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败巡尉七星落草,解犯人一撞失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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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谭晓斌
第六回:败巡尉七星落草,解犯人一撞失囚。
话说何涛、王定带领官兵,渐近石碣村,但见河埠有船,尽数夺了,便使会水的官兵,且下船里进发。
到阮小二家,一齐呐喊,扑将入去,早是一所空房,里面只有些粗重家火。
拿了几家附近渔户。
问时,说道:“他的两个兄弟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船不能去。”
何涛与王定商议道:“这湖泊里港汊又多,路径甚杂,抑且水荡坡塘,不知深浅。若是四分五落去捉时,又怕中了这贼人奸计。我们把马匹都教人看守在这村里,一发都下船里去。”
当时都下了船。
那时捉的船,也有撑的,亦有摇的,一齐都望阮小五打鱼庄上来。
行不到五六里水面,只听得芦苇中间,有人嘲歌。
众人且住了船听时,那歌道:“打鱼一世梁山泊,不种青苗不种麻。污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何涛并众人听了,尽吃一惊。
只见远远地一个人,独棹一只小船儿唱将来。
有认得的指道:“这个便是阮小五。”
何涛把手一招,众人并力向前,各执器械,挺着迎将去。
只见阮小五大笑,骂道:“你这等虐害百姓的赃官!直如此大胆,敢来引老爷做甚么?却不是来捋虎须!”
何涛背后有会射弓箭的,搭上箭,曳满弓,一齐放箭。
阮小五见放箭来,拿着划楸,翻筋斗钻下水里去。
众人赶到跟前,拿个空。
又行不到两条港汊,只听得芦花荡里打唿哨。
众人把船摆开,见前面两个人,棹着一只船来。
船头上立着一个人,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拈着条笔管枪,口里也唱着道:“郓城石碣三兄弟,禀性生来爱杀人。先斩何涛王定首,京师献与赵皇君。”
何涛并众人又听了吃一惊,一齐看时,前面那个人,拈着枪,唱着歌,背后这个,摇着橹,有认得的说道:“这个正是阮小七!”
何涛喝道:“众人并力向前,先拿住这个贼,休教走了!”
阮小七听得,笑道:“泼贼!”便把枪只一点,那船便使转来,望小港里串着走。
众人发着喊,赶将去。
这阮小七和那摇船的,飞也似摇着橹,口里打着唿哨,串着小港汊中只顾走。
众官兵赶来赶去,看见那水港窄狭了。
何涛道:“且住!把船且泊了,都傍岸边。”
上岸看时,只见茫茫荡荡,都是芦苇,正不见一些旱路。
何涛心内疑惑,却商议不定,便问那当村住的人,都道:“小人们虽是在此居住,也不知道这里有许多去处。”
何涛便教划着两只小船,船上各带三两个做公的,去前面探路。
去了多时,不见回报。
何涛道:“这厮们好不了事!”
再差五个做公的,又划两只船去探路。
这几个做公的,划了两只船,又去了一个多时辰,并不见些回报。
何涛道:“这几个都是久惯做公的,四清六活的人,却怎地也不晓事,如何不着一只船转来回报?不想这些带来的官兵,人人亦不知颠倒!天色又看看晚了,在此不着边际,怎生奈何?我须用自去走一遭。”
拣一只疾快小船,选了几个老郎做公的,各拿了器械,浆起五六把划楫,自家坐船头上,望这个芦苇港里荡将去。
那时已自是日没沉西,划得船开,约行了五六里水面,看见侧边岸上一个人,提着把锄头走将来。
何涛问道:“兀那汉子,你是甚人?这里是甚么去处?”
那人应道:“我是这村里庄家。这里唤做断头港,没路了。”
何涛道:“你曾见两只船过来么?”
那人道:“不是来捉阮小五的?”
何涛道:“你怎地知得是来捉阮小五的?”
