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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者乃北京工业大学文学艺术研究所所长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白居易的这首<赋得古原草送别>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尤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两句,历来为人们所称道。遗憾的是,自古以来,人们对此诗产生了一些误解。 误解之一,本来是送行诗,在一些古籍中,题目却是<赋得古原草>,在北宋吴开的《优古堂诗话》中是<原上草>,在南宋尤袤的《全唐诗话》中是<芳草>,在吴曾的《能改斋漫录》中是<咸阳原上草>,在范晞文的《对床夜雨》中是<草>。以後,在明朝高 (木秉)的《唐诗品汇》中,在清朝蘅塘退士的《唐诗三百首》中,在现代学者高步瀛的《唐宋诗举要》中,题目都是<草>。如果说这只是简称,为什麼不简称为<送别>呢?可见,这些人是把这首诗当作咏草诗看待的,或者认为主要是咏草的。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一九五九年编辑的《唐诗一百首》说得明白:「这首诗的重点在描绘古原上的野草。作者不但勾画了草原的广阔、野草的青翠和芳香,还著重地歌颂野草的顽强的生命力」。至於送行,则只字未提。 误解之二,「取喻」之说。近代学者俞陛云认为「原上草」有比喻意义。他在《诗境溦f》中写到:「取喻本无确定。」也可能「喻小人去之不尽,如草之滋蔓,作者正有此意,亦未可知。」金性尧先生在一九八0年版《唐诗三百首新注》中引用了这段话,并说:「诗里的原上草,固有所指,但究竟指正面势力还是反面势力就难说」。这样一讲,送行诗便带上了政治色彩。这种政治色彩跟结尾两句怎麼联系得上呢?一首话中,前、後两部分不应该没有关系。 误解之三,当前,不少人认为这首诗既歌颂了野草顽强的生命力,流露出诗人「奋发向上的人生追求」,又表现了作者的离情别绪。这种说法也值得商榷,难道一首诗中有两个主题? 误解之四,关於「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从古到今,几乎所有的注释家都认为是化用《楚辞.招隐士》中的「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殊不知,<招隐士>所表现的,是古人见到春草而想念远行未归之人,这首诗所表现的,是作者见到春草而引发出惜别情绪。 产生上述误解,原因大致有三。 第一,古人写诗注重炼句,杜甫就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读诗也是这样,人们一见警句就交口荐誉,久而久之,难免有人不看全诗,热衷於撷取一两个好的句子,孤立地进行分析。这首诗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最精彩,於是就把这两句拣出来,大加褒扬,尽情阐述,而对诗的主题,反倒无暇顾及。 第二,有的人总喜欢把要解释的句子与前人的某些句子挂钩,是用典的,说成用典,不是用典的,也牵强附会地说成用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挖掘作品的深意,同时也显得自己博学多才。更多的人则是见了前人对「王孙」、「芳草」的注解,盲目因袭。 第三,有的人注意到了结尾两句,在选注或赏析这首诗时,采用了<赋得古原草送别>这样的题目。但是,由於题目有两项内容,诗的大部分在写草,於是以为作品主要是咏草,兼写送别,得出了「春草颂歌,送别佳作」的结论。 先咏物,後写别情,题目有两项内容,诗中也有两项内容,这是盛唐出现的一种新的诗歌形式,代表作有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参以奇特的想像,夸张的笔墨,从几个方面描写塞外大雪。这些描写都是为送行服务的,特别是为末两句「山回路转不见君, 雪上空留马行处」打基础的。归根结底,这是一首送行诗。我们不能因为诗中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样精彩的句子,或者因为前十句都在写雪,後八句才转入送行,转入送行後又有的句子在写雪,就把这首诗看作是咏雪诗,就把话题改作<雪>或者<白雪歌>。要改也应该改成<送武判官归京>。 写这类诗,咏物部分要越精彩越好,目的是为了衬托别情。读这类诗,要分清主次。一首诗中只有一个主题,篇幅长的部分,不见得是主题所在。
2006年06月01日 01点0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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