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江请了同村的六指儿来看过两次，都是没啥毛病，有好事者就传言德江娘快不行了，没被地震砸死，快被吓死了。隔壁二柱娘来看过后，拉德江去院里说话：德江，你给娘看病了么？咋的不见好？人都瘦这样了！
德江说，也不见有啥病，就是不饿不吃饭，没个精神，看着呆呆傻傻的。
二柱娘说：咱们村北边的赵家庄，叶大娘你请了没？
德江一脸懵，娘能是外毛病么？
正想着，二柱娘说，你去请来看看，保不齐是，两下看着，不能瞅着人就完了。
午后，德江就去请了。叶大娘是隔壁村的神婆，说是神婆，她也不全是，红白事的女理事，保媒拉纤，请神送鬼，啥都干。别人求到她头上，她也不含糊，说去就去从不拖沓，就是事成后，都要主家送一簸箕粮食。黄豆。玉米，小麦。棉花。什么都行，所以在物质匮乏的当年，叶大娘一个没儿没女，老头子去世的寡妇，过的还是不错的。
叶大娘到了德江家，先是没进屋，围着院子转了圈，没看出啥事。进了屋看到德江娘的样子，就问，大妹子，你这是咋啦，你儿求到我这了，我就来看看你。
德江娘没吭声，眼神越发直勾勾的瞅着房顶，动也没动。
叶大娘拉着她的手，在虎口处用大拇指，食指掐着，半晌拍了拍德江娘后背，又拍了拍头顶，就走出去了。
德江随后跟了出去问，大娘，我娘这是？
叶大娘说，你先甭问了，给我找个碗，再来一双一般长的筷子。
德江准备好碗筷，按照叶大娘的指示，装了半碗水，连同那双筷子，放在了外屋的门口。叶大娘问，德江，你们家附近的，最近办丧事了么？德江想了想：没听说，这阵子闹了地震，有伤筋动骨的，但是没听说有死人的。
叶大娘又问，你家这近人，除了死了的你爷你奶和你爹，还有谁？
德江说，远房的也不通气倒不清楚。
叶大娘说，那你去屋看着你娘，我不叫你甭出来。
叶大娘少说也有60多了，头发都白了，小脚走路稳当，还穿着偏襟的盘扣绸褂，她走到门口放碗那里，拿起那双筷子，捋了捋，嘴里念念有词……………

德江在里屋门口偷眼看着。也是出于好奇。只听人说话神婆看病，还真没见过。为了怕家里孩子捣乱，他特意让德河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去村东头摘枣，几个小的一听说摘枣就都挎筐的挎筐，拿竹竿子的拿竿子，蹦蹦跳跳的走了。
只见叶大娘嘴里念叨着，听着听不清，后来就只听到她说，是他爷么？说着就把手里那双整整齐齐的筷子垂垂的掷下来，落在装了水的碗里就倒了，她弯腰把筷子捡了起来，还是那样捋，还是那样念叨，还是最后一句问，是他奶么？然后筷子还是这样掉在碗里，她继续捡起来重复这个过程。当她第三次问到，是他爹么？筷子掷下来，竟然整整齐齐稳稳的立在了半碗水里，这一幕看呆了德江，他想出去问，又不敢，怕打扰了神婆做法发功。只能默不做声的在里屋门口看着。
只见叶大娘看到立着的筷子，不慌不忙的拨倒，端起碗，就开始骂，老东西不消停，以后甭回来，回来一次我骂你一次，不让人省心，看我治不治得了你………说着就把水倒在门外，放下碗，手里的那双筷子，直接撅断，扔进了灶坑，随后转身就进屋，看到德江在看她，她没没言语，坐在炕上拉着德江娘的手又开始掐虎口。这次放下后，没有其他动作，只说了一句，送一簸箕粮食昂，你娘没事了。说着就往外走，德江跟了出来，见她要走忙说，大娘，你看我娘还没好转呢？叶大娘说，让她睡一觉就好了，她那是被磨的，自己没反应了。
说着走出远门，德江在后边说，我送送您，她摆摆手，留下一句，别忘了给我送粮食，就走远了。
德江进屋，发现他娘已经倚着那堆枕头被子睡着了，他轻悄的给他娘扶好躺在枕头上，盖了薄被子。这些天他娘一直都是说睡就睡，说醒就醒，不光她自己，德江也给熬的累够呛。他趴在炕沿上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他还没长大，几岁的娃娃一样，他爹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做的人偷懒没去核，他就咬一口在嘴里打转，嚼几下吐个核，再嚼几下再吐。感觉哈喇子都快流下来的时候有人拍他肩膀，睁眼一看，他娘瞅着他说，德江你醒醒，吃饭了。
恍如隔世，德江揉揉眼睛以为还是在做梦，结果闻到了贴饼子，炒土豆的香味，再三确定不是梦，对他娘说，娘你没事了？
德江娘说，没事了，我就觉得这一觉睡的我真难受，我这醒了没叫你把饭做了，你去找你弟弟妹妹吃饭。
德江不禁喜上眉梢，这神婆，还真是神。眼瞅着人不吃不睡的都快不行了，她来这一趟，念叨几句就没事了。可真神了，走出远门就开始喊，德河，吃饭了，咱娘熟饭了，快回来吃饭…………

