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务
level 7
现在回想起来,《蛛丝》是我接触最早的Xelee系列作品。那时还不知道隐藏在它背后宏大的架构,只是被作者在这个短篇中展现的奇绝的想象所吸引。
网上流传的《蛛丝》中文版出自《1995年美国最佳科幻小说集》(远方出版社 1997.1,张玲 等 译),不知是原译本有些问题,还是录入时的差错,导致很多地方不通顺,甚至还有几处遗漏。这次在此版本基础上,根据Sea_ever整理的原文进行改译和校对,尽量忠实于原文,希望能提高可读性。
2012年02月28日 15点02分
1
吧务
level 7
《蛛丝》 史蒂芬·巴克斯特
原译 张玲(等) 改译 方凌云
飞船颠簸了一下。娜娃从她的资料台上抬起头来,惊住了。在飞船半透明的船身外面,蓝白色的光线以她感觉是巨大失控的速度淹没了整个虫洞,向她冲来,掠过飞船。
“我们出问题了。”戈比说。飞行员弯下腰看着她自己的资料台,瘦削的脸上眉头紧锁。
娜娃一直在听她的资料台上关于氮大气逆温层的合成音低语;现在她按了一下资料台,关了它。飞船是一个透明的电子管,让人有温暖、舒适的错觉而忽视了它的脆弱。“宇航员在太空中有麻烦了,”她想,“但不是我,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研究者。”娜娃二十八岁;从未料到自己会死——至少在这个已被看成是人类八十年的例行工作的穿越普尔虫洞的四小时航程中,肯定没有。
她紧紧抓住她的资料台,指关节已开始变白。她不知道她是否应该感到害怕。
戈比叹了一口气,把她的资料台推开,让它在她面前飘浮着。“扣上你的衣服,扣紧。”
“出了什么事?”
“我们穿过虫洞的速度加快了,”她套上她自己的紧身降落伞背带,“我们一分钟后就会到达终点——”
“什么?我们还应该再飞半个小时的。”
戈比看上去有点不耐烦。“我知道,我想分界面开始有些不稳定。中心洞正在颤抖。”
“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有危险吗。”
戈比检查了一下娜娃的增压服的完整性,然后把她的资料台递给她。戈比是个白种人,面容坚毅,一个火星住民,也许有五十岁。“好了,我们无法回头了。几秒钟后,不管怎样,一切都会结束的。抓紧。”
娜娃现在能看到分界面——虫洞的终点了。它是一个蓝白色的四面体,一个从无穷远的地方向她爆炸过来的带角的笼子。
闪亮的光线从飞船周围跳跃着掠过。
从坍塌的虫洞中,飞船猛扑出来。受到压力的时空在涌出的重粒子中崩溃,光线在逃出的飞船周围喷涌着。
娜娃瞥到了一眼旋转的星空。
戈比把飞船向一边拖去,远离了喷涌的能量——
一个斜面将舱外的景象一分为二。一颗行星赫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忘川啊,”戈比说,“这是从哪儿来的?我将不得不在她上面降落——我们离得太近了。”
娜娃看到了大体平坦的复杂地形,在一轮满月的光芒映照下呈现褐红色。景色暗淡,随着飞船的翻滚,它狂乱地旋转。而且,在行星和卫星之间,她看到了……
不,这不可能。
景象消失了,重归黑暗。
“来啦。”戈比叫道。
泡沫喷涌而出,塞满了飞船。泡沫涌进娜娃的耳朵、嘴和眼睛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但还能呼吸。
一声碰撞,持续了几秒钟的挤压,她想像飞船在行星表面犁开一条路。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倾斜,然后又弹了回来。
