿铭精神一振,不由失声道:“你见过苏媚?!” 苏卓颔首,沉吟片刻后,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薛鸿铭望着他英俊的脸,眯起的眼杀机隐没,缓缓地冷声道:“你认为……你可以和我讲条件?” “我知道你代表名剑协会,若不配合,便有杀身之祸。”苏卓笑了笑,道:“但是我既然知道仍然提出,那么便足以说明我可以讲条件。而且……这件事,你应该十分乐意去做。” 薛鸿铭眉头微蹙,然而眼中的杀机却渐渐消散,待他眉头重新舒展开来,身躯便也重新靠在了沙发上。 “先说苏媚。”他淡淡地道。 苏卓笑着点点头,略微整了整思路,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渔火出事后曾找我道别。我劝过他,但他的态度很坚决,也很挣扎。他说……他再也回不了头了。走的时候,他告诉我,苏媚已经到了X市,并且给了我一个东西。” 他起身钻进储藏室,不到一会便重新坐回位置。 “诺,就是这个,渔火说这是苏媚的信物。” 薛鸿铭拿起,仔细地打量着这枚徽章。徽章的材料应该是银铁混合,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代了,上面雕刻一只独角兽,左右各有一只狼狰狞地扑来。这是一枚很普通的徽章,但从手法和风格来看,应该属于欧洲那一带的。 薛鸿铭心中一沉,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苏媚为了躲避林宗的追杀,已经潜逃到了国外! 这个世界其实并非只有名剑师才能斩妖除魔,名剑之所以拥有斩妖除魔之力,是因为在时光中沉淀剧集了名气。这类似于神仙在人间的香火,西方神灵所获得的信仰,香火和信仰越多,拥有的能力就越强大。名剑的名气越响亮,获得人类灵魂的敬仰就越多,名剑能力便越强大。只是自古以来,只有剑这种兵器才得以承载这种力量。 这就是为什么在人类历史中,剑不如刀实用,不如枪戟范围大,却在冷兵器时代一直未被淘汰的原因。君王们制造着大量剑,希望从中诞生出一柄名剑,得以增强力量,对抗妖魔鬼怪的入侵,维持另一个层面的统治。 然而在对名剑的使用方式上,东西方采用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办法。东方主要祸乱的是妖鬼两族,妖族个体能力强却极少群体活动,因为以中华名剑协会为首的东方更注重培养精锐强大的名剑师对抗妖族。但在西方,魔族是主要敌人,魔族数量较多,并且具备社会组织性,单个强大的名剑师不仅耗费资源巨大,而且往往无暇分身。 两千年前,教宗耶稣终于发现了一个划时代的方法。 将名剑能力分化,转值为信仰,一柄名剑将力量分配给多个信仰虔诚之人,由此培养出为数众多的强大仆从。这样虽然弱化了个人能力,却弥补了数量上的差距,并且在漫长的时间中,不乏一些天纵奇才的仆从将力量修炼到了不逊色东方顶级名剑师的层次。 西方将这些仆从骄傲崇敬的称之为,驱魔师。 使用方式的差异渐渐带来了偏见,东西方在大航海时代首次接触后关系便一路曲折,最终如今形成了东西彼此独立的格局。双方明确有协定,不排斥合作,但严格限制彼此人员,若无允许,擅自插手对方事物,视为严重挑衅! 如果苏媚逃到了西方,那么即便以名剑协会的能力,恐怕也要大费周章。就算找到了苏媚,在那些驱魔师的地盘上,薛鸿铭相信自己将会受到的阻力绝不会仅仅只有苏媚一人。 但他对此毫无办法,妖魔之间并不融洽,苏媚只身逃到西方,首先面对的便是与魔族的争端。薛鸿铭只能在国内追查线索,等到必要之时,再让唐夏帮忙踏上西方之地。 徽章在灯光下折射出一圈圈淡淡光泽,薛鸿铭一边把玩着徽章,目光却仍然盯着苏卓,说道:“你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还有,”苏卓挺直了腰身,深深望着薛鸿铭,面上笑容尽敛,肃穆地道:“苏媚很强。” “废话!”薛鸿铭不由有些恼怒,阴沉沉地道:“我当然知道她很强。” “不……你不知道。”苏卓认真地回应。 “我见过苏媚出手,比你……”薛鸿铭忽然顿住不说了,他震惊地望着苏卓,缓慢地问:“你和她,交过手了?” 苏卓苦笑一声,道:“渔火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着他堕落,并且拒绝做苏媚的手下。” 他面容平静,慢慢解开了衣扣,露出了**的胸膛。 薛鸿铭倒吸一口凉气!
第九十二章 有时你想砸碎这个世界 本应壮硕的胸膛上生生破开了一道大洞,周围分布五个深不见底的小洞,苏卓的肌肉已全部腐烂,浓稠的脓水在腐肉上渗出,片刻便又干涸,如此反复不止。在那些深陷的洞口处,凡人看不见的浓黑之气缕缕升腾,如一片遭受诅咒的鬼雾弥漫这一大片腐肉之上。 薛鸿铭瞳目微张,直到苏卓扯开了衣服,他才看得见这些恐怖诡异的黑气,更看清这一缕缕黑气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抽走苏卓本身的妖气。虽然数量微小,但如此无休无止下,苏卓累计损失的妖气也是惊人的! “我放弃了修炼,就算再拼命,也不过多活十年而已吧?”苏卓坦然自若,神情平静,轻声道:“所以还不如将剩下的三十年过得愉快。” 薛鸿铭望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面色凝重,道:“你的心脏……” “被苏媚的妖气绞碎了。”苏卓淡淡地道,似乎这不过是错失了一场幽会般的小事。 薛鸿铭沉默一阵,叹了一声,道:“这就是你可以和我谈条件的资本?” 苏卓眨眨眼,道:“没有比死更好的资本了,不是吗?” 薛鸿铭无言以对,苏卓说的没错,他的死亡就是最好的资本。一个自治终归要死的人,若是不想说,谁也不能让他说话。名剑协会的强大只对于惧怕死亡的妖怪有威慑,而已知天命的妖怪却不放在眼里。 三十年的时光,在生命漫长的妖族眼里,不过昙花一瞬。 “那么,”薛鸿铭深吸了一口气,眼里不再怀有敌意,他道:“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苏卓摸摸鼻尖,笑道:“抓鬼。”他扭头冲里屋叫唤了一声:“老许,出来吧。” 里屋传来不轻不重的咳嗽声,一个老道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薛鸿铭面前,双手抱拳,道:“久闻先生大名,老道乃是苍云观二十四代执掌云真子,今日一见,少侠果然器宇不凡!” 薛鸿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老道,虽以上了年纪,但面色红润,声音洪亮,显然深得养生之道。