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6
我渴望自己是树,伫立在长街之左。然而树是没有脚的。于是凭借叶子飞翔,叶死之时,即得自由。
我渴望自己是石,生长在悬崖之巅。然而石是没有脚的,于是凭借坠落离地,粉身之时,即得自由。
但现在坐在这里,走在这里的,到底非树非石。是一个落拓的人。
活着就是挣扎。人说。
像破茧一样活着。还没有铺开稚嫩的触须,就力竭而亡。
像蝼蚁一样活着。遭遇上一滩流言的沫子,就难度彼岸。
有的壳软软的,可以轻易破开出来,微微的疼。
有的壳很坚固,怎么也挣脱不了,好不容易撕开,却落得非死即伤。有些一生也不出壳,为了逃避那场痛苦而蜷缩在里面,哀哀地,一辈子也望不见外面碧莹莹的天。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有的水浅。打湿了脚,淋湿了身,勉强可渡。
有的水深。风吹来一片叶子,拉着叶梗,顺着叶脉,时时提心吊胆,亦可渡。有些一生也遇不到恰好的一片叶子,呆呆地,望着前方茫茫的白雾,想沿着边缘走到尽头,终于累死途中。有些干脆不渡,日日历经流言的潮汐,溺死在水里。
不断挣扎才能活着。人说。
冷风刺骨才知此身非冻,不断痛苦才知此心会动。
太阳每天都重复着一生一死。日出是生,日落是死。当人在太阳死去时沉睡。灵魂随之得以安息。醒来又是一轮回。报晓的鸡鸣是婴儿的第一声哭啼。睁开,黎明。
挣扎太痛苦。痛苦到呻吟也无声。我是太懦弱的人,一直在寻李时珍年代的麻沸散。找到了。那是文字,是有毒的,是一切美一切恶,是大爱大伪,是梦是真是非。
我饮下。饮鸩不为止渴,是为止痛。还愿饮得更深更多些,将苦短之人生与其相系。瘦了流年和心,磨了棱角和骨。在自大中酩酊间获得假设存在的自由,这样也足够泯然笑矣。
然后于某日,埋葬我的土丘发起树苗。
而后于某年,参天的青树旁累起石碑。
活着不自由,死时不由自。
2013.4.2
2013年04月02日 09点0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