飞船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合成的声音发出模糊的安全指示。船身冷却,嘀嗒作响。
在突然的沉寂中,在泡沫造成的盲目中,娜娃努力回忆她刚才看到的东西:蛛网,一张蛛网,从行星一直延伸到月亮。
“欢迎来到冥王星。”戈比喘息未定,语带挖苦。
娜娃站在冥王星表面上。
增压服的绝热效果很好,但是还是有很多热量泄漏出去,在她的脚步周围产生一些氮云,嘶嘶作响,她走过的地方融出小坑。重力只有地球重力的百分之几,出生在地球的娜娃感觉自己像要被吹走一样。
在她头上有云:飘渺的卷云、烟雾状的云团悬浮在氮气和甲烷气层中。云层也遮住了苍白的星星。从这里,太阳和月亮卡戎都隐藏在地平线下。非常黑,黑色中的黑色(黑,真TM的黑),被破坏的地表只能看见在星光中的轮廓。
飞船在这个世界的古老表面上挖了一道一英里长、五十码深的沟,因此娜娃就在一个周围都是氮冰的山谷底。戈比在从碎裂的飞船残骸中往外拖设备:滑行艇、资料台、生命维持盒、娜娃的设备。娜娃看到大部分东西都坚固得幸免于撞击,除了她的设备。
2012年02月28日 15点02分
2
吧务
level 7
也许一名地质学家只用一把锤子和一套标本袋就可以四处考察。但是娜娃是个研究大气层的科学家。没有了她的设备,她在这能有什么收获呢?
现在她的恐惧已经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和烦躁。她离太阳五个光时;并且已从通信网络上断开了。她踢着冰。她被困在这里了;她不能和任何人通话,这儿甚至没有生成一次虚拟通话环境的能源。
戈比完成了处理残骸的工作。她喘着粗气。“来吧,”她说,“让我们离开这个沟,去周围看看。”她向娜娃示范怎样操作滑行艇,这是一个简单的平板,通过转动立着的把手来控制喷射惰性气体。
肩并肩地,戈比和娜娃从撞痕中升起来。
冥王星上的冰呈鲜红色,装点着渐变为紫色的花边。娜娃隐约地辩认出冰面的花纹;它们象浅浮雕,餐盘大小,上面有雪花错综复杂的纹路。
娜娃笨拙地在撞痕边缘降落,滑行艇圆钝的前端吱吱嘎嘎地扎入地面的冰层,感谢低重力。滑行艇的重量和热量很快抹去了冰纹。
“我们来到了赤道附近,”戈比说,“反照率在南极要高一些;我听说那里有一个甲烷冰盖。”
“是的。”
戈比指着太空中一处明亮的蓝色火花。“那就是虫洞分界面,我们出来的地方,在五万英里以外。”
娜娃眯着眼看那些星座,和伴随她在地球上成长的没什么两样。“我们搁浅了吗?”
戈比尽量耐心地说:“眼下是这样。飞船已经毁坏了,虫洞也坍塌了;我们就不得不绕道回到木星上去。”
三十亿英里……“十小时前我还在伊娥(木卫一)的一家旅馆房间里睡觉,现在却到了这里,真是难以想象。”
戈比笑了。“我已经向内太阳系(the Inner System)发出信号。他们会在大约五小时后收到。一艘单程的GUT飞船会来接我们。它会在这里加燃料,用卡戎的冰——”
“多久?”
“这取决于飞船的准备程度。比如十天准备,然后用十天飞到这里——”
“二十天吗?”
“我们没有危险。我们有一个月的供给品,只是我们将不得不住在这些衣服里。”
“忘川啊,这次旅行本来应该只有七十二个小时。”
“是啊,”戈比恼火地说,“你不得不打电话取消你的约会,是吗?我们只需要等在这里;我们不会很舒服,但是我们很安全。”
“你知道虫洞出了什么问题吗?”
戈比耸了耸肩。她盯着远处的蓝色的火花。“据我们所知,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认为是分界面本身变得不稳定,那又反馈到入口处……但是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掉到冥王星上。这讲不通。”
“怎么?”
