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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棵树,根在大陆,干在台湾,枝叶在爱荷华。”这是聂华苓先生为她自传体新书《三生影像》撰写的序言。如果说二十世纪是一座已无人入住的老屋的话,那么这十九个字,就是一阵清凉的雨滴,滑过衰草凄凄的屋檐,引我们回到老屋前,再听一听上个世纪的风雨,再看一看那些久违了的脸庞。
我认识聂华苓先生的时候,她已经八十岁了。也就是说,我是先逢着她的枝叶,再追寻她的根的。二○○五年,国际写作计划邀请刘恒和我去美国,进行为期三个月的交流和访问。八月下旬,我们从北京飞抵芝加哥,从芝加哥转机到西德拉皮兹时,已是晚上十点了。从机场到爱荷华,还有一小时左右的车程。接我们的亚太研究中心的刘东望说,聂华苓老师嘱咐他,不管多晚,到了爱荷华后,一定带我们先到她家,去吃点东西。我和刘恒说,太晚了,就不去打扰了。刘东望说:“她准备了,别推辞了。”晚十一时许,汽车驶入爱荷华。聂华苓就住在进出城公路山坡的一座红楼里,所以几乎是一进城,就到了她家。车子停在安寓(取自聂华苓先生的丈夫安格尔先生的名字)前,下车后,我嗅到了大森林特有的气息,弥漫着植物清香,又夹杂着湿润夜露,是那么的清新宜人。
门开后,聂华苓先生迎上来,她轻盈秀丽,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全不像八十岁的人了,她见了我们热情地拥抱,叫着:“你们能平安到,太好了!”她爽朗的性格,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红楼的一层是聂华苓先生的书房和客房,会客室、卧房和餐厅则在二楼。一上楼,我就闻到了浓浓的香味,她说煲了鸡汤,要为我们下接风面。她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我站在对面看着,她忽然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笑着说:“你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笑了。其实,她跟我想象的也一模一样!有一种丽人,在经过岁月的沧桑洗礼和美好爱情的滋润后,会呈现出一种从容淡定而又熠熠生辉的气质,她正是啊。应该说,我在爱荷华看到的聂华苓先生的“枝叶”,是经霜后粲然的红叶,风采灼灼。
安寓的饭桌,长条形的,紫檀色,宽大,能同时容纳十几人就餐。我和刘恒常常在黄昏时,沿着爱荷华河,步行到那里吃饭。这个时刻喜欢来安寓的,还有野鹿。坐在桌前,可见窗外的鹿一闪一闪地从丛林走出,出现在山坡的橡树下,来吃撒给它们的玉米。鹿一来,通常是两三只。有时候是一只母鹿带着两只怯生生的小鹿,有时候则是竖着闪电形状犄角的漂亮公鹿,偕着几只母鹿。这处红楼寓所又称为“鹿苑”,真是恰如其分。鹿精灵似地出现,又精灵似地离去了。华苓老师在苍茫暮色中,向我们讲述她经历过的那些不平凡的往事。夜色总是伴着这些给我们带来阵阵涛声的故事,一波一波深起来的。如今,这些故事,连同二百八十多幅珍贵的图片,完整地呈现在《三生影像》中,让我们循着聂华苓先生的生命轨迹,看到了一个为了艺术为了爱的女人,曲折而绚丽的一生。
2011年11月23日 10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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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华苓出生于一九二五年的汉口,母亲是个“半开放的女性”,气质典雅,知书达理。她嫁到聂家后,直到生下三个孩子,才发现丈夫已有妻儿。英国哲学家罗素,在他关于中国问题的专著中,曾有这样的论断:“中国人的性格中,最让欧洲人惊讶的,莫过于他们的忍耐了。”我以为,“忍耐”的天性,在旧时代妇女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聂华苓的母亲虽说是羞愤难当,闹了一阵子,但最终她还是听天由命,留在了聂家。聂华苓的父亲聂怒夫,在吴佩孚控制武汉的时候,是湖北第一师的参谋长,在军中担任要职。桂系失势之后,聂家人躲避到了汉口的日本租界。旧中国军阀混战的情形,聂华苓的母亲描述得惟妙惟肖:“当时有直系、皖系、奉系,还有很多系。你打来,我打去。和和打打,一笔乱账,算也算不清。”聂华苓的童年,就是在租界中度过的。英租界红头洋人的滑稽,德租界买办的傲慢,以及日本巡捕的凶恶,小华苓都看在眼里。