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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所有前面为【赋格】的均属转贴赋格的文章,来源渠道不等.新浪或者赋格的博客.【孤独行星】夜航车 (一)目力不能及的远方 我被列车的静默惊醒了。仰面只见清凉的月光,寂寂地洒在窗边。 是了,这儿就是安达卢西亚的那个小站,地图上不起眼的一点,列车 将在这里停留整整一小时。 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见有人在夜空中一声声吆喝:“格拉纳达! 格拉纳达!……”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 对面铺位的小伙子翻转身子,仍旧沉沉睡去。格拉纳达的召唤像 一阵风,吹开了阿尔罕布拉故宫的城门,吹皱了宫墙内的一池春水。 那些镌刻着阿拉伯回纹图案的屋檐和柱廊,弯折了,卷曲了,明净地 在水里沉浮荡漾。 待我定神谛听,这声唤起神奇幻觉的“格拉纳达”已经悄然隐遁。 重门紧闭,水波不兴,四周复归平静。 从马德里南下安达卢西亚省的夜车,在这个三岔路口一分为二, 各奔东西,大半截列车去塞维利亚,小半截去格拉纳达。我的目的地 是格拉纳达,却因不明底细,上错了车厢。刚刚落座,就见一哥们掮 着个硕大无比的背包在乘客中左冲右突,逢人就问:“格拉纳达?格 拉纳达?”人们皆以“塞维利亚”答复。我知道坐错了地方,便连忙 拎了行李跟小伙子走,穿过一节又一节“塞维利亚”,去到列车另一 端的“格拉纳达”。 看得出他是个走远路的,他说格拉纳达是起点。我问终点是哪里, 他唰地打开背包,囊中探宝似地掏出一本又一本《孤独行星》旅游手 册,在座席上一字排开:摩洛哥,埃及,土耳其,伊朗,巴基斯坦, 喀喇昆仑公路……中国!我轻轻翻开中国,敦煌壁画跃于纸上。我轻 轻阖上中国,驼铃声声不绝于耳。西出阳关,越喀喇昆仑,涉印度河, 过波斯高原,在安纳托利亚半岛的尽头遥望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岸的君 士坦丁堡,沿腓尼基人开辟的航道南下地中海抵达亚历山大港,贴撒 哈拉沙漠北缘西行,直到孤独行星的海角天涯。 在这些包罗了万水千山的书本旁边还有一个空白日记本。他说首 站是有着许多阿拉伯色彩的格拉纳达,他要在那里感受东方,然后南 渡直布罗陀海峡去看真正的东方。一路东去,走过一个国家就扔掉一 本《孤独行星》,行装越来越少,日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多,待到走 完中国,就只剩下自己写的“书”了。 一声哨音划破宁静,接着又是一声。车厢过道上再次传来吆喝: “格拉纳达!……”想必是列车解体之前的最后通牒了。轮轨的律动 声随即响起,很快变成单调而平稳的催眠曲。声音的海绵吸乾了听觉 以外的感觉,却释放出无数回忆的碎片:那些梦游中原的,夜行戈壁 的,那些时间和空间的,孤独和温情的碎片。它们逐渐堵塞了思想的 通道,使我不知秦汉魏晋,缓缓堕入睡眠的河流。 一束手电光投向冰冷而旷大的洞壁,光晕里模模糊糊地现出彩色 的飞天散花图。亮光在画上游移,飞天衣袂飘飘。画中有画,画外有 画,我身在画中,又置身画外。阳光明媚,天高风阔,溪流伴随左右, 蜿蜒不知去向。走过开满紫红鸢尾的河漫滩,走进幽深寂静的山谷, 流水带我去目力不能及的远方。 我依稀记得,莫高窟背后的山谷里静立着一座烽火台,我在烽燧 脚下拾到一块引发我无数遐想的青瓷碎片。转身离去的时候,有人拍 了我一下说:“嘉峪关到了。”我醒来时手心里还攥着瓷片,车窗外 云淡风轻,祁连山横亘天际,山头白雪皑皑。我揉揉眼睛,松开手, 瓷片已不知去向,手里除了空还是空,令我无限怅惘。小伙子手指窗 外笑吟吟地说:“格拉纳达快到了。”远远地,我望见安达卢西亚山
