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解读(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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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评考文章时,常会省起《诗经》里的一首诗:考盘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因为爱极了那种在幽涧中独自扣盆而歌的忘世和执着,时下扰扰,一径的埋首故纸,虽担了个蛀虫鱼的讥落,却可赢回几分清静。《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是北大孟公绰刊于《文史知识》二千年第五期一篇解读陶潜诗的随笔,朋友的文章,我向来读的仔细,从起疑至解惑,竟往复了三五次,于是集之成文。 一: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文/孟公绰 ) 一个杰出的诗人,必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一篇优秀的诗歌,必有让人感动的地方。陶渊明之诗,自宋以后,被奉为中国诗歌艺术的典范。陶集之中,名篇佳句多矣。但我读陶诗,最有感触的还是《归园田居五首其二》及《形影神》组诗。 《归园田居五首其二》诗曰:“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诗意极显明,不外是说自己退居乡下,不必与人周旋应酬,每天不过种种庄稼,与农人谈谈庄稼的生长情况。看到手植的桑麻日日长大,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喜悦之余,却又生出一成感伤:如果天公不作美,霜霰来得太早,这一片桑麻岂不零落如同枯莽野草? 一篇之中,后二句让人感触尤深。“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能作如此之想,可谓一往情深。桑麻虽只是寻常作物,但因是亲手所植,与己有了一种缘分,便不忍见其零落,更何况是生命及生命中更值得珍惜的东西?与物有情,何况与人?与人有情,何况与己? 生命的脆弱一如小草,无论你如何珍爱,一个偶然的意外便可将其毁灭。诗人于这种偶然感触实多。陶集之中,有一篇《祭从弟敬远文》,写得一往情深。其从弟敬远,小其十余岁,孝友而有节操,却不幸早逝,死时刚过而立之年。渊明于敬远之死,哀痛异常,致祭之文,字字血泪。其文有曰:“曰仁者寿,窃独信之。如何斯言,徒能见欺!年甫过立,奄与世辞。长归蒿里,邈无还期。”都说天佑仁人,可敬远仁爱如斯,竟不幸短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昨日还鲜活的生命,转眼间成了一抔黄土,留给亲人的惟有哀伤而已。诗人与敬远非但有手足之情,于其为人心性,更是钦迟。可如此美好的生命,竟轻易地为上天剥夺了,诗人的内心说不出地感伤和惋惜,于是发出“如何斯言,徒能见欺!”的慨叹。 上天偏爱将生命中美好的感情和事物毁灭给人看。诗人不愿去承受,可却又不能不去承受。个人的生命,在天命面前过于渺小,这是人类的宿命。诗人不甘心于这种宿命,想要去抗挣,然而又如何能抗挣呢?死生有命,一个人所能做的,只是尽力珍惜自己有限的光阴而已。陶渊明痛感于生命的偶然和短促,因此加倍珍惜有限的生命。 陶渊明是最知珍惜生命的人,他总怕自己辜负了此生。人活在世上,总得做一些事,赋予生命一种意义。立德也好,立功也好,立言也好,总得尽自己的努力去做。这是儒家的传统,是每一个士子信仰的价值观,陶渊明当然也不例外。因此,他总是想努力做一些事,在有生之年有所成就。 《形影神》组诗是颇能说明陶渊明思想状况的代表作。前人解此诗之旨,多云是批评慧远“形尽神不灭论”的(以逯钦立为代表),愚意不敢苟同。愚意以为此诗不过是诗人自诉其内心矛盾,及思量一种解决方法。《形赠影》云:“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谓人最灵智,独复不如兹。适见在世中,奄去靡归期。”《影答形》云:“存生不可言,卫生每苦拙。诚愿游昆华,邈然兹道绝。”《神释》云:“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彭祖受永年,欲留不得住。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说来说去,无非是嗟叹人生苦短,长生乏术。同样是面对人生苦短,形、影、神三者的态度却不一样:《形赠影》:“我无腾化术,必而不复疑。