那人道:“他们只在前面鸟林里厮打。”
何涛道:“离这里还有多少路?”
那人道:“只在前面,望得见便是。”
何涛听得,便叫拢船前去接应,差两个做公的,拿了欓叉上岸来。
只见那汉提起锄头来,手到,把这两个做公的,一锄头一个,翻筋斗都打下水里去。
何涛见了吃一惊,急跳起身来时,却待奔上岸,只见那只船忽地搪将开去,水底下钻起一个人来,把何涛两腿只一扯,扑桶地倒撞下水里去。
那几个船里的却待要走,被这提锄头的赶将上船来,一锄头一个,排头打下去,脑浆也打出来。
这何涛被水底下这人倒拖上岸来,就解下他的搭膊来捆了。
看水底下这人,却是阮小七;岸上提锄头的那汉,便是阮小二。
弟兄两个看着何涛骂道:“老爷弟兄三个,从来爱杀人放火,量你这厮直得甚么!你如何大胆,特地引着官兵来捉我们?”
何涛道:“小人怎敢大胆要来捉好汉!小人奉上命差遣,望好汉可怜见,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乞饶性命回家!”
阮家弟兄道:“且把他来捆做个粽子,撇在船舱里。”
把那几个尸首,都撺去水里去了。
两个胡哨一声,芦苇丛中钻出四五个打鱼的人来,都上了船。
阮小二、阮小七各驾了一只船出来。
且说王定领着官兵,都在那船里。
王定道:“何县尉他道做公的不了事,自去探路,也去了许多时,不见回来。”
那时正是初更左右,星光满天,众人都在船上歇凉。忽然,只听得后面胡哨响。转回头看时,只见芦花侧畔射出一派火光来。
众人道:“今番却休了!”
那火光却早来到面前。
原来都是一丛小船,两只价帮住,上面满满堆着芦苇柴草,刮刮杂杂烧着,直冲将来。
那官船屯塞做一块,港汊又狭,又没回避处,却被他火船推来,钻在船队里一烧。
水底下原来又有人扶助着船烧将来,烧得官兵都跳上岸来逃命奔走。
不想四边尽是芦苇野港,又没旱路。只见岸上芦苇又刮刮杂杂也烧将起来,那官兵两头没处走,只得钻去,都奔烂泥里立地。
火光丛中,只见一只小快船,船尾上一个摇着船,船头上坐着一个身材长大的汉子,手中一把泼风大刀,口里叫道:“王巡检,晁盖在此!”
说犹未了,只见芦苇东岸,两个人引着四五个打鱼的,都手里明晃晃拿着刀枪走来;芦苇西岸,又是两个人,也引着四五个打鱼的,手里也明晃晃拿着飞鱼钩走来。
众人慌忙叫道:“好汉饶命,小人奉上命差遣,盖不由已。望好汉可怜见,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娘,无人养赡,望乞饶恕性命则个!”
东岸两个,是公孙胜、阮小五;西岸两个,是阮小二、阮小七。
晁盖胡哨一声,都立住了。
晁盖道:“二郎,且饶他罢!”
阮小二指着官兵道:“你们这班诈害百姓的蠢虫!我本待把你众人都搠死在烂泥里,却要你回去与那郓城县管事的贼驴说,俺这石碣村阮氏三雄、东溪村天王晁盖,都不是好撩拨的,我也不去他城里借粮,他也休要来我这村中讨死!倘或正眼儿觑着,休道他是一个小小知县,也莫说济州太守,便是蔡京老贼亲自来时,我也搠他三二十个透明的窟窿。”
众人拜谢道:“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爹娘!”
再说那何涛,捆做粽子也似,丢在船舱里。
阮小二提将上船来,指着骂道:“你这厮是郓城一个诈害百姓的蠢虫!俺们放你回去,休得再来!传与你的那个鸟官人,教他休要讨死!”
阮小七喝道:“且请下你两个耳朵来做表证!”