薛鸿铭隐约明白了苏卓所要的帮助,妖魔鬼怪四族中,鬼族是尤为特别的一族,它们诡异阴冷,但并不以强大闻名,加之又是人死后怨念所化,所以是唯一一个即便不是名剑师,也有人能降服的异族。 道士、和尚便是其中一种,若是修为高深,甚至可以与妖勉强对抗。 苏卓道:“五十年前,老许曾救过我的命,我想还这一次的恩情。如你们人类所说,了却生前身后事。” 薛鸿铭微微颔首,转而问云真子道:“地点在哪里?” “光耀集团总裁夏立雄宅中。”云真子犹豫片刻,又道:“那只鬼并不简单,老道怀疑他有留怨之能。” 薛鸿铭不以为意,所谓留怨,是某些强大鬼魂特有的能力,每个死于非命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怨念的,只是并非每道怨念都能成鬼。拥有留怨能力的鬼,便能够强行留住这缕怨念。也就是说,它每杀死一个人,这世界上便多了一只鬼。 然而对于名剑师来说,靠一点微末怨念的鬼魂,数量已经没有意义。烧死一只蚂蚁和烧死一万字蚂蚁没有实质区别。 云真子见薛鸿铭这般胸有成竹,心中不免有些震惊。在里屋时旁听两人对话,他已知道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青年便是传说中的名剑师。名剑师的强大,在抓鬼的道士和尚圈子中可谓如雷贯耳,但强到无视一只留怨之鬼,还是出乎云真子的意料之外。 他精神一震,笑道:“夏总这几日还有事,待过些时候老道便为先生引荐。不过……”他眼珠转了转,面露忐忑与尴尬,干笑道:“老道有个不情之请,恐怕要委屈一下先生。” 他顿了顿,双手下意识地搓着,道:“夏总最近正在为他妹妹找一个口琴教师,先生能否以这个身份去见夏总?” 薛鸿铭不由莞尔,心知云真子肚子那些小算计。若是他以名剑师的身份去见夏立雄,恐怕这之中便没云真子什么事了,所获得的酬劳自然要大加减少。不过云真子虽然贪财,倒也算得上坦诚,何况薛鸿铭并不在意那些钱财。 这世上,只要能杀妖魔鬼怪,有一只,他杀一只! 他答应下来,又与云真子聊了一些关于这只恶鬼的具体情况,便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苏卓:“你的本体是什么?” “策马奔腾。”苏卓似乎早知他会问,微笑答道。 薛鸿铭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出来之时,已将近黄昏,正是下班高峰期将起之时。薛鸿铭坐在车中,望着前方不见尽头的车流,黄昏与远山融为一色,摸出了烟,狠狠抽了一口,以派遣心中翻滚的焦躁阴郁。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如同人种有别,黑人运动能力最为强大,黄种人心思最为细密。妖族之中,同样有种族天赋之差,通常来说,在未成妖前的本体有多强,成妖后的基本力量都与其在食物链的地位基本相同。当然,有一些如妖狐一族,是属于特殊例外的。 苏卓既然是只马妖,那么他的实力也绝不比林渔火差。而且以这种大型妖怪来说,通常生命力是极其强大的。苏媚竟然能在轻描淡写间将苏卓击败,并且恶毒地留下诅咒和折磨,只能说明,苏媚的强大仍然是他薛鸿铭不得不仰望的存在。 自从成为名剑师后,薛鸿铭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复仇身上,他苦苦追寻着苏媚林宗的线索,做梦都想有一天找到他们。然而今天见到苏卓的伤口,薛鸿铭猛然惊觉,就算林宗身受重伤,复仇之路,依然漫长。 阻碍他的,是实力。 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这个事实,终于到了不得不直面的时候:就算找到了苏媚林宗,以他的能力,靠什么报仇? 英勇无畏和信仰,只是弱者企图战胜强者的幻想,只是一个无力的安慰。 薛鸿铭双拳用力地握紧,指缝间的烟被卷入,烟头灼热地烫着他的手掌。剧痛让他浑身都为之哆嗦了一下,然而他的面孔在余晖照映下又暗又沉,平静瞥了一眼被烫伤的手掌,若无其事地将被碾碎的烟扔出车窗。 变强……我要变得更强大!! 他咬着牙,瞳孔中有一点红,暴戾之气在凝缩的那一小点中沸腾! 有的时候,你发了疯,想要砸碎这个世界,你觉得这种冲动让你充满了力量,然而面对广大无尽的世界,竟然依旧感到无力。 于是……你所能做的,只能是在漫长的时光里等待,等待有一天能够将这种愤怒痛快淋漓地爆发而出。 你依然相信,那一天,会震惊苍穹诸佛。 薛鸿铭的怒火在狂野焚烧,然而理智仍在死死控制。冲突与挣扎中,任胖子打来了电话,这才将他的思绪从愤怒和不甘中挣脱出来。 “老薛!!SOS!!快回来!!224顶不住了!!” 薛鸿铭吃了一惊,面容严肃,沉声道:“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啊!!我搞了和艺术学院的学姐宿舍联谊,我靠,这群娘们战斗力爆种了!你丫再不回来224就全体阵亡了!!” “……,韩卫呢?” “五瓶红,两瓶二锅,跪了!” “……” 薛鸿铭回到学校打电话给任胖子已是一个小时之后,任胖子在电话里的声音都虚了,费了好大劲薛鸿铭才找到他们吃喝的地方。一推开门,一股子的酒气便扑面而来,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将里头男男女女笼罩在醉生梦死中。 “胖子,三杯!!” “学姐……饶了我吧!!我勒个去,老薛你终于回来了!救驾快救驾!” 薛鸿铭却站在门口,目光深深望着这群衣着清凉的学姐们。徐倩翘着二郎腿坐在她们中间,一双又短又紧的热裤将她修长白腻的大腿裸露在迷蒙烟雾中,白生生地令人炫目。 她嘴里叼着一根烟,保持着抽烟的姿态,惊愕望着薛鸿铭。 “老薛,别看了!快救命啊!”任胖子粗声笑骂一声,喊道:“有你看个够的时候!诺诺诺,各位美丽学姐,隆重介绍,薛鸿铭!我们224最大的王牌,有种你们灌倒他啊!” 艺术学院的女生果然都够漂亮,任胖子话音刚落,一双双热辣美眸便集中在薛鸿铭身上。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学姐咯咯娇笑,叫道:“好,不过你迟到了,是不是要先罚个三杯?嗯……我们一个人三杯!” 薛鸿铭淡然自若地坐下,拿起桌上的半瓶红酒,在咋舌惊呼中仰头一饮而尽。 “哇,够豪爽!” “就是,比任胖子和小怀山干脆多了!” 薛鸿铭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吞吐出团团烟雾,望着脸色惨白的徐倩,温声道:“刚学会抽烟抽多的话会头晕,能戒……就戒了吧。” 徐倩猛然回神,如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地烟头丢掉,脸色有了一些血色,不自然地笑道:“一时高兴才抽的……”