愿君取吾言,得酒莫苟辞。”求长生不得,便只好饮酒以忘忧。《影答形》:“身没名亦尽,念之五情热。立善有遗爱,胡为不自竭!酒云能消忧,方此讵不劣?”身固有限,而名可不朽,故当努力立功名。《神释》则云:“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甚念伤吾身,正宜委运去。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饮酒、立善都无从解决人生苦短的忧伤,便只好什么也不想,干脆纵浪大化中。读者当知,形、影、神虽代表三种不同的取向,但亦只是诗人自己的困惑而已,不必当作批评他人来解。 
2006年06月01日 01点06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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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释》云“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陶渊明是否已解决内心矛盾,能坦然面对人生苦短的困境呢?窃以为未必。虽然在理性的层面上已然参透;但在情感的层面依旧不能超脱。“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这两句问得好:行善立名是我之所愿,可是又有谁将它当回事?不是我不立善,而是我以外的因素不让我有所为。这两句当是愤激语。我们知道,陶渊明是个少怀大志的人,他向往建功立业,退隐之前,也曾汲汲于功名,只是时运不济,始终未获得实现抱负的机会,加之官场险恶秽浊,诗人又性喜自然,故只好放弃仕途的进取。立善的热切,使诗人激情满腔;建功的无望,使诗人沮丧忧虑。陶渊明一生的困惑与忧患都在此:“先师遗训,余岂云坠?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荣木》),诗人痛感于“总角闻道,白首无成”。沮丧之余,有时难免借酒浇愁。但即使是这一层颓废,也是因太执爱生命造成。诗人更多的时候,则是否定这种借酒浇愁的颓废。鲁迅评价阮籍、嵇康反礼教时说:“但其实不过是态度,至于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比曹操司马懿们要迂执得多。”(《魏晋风度以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陶渊明看似否定的一问,也恰恰是因为无法忘怀于立善。并不是诗人要否定立善,只是现实不给诗人立善的机会;而生命又如此有限,何日方能实现立善的愿望呢?企望逾急切,失落便也逾深,以至于绝望,发出如此酸辛的一问。 终其一生,诗人都不能忘怀于立善;但现实条件又让诗人无从立善。忧患太深,绝望到了极点,出路何在呢?数百年前的大诗人屈原,因理想破灭而自沉于汨罗江水。但理想本是为了赋予生命一种意义;连生命都毁灭了,岂不有违于珍惜生命的初衷?同样是理想破灭,陶渊明选择了不同于屈原的一条出路。陶渊明没有选择自杀殉志,却获得了另一种升华。那便是:因任自然,并达到一种艺术化的人生境界。 “甚念伤吾身,正宜委运去。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这数句诗已然透露出这一信息:饮酒与过多的忧虑,都有害于吾身,有违于珍惜生命的初衷。更为可取的态度应是委运顺化,不再思虑。也只有不再深陷于无边的思虑之中,才能用心去体会生活,获得一种审美化的生存。 在情感的层面,诗人忧患于人生苦短及功名难立;但在理性的层面,诗人又认识到忧患的无益,于天命取委运任化的态度。这两个层面是共存的,对立统一,并构成一种思考的丰富性和情感的张力,从而带来陶诗底蕴的深厚与震撼。陶渊明对人生的理解,在情感和理性之外,还有一个审美的层面。立名的理想已然破灭,忧患与放浪都于事无补,自杀又为诗人所不取。回过头来看人生,忽然寻着别一种意义。沧桑之后,诗人体悟到平淡自然之美。纵然不能立不朽功名,但只要存一审美之心,能于寻常生活中体会到意蕴和美,内心世界亦为富足完美,这是一种高境界的艺术化生存。 体现到诗歌创作中,便是诗人在退隐之后,写出了众多优美的田园诗。其笔下田园风光,恬静自然,却又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能于日常生活与寻常景物中体悟到美,是陶渊明的不可及之处。读陶渊明的田园诗,我们很容易感受到他对生命的热爱,也敏感于其对情感的淡化处理。而这根源于诗人对人生的理解。 陶渊明不仅是诗人,也是哲人。