“我们的轨道是空间内的。超光速。”她斜着看了一眼娜娃,好象很尴尬,“有那么一会儿,我们飞行的速度比光还要快。”
“穿过正常的空间?那不可能。”
“当然是这样。”戈比伸出手来搔自己的脸颊,但是她戴着手套的手指碰到面罩发出嘎嘎的声音。“我想我要到分界面上去看看那周围的情况。”
戈比给娜娃示范怎样进入生命维持盒。然后把她的资料台绑在背上,爬上她的滑行艇,从行星的表面上飞起,向着分界面的方向。娜娃看着她慢慢地变小。
只剩下娜娃一个人,她孤零零地,是冥王星上唯一的人类。
在坠落后十二小时,内太阳系传来了回答。一艘GUT飞船正从木星上发出。要花十三天时间整修飞船,然后花八天时间飞到冥王星上,在卡戎上装载新的反应堆燃料还要耽搁更久。娜娃对这个时间安排感到焦虑不安。
还有其它的邮件:娜娃家里发来的担心她的情况的便条,她的研究主管急躁地要求得到最新消息,还有戈比的,她的老板命令她在尽可能多的飞船残骸上作下记号,以便回收和分析。戈比的船是一艘商业性的虫洞运输船,被牛津——娜娃所在的大学——租来用于这次航行。现在看起来好象在牛津、戈比的公司和保险公司之间会有一场复杂的关于责任的斗争了。
娜娃,距离家五个光时,发现很难不同时回复这些邮件。她感觉好象和人类的大脑切断联系了。最后,她起草了给她家里的回复,删掉了其余的信息。
她又检查了她的研究设备,但它真的不能用了。她困了,想睡觉,衣服很不舒服,幽闭恐怖式的。她疲倦、厌烦,有一点害怕。
她开始系统地勘测地面,乘着滑行艇绕着撞痕做不断扩大的螺旋运动。
地形令人吃惊地复杂,星光照耀着雕塑般的羽状山脊和细微沟壑。她一直保持在离地面几百英尺的高度上;每当她飞得太低时,她的热量就会从脆弱的氮冰上带起翻腾的蒸气,擦去古老的特征,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内疚。
她发现了更多像雪花的特征,一般是八个或十个一小簇。
冥王星和它的双生卫星卡戎一样,是一个岩石球状物,被厚厚的水冰和氮冰的地幔覆盖,外层是甲烷、氨气和有机化合物。就象是一个巨大的、稳定的彗核;它几乎配不上“行星”的地位,有的卫星都比冥王星更大。(好有远见……)
自从建立普尔虫洞以后,八十年中这里只有少数访客。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费神在冥王星或卡戎的表面上行走过。娜娃意识到,虫洞的建立并非一个商业提案,而是一种壮举(stunt):最终把太阳系内所有的行星和木星上的快速运输中心联系在一起。
她厌倦了沉闷的勘测。她确认了自己能定位撞痕,将滑行艇升高到离地一英里,向着南极冰盖飞去。
2012年02月28日 15点02分
3
吧务
level 7
戈比从分界面发出讯号,“我想我已经发现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提到过的超光速效果。娜娃,你听说过阿尔科比波吗?”她把图像传到娜娃的资料台上——虫洞分界面的模型,配上图表。