第九十三章 不久之前,很久之前 “屁咧!”徐倩身旁的女生噗哧一笑,道:“我还不知道……” 徐倩如受到惊吓一般尖叫一声,怒瞪着那个女生:“张艳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的目光凌厉充满怒火,那名叫张艳艳的女生被吓到了,一时竟不敢说话,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徐倩吼完发觉自己的失态,惴惴不安地偷瞥了一眼薛鸿铭,见薛鸿铭面色如常,神色才轻松一些。气氛一时僵住,张艳艳撇过头去,低声嘟囔一声:“切,装什么装……” 最先叫嚣让薛鸿铭罚酒的女生连忙拍了拍张艳艳的腿,凑过去小声地道:“好了,少说两句吧……这点眼力都没有?” 她暗自冲薛鸿铭挑了挑眼眉,张艳艳若有所悟,于是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任开伟脸色古怪,目光来回望了眼徐倩和薛鸿铭,一方面也是为了缓和尴尬找个话题,干笑道:“呃,老薛,你和倩学姐认识?” 薛鸿铭埋头苦吃,随口道:“以前住她家。”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望着徐倩,问道:“奶奶还好吧?” “啊?”徐倩错愕了片刻,又红又小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她眸光流转,片刻后微笑道:“嗯,挺好的。” 薛鸿铭皱了皱眉,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了。 “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啊!”身材高挑的女生挺人精的,一拍桌坐起,一边挽起袖管,高声叫道:“你们不是想要放到老娘吗?尽管来,本姑娘今天要是让你们放到了,随便你们怎么样!” 任开伟和卢怀山闻言眼睛放出油亮油亮的贼光,满脸涨红,发出一阵激情四射的狼嚎:“老薛,上啊!靠你了!!” 这两个活宝,简直逗……薛鸿铭心中鄙夷着这两头狼,望着那学姐,笑道:“先告诉我名字,本太爷不斩无名之女。” “名字啊?”学姐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先玩把骰子再说,输了喝六杯!” 气氛重新热烈,仿佛刚才的僵持从来都没有发生。在座众人重新又热火朝天地扯淡欢愉,伴随着战况惨烈,几位学姐简直残暴,224剩余三个**更是不争气,整场几乎都是薛鸿铭一人顶着这帮女汉子的进攻狂潮。 徐倩也恢复了常态,笑靥如花,小脸上染着酒红如桃花盛开。只是她之后很少喝酒抽烟,其余三位女舍友也极有默契,心照不宣地为徐倩挡酒。而薛鸿铭终于抵挡不住这般狂轰滥炸,再喝完一杯红酒后,猛然便往外冲了出去。 冰冷的水打着脸,让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涩终于平静了一些。薛鸿铭抬眼望着镜中的自己,纵使疲惫不堪,但分明年轻,正是生命最旺盛的时候。可薛鸿铭想,他的灵魂早在还没盛开时就已经死了,这里也许欢乐,但不过只是偶尔。 这就是他与他们的区别,他们依然可以没心没肺,然后去社会上历经成功与颓废。而薛鸿铭自己,走得是一条不为人知、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出卫生间门,薛鸿铭便讶然望见徐倩已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徐倩淡然自若地递过纸和水:“诺,给。” 薛鸿铭笑了笑,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觉得舒服多了。徐倩双手负后,张了张嘴,犹豫片刻,才轻声道:“别硬撑了,那般疯子,喝了酒就更疯了。” “有你在,怕什么?”薛鸿铭扬眉一笑,笑得干净温和。 他的眉眼都似乎有光,柔化得像是很模糊。徐倩下意识地抚摸了自己的侧脸,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心内火烧,总之觉得滚烫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白了一眼薛鸿铭,没好气地道:“我能顶什么用?我可不会喝酒。” “那我们逃吧。” “嗯,什么?” 徐倩还没反应过来,小手便觉得传来一阵温厚暖和的触感,她瞪大了眼,却已身不由己被薛鸿铭带动,一路小跑逃出了店门。夜色在飞驰,有风习习吹动着她的发撩动着脸庞痒痒的,似乎浑身的骨骼都在欢愉地叫唤、碰撞,茫然而喜悦地想要融入夜色深处。 然而这夜是无尽的,深处似乎近在眼前,却终究触碰不到,融入不进。 徐倩无法搭理这夜色,她盯着薛鸿铭抓着她的手,感觉飞奔的感觉。就像很久以前,薛鸿铭一拳砸破阿光的脑门,怒气冲冲地拉着她离去。那时她爱极了阿光,总觉得这一走便与世界背道而驰,从此伤痕不褪。 她猛然想起,那一幕场景距离不过半年前,而她竟然觉得过了很多年。 这是……应该的吧? 薛鸿铭终于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徐倩,吃了一惊:“你哭了?” “没有,跑得太快,有东西进眼睛了。”徐倩别过头轻轻擦拭着眼角,借以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她很快回过头,瞥一眼面前的宿舍楼,在夜色里凝望着薛鸿铭,道:“你知道我住这里?” “嗯,任胖子说过。” 徐倩闻言脸色怪异,咬了咬牙,笑道:“任胖子?还真贴切。呵呵……他这人不坏,就是爱吹牛。我上去了,回头联系。” “徐倩!” 徐倩转身刚要走,便猛然被薛鸿铭一把拉了回来。她迷惑地望着薛鸿铭,薛鸿铭表情严肃,凝声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徐倩面色一变,知道之前那番说辞还是没有瞒过薛鸿铭。她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不都和你说了,没什么事呀!就是奶奶有些想你了,身体有些不好。” 薛鸿铭抓着她的小手,深深地望了一眼徐倩,松了手,道:“没事就好,有事一定告诉我,我能帮忙。早点去休息吧。” “嗯。” 目送着徐倩上了楼,薛鸿铭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打了个电话。 “喂,帮我查件事。” 徐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徐倩不会躲避他的目光。薛鸿铭瞳孔中隐约掠过一丝杀机,徐奶奶对他来说,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逆鳞。若有人想要为难徐家,薛鸿铭不计任何代价,都要让那人不得好死! 他却一时没想到,人总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 回到宿舍歇息了半个多小时,224三个**终于摇摇晃晃地回来了。任胖子飞快地灌了瓶茶醒酒,似乎想起什么,望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薛鸿铭,面色怪异,欲言又止。 他踟蹰了许久,突然用力拍了一掌脑门,走到薛鸿铭床位,大力晃动着薛鸿铭的床,叫道:“老薛,起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薛鸿铭昏昏欲睡,含糊应道:“有事明天说……” “别啊,明天我就说不出口了!” 听到这样幽怨的话,薛鸿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一骨碌坐起,警惕地看着任胖子,道:“你想说什么?” 任胖子眨眨眼,神秘地道:“去外头说。” 到了走廊,任胖子先发了一根雪茄给薛鸿铭,自己点了火深抽了一口,面容严肃,徐徐道:“老薛,我问你一句实话,你和徐倩是什么关系?” 薛鸿铭愣了愣,皱眉道:“她应该比较重要。” “这才要命啊……”胖子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 薛鸿铭笑道:“怎么,你想泡她?” “不是。”任胖子吐了一个烟圈,深深看着薛鸿铭,认真地道:“老薛,我说句会得罪你的话。徐倩这人,做**可以,但是千万别娶她做老婆。” 薛鸿铭的笑容渐渐收敛,隐约明白胖子的意思了。他沉吟片刻,抬头道:“我没打算泡她。” 胖子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困死了,睡去!” “喂,胖子!” “干嘛?我不接受男人的表白。” “谢谢。” “切!” 胖子头也不回地回了宿舍,不到片刻屋里便响起了三个**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鼾声。薛鸿铭一人站在走廊外,此刻全无睡意,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他想起那时送徐倩的背影,想起她决然的声音。 “鸿铭,有一天,我要让伤害过我的人从此后悔。”
第九十四章 你这人很没有礼貌哎! 次日直到午时三点,薛鸿铭才被一通电话吵醒,接完电话后,他的睡意全无。三个**在一个小时后陆续醒来,望见薛鸿铭靠着墙,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双颊的肌肉突起,显然是因为用力咬牙而导致的。 任开伟等人看见这样的薛鸿铭,莫名都打了一个冷颤。虽然平时关系不错,但此刻谁也不敢多问薛鸿铭一句。 薛鸿铭一直坐到了天黑,卢怀山纠结了好久,正想叫他一起去吃饭,却讶然望见薛鸿铭从上铺跳了下来。卢怀山眼皮狂跳,感觉有些惊悚。 他发现薛鸿铭落地如猫,一丝声响都没有,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这天晚上,薛鸿铭没有回来。三天之后,薛鸿铭终于现身在224,他的表情恢复了懒散,眼里却带着深深的疲惫,显然已是许没有合过眼了。 徐奶***,对薛鸿铭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接到电话里的这个消息,他无法平复自己的愤怒和戾气。他知道,生老病死,终无人能逃,只是他仍然不能接受自己身边再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这个世界上,他所在乎的人,已是少得可怜。 三天里,他一刻不停地寻妖、杀妖,终于勉强平复了心中的戾气。这天晚上,薛鸿铭一如以往,不言语不冷漠,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凡而满足。薛鸿铭有时会去听课,他从不睡觉,即便听不懂也饶有兴致地听。对于名剑师来说,不必游走在生与死边缘,枯燥无味也会是种幸福。徐倩找过薛鸿铭几次,有时带些零食,有时帮拿走薛鸿铭胡乱扔下的脏衣服,几天后还给薛鸿铭时干净如新。 薛鸿铭由着她,绝口不提徐奶奶的事。至于外间一些关于徐倩的风言风语,他也故作不知。任胖子对此很是担心,拐弯抹角地劝过薛鸿铭几次,薛鸿铭只是淡淡一笑。 有一次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冲着薛鸿铭大吼:“你傻不傻啊!徐倩的名声你去打听打听!薛鸿铭,我搞过她了!那种女人,现在还想骗你,还叫我……” “胖子,”薛鸿铭打断了他,看着胖子的眼睛说道:“我不泡她。” “她就是一个见钱眼开……” 薛鸿铭再次打断他:“你最好忘了她的事,你和我有一些关系,所以你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任胖子却心中一冷,他猛然记起眼前他为之称兄道弟的人是个手持枪械的亡命之徒。直到薛鸿铭离开,任胖子脸色依然变幻不定,琢磨着薛鸿铭说的那句“你没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在薛鸿铭面前提起徐倩的过往。其实论人心,薛鸿铭虽然自认不太聪明,但从小生在肮脏混乱的佣兵团里,所积累的阅历又岂会看不到?他记起在F市的徐倩,仿佛是在很久以前,其实原来不过半年。 徐倩,通过伤害自己,又怎么会让伤害过你的人后悔呢?若他后悔,便一定还在乎着你。 平凡的日子看来终于到了头,这一天薛鸿铭接到了云真子的电话,当他仰望着夏家豪华到亮瞎眼球的别墅时,苍穹之上,一团团凡人看不见的灰雾时快时慢地流转,汇聚成一道即大且深的漩涡。薛鸿铭心中一凛,收起了小觑之心,这一片区域,纵使光天化日也隐约有鬼哭之音,看来这一次会有趣一些。 云真子匆匆从院内迎了出来,见面第一句话就带着歉意:“薛先生,不好意思。夏总临时有事,要晚一些回来。他想先和我聊聊恶鬼之事,已经为薛先生预留了一间房间,烦请薛先生到那稍等。” 