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七七 腊月的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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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来看汝,汝自开落 ——许冬林 上班的路上,会路过一丛木槿,开花的木槿。一边开,一边落。路过开花的木槿时,会悠然想起王维的诗《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 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 纷纷开且落。 说的是枝梢上的辛夷花,在幽幽深山里开放。山中空寂无人,辛夷花自开自落。它开放时的美好,只有它自己知道;它凋零时的哀戚,也只有它自己来领受。它是它自己的导演,也是自己唯一的观众。 我喜欢这山涧里自开自落的辛夷花,在我们没有到达的时间和空间里,它们依旧踩着季节的节拍独自出场,从容自在地呈现生命——生命的繁华生动与衰颓静寂。 而我最欣赏的,正是这自开自落的状态。 一个春日的黄昏,驾车经过镇二环,蓦然瞥见菜地尽头一棵杏树正开花。杏花开在一座老房子的窗前;房子已经破旧不堪,春雨蒙蒙中,越发透出垂暮萧条之气来。好在有那一树花,让人觉得春天到底是春天,春天到底还是新的,新得像天堂。我忍不住停了车,静静遥看那粉白粉白的一树杏花婆娑盛开,盛开中透出一种薄薄的喜气,是一种民间的喜气。 主人走了,花还在。还在陪一座老房子,度着风雨,度着春阳,度着时间。主人走了,花还在,还在一年一年地开,不负春天。 是啊,这样的开放,表达的正是一种不负的信念。不负春天,不负自己。 这些幽独的花们,不论自己住得多么遥远,不论自己的境遇是怎样的寒微,它们,从不错过一个春天。 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一个人路过一棵孤独的花树的时候,我会轻轻跟自己说:你也是一朵幽独的花儿,你要努力,努力地开放!不负了春天!不负了时间! 自开,也自落。不奢求谁人的垂怜。 一朵花的凋零,对于一个浩繁的春天而言,只是一片小小的忧伤。可是,对于一个孤独和唯一的生命个体而言,却是一场有去无返的悲壮。这样的悲壮,孤独的花儿,默然,背负——以最轻盈的姿态,以最优美的弧线,飘落,飘,落…… 尘世喧嚣中,常常会看见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得意张狂,甚至轻浮浅薄。我不嫉妒,也不嘲笑。我知道,此刻,他们正盛放。有一天,她们也凋落了,容颜和激情一瓣一瓣地凋落着,落得生疼却咬牙不喊疼的时候,可能就贞静端然了。 一个人,经历了盛大的开放之后,又经历了悲壮的退场,这时候,也许才能做到真正的从容自在。 在屏幕上,偶尔看见六十岁的赵雅芝登台,惹得观众惊呼,女神不老!可是,怎么可能不老呢!脸上的皮肤修饰得再怎么无瑕,脖子上的皱纹依旧隐隐绰绰,像说漏了嘴的谎言。衰老是必然的,凋落是必然的。 可是,我依旧喜欢老着的赵雅芝。喜欢她在镁光灯下从容澹然的言笑,多年不露面,露面不惊慌,好像一朵闲花开在晚风里,幽香也迷人。 这个世界,有许多美丽的花朵,和花朵一样的女子。她们,在我们视线不及之处,自开自落。我们感动,是因为我们偶尔看见了。我们没有看见她们时,却看见了我们自己,在时光里,开放过后,一瓣一瓣地凋落,慢慢剩下一颗坚果一般结实的内心。 台湾女作家龙应台翻译过一首外国诗,我深喜其中几句:吾来看汝,汝自开落,缘起同一。
五四遗事 张爱玲 小船上,两个男子两个女郎对坐在淡蓝布荷叶边平顶船篷下。膝前一张矮桌,每人面前一只茶杯,一撮瓜子,一大堆菱角壳。他们正在吃菱角,一只只如同深紫红色的嘴唇包着白牙。   “密斯周今天好时髦!”男子中的一个说。称未嫁的女子为“密斯”也是时髦。   密斯周从她新配的眼镜后面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扔了一只菱角壳打他。她戴的是圆形黑框平光眼镜,因为眼睛并不近视。这是一九二四年,眼镜正入时。交际明星戴眼镜,新嫁娘戴蓝眼镜,连咸肉庄上的妓女都戴眼镜,冒充女学生。   两个男子各自和女友并坐,原因只是这样坐着重量比较平均。难得说句笑话,打趣的对象也永远是朋友的爱人。   两个女郎年纪约二十左右,在当时的女校高材生里要算是年轻的了。那时候的前进妇女正是纷纷地大批涌进初小,高小。密斯周的活泼豪放,是大家都佩服的,认为能够代表新女性。密斯范则是静物的美。她含着微笑坐在那里,从来很少开口。窄窄的微尖的鹅蛋脸,前刘海齐眉毛,挽着两只圆髻,一边一个。薄施脂粉,一条黑华丝葛裙子系得高高的,细腰喇叭袖黑木钻狗牙边雪青绸夹袄,脖子上围着一条白丝巾。   周身毫无插戴,只腕上一只金表,襟上一只金自来水笔。西湖在过去一千年来,一直是名士美人流连之所,重重叠叠的回忆太多了。游湖的女人即使穿的是最新式的服装,映在那湖光山色上,也有一种时空不协调的突兀之感,仿佛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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