“没有。”娜娃没注意接收的东西,集中精力驾驶滑行艇。“戈比,为什么虫洞会变得不稳定?每天有成百上千次通过虫洞横跨太阳系的快速运输。”
“一个虫洞就是太空的一个瑕疵。它有内在的不稳定性。入口和出口都是靠活性反馈环才保持畅通的,这牵涉到引入外来物质线。那和负能量密度有关,一种反引力,它……”
“但是这个虫洞出了毛病。”
“也许是调谐得不太完善。飞船的质量在入口的出现足以让虫洞达到临界状态。如果这个虫洞使用得更频繁一些,这种不稳定性也许会被早些发现,然后修好……”
在灰白色的极地,娜娃飞过烟雾层;戈比的声音向她低语,遥远而没有意义。
冥王星的日出:
在娜娃眼前伸展的地平面上,太阳是一个很低的光点,复杂的卷云层萦绕在它周围。太阳光看起来比从地球上看要微弱一千倍,但是比在地球的天空上看到的任何行星都要明亮。
内太阳系是在太阳周围的光的漩涡,一个倾斜的圆盘,小得连娜娃都可以用一只手掌遮住它。这个圆盘容纳了几乎所有数千亿的人类。太阳没有给她举起的手带来热量,但是她看见了由太阳投射到她的面板上的微弱的影子。
氮气层是动态的。在冥王星正在接近的近日点——离太阳最近——空气层扩展到三倍行星直径。甲烷和其它挥发物融入了变厚的空气,从行星的表面上升华。然后,冥王星从太阳附近转开,滑向它两百年的冬天,空气凝成雪花飘落。
娜娃多希望她现在能有大气层分析设备;她为缺少设备痛心不已。
她穿过壮观的景色:布尔火山口,塔布高原、洛威尔山脉。她一一作了记录,在它们上面走过。
过了一阵子,她的关于地球、信息和工作的世界好象离她远去了,成了闪烁的抽象概念。冥王星就象一条复杂的、盲眼的鱼,在它两个世纪的轨道上飘浮,慢慢地和她交流。同时也在改变着她,她怀疑。
2012年02月29日 15点02分
7
吧务
level 7
离开撞痕后十小时,娜娃到了被称作克里斯蒂的近卡戎点。她让滑行艇保持盘旋,气流在冥王星轻微的重力中托着她。太阳悬在半空中,一颗光的钻石。卡戎正悬在娜娃的头上,一个薄雾笼罩的蓝色圆盘,有从地球上看到的月亮六倍那么大。半轮明月相对娜娃朝着太阳转动。
象月球一样,卡戎被它的母星潮汐锁定了,在它沿着轨道运行时,对着冥王星的一直是同一面。但是,不同于地球,冥王星也被它的小兄弟锁定了。六天一周期,两颗星球互相绕着旋转,一直面对着面,就象两个跳华尔兹舞的人。冥王星-卡戎是(太阳系内)唯一的两颗星球都被潮汐锁定的典型系统。
卡戎的表面看起来有很多麻点,娜娃用她的面罩增强了图像的清晰度。大部分坑很深、很有规律。
她对分界面上的戈比提到了这点。
“普尔的人主要采用卡戎上的物质来修建这个虫洞。”戈比说,“卡戎上只有岩石和水冰。尤其是更容易找到水冰。卡戎没有碍事的大气层,或者覆盖在水上的氮冰。而且重力也要小些。”
虫洞的修建者开着一艘巨大的、不可靠的GUT飞船飞离这里,他们把冰和岩石搬离了卡戎,用它来建造外来物质的四面体。四面体用作分界面——虫洞的终点。一个分界面留在了环绕冥王星的轨道上,另一个用GUT飞船很费力地拖回了木星,飞船同样用卡戎冰补充了反应堆燃料。
用这种原始的办法,迈克尔·普尔和他的人开发了太阳系。
“他们把卡戎弄得一团糟。”娜娃说。
她几乎都能看到戈比很有特色的耸肩。那又如何?