当下身边拔起尖刀,把何涛两个耳朵割下来,鲜血淋漓,插了刀,解下搭膊,放上岸去。
晁盖、公孙胜和阮家三弟兄并十数个打鱼的,一发都驾了五七只小船,离了石碣村湖泊,径投李家道口来。
到得那里,相寻着吴用、刘唐船只,合做一处。
吴用问道拒敌官兵一事,晁盖备细说了,吴用等人大喜,一同望着梁山去。
正行之间,迎面来了十余只快船。
当头那只船上,一条大汉,手里横着托叉,立在船头上。
那汉喝道:“你那伙是甚么人?船里货物,见者有分!”
阮小二道:“石碣村阮氏三雄、东溪村天王晁盖,都不是好撩拨的!”
那汉撇了托叉,拜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误犯虎威,望乞恕罪!”
到了面前。
那汉问道:“那个是托塔天王晁保正?”
晁盖道:“小可便是。”
那汉身长八尺,浓眉毛,大眼睛,红脸皮,铁丝般髭须,铜钟般声音,跳过船来,拜道:“久闻大名,不期今日方得相会。”
晁盖连忙答礼,问道:“敢问好汉高姓大名?”
那汉道:“小人姓李,名俊,是此间李家道口人氏,能识水性,人都呼小人做混江龙,当初只在这泊子里撑船梢公为生,如今专做私商勾当,手下有八九十人。我如今在梁山下杏花村住,闻知李家道口左侧泊着两只棹船,欲待借他些使用。不敢动问,保正如何来在这里?”
晁盖将来历实说与李俊。
李俊道:“众豪杰既是愿落草时,不如和我们合伙,不知众豪杰心下主意若何?”
晁盖等众人道:“最好,最好!”
李俊听了大喜,道:“请众豪杰到敝庄去。”
一行人来到梁山东南上岸,李俊胡哨了一声,两个后生慌忙迎接。
李俊指着道:“这两个兄弟是此间梁山泊渔人,能伏水,是弟兄两个:一个唤做出洞蛟童威,一个叫做翻江蜃童猛。”
童威、童猛问道:“大哥,你与谁人同来?”
李俊指着道:“他便是我日常和你们说的托塔天王晁保正,这六位是保正的结义兄弟,一个是赛诸葛吴用,一个是入云龙公孙胜,一个是赤发鬼刘唐,他三个是石碣村的阮氏三雄:短命二郎阮进、立地太岁阮通、活阎罗阮兴,这三个是亲弟兄。他们劫了生辰纲,杀了许多官兵,如此豪杰,你们快来拜!”
晁盖道:“我们造下这等迷天大罪,那里去安身?不是头领如此错爱,我等皆已失所,此恩难报!”
李俊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一个个都讲礼罢,径到李俊庄上。
李俊安排筵席,管待晁盖等众位饮宴。
次日,李俊、童威、童猛相请去水亭上筵会。
到得水亭子前,一个身材长大,貌相魁宏的汉子出来相接。
李俊道:“这个好汉是我手下耳目,姓朱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人称旱地忽律。我教他在李家道口开酒店为名,专一打探声息。”
朱贵道:“小人出来为商,恰是前世欠下头领的,三次都撞着头领夺了去,想想途路上千难万难,回去也无银子还人,又见头领不伤人性命,是个有义气的,索性入伙。”
众人都笑。
各施礼罢,都到那水亭子上,但见四面水帘高卷,周回花压朱阑,满目香风,万朵芙蓉铺绿水,迎眸翠色,千枝荷叶绕芳塘,华檐外阴阴柳影,锁窗前细细松声。
当下分宾主坐定。
李俊与童威、童猛、朱贵坐在左边主位上。
晁盖与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坐在右边客席。
阶下小喽罗轮番把盏。
酒至数巡,食供两次。
李俊起身对众人道:“今有郓城县东溪村托塔天王晁保正,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我今日以义气为重,请他坐第一把交椅,好么?”