有的时候,她会溜进门房,看听差们热热闹闹地玩牌九、掷骰子,听他们讲她听不懂的孙传芳、张作霖、曹锟、段祺瑞,也听他们讲她感兴趣的民间神话故事:八仙过海、牛郎织女、嫦娥奔月。聂华苓的爷爷是个可爱的老头,性情中人,他高兴了大笑,不高兴就大骂。他教孙女写字,背诵唐诗。有的时候,他还会邀上三两好友,谈诗,烧鸦片烟。小华苓常常躲在门外,偷听他们吟诗。“什么诗?我不懂,但我喜欢听,他们唱得有腔有调。原来书上的字还可以变成歌唱,你爱怎么唱,就怎么唱,好听就行了。他们不就是各唱各的调调儿吗?”这段充满童趣的回忆,天然地道出了诗文的本质。从聂华苓先生对故园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她是如何捉弄爷爷的使唤丫头真君的,看到她因为得不到一把俄国小洋伞而哭得天昏地暗的,看到她如何养蚕,用抽出的蚕丝做扣花、发簪和书签。虽然是在租界中,她的童年生活仍然不乏快乐。然而,聂华苓十一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在贵州平越任专员兼保安司令的聂怒夫殉难,聂家从此失去了顶梁柱,少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对于父亲的死,聂华苓在书中是这样记叙的:“那是一九三六年,农历正月初三。长征的红军已在一九三五年十月抵达陕北。另一股红军还在贵州,经过平越。”
2011年11月23日 10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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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被红军打死了?
2013年05月17日 08点0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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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华苓出生在中国,她离开时,已经二十四岁了。她最早的文学熏陶、所受的教育以及世界观和艺术观的形成,与这片土地休戚相关。她用二十四年光阴扎下的这个根,牢牢的,深深的,这是天力都不能撼动的。没有它,就不会有日后挺拔的躯干和繁茂的枝叶。
读《三生影像》的第二部时,我的心是压抑的。那座宝岛,带给我们的,不是风和日丽的人文景象,而是阴云笼罩的肃杀之气。出现在那里的人,雷震、殷海光、郭衣洞(柏杨),一个个雕塑似的,巍然屹立。他们不是泥塑的,也不是石膏镌刻的,他们都是青铜质地的,刚毅,孤傲,散发着凛凛的金属光泽。
聂华苓到台湾后,赶上《自由中国》创刊,杂志社正缺一位负责文稿的编辑,爱好写作的她就应聘去了那里,赚钱贴补家用。《自由中国》是由雷震先生主持的,他一九一七年就加入了国民党,曾担任过国民党政府的许多要职,一九四九年到台湾后,被蒋介石聘为国策顾问。而《自由中国》的发行人,是当时身在美国的胡适先生。对于这个刊物,聂华苓是这样说的:“是介乎国民党的开明人士和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之间的一个刊物。这样一个组合所代表的意义,就是支持并督促国民党政府走向进步,逐步改革,建立自由民主的社会。”显然,这是一份政治色彩浓厚的刊物。对政治并不感兴趣的聂华苓,像这个阵地墙角一朵烂漫的小花,安静地释放着自己的光芒。经她之手,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梁实秋的《雅舍小品》,以及柏杨的小说和余光中的诗,这些已成经典的作品,一篇篇地登场了。如果说《自由中国》是一匹藏青色的布的话,这些作品,无疑就是镶嵌在布边的流苏,使它多了份飘逸和俏丽。然而,政治的台风,很快席卷了《自由中国》,因为夏道平执写的《政府不可诱民入罪》,《自由中国》和台湾统治者发生了最初的冲突,胡适在此时发表声明,辞去了发行人的角色。其后,又因为一篇《抢救教育危机》,雷震被开除了国民党党籍。一九五五年,国民党发动“党员自清运动”,《自由中国》又发出了批评的声音。到了蒋介石七十大寿,《自由中国》在祝寿专号中,批评违宪的国防组织和特务机构时,这本刊物可以说已成为风中之烛。《自由中国》除了发表针砭时弊的社论,也登载反映老百姓民生疾苦的短评,雷震成了台湾岛的“雷青天”。胡适回到台湾后,一九五八年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长。