他说得很小心翼翼,带着忐忑的客气,不时偷瞥着薛鸿铭。要知名剑师在灵异界的地位极高,云真子的很多请求都稍稍过了底线,薛鸿铭即便此刻拂袖而去,态度恐怕都是比较友善的。这个世上,地位越高的存在,总有对弱者展现心高气傲的权利。 薛鸿铭倒是不必为意,懒得与云真子计较,只是点头表示同意。云真子如释重负,带着薛鸿铭穿过前院,到了别墅二层一间房,临走是还不忘提醒薛鸿铭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佣人说。看得出,云真子虽然只是被请来暂时抓鬼,但在夏家的地位不低,佣人们对于他的话言听计从。 薛鸿铭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云真子前脚刚走不到二十分钟,他便觉得无趣,心想既然来了,不如好好逛逛,看看土豪的家到底有多么精致。刚一出门,佣人就恭敬地迎了上来:“薛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不愧是专业的,佣人的姿态很恭敬,脸上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既尊重客人,也展示着精明能干的一面。薛鸿铭摆摆手,说是有些闷想逛逛,拒绝了佣人想要引导的善意,只是嘱咐若是云真子那边结束了,让云真子给他电话就行了。 夏家的庭院布置得极讲究,夏风袭来,一波波树叶沙沙作响,连带着斑驳阳光晃动,楼宇折射的光波恰到好处。薛鸿铭缓步走着,有置身在海洋深处的真是感。 他停下脚步,望见一个女孩。 女孩简单扎着一簇马尾,双手握着一根跳绳平平举起,小脸庄严肃穆如同参加盛大的祭祀大会。周围绿影重重,映着她玲珑的身躯,落下斑驳而跳跃的影子。薛鸿铭莫名觉得她身上有种味道,干净地、欢腾地,卷上苍穹。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双脚轻灵地跳跃,然而手上慢了一拍,第一下就绊倒了绳子。她皱了皱小眉毛,再度凝重地重新摆好姿态,又深吸了一口气,双脚跳起。 绳子再度被绊到…… 女孩瞪大了眼,愣愣看着跳绳,满脸不可置信,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似乎大受打击。死死盯着这根跳绳好一会,似乎是感到了绳子无声的嘲笑,顿时气恼地将跳绳一把扔开,重重地哼了一声! 薛鸿铭不觉哑然失笑,心想真是个笨丫头。 “嗯?”女孩运动能力弱爆了,但感觉竟然异常敏锐。薛鸿铭不过无声一笑便惊动了她。她抬起头,一眼就望见站在树下的薛鸿铭,美目猛地瞪大,失声道:“是你?!” 薛鸿铭怔了怔,伸出手指比了比自己,略微诧异道:“我们见过?” “才、才没有呢!”夏诗涵小脸一红,音量微微提高,已掩饰自己的心虚。她眼珠一转,故作老成地咳了一声,道:“你是谁?怎么随随便便……” 她话还没说完,薛鸿铭的手机响了。于是她愕然看着薛鸿铭一边接起手机一边转身离去:“嗯,就来。”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诗涵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薛鸿铭的背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在家里被人如此无视。 “喂,你这个人很没有礼貌哎!” 薛鸿铭听见了身后女孩忿忿地叫嚷,不由又是唇角上扬,心想这个女孩真是有趣。若是她是个记仇的小女人,说不定今天晚上便会买个小人偶,上写偷窥跳绳大淫贼,然后狠狠扎上几针吧?薛鸿铭突然发觉,自己最近古怪无聊的念头真是越来越多了,这未必是件好事,但也许是件好事。 这是薛鸿铭第一次见到夏诗涵。 很久以后,每当他回想起来,便知这一生虽然阴沉晦暗,在挣扎与狂暴徘徊,但未必是没有青春,也算了无遗憾。 与夏立雄见面的过程异常顺利,夏立雄年纪不大,但一张国字脸和浓眉大眼让他看起来极有威严。他言行也对应了他的长相,雷厉风行,与薛鸿铭握手之后,便直入主题道:“既然是云真子大师介绍的,那么我也信得过薛老师。只是家妹顽劣,还请薛老师多多担待。” 薛鸿铭点了点头,道:“我尽力。” 夏立雄似乎很忙,与薛鸿铭寒暄了几句,便又匆匆离去。薛鸿铭推了推云真子,道:“怎么样?” 云真子苦笑一声,道:“我观夏总印堂已有黑气浮动,两个月如果抓不到鬼,我们就得走。” 薛鸿铭明白他的意思,吃了一惊。云真子的意思是如果两个月抓不到那只恶鬼的话,恐怕夏立雄便撑不了多久了。他皱眉道:“你那一套是真的假的?” 云真子得意地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道:“论实力,我们拍马也赶不上你们名剑师。可你们名剑师都不信邪,殊不知,这气运之术,博大精深,我们虽只会一些微末,但却受益匪浅。” “那你说说,我是什么命?” “实不相瞒,老道曾暗自看过。但先生大约身为名剑师,实力强横,凭老道这点伎俩,看不到半点命格。” 薛鸿铭嗤之以鼻,云真子见他面露轻蔑,也不在意,道:“我带你去见见夏小姐吧,你放心,无论你会不会口琴,我已经和夏小姐达成了协议。” 协议?薛鸿铭瞥着云真子,心想这老道搞什么花招。半个小时之后,薛鸿铭见到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学生。 “是你?” 薛鸿铭错愕望着坐在椅子上怒瞪着他的夏诗涵,面容惊愕,莫名隐隐觉得头痛。 好像刚才……我得罪过她?
第九十五章 鬼出没 云真子年老成精,明明看见了夏诗涵满脸怒容,却偏偏视而不见,轻咳一声,笑道:“夏小姐,这位就是你的口琴老师。薛先……薛老师,这是夏诗涵小姐。” 他说得极快,然后飞快地说了一声:“你们慢聊,老道就不打扰了。”便匆匆离去。薛鸿铭望着他逃得比兔子还快的影子,不由暗骂一声这臭不要脸的道士! 但现在的情况是,夏诗涵很专注地怒瞪着他,薛鸿铭在这样的目光下很不自在,觉得自己很被动,正想打破这种局面说些什么,夏诗涵突然率先发难。 她重重地道:“道歉!” 薛鸿铭张了张嘴,刚准备好的说辞硬生生地憋进肚子里,错愕望着少女高高撅起的嘴唇:“道什么歉?” “罪加一等!”夏诗涵气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恼怒叫道:“对你说话竟然理都不理就走掉了,没礼貌还不认错!” 薛鸿铭眨眨眼,二十多年来他得罪过的人为数不少,但这个理由绝对是最奇葩的一个。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想了片刻,道:“那么,现在我是你的老师了,至少……你得先叫一声老师吧?” “叫你老师?”