众人道:“头领言之极当。”
晁盖道:“不可!自古强兵不压主。晁盖强杀,只是个远来新到的人,安敢便来占上。”
李俊把手向前,将晁盖推在交椅上,道:“请勿推却!”
再三再四扶晁盖坐了。
李俊道:“众人就于亭前参拜了。”
当下焚起一炉香来,众人都参拜了。
李俊向前道:“李俊只是个粗卤匹夫,无学无才,无智无术。今日天幸得众豪杰相聚,大义既明,非比往日苟且。吴先生在此,便请做军师,须坐第二位。”
吴用答道:“吴某村中学究,胸次又无经纶济世之才,虽只读些孙吴兵法,未曾有半粒微功,怎敢占上。”
李俊道:“先生不必谦让。”
吴用只得坐了第二位。
李俊道:“公孙先生,请坐第三位。”
晁盖道:“却使不得。若是这等推让之时,晁盖必须退位。”
李俊道:“保正差矣!公孙先生名闻江湖,须坐第三位。”
公孙胜道:“贫道本事低微,如何便敢占上。还是头领请坐。”
李俊道:“鼎分三足,缺一不可。先生不必推却。”
公孙胜只得坐了第三位。
李俊再要让时,晁盖、吴用、公孙胜都不肯,三人俱道:“适蒙头领所说,鼎分三足,以此不敢违命,我三人占上。头领再要让人时,我等只得告退。”
三人扶住李俊,只得坐了第四位。
晁盖道:“今番须请童家哥儿两个来坐。”
那童威、童猛连忙道:“我弟兄两个本事低微,怎敢占上。”苦苦地请刘唐坐了第五位,阮小二坐了第六位,阮小五坐了第七位,阮小七坐了第八位。
童威坐了第九位,童猛坐了第十位,朱贵坐了第十一位。
李俊手下喽罗并晁盖随从人等,都来参拜。
晁盖道:“你等众人在此,今日李头领扶我坐第一把交椅,各人务要竭力同心,共聚大义。”
当下椎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庆贺重新聚义。
晁盖教取出打劫得的生辰纲金珠宝贝并自家庄上过活的金银财帛,赏赐众人和这杏花村人家。
且说知县时文彬见逃回的何涛、王定等人,备说折了许多人马一事,又说晁盖等人十分了得,无人近傍得他,难以收捕,抑且水路难认,港汊多杂,以此不能取胜。
知县听了,只得叫苦,当下写了两道公文,一面唤过董平,领了回文,一面申呈上司。
次日,济州太守差人赍一纸公文,行下郓城县,教守御本境,防备贼人。
知县看了公文,教宋江迭成文案,行下各乡村,一体守备。
宋江见了公文,心内寻思道:“晁盖等众人,不想做下这般大事,犯了大罪,劫了生辰纲,伤了何县尉,杀了两个都头并许多做公的。如此之罪,是灭族的勾当。虽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自家一个心中纳闷。
分付贴司吴伟将此文书立成文案,行下各乡各保。
吴伟自理会文卷,宋江却信步走出县来。
走不过三二十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
宋江转回头来看时,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
王婆却与那婆子说道:“你有缘,做好事的押司来也!”
宋江转身来问道:“有甚么话说?”
王婆拦住,指着那婆子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嫡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在这县后一个僻净巷内权住。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送,停尸在家,没做道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里有这等恰好?’又没借换处,正在这里走头没路的,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来,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望押司可怜见他则个,作成一具棺材。”
宋江道:“原来恁地。你两个跟我来。”便去县对门茶坊里,借笔砚写过帖子,与那阎婆,“你去县东陈三郎家,取具棺材。”又问道,“你有结果使用吗?”
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那讨使用?”