题外话，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我生了小孩后，还有父亲去世后，我慢慢的相信，冥冥之中，有另一个世界，它有特别的地点，没人能找到，也有它的规距和准则，不被人熟知。就算我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我还是认为在那个人死后去到的世界，离我们不远，却无法触及。

德江娘就这样好了起来，照样下地干活，回家做饭。不同的是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和她说话叫不应。好在不耽误生活，也算是件好事。
在那不久，《伟》人的离去，全国的悲痛甚至大过于大灾大难给人们的打击，无论是小家，还是大家，顶梁柱都是很突然就塌了。德江经历不到两年的光景，大人模样凸现，肩膀硬实，个子虽不是特别高，但是站在人堆里也有点出类拔萃的英俊。就这样过了这个不怎么欢愉的新年后，家里迎来了一件喜事。

起因是德江娘和人闲聊天，说起了自家孩子，德江已经22了，这个年纪可算得上结婚年龄的老大难了，村里已经有人抻头给老二德河说亲，可说到德江，都说年龄有点大，有点耽误了。
能不耽误么，原本就该在20岁那年抓紧定亲，可老秀才的骤然离世，让这个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只想着天亮了去干活，天黑了去睡觉，囫囵的吃口饭，饱不饱的，活着就行。一来二去，这两年时间就耽误了，德江娘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每每胡同口有人扎堆闲聊，她总是借机凑过去，说上几句，绕来绕去会说到让大家帮忙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德江介绍一个，大儿子老大不小了，老这么晃荡着可不行，何况老大不结婚，下面跟庄稼一样长起来的弟弟妹妹们也不能干等着。
可巧的是，六指儿媳妇给说了门亲，对方姑娘是的瘸子，但是长得不丑，岁数刚满20，要说残疾，也还是可以在家洗衣做饭，就是地里活干不了，离得也不远，10多里的娘家，还可以在农忙时帮衬下。
德江娘有些饥不择食的心理，已经为儿子婚事着急到是个女的就行，她回了六指儿媳妇：行，瘸点也没事，最好也相看相看。
回到家和德江一说，德江直接就回绝了，说什么也不去相亲，别说瘸，就是比正常人缺个手指甲都不行，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他也说不清，但一定要是个健全人，他接受不了要和一个腿脚有毛病或是有其他问题的女人过一辈子。
这事不了了之。

到后来，二柱姥家的外甥女说给德江的时候，德江才算认真考虑了。那女娃比他还要大上一岁，因为娘死的早，帮着她爹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弟弟都成家了，把她耽搁了。这事说巧就是巧到一起了，德江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意见，德江也觉得听上去就和自己身世相似，保不齐是个投缘的。遂就答应相看再决定。
相亲那天是在二柱家进行的，对方是爹带着闺女，自家这边是德江和娘。早早的吃过午饭德江娘就来到了二柱家，带了一大捧瓜子，还有一碗红枣。德江紧随其后，特意洗了头，换上了干净的一身衣服，小伙子精神百倍，迎接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几个人在屋里正说话，院外就有人在喊，她二姨在屋么？二柱娘赶忙出去，迎着人流进了屋，双方不大自然的寒暄，落座后二柱娘先开口，我这妹夫也是个老实人，拉扯几个孩子不容易，要不是有大闺女淑娟，受的累还得多，淑娟也是能干，家里外面一把好手，看这身板，也是个结结实实的庄稼人。德江和淑娟一样，都是低头听着不言语。二柱娘说罢，转眼又说起德江：要不怎么说巧呢，你们两家就这么一样，老大都是好样的。要是没那糟心事。也不至于孩子耽误到现在。可是个好小伙子，又能干，又厚道，村里没人说他不好，要是进这个主，还真是上辈子修的福。
双方的父母哼哼着答应，是，是。二柱娘看双方不像看不上对方的样子，开口道：你看我这脑子，净听我说了，这俩孩子也得说说话呀，去二柱子那屋，俩人说几句话，德江听了站了起来，要往西屋走，淑娟犹豫着，小声说，还说么，就在这吧，听你们说话就挺好的。
二柱娘推着淑娟进了西屋，边推边说，这孩子，俩人待会，说会话，害什么臊呢…………