夏诗涵小脸涨得通红,怒瞪着薛鸿铭,大声叫道:“你也只比我大几岁,凭什么叫你老师?休想!” 薛鸿铭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笑容有些坏,慢悠悠地道:“是吗?那么,现在我们扯平了。” 夏诗涵一怔,脸上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取而代之地是迷糊疑惑:“什么扯平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薛鸿铭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女清丽飞扬的小脸:“既然你不肯叫我老师,这么不尊师重道,是不是也很没有礼貌?你欠我一个道歉,难道不是扯平了?” “你!”夏诗涵没想到这个面容干净的男生竟然如此无赖,不禁又气又怒,她红润的唇哆嗦着,张了张嘴,却偏偏可恨地找不到理由反驳薛鸿铭,最后只好懊恼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薛鸿铭。 薛鸿铭懒得理会她的大小姐脾气,耸耸肩,道:“看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很愉快,不过你的态度没有关系。以后每晚周末7点半我都会来这里,我会尽力让你在这学期期末之前的表演会上学到最好。” “谁要你教了?”夏诗涵回过头来,表情古怪:“云真子大师没告诉你吗?” 薛鸿铭一怔,隐约觉得她说的就是云真子口中的协议,还未开口,便听夏诗涵得意地道:“期末典礼的口琴演奏我已经学会了,只是我哥哥看得太紧,我得找个理由来放松一下而已。至于你,只要不打扰,爱干嘛干嘛。并且,如果我要出去,你必须给我打掩护。” 原来这就是协议? 薛鸿铭苦笑,难怪云真子从未问过他的口琴水平。敢情只是做个表面功夫给夏立雄看的……不过这样也符合薛鸿铭的想法,他正愁没有时间好好了解夏家里的恶鬼情形,这样一来,薛鸿铭用来抓鬼的时间便有保证了。 他点点头,道:“那么,再见。” 夏诗涵睁大了眼,看着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掉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气恼地跺了跺脚,小嘴高高撅起,冲薛鸿铭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鬼脸凶恶不足,可爱有余。 回来的路上,薛鸿铭思索整理着夏家的线索。光耀集团由夏立雄兄妹的父亲夏广信一手创立,不到二十年间,光耀集团由一个小广告门店成长为X市集影视、广告、杂志于一身的权威龙头,即便在土豪如林的国内也有一席之地,更是民营企业的代表性企业。 夏广信于五年前心肌劳损死亡,精明能干的夏立雄临危受命,在他的带领下,光耀集团不仅未受重挫,反而蒸蒸日上,在夏广信时代的基础上再进一步,跻身全国顶级集团。两个月前,夏立雄经常被噩梦惊醒,并且时常听见宅内有凄厉哀嚎。开始夏立雄以为这是幻听,然而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故让他惊慌失措,确信家里是闹鬼了。 夏家内开始陆续有佣人离奇死亡,短短半个月间,就发现了三名佣人的尸体。夏立雄通过关系高价请到了云真子,在云真子的帮助下,情况终于有所好转,至少夏立雄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但佣人的死亡数仍然在增加,虽然夏立雄严令封锁了消息,但一些风声已经不可避免地在佣人中传开。 现在的情况是,云真子勉强可以与那只恶鬼对抗,但那只恶鬼颇为狡猾,行事越来越诡异。多数时候,云真子发现的多数是被杀死佣人的亡魂。 薛鸿铭尤其注意到了云真子提到的一个情况,在此之前,虽然夏立雄常常遭受恶鬼侵扰,甚至为此受过伤,但夏立雄最后还是活着。 还活着,就是最大的疑点。 这其中……应该还另有隐情。 薛鸿铭下了车,屈指弹掉了手上的烟,望着这无尽的世界,觉得人生终有尽头。 就像那只厉鬼终将折损在他手里。 …… 夏诗涵没想到,薛鸿铭这个**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竟然就敢迟到!夏诗涵一个人坐在家里单独整理出来的教习室里,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影都没有,饶是她善良易处,也忍不住生出恼怒来。 这个人,真的真的,很没有……礼貌! 窗外忽然起了大风,卷动着桌面的纸张飞扬而起。夏诗涵只觉得灯影晃动,似乎整座地板都在摇晃,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惊叫一声,跑到窗外。窗外的夜平静如旧,树影微微摇晃,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夏诗涵怀疑刚才那是错觉,一定是薛鸿铭那个**给气得。可是她望了眼这个空荡荡的房间,虽然灯火通明,但墙壁上的虚影摇动,依然让她觉得有些阴冷。夏诗涵有些悚然地“呃”了一声,便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屋睡觉。 又是一阵风狂卷而来,伴随着凶猛急促的雨声,落在屋檐上噼里啪啦作响! 夏诗涵微微蹙眉,嘟囔一声:“下雨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回身想要关上窗户,悚然停立,瞳孔微缩,如石化般一动不动! 外面,夜风习习,树影婆娑,但惟独没有雨。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阵沙哑尖锐的吼声,如潮浪般一波波袭来,夏诗涵骇然转身,望见壁上一簇簇黑影起起伏伏,狂野如万马奔腾!夏诗涵被这诡异的一幕震骇地瞪大了眼睛,毫不迟疑地高分贝地尖叫划破了宁静。 “啊~~~!!!” 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她身上也如同感受到了危险一般,毛骨全都僵硬,一阵阵阴冷阴冷的风像是钻进了她的身体。 她是真切地感觉到那阴冷的气息刺穿了肌肤,疯狂地一路冰寒她的五脏六腑! 砰!! 门被猛然打开,薛鸿铭的身影及时的出现在门口。他目光冰冷,顿了片刻后,快步走到夏诗涵面前,按住她的双肩,沉声道:“你怎么了?” 