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使用钱。”
阎婆道:“便是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爹娘。做驴做马,报答押司。”
宋江道:“休要如此说。”随即取出一锭银子,递与阎婆,自回下处去了。
且说这婆子将了帖子,径来县东街陈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发送了当,兀自余剩下五六两银子,娘儿两个,把来盘缠,不在话下。
忽一朝,那阎婆因来谢宋江,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回来问间壁王婆道:“宋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他曾有娘子也无?”
王婆道:“只闻宋押司家里在宋家村住,不曾见说他有娘子。在这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贫苦。敢怕是未有娘子。”
阎婆道:“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行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几次,我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因此不过房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他。我前日去谢宋押司,见他下处无娘子,因此央你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要讨人时,我情愿把婆惜与他。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救济,无可报答他,与他做个亲眷来往。”
王婆听了这话,次日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个婆子撮合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就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
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金玉。
宋江又过几日,连那阎婆也有若干头面衣服,端的养的娘儿两个丰衣足食。
再说董平赍了回文,回到南乐县,径投县里来,拜见了知县,回了话,销缴公文批帖,依旧每日县中书画卯酉。
白胜夫妇在牢里六十日,限满断结,解上开德府,知县教董平解送二人。
董平引了三十个弓手,监押白胜夫妇,离了南乐县。
约行了十数里地,只见一个大汉,身材迭料,遍体雕青,手中一把镔铁泼风大刀,口里叫道:“董都头,晁盖在此!”
董平冷笑道:“我正要捕你,今日你倒来就缚。”拈着朴刀,直奔晁盖。
晁盖见董平赶上来,呵呵大笑道:“我来和你见个输赢。”挺手中朴刀来迎。
两个斗不到三合,晁盖托地跳出圈子外来,转身便走。
董平喝道:“那里去!”挺着朴刀,随后赶将去。
晁盖一面走,口里说道:“董都头,你只管追我做甚么?我须没歹处。”
董平赶了半里多路,猛可醒悟,回头看时,只见一伙人把白胜夫妇抢去,众弓手四分五落。
只得撇了晁盖,回去叫弓手去赶。
众弓手都去虚赶了一回,有的做失脚扑地,倒在地下。
董平骂道:“全无几个有用的人,不敢向前!”
众弓手心里道:“你董一撞尚兀自不济事,近他不得,我们有何用。”
董平口里只管叫苦,领了弓手回县,离不得遭断吃棒。
且说董平受了几顿粗棍限棒,没奈何,只得将身在逃。
行了数日,来到一个客店里宿食。
天明要行,只见店小二对董平说道:“好教客官得知,离小人店不得二十里路,正打梁山泊边口子前过去。山上多有强人,劫了生辰纲的晁天王也在那里。单身客人,务要等伴结伙而过。”
董平听了,道:“倘或这贼们撞在我手里,一朴刀一个砍翻。”
店小二道:“客官低声些,不要连累小人,不是耍处!你便有一万人马,也近他不的!”
董平道:“放屁!你这厮们都和那贼人做一路!”
店小二叫苦不迭。
董平取出朴刀,装在杆棒上,三个丫儿扣牢了,奔梁山泊路上来。
从清早起来,行到巳牌时分,远远地望见枕溪靠湖一个酒店。
董平走得肚中饥渴,奔入那酒店里来,拣一付稳便座头,倚了朴刀,解下包裹,叫道:“酒保,快把酒来吃。”
只见一个酒保来问道:“客官打多少酒?要甚么肉食下酒?”
董平道:“有甚么肉食?”
酒保道:“猪、羊、牛肉都有。”
董平道:“先取两角酒、切二斤熟牛肉来。”
没多时,酒保将来铺下一大盘牛肉、两碟菜蔬、一个大碗、一双箸,将个桶儿,打两角酒,放在桌上,一面筛酒。
董平吃了七八碗酒,乘着酒兴,作歌道:“董平慷慨离乡地,一撞威名愁鬼魅。捉尽强人四海清,那时方表男儿志。”
酒保问道:“客官是公人么?”