在这个潮汐力最大的点附近,冥王星表面的地质特征很复杂。她飞过深谷和山脊;在有些地方,破碎的大地好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锤子砸裂的。她猜想在这里地下的物质和表面的冰充分地混搅在了一起。
在很多地方,她看见了以前注意过的奇特的雪花的聚簇。也许它们是凝霜现象的几种形式,她想。她降落下来,隐隐约约地想收集些标本。
她在距地表几码的地方关掉滑行艇的发动机,让这架小飞行器在冥王星微弱的重力下降落。她轻轻地撞上了冰,但没有因为热量影响到几英尺以外的冰面特征。
她走下滑行艇。冰吱吱嘎嘎地响,她感到冰层在脚下压缩,但是开裂的冰面承受住了她的重量。她抬头朝卡戎望去。红色的月亮很大、很圆、很阴沉。
她瞄见了一丝微光,弧形的,就在她头上。
马上它又消失了。她闭上眼睛,试着重新捕捉到它。一条线,慢慢弯曲,象一根丝。一个网。就悬浮在冥王星和卡戎之间。
她将面罩的图像清晰度设到最佳,再次看去。她没能再看到刚才的景象。
她没有对戈比说什么。
“顺便说一句,我是对的,”戈比说话了。
“什么?”娜娃试着集中注意力。
“在我们坠落的时候,虫洞不稳定。它确实引起了一场阿尔科比尔波。”
“阿尔科比尔波是什么?”
“分界面的负能量区域从四面体往外扩展,就一会儿的时间。负能量让相当大的一部分时空变得不正常。这包括飞船和我们。”
在飞船的一侧,戈比说,时空发生了缩小。就像一个典型的黑洞。在另一侧,它却扩大,就像一次大爆炸——宇宙诞生时的扩张——的重演。
“阿尔科比尔波是时空的前端界限。分界面——里面嵌着我们——被带走了。我们被从扩大区域推向缩小区域。”
“就像浪尖上的冲浪者。”
“正确。”戈比的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几乎从提出相对论以来,在理论上就有了这种效应。但我想以前没有人观察到过。”
“我们多么幸运啊。”娜娃干巴巴地说,“你说过我们运动得比光速还快,但那不可能。”
“在时空内部,你不可能运动得比光速还快。虫洞就是绕过这点的一个办法;在虫洞里你经过的是时空的一条岔路。阿尔拉比尔效应是另一种方法。超光速来自时空本身的变形;我们就在变形的时空内。
“因此我们在时空内的飞船没有超过光速。但是时空本身变形得比光速还快。”
2012年03月01日 16点03分
8
吧务
level 7
“这听起来太假了。”
“我也这样想。也许得计算一下。”
“我们不能利用你说的阿尔科比尔效应来驱动星际飞船吗?”
“不行,不稳定性和能量的消耗会很可怕。”
有一片雪花几乎还是完好的,娜娃伸手就能够到。她蹲下去,凝视着它。这片雪花大约有一英尺宽。能看清处在试管壁般的透明冰层中的内部结构;高度对称,非常复杂。她对戈比说:“这有一种给人深刻印象的结晶效应,如果这就是它的本质的话。”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从雪花边缘折下了一小条。她把标本放上资料台。几秒钟以后,分析结果出来了。“主要是水冰,有一些沾染物,”她告诉戈比,“但它有一种新奇的分子间结构。比一般的冰更密实,像某种玻璃。在很高的压力——几千个大气压下——水会结成这样的冰。”
“也许这是被这个地区地狱般的(chthonic,双关?)混搅从地下带出来的物质。”
“也许吧。”娜娃现在更有信心了;这激发起了她的兴趣。“戈比,在几英尺外有一个更大的样品。”
“别着急,娜娃。”
她向前迈了一步。“没事,我——”
冰层破裂了。
娜娃的左脚向前滑进了一个浅坑;在她的靴底下有什么东西爆裂开了。一些奇怪地缠绕在一起的冰晶丝,在她腿周围沿着精确的抛物线旋转散开。
这一摔好象过了很长时间;冰面像一扇打开的门一样朝着她向上倾斜。她伸开手,虽不能阻止自己跌倒,但是能缓冲一下,她保持面罩背对着冰面。最后她背部着地停了下来;透过增压服的衣料她能感觉到臀部和小腿的冥王星的冰,寒冷刺骨。
“……娜娃?你没事吧?”
她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我没事。”
“你刚才在尖叫。”
“是吗?对不起。我摔了一跤。”
“你摔了一跤?怎么回事?”
