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若诸位要做君子,论语便会教你一番上达之道,但并非在教诸位去知道上古时之政治、社会、经济等情形。倘使诸位欲知古代之礼,可读左传;欲知古代文学,可读诗经。孔子只讲如何做人,但亦未讲到人性善恶等,亦未讲天是一个什么等,种种大理论。此后如孟荀乃至如宋明理学家,皆爱讲此等大理论,但皆敬佩孔子,认为不可及。其实孔子只是「吃紧为人」。诸位若能从此道路去读论语,所得必会不同。
下学人人可能,只要下学,便已在上达路上了。「学而时习之」并不是定要学到最高境界,而是要不停地学,自然日有进步,此即人生大道。
当知我们每一人之脾气、感情与性格,乃是与我们最亲近者。如知识、学问等,则比较和我们要远些。「吃紧为人」,便要懂得从和我们亲近处下手,莫要只注意在疏远处。
现在再进一步说。既然孔子的思想和义理,都扣紧在人事上,因此读论语,也并不能专注意「仁」字、「礼」字等许多字眼。换言之,论语中凡牵涉到具体人和事的,都有义理寓乎其间,都是孔子思想之著精神处。要懂得如此平铺用心,逐章逐句去读论语之全部,才见孔子思想也有线索,有条理,有系统,有组织,只是其线索、条理、系统、组织与西方哲学有不同。
......一般人总爱说「儒家思想」或「孔子哲学」,当然论语是关于此方面一部最重要的书。但我常感到中国思想,其从入之途及其表达方法,总与西方的有不同。西方一位大哲学家的思想,总见其有线索,有条理,有系统,有组织。他们提出一问题,关于其所用之名词与观念,必先有一番明确的界说。他们讨论此问题,千回百折,必有一项明确的结论,不读中国书便不然。即如论语,颇不见孔子有提出问题,反复思辨,而获得结论的痕迹。若我们依著研究西方哲学的心习来向论语中寻求,往往会失望。
注论语讲求义理,特别重要者必先讲求论语原文之「本义」,亦即其「原始义」。如讲「仁」字,应看在论语中此字及有关此字之各句应如何讲法。有了本义,才始有「引申义」及「发挥义」;此皆术语后人之新义,而非孔子之本义。
(摘自《孔子与论语》)
2009年10月12日 02点1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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