董平道:“我乃是开德府南乐县都头董平,你去与我觅只船儿。”
酒保道:“都头那里去?”
董平道:“梁山。”
酒保道:“都头去不得,那里是强人草寇出没的去处。”
董平道:“晁盖等正贼劫了生辰纲,至今未获,又抢了从贼白胜,弄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闻知这伙贼人都在梁山,欲待捉他。”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大汉近前来拜了董平。
那汉臂阔腿长腰细,双拳骨脸,三丫黄髯。
酒保道:“这是主人家。”
店主人道:“本处捕盗官司尚兀自不敢去捉,都头独自一个,怕不济事,更兼山上是许多绝径林峦,周回有无数条港汊,却那里去寻?”
董平道:“且渡我过去,却再计较。”
店主人道:“既是如此说时,都头且吃酒食,待我觅只船来。”
董平拜谢。
店主人去了。
董平把酒和牛肉都吃了,要一碗饭。
酒保盛饭来。
两碟菜蔬
下饭
,都吃了。
董平算还了酒钱,坐了半个时辰,不见店主人,问时,酒保道:“此间难寻船只,都头耐心坐一坐。”
又坐了一个多时辰,店主人回来,引了董平到湖边。
两个相别了。
董平下船,梢公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
梢公道:“你这客人,好大胆,如何敢独自一个来梁山?”
董平道:“你只管摇,我多与你船钱。”
梢公把船摇到岸边。
董平还罢船钱,上了岸,心里道:“这该死的贼,却躲在那里?”
正没理会处,只听的一个人高声叫道:“董都头,别来无恙!”
董平看时,只见山坡上立着一个大汉,不是别人,却是晁盖。
董平喝道:“我如常有心要来拿你这伙强盗,今日特地到此!快下来投拜!倘或执迷,我片时间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
晁盖呵呵大笑道:“都头,你今日中了俺的军师妙计,快来坐把交椅。”
董平大怒,提着朴刀,直赶将去。
正赶之间,刺斜里又冲出一个黑大汉来,厉声高叫:“董都头,认得俺赤发鬼刘唐么?”
董平搦着手中朴刀,来斗刘唐。
刘唐挺手中朴刀来迎。
两个斗不到三合,刘唐拨开董平朴刀,回身便走。
董平赶将去,刘唐望林子里走。
董平挺着朴刀,随后赶将入来。
刘唐在林木丛中,东闪西躲,引得董平性发,破一步,抢入林来。
刘唐飞奔乱松丛里去了。
董平赶过林子这边,不见刘唐,却待回身,只听得松林傍边转出一个人来,高声大叫:“都头不要走!认得贫道么?”
董平看时,却是一个身材长大的道人,头绾双丫髻,身穿短褐袍,脚穿麻鞋,手提朴刀。
董平喝道:“你是那里来的道人?”
那道人大笑道:“小道是入云龙公孙胜,今奉天王将令,特来迎接都头。”
董平焦躁、大骂:“贼道,敢如此无礼!”拈手中朴刀,直取公孙胜。
公孙胜挺起朴刀来迎。
又不到三合,公孙胜拔步便走。
董平哈哈大笑:“我不赶你,你这厮们何足道哉!”
说犹未了,只见山坡下一个人在那里叫道:“董都头,你如何省得!岂不闻人怕落荡,铁怕落炉?哥哥定下的计策,你待走那里去?”
董平喝道:“你这厮是谁?”
那人笑道:“俺便是短命二郎阮小二。”
董平骂道:“草贼休走!”挺手中朴刀,直取阮小二。
方才斗得三合,刺斜里一个人大叫道:“立地太岁阮小五在此!”
当时弟兄两个,两条朴刀,双斗董平。
正斗之间,不到三合,只听的背后脚步响,董平喝声:“着!”