2007年06月09日 08点0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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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一开窗,一股狂风猛扑进来,把桌上所有杂物包括酒瓶罐头一古 脑儿扫落在地,顿时惊动了四周的人们。我彻底清醒了,急忙关下窗 子。外边大荒沈沈,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听见“呜呜” 的风声。戈壁好大风!算是领教了。 (五)有女同车 有道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和童年玩伴重逢在陌生的意 大利,不能不说是一桩奇迹。由他作向导,我去了波河平原一带几个 乡党的据点,在作坊里看那些赤膊大汉坐在缝纫机前做针线活,在统 铺上听他们吹惊险曲折的偷渡传奇,累了乏了就前呼后拥去咖啡吧泡 一杯卡布奇诺,或是聚众凑钱打打牙祭。过了几天舒服日子,我又开 始习惯性地怀念铁路线,怀念天马行空的旅行生活。朋友了解我的心 思,便送我上路。 意大利好像出了什么事。米兰街头不见了中国人摊贩和吉卜赛扒 手两支神出鬼没的游击队,在罗马我遭到警察搜身检查的待遇,看来 局势很不妙。弄来一张英文报纸,一瞧才知道近日黑手党猖獗得很, 在北方各大城市连投炸弹,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我想自己不过一介 游人,轮不上替人家忧国忧民多管闲事,不如按既定方针办,走我该 走的路。 虽是这么想,时局的大气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给个人的小气候造成 影响。具体而言,大批撤离意大利的非洲民工致使波伦亚-西西里的 铁路干线夜夜人满为患,别说“卧铺”,连座位都一下子成了梦寐不 可求的东西。每到夜幕降临之时,我就愁眉苦脸地念叨:“今夜不知 何处宿?” 某夜,正在挤满黑人弟兄的二等车厢里寻寻觅觅,忽然发觉身后 多了一个影子。我走她也走,我停她也停,我转身细看,她立即害羞 地往旁边躲开,可是不一会儿又跟在后面了。呵,是个清秀的同胞。 在两节车厢之间找到一块空档,我们并肩坐下。我问她去哪里。 “翡冷翠,”她回答说。我一愣:这趟列车到翡冷翠是后半夜三点多 钟,为什么不挑个时间好一些的班次?她笑了笑说:“白天太乱。” 我明白,那些查户口、抓偷渡客的公安一般在白天行动。 我问她来意大利多久了。才两个月,她说,头一次单独出门,所 以有些慌慌张张的。我说:噢,只有两个月,学会做衣服了吗?她摇 头说:还不会,想学,没人教,现在只是打杂。老板给得少,每月只 有六百仟里。 在意大利的中国人习惯把里拉简称作“里”,所以说到钱额时就 像在谈论万水千山的路程。 “累死了。我好想家。但还没赚到钱我有什么脸回去?”她的眼 里忽然泪光点点。 我只能安慰她,情况会慢慢变好的。我告诉她,我有一些同乡朋 友在埃米利亚省,笨手笨脚的小伙子居然学了一手缝纫技术,相信她 很快也能学会。她点头说,是呀,刚到意大利时更糟,天天流泪想家, 现在已经好多了。其实,回想起来,偷渡的那段日子才是最苦的,从 罗马尼亚到南斯拉夫走了一整夜的山路,又是累,又是怕,蛇头还动 不动欺负人…… 我问她在国内时是学生还是上班。她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 在县城电影院放电影。说到这里,她很兴奋地问我:“你晓得吗,翡 冷翠还有一个名字叫佛罗伦萨?”过去她放过一个叫做《泪洒佛罗伦 萨》的电影,想不到真的来到了佛罗伦萨,简直像做梦。 我坐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竟然天已大亮,女孩已经不 在旁边,两边车厢里仍是坐得满满的黑人打工仔。我想到这些黑人正 在回家的路上,不禁有些羡慕。我懊悔没能和女孩说声再见,也不知 深更半夜到站是不是安全。她说过,蛇头安排她去翡冷翠找新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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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口若悬河地背诵起《创世纪》来。