陈寅恪盛赞其“实为吾国中古时代之大思想家”(《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冯友兰曾用“玄心洞见,妙赏深情”来概括魏晋风流(《论风流》),陶渊明实可视为魏晋风流的最高代表。用“妙赏深情”四字来概括其对人生的哲理性思考及审美化生存,最为恰当。陶渊明是最珍惜生命的人,所思唯在善待人生,对生之执着,对名之忧患,以及心灵生活的审美化生存,皆源于此。由于对生命的热爱,加倍珍惜生命中美好的感情和事物,并用心去体悟和赏爱;并因对生命之美的赏爱,逾发地珍惜和热爱生命。 屈原在《离骚》中一唱三叹,难以自持,曰“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曰“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曰“恐鹈决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陶渊明“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对人生苦短、功名难立的忧患,同于屈原。但陶渊明在屈原自杀殉志之外,寻着了另一种出路,并为后世树立了典范。刘小枫《拯救与逍遥》一书,将屈原与陶渊明当作两种人生取向的代表,这一点实耐人寻味。 
2006年06月01日 01点06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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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与活埋斋相讨陶潜诗//  (文/白衣 ) 孟公笔挟风涛,《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横卷一陈,大有睥睨群品之势,于是四野颂声鹊起,区区不才,本不敢侧身同诸方家侪,然而架不住楚孟二兄吆喝,亦来瞻仰围观,原亦只为来捧个场,喝个彩。承蒙诸兄不弃,并谆谆示曰:品读发论,方为学理;又见员外郎一派赤诚,便亦来斗胆提提意见,吾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总之,不要让人把好端端的文章给捧杀了。 与活埋斋相讨陶潜诗 夫子请了———— 于陶氏年谱年限质疑之考订,自南宋张季长《吴谱辩证》浮光一掠后,岑寂八百余年,直到近人梁启超《陶渊明年谱》问世始见切实而深广的真正讨研。诸家虽为陶氏生卒之考各执一词,众说纷纭(陶渊明之生卒年考于本文无益,孟夫子如有兴,有待另起相讨),但于陶氏部分诗事的年考已大致涵定,如《荣木》。 孟公吾兄于《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一文中略及《荣木》此诗,中有“陶渊明一生的困惑与忧患都在此”,“沮丧之余,有时难免借酒浇愁”云云;不错,陶渊明自有他的痛忧的困惑,但取这首《荣木》来作例举,却是不妥,大有误人解读陶诗之嫌,作为古诗解构的导读文章,这种疏漏我一时找不出合当的词来涵盖,或可用redundantepithet一西语来嫁名,意为“赘余的形容”,于此可引为不切合本义的引例。《荣木》一诗,中虽有怀旧伤世之意,但它总体表现出来的思想却是积极的,并非是借酒浇愁的“颓废”,然如此空说无凭,势必为吾兄所嗤,亦是为博嘉尚,衣此来作好学深思。 陶渊明《荣木》一诗年考见注多本(为节贴子文本,此不再作书引,略陈数例,好者自参),皆定为晋孝武帝太元十六年辛卯(391)所作,见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二,清吴瞻泰《陶诗汇注 凡例》,袁行霈之《陶渊明享年考辨》(见《文学遗产》1996第一期,闻公与袁师有旧知,兴来亦一引其说),桥川时雄《陶集版本源流考》(文字同盟社1931版),郭绍虞《陶集考辩》(上海古籍1983版),以上所列,于《荣木》所出一致考定为太元十六年,时年陶渊明大约四十上下,综观他一生的诗文及总历,这个时期他和他的作品应可界类为早期。 众所周知,早期的陶渊明是颇有抱负的,经历了丧妻的哀痛以及于淝水之战的动荡后的他依然奋发的,这些经历也是他在《荣木》诗序中的“总角闻道,白首无成”悲叹的来由,然而,他并未因此颓废,因为在这段时期,他先在太元十年续弦,而且连年得子,至元十五年孝武帝起用王恭,朝廷礼贤之风竟起,诗人又再看到了新的希望,雄心再起。”繁华朝起。 慨暮不存。贞脆由人。 祸福无门”,看似是感叹的是人生的无常,但一句“贞脆由人。 祸福无门”已见其旷达的胸怀,看通了,但这不是弃离的理由,于是,诗人在“先师遗训。 余岂云坠。四十无闻。 斯不足畏”里再兴大展鸿图的志愿,旧事虽枯槁失落,然“斯不足畏”,如此锵镪语,焉可定为“颓废”?