二人进了西屋，一张大炕两头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淑娟依旧低着头，手指捻着衣角，德江抬眼打量淑娟，头发黑又亮，两条辫子编的整整齐齐，不算瘦，但也算不上胖，可能是常年干活的缘故，脸色透着黑红的结实，眼睛不大，垂着睫毛，忽闪忽闪的，正看着，淑娟发现没了动静也抬眼看德江，俩人四目相对，然后又马上看向别处，又尴尬又被互相吸引的气氛弥漫着。
德江清了清嗓子说问，你叫淑娟是么？我叫德江，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他说江河山川属我最大，所以我是家里大哥。
淑娟听了，轻笑了一下，我知道，二姨和我说了。
德江又说，你今年多大，二柱娘我管她叫婶儿，她说你比我大。
淑娟想了想说，大一岁吧，但是我生日小，腊月的，你生日大，其实也没大一年。
德江突然没了话，看着淑娟，心里盘算着，这是个好姑娘，这要是成了自己的媳妇，也是好的。
淑娟叫他不说话，也就沉默了，心里琢磨，他不说话了，是不是嫌我比他大？想也没想，淑娟就说，你看我比你大，但是我在家活干的也最多，我爹说我会照顾人，我弟我妹都是我管………
还想在说什么，没来得及，二柱娘就推门进来，直说俩人说的差不多了，不然就出来待待。
二人重新出来，二柱娘首先说，我也就不客套了，我也不会说虚的，你们两边怎么养，行就把事定了，不行也不耽误。淑娟爹说，回家商量下告诉你话。德江娘见对方这么说，也照葫芦画瓢：我们也会家商量下。
这次见面就这样匆匆结束，真正二人相处的时间还不超过10分钟。

到家后，德江娘就追着问德江怎么想的，这姑娘一看就是庄稼主的人，进门挑家过日子是行，就是年龄大点，要是比德江小上两岁就好了，生养孩子肯定是不成问题。
德江没说旁的，就说了一句，我看着行，也得看人家乐意不乐意。
另一边淑娟到了家，她爹问她什么意见，淑娟说，爹你看怎么样？淑娟爹说：我看倒是行，人挺老实，他娘也不像刁婆婆样，你瞅着呢？
淑娟有些不好意思：我听爹的。
这事就算定下了，双方给二柱娘捎了信，二柱娘知晓了两边的意思倒也是趁热打铁。商议着现在开春，等今年过了秋就办事，双方也落得踏实。这样的提议双方都认可。
之后不久，德江买了一辆二八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可谓是给淑娟脸上也贴了金，从见面到后来结婚，期间淑娟来过德江家三次，都是德江骑着自行车去接她，在那个年代的意义不言而喻，极大的满足了虚荣心，同村人都在讲淑娟好是好，岁数大了没有合适的婆家会不会剩在家里当老闺女，可没想到就有这么一个又英俊又憨厚的小伙子成了她家姑爷，这辆自行车用现在的话来说，那真是闪瞎了一众人的眼。
德江去淑娟家自是不必说被当做上宾贵客，而淑娟到了德江家却是觉得需要好好表现自己的勤劳能干，每每做饭收碗，扫地浇菜，她总是和德江一起。德江娘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儿媳妇她看着，哪里都满意，哪里都好。说满意又不能都表现出来，从前她受过婆婆的欺负和委屈，现如今她熬成了婆婆，肯定是要拿一拿婆婆的架势，让人也都瞧瞧，进了他家做媳妇，也是要守规矩听她的指挥。