周围的人们木木地听着, 中年人也烦了,转开话题说:“画得不好。不像嘛!”大夥儿横看竖 看,有说像的,有说不像的。模特儿涨红了脸,给了女人一点钱,把 画拿去了。女人于是开始在人群中物色下一个对象,但谁也不好意思 当模特儿,推来推去,最后好几个人都推荐中年干部。他当仁不让, 做模特儿状对女人说:“画得好我给你钱。” 那女人却冷冷地站起来走了。她在候车室里走来走去,后来在另 一个角落找到了另一个模特儿,还是一边画,一边重复讲述她的遭遇 和信仰。听的人不多了。 143次列车进站的时候,旅客们忽喇喇地涌向检票口。我看见 她躺在椅子上安祥地睡眠的样子,那个姿态很像一幅画里的女人,似 乎是叫做《抹大拉的马利亚》的油画。假如把她也安进画里,我会给 她起一个带有圣经意味的名字,“大河沿的马利亚”。 (七)又见莱茵 又见莱茵。朝发莫泽河口,暮至美因河口,上溯约百公里,莱茵 两岸古堡连绵,若干已成废墟,说不出的苍凉。对此情景,游人难免 心生思古之幽情。游船经过“神女峰”洛蕾莱的时候,甲板上的广播 里传来失真走调的合唱歌曲《洛蕾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内心 总隐隐忧伤/有一个古老的故事,它使我不能遗忘/晚风凉暮色已苍 茫,莱茵河静静流淌/天空中灿烂的霞光,照耀在高高山上”。转眼 间歌声消逝,莱茵河依旧静静流淌。 弃舟登岸,到美因兹城里转了一圈。大教堂,选帝侯宫,席勒广 场,了无趣味。街灯次第亮起,是返回铁路线的时候了。候车室,售 票口,书报摊,问讯处,小吃部,烟酒亭,列车时刻表,通往站台的 地下道。所有的车站都一样,不是起点就是终点。 等车的时候,地道出口处突然钻出一个披着风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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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半 截烟,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盲目徘徊着。我想他一定是醉了。 列车旋即进站。就在我没来得及反应的一瞬间,醉汉飞蛾扑火似 地迎面冲向火车,手舞足蹈地跌下路基。 凄厉的汽笛刺破夜空。 飘舞的风衣,还有他手中的烟火划出的弧光,长久地停留在我的 视网膜上。 一小时后,美因兹车站的列车时刻表恢复了正常。不愧是德国效 率。我揿灭手里的烟,问自己该去哪里。没有答案。于是我走下地道, 任意换了个站台,漫无目的跳上一班不知开往哪里的火车,随便坐了 几站,下来后发现自己在海德堡。海德堡我已到过多次,因此我又上 了另一班火车。 再次下车的时候我看了看手表,将近午夜。站牌上说这里是纽伦 堡。书报摊,问讯处,小吃部,烟酒亭,统统关门的关门,收摊的收 摊。只有电子时刻表还没入睡,数字不断变幻,说明车站的新陈代谢 仍在积极进行着。我细细研究那些阿拉伯数字,许久不得要领。一气 之下,从衣袋里掏出烟来,找了个角落吞云吐雾。 这时有人向我讨烟抽。说英语。瘦高个,衣衫不整,头发乱似蒿 草,浑身上下没一处乾净,落魄艺术家的样子。我给他一枝烟,又把 火柴也递给他,问他哪里来。他点着烟,连吸两口才说:波斯尼亚。 这个回答震动了我,我立即想到遍地陈尸的新闻照片。 波斯尼亚现在怎样?我问。他说:谢谢,我不知道,我不会讲英 文。我问他去哪里,他望望电子标牌说不知道。他反问我去哪里,我 也说不知道。抽完烟我想,去哪都一样,有个地方睡觉就成。 我查了一下列车时刻表,下一次车开往科隆。OK,就去科隆。 这一夜好像经过了不计其数的弯道、陡坡、桥梁和涵洞,有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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