最后四句,“脂我名车。 策我名骥。千里虽遥。 孰敢不至”,仕心之不败,更跃然于表。 孟公全文诣在以《归园田居五首其二》、及《形影神》组诗两题来阐表陶渊明一种因任自然而达至超脱的人生境界,文笔功深稳细,脉理清晰,俨然是文学随笔的正统架势,是无可置疑的好文,然中史学对诗的解构,更强调睿智和冷静,孟郎此中大家,焉不闻哉,此或为百密一疏,其实,文章工稳之虑,于吾兄手段当无碍云耳。 《荣木》诗引一事,于此表过,下面来随便说说我对《形影神》组诗的另一见解。 孟公文中反对逯钦立谓陶渊明用《形影神》来批评慧远“形尽神不灭论”之说,认为”读者当知,形、影、神虽代表三种不同的取向,但亦只是诗人自己的困惑而已,不必当作批评他人来解。”此亦是个新类见解,读来受益不浅。然而,我始终认为,诗之虚解,总不如取其背景作据来得深切。 于陶诗《形影神》一组,我却是看到了另一种更深刻的批评。东晋的政局动荡,门阀士族与平民间的矛盾,以及当时的玄学之风都是《形影神》的背景,当时东晋名士开始涉关到人的生死之论时,都表现出对人世的荣华富贵的无限留恋,他们并未因此而警醒,而是偏向于沉醉于及时行乐,纵情肆欲的人生态度,极尽荒糜。《形》诗中便表现了陶渊明对这种人生观的蔑视:“谓人最灵智。 独复不如兹。适见在世中。 奄去靡归期“,用人不及草木来较比,颇为尖锐。对于那些贪图行乐而怕死之辈,他反复在诗中阐述了一种对死的超然,认为死的乃是自然法规的委运任化,无可变更,这种对生死通透的理性认识,是当时沉迷行乐的名士不可企及的。“我觉得,《形影神》之讽,除了可以看到诗人那种旷达的襟怀外,还可以理解为对那些贪生怕死而付浮生于行乐之辈的一种痛切批评。 
2006年06月01日 01点06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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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陶渊明的诗应该纵观来品读,因为它们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这可以对诗义有更通透理解。发贴前,我看了李文初用《拟古》第八首与《杂诗》第四和第五首的精校评分析,自觉颇为精彩,并深受启发,发觉《形影神》三首和《拟挽歌辞三首》也可参照并读,孟公或好陶诗者不妨一试,他日闲时或可重续此题,一笑。 三:与白衣论学书(陶渊明二三事)//(文/孟公绰)        白衣兄左右: 龚定庵诗云“文字缘同骨肉亲”。区区之于足下,亦可当之。为学之道,独学则孤陋。兄谅诚以教我,区区一何幸哉! 兄所云《荣木》纪年,历来无异说。“四十无闻”一句,内证分明。区区固疏漏,亦知之。兄云当在早期,亦无疑义。然区区所论,在其心路历程,与自然年纪相关而不必吻合。陶令归隐,正在不惑之年。此前数隐数出,此后彻底死心。不惑前后,正陶令大彻大悟之时。《荣木》之诗,固有两层意思。一者为“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一者为“脂我名车,策我名骥”。前者拙文引其断章,后者为兄文所征。此二种情绪,始终于陶令胸中交战。颓废与进取,时时并存。仅有其一,固非陶令。弟之行文,但取断章。兄之所论,在解全篇。应不相妨。 又“四十”之词,或为含糊语,稍前稍后,未必不然。四十之年(元兴三年,404),陶令为刘裕镇军将军军府参军,次年八月,转彭泽令,十一月以程氏妹丧归。此一年,于其心路历程,实一大坎。 至《形影神》组诗,逯钦立说甚为穿凿。逯本系年,想当然耳。其根据在莲社与慧远事。慧远起莲社,倡“形尽神不灭”说,当世大儒雷次宗辈皆入社。陶令亦在应邀之列,据闻半道而归,后有诗云“万一不合意,永为世笑嗤”。莲社事在义熙九年(413),陶令年49。因组诗以《形影神》为题,涉形神灭不灭之论,故逯钦立系组诗于是年,从论战角度解说此诗。兄明眼人,自知其根据纯为推测,无一定之理。弟为别说,乃从陶令诗歌及人格整体出发。《饮酒》诗之十三“有客常同止”,君其读之。其诗云“一士长独醉,一夫终年醒”,弟之所见,乃同与周作人氏绅士鬼与流氓鬼。“我的灵魂里有两个鬼!”醉士与醒夫,原不过陶令灵魂世界之形(身)与影(名)。陶令是典型双重人格。形影之交战,陶诗中比比出见,乃陶令精神世界一以贯之之症结。故弟以逯氏为笨伯,全不晓诗。此公以文献入手,然与材料,殊少判断。固不入流。兄所云“诗之虚解,总不如取其背景作据来得深切。”固是。然穿凿附会,乃解诗之大蔽。 至于陶令生平,弟以旧说为是。梁任公与袁师春树先生,乃庸人自扰。梁任公立论根据,在《挽歌》《自祭文》《与子俨等疏》。梁任公以此数篇皆临终时作,又以《与子俨等疏》“吾年年过五十”一句,断定陶令行年不能过耳顺。