他俩的婚事算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说是大事，可条件有限，当时并不流行新郎亲自去迎娶，所以是老二德河骑着那辆绑了一朵大红花的自行车把淑娟接进了门，淑娟虽不似二八年华的娇羞稚嫩，却也有着姑娘家出嫁时的羞怯和紧张。两条麻花辫特意绑了红头绳，红花一朵偏着带，脸上也擦了些红胭脂，黑红的脸庞透着那么健康和开朗。
进门礼节也不繁琐，更没有随着来的新亲贵客，所以这亲事也有些寒酸，两挂土鞭劈哩叭啦的响着，屋里屋外有几个弟弟妹妹奔跑着玩闹，添了几分喜气。到了中午，来喝喜酒的人多了，德江唤了理事，要大厨开饭，桌子不大，大大小小凑了6个菜，素多荤少，白酒管够。人人吃着德江结婚这办事真是地道，单说这迎春酒，弄了好几箱，大家砸着舌头就称赞，好酒，上次还是在哪蹭的一口，有的还说从没喝过。
德江看着众人百态，内心说不出的感觉，挺想笑的，毕竟是自己的人生大事，又想着他爹没看到这一天，婚前几天的时候，德江按照习俗特意去给他爹上坟，烧了些纸钱问，爹，你要活着，你说你看着我这媳妇行不行？你人是没了，连我的喜酒也没喝到，爹呀，儿以后如果来的少了，你可别怪我呀！

席间喝的迎春酒这档子事，倒是让家里人事后才知道。德江有个好朋友，在净流酒厂干活，低价给他弄来几桶散装白酒，纯粮食酒，清香醉人，滋味很是不一般。可以是要说散装酒，拿到席面上多少有着跌份，德江脑子一活泛，想了一个馊招。迎春酒厂经常有残破的酒瓶，搞回来点，灌装上散装白酒，标签瓶盖就直接跟人家买点，那时候没什么伪劣产品的意识，没有造假的产品，所以不担心有假货。正是如此，让德江钻了空子。几大箱迎春白酒横空出世，灌到最后还差点，德江一不做二不休，兑了点凉水也灌好了。你还别说，装了好瓶子，标签瓶盖都做好，还真看不出来，村里有几个人喝过迎春酒？喝过的能喝过几口？别说不辨真伪，个个都说好味道，迎春酒不一般。
在人人称道德江的婚事自己打点操办的很成功后，他才和家里人说了一件事，起初他娘不信，后来德江说，你不信？那你想想我上哪弄钱买得起迎春酒？这么一说，德江娘说，那就是了，你说啥我信，反正咱俩没钱。

新妇迎进门，德江娘的腰杆挺直了，逢人便说这婆婆不好当，还不得更累的操持家。而熟悉这一家人的都知道，淑娟进门，德江娘像是卸了双重包袱，心理包袱是怕德江打光棍，自不必说，有了媳妇这层担忧不攻自破，而身体劳累的包袱也适时轻松了许多。淑娟很是能干，无论家里地里，无论是作为新一代的女主人还是长嫂如母这个身份，她都很快适应了。
隔年开春，淑娟几个清晨的干呕让德江娘竖起了耳朵，莫不是怀上了？这可是好消息。
淑娟过门后，自然的改口叫了妈，德江也不叫娘了，也一起都叫妈。日子向新，这称呼也改了，不变的各种劳作，又辛苦又有奔头，如今又有了身子，一家人都笼罩在渴望小生命的喜悦中。与此同时，老二德河的婚事也说定了，儿媳妇是远来的，老家在陕西汉中，媒人是隔壁村的汉中媳妇，连哄带骗的对姑娘说，这边好呀，可比汉中强，在这边，坐在房顶就能看到天《安》门城楼子，顿顿能吃饱，享了大福了。她的同一套话拉来了至少6，7个姑娘都在德江他们村周边找到了对象并且迅速结了婚。德河也不例外，因着他性格实在寡言少语，与人接触时常觉得害臊，村里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大妮子”。而这次德河的媳妇进了家，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家风，家里叽叽喳喳就热闹起来了。

麦收，淑娟的肚子就起来了，不算很大的隆起像一个小小的饼铛藏在了衣服下，她行动起来不显笨拙，去割麦子，脱粒，晾晒不落人后，虽然不是特别健谈的人，但是和相熟的街坊邻居也是能聊上半天，她为人敦厚实在，常常菜园收了菜就分给邻居，谁家有农活忙不过来她就去帮忙，谁家有细活做不好她也去凑个热闹搭把手，热心肠是公认的。而老二德河的媳妇红妹就和淑娟有很大不同，红妹初初到来，爱说爱笑，性格十分开朗外向，虽然长的不如淑娟，胜在个子很高，一起去下地干活也是很勤快，日子久了，也渐渐闹明白了，这里没有离北京那么近，和老家的日子也没强多少，于是心生出一丝失望，干活不再卖力，家里洗衣做饭也不再用心，常常婆婆喊了好几声让她去帮淑娟嫂子去烧火添柴，肉馒头切菜她都懒懒的答应，慢吞吞的起身。
因为红妹的变化，德江娘和德江一说和德河说过两次，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不管好自己媳妇，日子过不顺当，没准还得给你丢人现眼。德河唯唯诺诺没有吱声，他心里明白，他自己不如哥哥德江的领导能力，他媳妇不如嫂子淑娟的贤惠能干。能咋办，能混上媳妇他已经很知足了，得过且过吧。