“冰里有个坑。”她按摩着她的左脚踝;好象没有受伤。“被盖住了。”
“让我看看。”
她站起来,谨慎地走回到到敞开着的坑边,举起她的资料台。这个坑只有几英寸深。“我想它被一种盖子盖住了。”
“把资料台移近些。”由戈比操纵的光从台上发出来,在浅坑上闪动。
娜娃找到了一块碎裂的盖子。它主要是冰,但在它的表层下有一种构造,是嵌入的丝把冰绑在一起。
“娜娃,”戈比说,“看看这个。”
娜娃把资料台拿到一边,往坑里看。坑壁很光滑。在底部有堆球形的东西,拳头大小。娜娃数了一下,有七个;只有一个没有被她踩碎。她捡起这个完好的球体,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它呈珍珠的灰白色,几乎是半透明的。里面嵌着什么东西,圆盘形,很复杂。
戈比听起来屏住了呼吸。“你和我想的一样吗?”
“是个蛋,”娜娃说。她急切地往四周看了看,敞开的坑、这个蛋、雪花的形状。突然她明白了这个情景的含义;好像从冥王星中射出一束光,启发了她。“雪花”是生命,她凭直觉知道;是它们挖了这些坑,产了这些蛋,现在它们水玻璃的身体处于休眠或死亡状态,在古老的冰上……
“我要下来了。”戈比很严肃地说,“我们必须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什么也不要对内太阳系说;等着我回来。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意味着麻烦,娜娃。”
娜娃把蛋又放回被踩碎的窝里。
2012年03月01日 16点03分
9
吧务
level 7
参考Sea_Ever的建议,Lvov从娜娃改成勒芙,Cobh从戈比改成柯芙。其他改动上传txt时一并做出。
2012年03月02日 16点03分
10
吧务
level 7
“在太阳系的另一侧。”
“对。这两艘船都不可能到我们这里,我是说,一年之内。”
我们只有一个月的供给。勒芙的胃里泛起一阵恐慌。
“你弄懂了没有?”柯芙沉声说,“如果营救我们会破坏这里的新型生态的话,我们就会被牺牲。”
“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柯芙耸了耸肩。“有这样的先例。”
她是对的,勒芙知道。有过这样的先例,在太阳系的角落发现过新的生命形式:从水星到遥远的库伯尔物体Kuiper objects。每次一旦生命——或者即使是可能的生命形态——被发现,这片地区都要圈地保护起来,当地的环境都要维持原样。
柯芙说:“泛基因多样性。泛环境管理。这是问题的关键;始终坚持保护太阳系所有的物种和栖息地的公共政策,永不动摇。两条人命与它相比算个屁。”
“你的建议是什么?”
“我们不告诉内太阳系这些雪花的事。”
勒芙尽力想重拾几天前的心境:当时冥王星对她不算什么,当时坠落不过是一次耽搁。现在,突然,我们在谈论对我们生命的威胁,和对一个生态系统的破坏。
进退两难。如果我不说雪花的事,在营救我们的过程中,它们的生态系统可能会被破坏;但是如果我说了,GUT飞船就不会来救我,我就会丧命。
柯芙好像在等她回答。
勒芙想到了在黎明时,阳光是如何照耀着冥王星的冰原。
她决定拖延。“我们什么也不说。至少现在。但是你提出的两种选择我都不能接受。”
柯芙笑了:“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虫洞已经被破坏了;甚至这艘飞船也损坏了。”
“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几天,在GUT飞船预期发射之前。让我们寻找另一个解决办法,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柯芙耸了耸肩,看上去表示怀疑。