又因《自祭文》“岁惟丁卯,律中无射”、《挽歌》“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定陶令卒于元嘉四年丁卯(427)九月,行年56。兄为通人,当知任公之一厢情愿。陶令素体弱,诗中屡言之;魏晋大风流,常行另类事。弟以为,《与子俨等疏》非弥留之际作,《挽歌》《自祭文》亦未必作于辞世之年。或陶令晚年大病,自料非佳,而为之。未必即是临终之作。又自祭文》“岁惟丁卯”一句,诸家皆取为卒年,所考行年不一,故生年说法各异。梁任公定陶令生于晋简文帝咸安二年壬申(372),较旧说哀帝兴宁三年乙丑(365),晚7年。 春树师之根据在《游斜川》诗。春树师以传世最早刻本(北宋)为根据,言本作“辛丑”、“五十”,不作“辛酉”,“五日”。该篇序云“辛丑正月五日”,本文首句云“开岁倏五十”,则隆安五年辛丑(401),陶令50岁。元嘉四年丁卯(427)卒,76岁。然明眼人自可看出疑窦。北宋距陶令,已过五百年,安知北宋本即其原貌?此又同于顾颉刚之考据前提,不自觉将所见之材料等同于历史真相。又弟读闲书,见六朝人每称正月为“开岁”,陶令亦六朝人,自有以“开岁”代称正月之可能。则首句作“开岁倏五日”,与序之“正月五日”相吻合。袁师之立说前提,亦难成立。 
2006年06月01日 01点06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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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充足之理由,轻斥旧说,固不足取。然标新立异,为一家之言,亦为学大道。 弟近欲为《20世纪陶渊明研究史》,因琐事而未成。成稿之日,当敬奉于兄。“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诚吾辈之所愿也。红楼遇骗子,秀庐识白衣,中年战楚三,皆大乐。 兄云拙文“阐表陶渊明一种因任自然而达至超脱的人生境界”,弟不敢当。弟之所为,意在阐表陶令之心路历程。弟以为陶令的心灵世界,情感、理性与审美三个层面共存;而“妙赏深情”,以审美的心态来过日常人生,是弟理想中的陶令,亦是陶令予弟之梦想。以诗解诗,以心会心,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弟自弱冠,侍袁师春树读陶诗,又从本师辽阳孙先生静治陶,忽忽经年,全无所获,愧对方家,兄可一哂之。 活埋斋孟公绰再拜。 辛巳立秋后数日。雨窗下。 三:孟公赐学有得//(文/白衣)   孟公何谦!从夫子学,始为衣之所幸。又陶学之深芜,任一论以识,非穷其枝叶而不可以为,自惭翦陋,想以下诸说料无增益,公视为闲话可也。 夫子再请—— 《荣木》一案,孟公于纪年、本义等论析确诚然在理,衣亦肯和。然兄取此诗“双义”之论来证文章,却未敢苟同。《文心雕龙 比兴篇》有论诗者之“触物圆览”,引此来考文章当亦可通,在评析里头,鉴论的逻辑有particular(偏指)一说,正如华兹华斯所说,取论的凝构应该以synthetic judgment(综合判断)为重,“触物圆览”之圆以理同此解。如兄文中例《荣木》来证何事(参《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第八节)?应是透析陶潜“失落”、“绝望”的心迹,其实最可据引凄凉意味的,无非是《荣》诗的序:“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云云,但此诗的本义当不在此,乃是奋发图强之意,详解可参衣之前文,此不赘述。诚然,诗义涵解尽可因人而异,所谓千江水自有千江月,断章而论自无不可。但是,兄文中所列《荣木》所述非只是为释《荣木》,而是作为陶翁颓废潦落的论据,这便不可取,是《荣》诗中”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为次,乃引言,“脂我名车,策我名骥”方是它主导之思,两者不应相提并论,一直认为,在文化随笔或者文化评论里的引例,应以完备的客观逻辑为基准,偏处一隅,总是难避误导之嫌,因为例证衰败,困惑等若干状态的陶诗尚有许多,从文本的立论来看,绝对比《荣木》更有说服力。 概关淘渊明《形影神》组诗及其生评的探讨,之前所述皆为浅尝辄止,今复重引,当亦如是。论学之前在此先荐一陶研专栏,乃九江师校所辟的一个专栏,名“陶渊明研究”,中数十辑皆是成名论文,稿源发自全国各处陶研的专家学者,中亦包括了王叔岷,袁行霈诸论,所为集大成者也,其资料甚足,乃成陶学交论中心点了。正如楚三所云,于别处,论文或许只是文章,于此却是学术论著了。而且,此栏于每年首期皆刊一文,曰“全国报刊陶渊明研究索引”,之于搜集资料极为方便,闻兄欲为《20世纪陶渊明研究史》,想当然于吾兄有益,故荐。 