这期间,雷震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雄心勃勃地筹组新党。雷震邀请胡适做新党领袖,胡适没有答应。但胡适是支持雷震的,说是他可做党员,待新党成立大会召开时,他也会去捧场。我以为,以胡适的政治眼光和看待历史的深度,他是看到了雷震的未来的——不可逃避的铁窗生涯。他没有阻止,反而推波助澜,我想他绝对没有加害雷震的恶意,在他生命深处,真正渴望的,还是做一个自由而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徐复观有一篇回忆胡适的文章,他这样写道:“我深切了解在真正的自由民主未实现以前,所有的书生,都是悲剧的命运,除非一个人良心丧尽,把悲剧当喜剧来演奏。”这话可谓一语中的。雷震其实就是一面树立在胡适心中的正义和博爱的旗帜,有他,他会受到默默的激励;而当他倒伏时,尽管胡适也是痛楚的,但因为这面旗帜是倒在了心中,他便想悄悄把它掩埋了。胡适自称是个怀疑论者,徐在比较新文学运动的领袖胡适和陈独秀时,有过这样精辟的论述:“胡适之性格冲和,宽大,平正,陈独秀性格凌厉,独断与偏激。”他指出胡适的性格中有“矛盾性与妥协性”。所以当一九六○年九月雷震等人以“涉嫌叛乱”的罪名被捕入狱,殷海光等人挺身而出,为雷震喊冤时,胡适隐于幕后,只以“光荣的下场”这句“漂亮话”,打发了世人期盼的眼神。胡适以为他可以苟活,但是他错了。雷震入狱仅仅一年半以后,他在一个酒会致辞时,猝然倒地,带着解不脱的苦闷,去了那个也许是“万籁俱寂”,也许仍然是“众声喧哗”的世界。那一刻,他才真的自由了。
2011年11月23日 10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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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可以诗书画酒相伴一生,有钟爱的事业,有相爱的伴侣,有隽永的回忆,有流传的出版文字。但是我们可以做到精神家园辽阔无涯,信守真情,信守善和美。精神富足,怎样过一生都有意义。
2011年11月24日 03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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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8楼:
清风徐来总结得很好,正如古人所言,人生的意义应该在于: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吾深以为然矣!
2011年11月27日 08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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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the University of
Iowa,简称IWP,原名“作家写作坊”)现位于美国爱荷华大学。爱荷华,一译“衣阿华”或“艾奥瓦”,位于美国中部平原的爱荷华州,属温带大陆性气候,大部为平原,仅西北部地势较高,呈丘陵状,土壤肥沃,是玉米带的中心地区。爱荷华州是美国的农业大州,其农产品的产值仅次于加州,在美国位居第二。爱荷华也是美国农业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地区之一。
爱荷华城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这里安宁而静谧,宛如世外桃源。爱荷华四季分明:春天,一片艳阳天,积雪都化了,暖暖的阳光,清风抚人;夏天,天空湛蓝,田野里绿浪浓酽。在郊外漫游时,你会听见玉米生长的声音;秋天一到,枫树都红了,红得像彩霞,像火焰,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爱荷华都燃烧起来;冬天里,几乎每周都会降下鹅毛大雪,在蔚蓝的爱荷华河里,肥硕的野鸭在水中央觅食,河的两岸是茂密而辽阔的森林,雪松、三角枫、山毛榉、地丁花,倒映在爱荷华河的波心,森林上面是同样蔚蓝的天空,一朵朵白云那样飘逸,又那样的安静。