她是对的,勒芙想,惊讶于自己的决定。到后来我会完全愿意说出真相,让GUT飞船转向,如果我不得不这样做的话。
我会为了这颗星球放弃我的生命。
我想。
在接下来的几天,柯芙修理GUT驱动器,也飞到分界面去收集更多关于阿尔科比尔现象的数据。
勒芙在冥王星的表面漫游,把她的资料台开到完全记录状态。她开始喜欢卷云的缭绕,巨大的、薄雾笼罩的卡戎,百年一季的缓慢的、无边无际的脉动。
在每个地方她都发现了雪花毫无活力的身体,或者它们出现过的迹象:蛋、有盖的坑。她没有发现其它的生命形式——或者,更可能,她告诉自己,是她没有设备来识别别的生命。
她被吸引回了克里斯蒂,近卡戎点,那里的地形最为复杂也最有意思,而且她发现雪花在那里达到了最大密度。她想,雪花好像是聚集在那里,向往着它们上面巨大的、难以接近的卫星。但是雪花可能想从卡戎那里得到什么呢?它对它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2012年03月02日 16点03分
12
吧务
level 7
勒芙在撞痕处碰到了柯芙,正在用生命维持盒为她的增压服系统充电。柯芙好象很安静。她一直用面罩遮住她的脸,背对着勒芙。勒芙看了她一会儿。“你在逃避,”最后她说道,“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些你不想告诉我的事。”
柯芙想转过身,但是勒芙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想你找到了第三种选择,是吗?你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另外一个办法,不用毁灭我们,也不毁坏雪花。”
柯芙挣开她的手。“是的。是,我想我知道一个办法,但是……”
“但是什么?”
“它很危险,该死的。也许还不可行,那会是致命的。”柯芙绞着双手。
她在害怕,勒芙看了出来。她走到柯芙对面,几乎不加考虑地说:“我们的协议结束了。我马上就告诉内部系统关于雪花的事。就是现在。因此我们必须试一试你的新主意,不管它危不危险。”
柯芙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像在估量勒芙的决心,也许还有她的体力。勒芙感觉她像是一台正在读条下载的资料台。这一刻被拉长了,勒芙感到胸口很闷。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能够自我防御吗?自己的意愿真的如此强烈吗?
我已经变了,她想。冥王星改变了我。
最后柯芙移开了视线。“发你该死的信息吧,”她说。
在柯芙——或者自己——有机会动摇前,勒芙拿起她的资料台,向内行星发出了一条信息。她输出了所有关于雪花的资料:文字、图像、分析以及她自己的观察和假设。
“好了。”最后她说。
“GUT飞船呢?”
“我敢肯定他们会取消它的。”勒芙笑了笑,“我也肯定他们不会告诉我们他们这样做了。”
“因此我们别无选择了。”柯芙生气地说,“你看,我知道为了保护雪花这样做是对的。我只是不想死,就这么回事。我希望你是对的,勒芙。”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怎样回家。”
柯芙透过她的面罩咧嘴笑了:“冲浪。”
“好了,你做得很好。现在我们脱离滑行艇。”
勒芙做了一次深呼吸,两腿踢开滑行艇;这个小装置追着强烈的阳光翻滚开了,勒芙也被反推得转动。
柯芙伸出手,稳住了她。“你掉不下去的。”柯芙说,“你是在轨道上。你明白的,对吗?”