二阮跳退数步。
董平便转身斗背后的好汉,却是活阎罗阮小七。
三阮丁字脚围定,董平全然不慌,越斗越健。
正好步斗,只听得山顶上一声锣响,三阮各自卖个破绽,一齐拔步去了。
董平又斗得一身臭汗,不去赶他。
向高阜处四下里打一望,只见远远地山坡下立着晁盖。
董平望见,心如火炽,气似烟生,提着朴刀,直赶将去。
约莫离山坡不远,只见刘唐喝一声道:“那里去!”
董平见了,拈着朴刀,直奔刘唐。
刘唐挺手中朴刀相迎。
两个斗不到三合,刘唐回身便走。
董平寻思道:“须是赶翻一个。”
舍着性命,赶转山坡,刘唐不见了。
看看天色将晚,脚又疼,肚又饥,正是慌不择路,望山僻小径只顾走。
约莫黄昏时分,烟迷远水,雾锁深山,星月微明,不分丛莽。
正走之间,不到天尽头,须到地尽处。
看看走到一处滩头,只一望时,都是满目芦花,茫茫烟水。
董平看见,仰天长叹道:“是我不听好人言,今日果有凄惶事!”
正烦恼间,只见芦苇里面一个渔人,摇着一只小船出来。
那渔人倚定小船叫道:“客官好大胆!这是梁山泊强人出没的去处,半夜三更,怎地来到这里?”
董平道:“便是我迷踪失路,寻不着宿头。你救我则个!”
渔人道:“此间大宽转,有一个市井,却用走三十余里向开路程,更兼路杂,最是难认。若是水路去时,只有三五里远近。你舍得十贯钱与我,我便把船载你过去。”
董平道:“你若渡得我过去,寻得市井客店,我多与你些银两。”
那渔人摇船傍岸,扶董平下船,把铁篙撑开。
约行三五里水面,只听得前面芦苇丛中橹声响,一只小船飞也似来。
船上有两个人,前面一个赤条条地拿着一条水篙,后面那个摇着橹。
前面的人横定篙,口里唱着山歌道:“生来不会读诗书,且就梁山泊内居。准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董平听得,吃了一惊,不敢做声。
又听得右边芦苇丛中,也是两个人摇一只小船出来。
后面的摇着橹,有咿哑之声。
前面的横定篙,口里也唱山歌道:“郓城石碣三兄弟,撑驾船儿水上游。万两黄金浑不爱,一心要捉董都头。”
董平听了,只叫得苦。
只见当中一只小船,飞也似摇将来,船头上立着一个人,倒提铁锁木篙,口里亦唱着山歌道:“官司逼迫藏何处,水浒梁山任意游。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
歌罢,三只船一齐唱喏,中间是阮小二,左边是阮小五,右边的是阮小七。
那三只小船一齐撞将来。
董平听了,心内转惊,自想又不识水性,连声便叫渔人:“快与我拢船近岸!”
那渔人呵呵大笑,对董平说道:“上是青天,下是绿水。我生在梁山泊,三更不改名,四更不改姓,绰号混江龙李俊的便是!都头若还不肯降时,送了你性命!”
董平大惊,喝一声,说道:“不是你,便是我!”
拿着朴刀,望李俊心窝里搠将来。
李俊见朴刀搠将来,拿定棹牌,一个背抛筋斗,扑同的翻下水去了。
那只船滴溜溜在水面上转,朴刀又搠将下水去了。
只见船尾一个人从水底下钻出来,叫一声,乃是翻江蜃童猛,把手挟住船梢,脚踏水浪,把船只一侧,船底朝天,董平落水。
毕竟董平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自注:我为了增加几个生长在梁山泊的好汉,便更改了李俊和童家兄弟的祖贯。保留了原著中的一些故事情节,但是相关故事中的人物进行了改变。
2019年12月24日 07点12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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