1965年,著名女作家聂华苓从台北来到了这个美丽的小镇,与保罗·安格尔在爱荷华大学共同创办了“作家写作坊”,并于1971年喜结连理。爱荷华碧蓝的克拉威尔水库是“国际写作计划”的诞生地。当年,聂长苓和保罗游船至此。她突发奇想地向保罗提出了这个想法,建议创办一个国际性的作家工作室,每年把各国作家请到爱荷华城来,为他们提供写作条件。作家们带着浓厚的地方文化色彩相会在一起,超越横的国家关系,纵的历史关系,可以真正自由地进行思想、艺术交流。保罗称这个想法是个狂想,因为所需的资金太多,也无前人做过。但他还是十分支持妻子的想法并为此四处奔走。1966年,该计划得到了学校当局的赞同。他们又到处写信,募得三百万美元的基金。经过一番努力,1967年,第一届“国际写作计划”邀请了来自世界各国的12名作家。自此以后,每年9月1日至12月1日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爱荷华城的五月花公寓便住进了三四十位穿着各种民族服装,操着各种语言的来自五大洲的作家。这是全世界首个由大学举办的全球性作家交流计划。该计划有三个原则,第一,让具有潜质的作家接触美国生活,了解美国文学动态;第二,让这些作家参与美国大学的生活;第三,为这些作家提供适合的时间与空间进行文艺创作。因此计划所邀请的作家,也以一些有一定知名度的,具有潜质的新作家为主要邀请对象。自成立来,已有超过115个国家及1,000个作家获邀到访爱荷华大学,参与国际写作计划。迥异的成长背景、不同的人生轨迹,却因为文学而连接在一起,一起致力于世界文化的交流。
“国际写作计划”成立之处,条件非常艰苦,教室是由战时临时搭的简陋营房改建的,在爱荷华河边。不修边幅的作家老师和学生在那里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地讨论创作。课堂上讨论不具名的某学生作品时,辩论热烈,毫不留情。学生东倒西歪坐在教室里,甚至有人的狗也进了教室,趴在地上,专注的表情好像是它也在听诗。1967年“作家写作坊”改名为“国际写作计划”,地址在美国爱荷华大学,原来经费由安格尔,聂华苓两人自筹,后得到美国国务院的资助。“国际写作计划”成立迄今已为世界上来自70多个国家的不同种族、民族、文化的作家们提供了平等交流、谅解互爱的空间;更在海峡两岸的封闭之际,为两地作家提供了彼此了解、信任、亲近的唯一通道,对促进国际作家和台湾海峡两岸作家的交往,起了重要作用。
1979年中美建交,美国对华政策开始略有松动。为了给尚处封闭的两岸作家提供交流的渠道,聂华苓在“国际写作计划”举办了第一次“中国周末”。之后的10年间,余光中、梁牧、王文心、白先勇、萧乾、艾青、陈白尘、茹志鹃、王安忆、吴祖光、张贤亮、冯骥才、白桦盛容、汪曾祺、北岛、阿城、刘索拉等都参加了这个“国际写作计划”,可以说,当时两岸大部分知名作家全部被吸收进来了。写作计划为期三个月,鼓励获邀的作家参与大学的课程,安排各种座谈会、阅读会等。2002年深秋,余华应邀参加为期三个月的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并且为配合《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的英文版(兰登书屋出版)的发行,到美国东、西部普林斯顿、耶鲁、哈佛、柏克莱、杜克、纽约大学等20来所名校巡回演讲,可以说,“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促进了中美文学界的交流,让更多的美国人民接触并喜欢中国文学。它既是世界了解中国文学的窗口,也是中国作家走向世界的窗口。1967年“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
的创建也启发了徐子建先生,在中国建立一个这样的国际写作计划的想法就在他心中扎了根。2007年5月,他倡导的“渤海大学国际写作中心”建立了。这个中心的目的就是搭建起中国文学民间交流的桥梁,寻求那些民间对文学有兴趣的人们给予文学事业以支持。
聂华苓与保罗·安格尔这对为此理想而奔走奉献的夫妇,在1976年还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的提名,被誉为“实现国际合作梦想的一个独特的文学组织的建筑师”。
1981年,聂华苓与保罗一起荣获美国五十州州长所颁发的文学艺术贡献。1992年,聂华苓与保罗结束欧洲旅行的前夕,从芝加哥转机回爱荷华时,保罗因心脏病突发逝世。为了纪念这位创办者,写作计划将每年的10月11日至13日定为“安格尔文学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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