“当然我懂。”勒芙咕哝着说。
她们两个在太空中漂流,接近失效的普尔虫洞分界面。分界面本身是个电光蓝色的四面体框架,围住一片黑暗,它大得势不可挡;勒芙感到她好象飘浮在一幢巨大的、拆毁的大楼的架子旁边。
冥王星和卡戎在她面前徘徊,象两只气球。它们的表面斑点繁复,形状明显偏离了正球形。它们的间距只有冥王星直径的十四倍。两个世界在颜色上显著地不同,冥王星是血红色,卡戎是冰蓝色。区别来自表面的组成,勒芙心不在焉地想,卡戎上全是水冰。
全景美得令人震撼。勒芙突然有了一种直觉,星系当局死板的泛环境政策是完全
正确的
。
柯芙把她的资料台绑在胸前;现在她看了看时间。“现在随时准备。勒芙,你会没事的。记住,不管我们航行的速度有多快,你都不会感到有加速度。在阿尔科比尔波的中心,时空是局部平坦的;你还是会处于自由落体状态。会有潮汐力,但它们会很微弱。你只需要保持呼吸平稳,还有——”
“停,柯芙。”勒芙简洁地说,“我都懂。”
柯芙的资料台闪光了一下。“那里。”她吸了一口气,“GUT驱动器已经点火了。只有几秒钟了,现在。”
一星火花悄无声息地从冥王星表面划着弧线升起,循着母星的轮廓下方。这是被柯芙回收并加固的飞船GUT驱动器。火焰比太阳还亮;勒芙看见它的光反射在冥王星上,好像它的表面是面巨大的、破碎的冰镜。火焰所到之处,氮气长舌向上翻卷。
GUT驱动器经过了克里斯蒂点。勒芙把她的资料台留在那里监控雪花,它传送的图像显示在她的面板一角,上面是一个火花划过天空。
然后GUT驱动器急转直上,朝着在分界面的勒芙和柯芙。
2012年03月06日 15点03分
13
吧务
level 7
“柯芙,你肯定这个方法可行吗?”
勒芙能听见柯芙又粗又浅的呼吸声。“你看,勒芙,我知道你害怕了,但拿这些蠢问题来烦我没用。一旦驱动器进入分界面,只需要几秒钟不稳定性就会产生。几秒钟,然后我们就到家了,至少在内太阳系了。或者……”
“或者什么?”
柯芙没有回答。
或者不,勒芙替她把话说完。如果柯芙设计对了这个新的不稳定性,阿尔科比尔波会送我们回家。如果没有——
GUT驱动器的火焰逼近了,变得令人目眩。勒芙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稳,让她的四肢松松的垂下——
“忘川啊。”柯芙轻声叫道。
“什么?”勒芙警觉道。
“看一眼冥王星,克里斯蒂点。”
勒芙透过面罩看了。
在GUT驱动器的热量和光线经过的地方,克里斯蒂点像发酵了一般。氮气在翻滚。而且,在苍白的喷泉中,很多坑洞正在打开。盖子折起,蛋破裂开。雪花婴儿起飞翱翔,它们蛛丝似的网被升腾的气体拖向空中。
勒芙瞥到了几眼丝,极长,闪闪发亮,向下垂到冥王星,向上伸向卡戎。勒芙看到,有的雪花幼体已从地面朝着卫星飞过了超过行星直径的距离。
“这是鹅的夏天(goose summer)。”她说。
“什么?”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幼小的蜘蛛结些小网,爬到草尖上去,在微风中飘走。鹅的夏天——‘蛛丝’(gossamer)。”
“噢,”柯芙怀疑地说,“那么,看起来它们好像正赶往卡戎。它们靠大气的蒸发上升——也许它们沿着去年的丝,到卫星上去。它们一定是在每次近日点起飞,每次都重建它们的网桥。它们以为现在就到近日点了。这是因为驱动器的热量——显然。但是它们为什么要到卡戎去呢?”
勒芙的眼睛都舍不得离开雪花。“因为水。”她说。她一看见活动的雪花,一切好像就都清楚了。“在卡戎的表面一定有水玻璃。雪花幼体靠它来长身体。它们从冥王星内部吸取其它营养物,并从卡戎吸取水玻璃……它们需要两个世界的资源才能生存——”
“勒芙!”
GUT驱动器突然从她们身边令人目眩地闪过,然后投入损坏了的分界面。
蓝色的电光从分界面炸开,卷过了她。
在她身后是一个超自然的光球,身前是一块不规则的黑斑,像空间中的裂缝。潮汐力柔和地拽住了她的腹部和四肢。
冥王星、卡戎和“鹅的夏天”消失了。不过星星,永恒的星星,照在她身上,就像她小时候在地球上一样。她信任地看着星星,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远远地,她听到柯芙在兴奋地高喊。
潮水退去了。在她面前的黑暗消失了,露出太阳的光辉和温暖。
(完)
2012年03月06日 15点03分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