逯钦立先生的陶说应为《陶渊明集》之校注本(中华书局1979版),孟公谓其论说(何止《形影神》一处)穿凿亦不无道理,因此书之大功皆在一个“校”字,他是以李公焕《笺注陶渊明集》为底本,参陶集存世最有勘校值的五个刻本及诸家类书引文而成,因其旨在疏通文义,然陶潜于时位卑人微,行事确也难以一一订正,遇着无据处便自引他解,并自证,于是穷枝究叶下难免有穿凿之嫌,颇近Hegel艺术分类之古典式(classische),以精神具体化,将假设调凿成据,未知可取与否,但时下却早已蔚然成风。逯钦立本之于《形影神》云云,此暂按不再较,近日重读李公焕《笺注陶渊明集》中杂诗下注有云陶令与慧远故交,后慧远招其入社,后以陶不允告终。又及吕子都于《中国历代僧诗 齐已 题东林十八贤真堂》之注复题此事,并谓次年义熙十年(414)再令谢灵运作《佛影铭记序》,如此倒推一年,招陶似应在义熙九年(413)间,想逯此推亦非只是妄测。当然,陶令其时为何岁,尚须待考。衣前文谓《形影神》之取义于对时世败风之讥,实乃取自家本意,于逯钦立说干系不大,正如钟惺黄集二《夜》所云:“戏拈生灭后,静阅寂喧音”,读诗如不及诗外景致,怕解来落于虚浅,写诗的心情每每会在实事中体现才会淋漓尽致的感觉,E.M.Roberts亦云:obiective corrdlative(情发乎景),而且此确为《形》诗立时背景。或是衣解引申过甚亦未可知,兄当视为一家言可也。 
2006年06月01日 01点06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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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给佳人姐看看吧:)
2006年07月16日 04点07分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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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好....
2006年07月16日 04点07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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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姐,有你在就好。近来我很烦:)
2006年07月16日 04点07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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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去唐诗吧看看吧那边只要吧主不在 就没好贴 可恨
2006年07月16日 04点07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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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半山吧,我又瞧不出你的马甲了...呵呵......好多事儿别太在意...
2006年07月16日 04点07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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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你好好做你的事就好,,..平静点儿...
2006年07月16日 04点07分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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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牛就是猪
2006年07月16日 04点07分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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