说也奇怪,在薛鸿铭出现的那一刹那,夏诗涵觉得身体内的阴寒开始逐渐消退,到薛鸿铭按住她的肩膀时,那股阴冷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夏诗涵惊恐地指着墙壁,带着哭音叫道:“墙……墙……!” 薛鸿铭眉头一皱,扭头看了墙面一眼,奇怪道:“墙怎么了?” 夏诗涵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墙面上,影子安静地映着,那些起伏如浪的凶狠影子全然没了踪影。窗外的风已停息,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如常。夏诗涵甩甩小脑袋,不死心地又看了看,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屋内明亮得如同白昼般威严。 难道……刚才都是错觉?我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幻觉? 死元元,臭元元!下次再陪你看恐怖片我就是脑袋马踩过! 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薛鸿铭的双手依然放在她细嫩的肩膀上,不由怪叫一声,啪啪两下打落薛鸿铭的手,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薛鸿铭,喝问道:“喂,你要干什么?” 薛鸿铭很无奈,瞥了眼被拍红的两只爪子,心想这年头最难做的不是雷锋,而是法海,分明做了好事,却要承受一顿痛骂。 夏诗涵自然不可能看到,她身后确实有一只面目狰狞的鬼。在门开的那一刹那,薛鸿铭已完成镜像结界,并且飞身上前,斩了那只鬼一剑。他并没有一剑击杀,那只恶鬼受了重伤,仓惶而逃。薛鸿铭在它身上留下了印记,御气的感知可以让他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那只大恶鬼。 但这一切,又怎么能和夏诗涵这个笨丫头解释?在夏诗涵眼里,薛鸿铭只是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而已。 薛鸿铭邪邪一笑,道:“我看你面露迷茫,特来找你谈谈人生之路。” 夏诗涵睁大了明亮的眼,盯了薛鸿铭一会,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白了薛鸿铭一眼,嗔道:“去死啦!死无赖!” 她笑得不如柳桐妩媚艳丽,也不似方君君青涩纯情,但干净剔透,如一抹阳光,肆意又柔和地绽放,让人不惊艳,却心生舒坦。但薛鸿铭的脸色却猛然一变!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留在逃走恶鬼的感知消失了,确切地说,是被抹除了。 那只恶鬼……已经消亡了。
第九十七章 为之生存,为之葬送 “坏坏的事?”夏诗涵愣了数秒,反应过来,不由恼怒道:“你去死!” “嗯,我去死了。”薛鸿铭果断挂了电话。 他刚刚重新盖上被子,电话再度叫嚣起来。薛鸿铭只好无可奈何地接起了电话,慵懒地道:“本人已死,有事请烧纸。” “薛老师~人家错了啦!”电话里夏诗涵甜腻得不正常的声音瞬间让薛鸿铭打了个冷颤,睡意全醒,便听她道:“人家现在回不去了啦,过来接我吧!” 薛鸿铭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我一直都很有自信啊。你是我老师哎!” “我是你老师,又不是你妈!” 夏诗涵忽然沉默了一阵,拉长了声音:“是你带我出来的,如果我没有回去的话,呵呵……” 薛鸿铭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腔调,毫不客气地道:“祝你明天会上头条,‘富家少女没钱打的惨死街头’,再见。” 啪地一声他将电话挂了,顺带关机。薛鸿铭从小就在威胁中长大,哪里会惧怕一个丫头片子自以为是的胁迫?然而奇怪的是,他关了手机之后便失眠,翻来覆去,最后揉着头发,索性起身,披上衣服推门而出。 夜越深,城市越辉煌,而行人越寂寞。薛鸿铭将车停在路边,望着寥寥行人们,人人面带迷醉与萧瑟,意识浑浑噩噩,不知自己何去何从,只凭本能混迹在盛世辉煌下。夏诗涵站在路灯下,双手抱胸,人人都在匆匆行走,而她伫立在昏黄光影里瑟瑟发抖,形单影只。 这是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匆忙不得片刻停息,另一个世界里等待忍受寂寞。薛鸿铭想,这个世界都不适合他,只是他不能选择世界。 他走下车,直到站在夏诗涵面前后者才若有所觉。她抬眼的一瞬间,薛鸿铭望见了委屈、落寞与柔弱,但下一刻便全都消失不见,她没心没肺地咧嘴得意地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笑得如此明媚舒展,薛鸿铭不知道刚才看到那抹惹人怜惜的柔弱是不是错觉。他沉默一阵,问道:“如果我不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啊。” 理直气壮地回答。 薛鸿铭却无言以对,温声道:“上车吧。” 夏诗涵欢呼一声,扑腾地便跑了起来。然而跑了数步,她猛然回头,嘿嘿干笑:“车在哪里?” 车开得极慢,薛鸿铭到了夏家门口,回头望去,夏诗涵蜷缩着娇躯横卧在车上。暗沉沉的车内灯光下,她的面容精致沉静,阴影点缀了她的美丽,如同一幅古典的画。薛鸿铭凝视着沉睡的夏诗涵,叫唤了一声:“喂,到了。” 回答他的是夏诗涵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回应还是梦话。薛鸿铭走下车,开了后坐车门,正要推醒她,夏诗涵忽然带着哭音地叫道:“妈妈,对不起……” 薛鸿铭一怔,面色古怪,他想了想,收回手,起身靠着车身点燃了烟。 妈妈…… 心脏突然锐利的痛,如同被一张手重重握住扭曲。人们说,最剧烈的痛一定最短暂,然而此刻,这样的痛竟然漫长而不知何时结束。薛鸿铭很久都没想起这个称呼了,他是个孤儿,很早以前就应该接受了。现在,他知道,逃避并不等于接受。 从来没想过,一个称呼,竟然能引发如此可怕的痛觉。它不依附于肉体,却有千钧之力,一下便砸碎了十四年来苦心伪装的坚强。 薛鸿铭抽的很慢,但每一口都吸得极大,不到片刻,烟已燃尽,心中却未平复。他又摸出一根,继续抽,喉咙和胃终于受不了尼古丁的侵害,喉咙一阵发痒,薛鸿铭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伴随而来的恶心感让他几欲作呕。 