喜事接连而来，远方一门表亲给金凤寻了一个婆家，比她大上2岁，本分人家，就是离得有些远，光是相亲那天，德江带着他娘和金凤，赶着驴车走上小半天才到，依着德江娘并不愿意，主要就是嫌弃路途遥远，可一见面，金凤和人家就相中了，那种愿意不用明说，都能看出他们对彼此的钟意。德江回到家，一改平日老大哥一样的严肃，语气温柔的和金凤商量，这亲事我们带了你去，也就是让你能自己拿主意，可是这路你也看到了，是真的挺远，平日也没啥，就怕你受个委屈，有个难处，你回不来我们去不了，你自己遭罪。

金凤在家算不上是有主意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很有自己主见，她原想着，见与不见还不就听她妈和大哥的，可是见到了又想着听自己的，听自己的无非就是非常愿意和这个人相处，甚至组成一个家庭，碍于姑娘家的薄脸面，她扭
捏
着没说出个好与不好，行与不行。
德江见状也知道妹妹大了，好多话没法和他这个哥哥说，于是就叫了身怀六甲的淑娟和风风火火的红妹来，两个嫂子一起和金凤聊聊，婚事如何。
淑娟倒是持中立看法，金凤怎么想她都觉得行，红妹可就不这样了，她心直口快，直接就说：要我说，你干脆回绝了，你看看我这嫁的远，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也回不去，想家了，想妈了那就是想着，能怎么样。日子也没过多好，还不如在自家离得近的，也一样过。
金凤知道二嫂的意思，她不满自己现状，所以有些怨天尤人，可她的情况又和自己不同，金凤这个对象虽说离得有些远，毕竟十里八村还是能回来的，况且人自己相看了，不想二嫂，从老家来到这就匆匆成婚，并没有别的选择和出路。
金凤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我还是觉得挺好的，远也没有二嫂家这远，男方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再看看。
淑娟和红妹对视一眼，也就知道了金凤什么意思，她俩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人生大事，能够自己做主，吃苦享福怪不到别人头上，也算是心甘情愿吧。

德江娘的精神自从上次病后，就一阵好一阵坏，她好的时候和没事人一个样，她不大好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嘴里念叨事，有时候说她刚进门，婆婆对她的管教，让她恨得咬牙切齿，有时候说她还没和老头子见最后一面，棺材就抬走了，还有时说她糟践的两个孩子埋在哪了，还能找到么？还有一次竟然提起德江去镇上念书的那个女同学，她说那女同学家里她去过，高门大户呦，德江你可要小心他们打你的坏主意。
德江听到这些简直就是说他妈老糊涂了，连德江也没去过那女同学家里，德江娘更不可能去过，她发癔症似的，闹过一阵子就没事了，也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四处也看过，神婆不再给做法，说是旧毛病，瞧不下。六指儿只说脑袋的筋转不过来，不碍吃喝的，也别费劲看了。
也是因为德江娘的碎叨叨，淑娟才知道还有个没影的女同学，且不说是不是捕风捉影，就算没这事，只要说出口也是有些难堪的，淑娟去问德江，德江的回答就是没这回事，淑娟还是新妇的脸皮，抹不下面子去问去闹，就自己憋闷着，德江也不会哄人，没有好言相劝，只想着日子久了，还能不知道自己爷们为人么？
又过了两个月，也是收秋过后，前脚金凤嫁人，后脚淑娟绞病，凌晨鸡还没叫，淑娟就觉得肚子疼，像是闹肚子，又不像，一阵一阵的，感觉有便意，叫了德江和她去茅房，结果也没有，回到屋里疼的更厉害，德江见状，赶忙去敲***门，德江娘起身穿衣，踉跄着进了屋，看到淑娟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疼得哎呦哎呦的叫，忙说：去叫二柱娘，他会接生，我生你们几个都是她伺候的，你媳妇这是要生，别耽误了。
德江一个健步就冲了出去，跨过篱笆院门就去叫隔壁二柱，慌乱中喊着：我媳妇要生，让大婶快去给瞅瞅，她疼得不行了。
屋里听到德江叫，随后就亮了灯，二柱喊了一声，起来了，马上就去，你甭着急。随后二柱娘又喊了一句，你先回家烧热水，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