他脑海却只有一个词,妈妈。十三年的光阴淡化了记忆里原本清晰的身影,然而仅仅是轮廓,便让他悲从心来,却无从发泄。 他知道自己是想哭。 只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强势地压迫着自己的情感,拒绝哭泣的想法,而现在当着想法镇压不住时,他却忘了怎么哭泣。 “咳啊!咳咳!……!” 他只能以咳嗽代替哭泣,宁静深夜里,只有他如野兽喘息的咳嗽声一遍遍地扩散在夜里,不见回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鸿铭终于平静下来,他的目光依然明亮,只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仇恨或许会最终葬送他,但唯有仇恨才能使他继续生存。 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无可救药。 薛鸿铭转而蹲下身,摇了摇夏诗涵,轻声道:“喂,醒醒,到家了。” 夏诗涵睡得很沉,薛鸿铭摇晃了几次才懒懒地睁开眼,目光清澈得连焦点都没有,薛鸿铭一看便知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他道:“喂,到家了。““嗯,好困。” “回家再睡。” “嗯,好。” 然后她翻个了身,将头埋进沙发中,继续香甜地睡。这一次,无论薛鸿铭怎么摇晃都不再醒来。 天色隐隐现出了第一抹光,清晨的空气清新如洗。这是一个讽刺的时代,夜晚热闹胜于白昼,只有清晨还保持着不变的宁静。 夏诗涵揉搓着迷蒙的眼坐起了身,身上盖着的外套滑落。她愣了愣,看向前坐,薛鸿铭靠着沙发,只露出了一个脑门,浓密的发一根根蛰伏着,如清晨不动的街道。透过内视镜,夏诗涵看见他的半面侧脸,眉头紧锁,睡得却极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夏诗涵看了看表,顿时忍不住要尖叫,然而又突然想起什么,硬生生地将声音压下。她望了望内视镜里薛鸿铭沉静干净的侧脸,吐了吐舌,小心翼翼地开了车门,轻悄悄地关上,然后发足狂奔。 6点十五分了,还有十五分钟,管家就要到她房间叫她起床了。如果看见她不在床上,整夜未归,一定会死得很惨很惨。夏诗涵一溜烟跑到门口,忽然停住,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薛鸿铭的车一眼。 车子发出嗡嗡的发动机声,然后徐徐启动,隐没在清晨宁静的街道中。 …… 薛鸿铭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将车停进了校内停车场,才走出停车场,便听见一声叫唤。 “鸿铭?” 徐倩快步走了过来,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薛鸿铭,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笑着道:“今天什么日子,薛大少爷竟然这么早起来?还是……刚整夜留恋,现在才舍得回来?” 薛鸿铭苦笑,却又无从解释,只是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也这么早?” “早上有课。”徐倩耸耸肩,一点都不上薛鸿铭的当,眨眨眼,逼问道:“昨晚去哪儿潇洒啦?” 薛鸿铭有气无力地道:“在车上……” 徐倩张大了嘴,无比震惊:“这么开放?” “滚!”薛鸿铭恼怒道:“我是个正直的人!” 但徐倩鄙夷的眼神毫不客气地告诉他,这个笑话不好笑。 “哟,倩倩,又钓到一个小白脸了啊?”一把阴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徐倩脸色一变,薛鸿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瘦弱白净的男生笑着走了过来。他一声打扮精致,甚至画了眼线,走路一扭一扭,明明是个男的,却如女生一般婀娜多姿。 薛鸿铭很不喜欢他脸上的笑容。 “张越,别胡说!”徐倩喝了一声,但薛鸿铭听得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张越轻蔑一笑,耸肩道:“别装了,大家都这么熟了。”他轻挑地伸出手向徐倩俏脸上摸去,徐倩冷着脸向后一躲。 张越一怔,望着徐倩冷笑道:“哼,几天不见,脾气见长了?”他目光越发阴冷,望着薛鸿铭,趾高气扬地道:“喂,小子,晚上她归我了。” 徐倩脸色陡然变得苍白,怒吼道:“张越,你***!” 张越显然没想到徐倩竟敢如此凶他,面色铁青,眉梢一跳,狞笑一声:“滚?徐倩,你手上没货了吧?除了我,你还能从哪里搞得到?” 徐倩浑身一颤,竟然一时不说话了。她目光哀求地望着张越,但张越视而不见,伸手在徐倩的脖颈上抚摸,柔声道:“你听我话,优惠还是有的哦。” 这一次,徐倩没有躲,只是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薛鸿铭心中一凛,沉声道:“你最好把手拿开。” “关你什么……啊!” 砰! 薛鸿铭如野兽般一步冲来,一拳狠狠砸在了张越的鼻梁上!张越惨叫一声,这一拳打得极重,薛鸿铭身躯甚至顺势弯了下来,张越的鼻梁毫无悬念地被打断。他坐在地上,捂着脸,惊恐地望着薛鸿铭。 “血……血!你竟敢……” 薛鸿铭缓缓走上前,身上迫人的肃杀之气吓得张越顾不得疼痛,尖叫一声,仓皇逃走。 气氛一时沉默。 许久之后,徐倩才低声道:“谢谢,我去上课了。” 她玉容苍白,眼眶泪水在打转,低着头,不敢看薛鸿铭的脸。薛鸿铭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扯了回来。 他盯着徐倩,沉声道:“什么货?” 徐倩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言不发。 薛鸿铭再问了一遍,声音已经无比阴沉:“什么货?” “是……”徐倩嘴唇哆嗦,道:“是一些化妆品的,只有……” “说实话!”薛鸿铭暴喝一声。 徐倩猛地甩开薛鸿铭的手,退后一步,仰首时泪流满面,锐声叫道:“是DU品!行了吧?你满意了吗?!我就是一个**,***已经毁了!” 她的声音如炸雷,震的薛鸿铭脑袋发蒙。 薛鸿铭死死盯着她,许久之后,咬牙切齿地道:“徐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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