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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乃太多情】
晨,朝霞满天。
林中雾气缭绕,朦胧飘渺,不似人间。
一个人影昂然绰立在林中,身形被雾气所染,飘飘若仙。
落叶的沙沙声响,另一个黑衣的人如同飞鸟急掠进了林中,到了离那人二十步远的地方,猛然煞住脚步。
来者轻轻击掌道:“五月天山雪。”
那人却只简简单单的说道:“是我!”声音中的威严扑面而来。
来者心里一寒,躬身无言。
“亲眼见到他了?”那人淡淡的问道。
“见到了,确实无误。”
“他的武功如何?”
“更胜昔日,龙虎交汇,阴阳自转,恐怕已经到了先天之境界。”
“可有破绽?”
“没有!”
“他的人又如何?”
“一如当年,还是多情……”
默然良久,那人叹道:“好大一个破绽!”
“若求克敌至胜且又全身而退,唯有以此破绽破他,你们毕竟是亲兄弟。”来者道。“知道了,去吧!”那人轻轻挥袖。来者一抱拳,消失在雾中。
那人独自立在林中。
朝阳射破雾气,那人觉得有些耀眼,挥袖遮挡着眼睛喃喃道:“时光如电,你我都已不再是当年那样,你却依旧多情。何乃太多情?我劝你,你总是不听……”
悠悠的叹息间,那人也消失在雾气里,只留下雾气和雾气间缕缕如金线的朝阳。
夜,天高,风如刀。
钱塘江畔月明楼,翡翠杯,葡萄酒,一夜胡姬舞如狂。
宽大的楠木胡床上,谢无畏一手执着青翠欲滴的翡翠九龙杯,一手搂着玉人纤纤的腰肢。玉人柔软的身子整个贴在他身上,亲昵的在他耳边说话。柔言软语中,他只是大笑,玉人羞红了脸,一双粉拳使劲打在他的胸口上,谢无畏笑得就更欢了。他正看着面前绝色佳人无双的胡旋舞,那身胡装上缀着数以百计的金珠,每一举手投足都带起道道流光飞舞。流光间,佳人皓白的腕,柔软的腰,纤纤的足,都如春风里的柳绦,一颤,一颤,又一颤,而后旋身一转,眼前已是她柔柔的眼波。一支艳舞,舞者竟舞出了如许深情!
月沙会一代枭雄谢无畏,一个武功绝世的无羁浪子。谢无畏在江湖上是以他那一柄昆吾割玉刀成名,在酒楼青苑中却因为风流多情而惹人瞩目。那等文采气派,难怪他怀中的美人和帐下的舞娘都不由的情意绵绵了。
谢无畏的眼睛在舞娘的秋波下越来越柔和,柔和得朦胧起来。只有在偶尔看向角落里的那个人时,他的眼睛才会变得锐利,锐利得就象他腰间的刀。
青衫古剑一壶酒。
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桌上黝黑的剑鞘中那柄古剑,炉上烫着的一壶女儿红。除此之外,谢青弦一无所有。
月明楼的顶楼截然分作两半,谢无畏的一半挂织锦帷幕,铺波斯地毯,有数十乐工丝竹齐鸣,更有佳人巧笑嫣然,是一派无边的风情。而谢青弦的这一半寂静得吓人,只有灰蒙蒙的十几张桌子,数十把椅子,黑暗里还隐隐的有老鼠跑来跑去。小炉里的红红的炭火照着他清瘦的脸,谢青弦的目光谁也看不清。他静静的注视着火炉里的一壶女儿红,似乎这里除了他一个人什么也没有。
2011年03月12日 03点0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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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独剑谢青弦,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可是你随便问一个江湖少年谁是他最敬仰的大侠,那么答案十有八九都是——谢青弦。谢青弦穷得什么都没有,他不得已的时候甚至要卖字画糊口。可是他有一身侠气,他那样一身侠气谁都没有。
无论什么人,只要你为非作歹又不巧让谢青弦给碰上了,那么谢青弦即使食不果腹也要追杀你,直到天涯海角。
每到一个地方,即使只住一夜,谢无畏也要派人把住处装饰得和王府一样。可是谢青弦没有钱,不但是没钱象谢无畏那样装饰,他甚至经常要和拉大车的车夫们一起挤在肮脏的柴房里。甚至桌上这一壶好酒都是别人替他买的——他买不起。
帮他买酒的人就坐在另一个角落的黑暗里——江南白道七家的掌门。
昔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白道七家山水盟已经沦落为丧家之犬,一切都是因为月沙会。月沙会的大龙头谢无畏无疑是个枭雄,江湖上的你争我斗在谢无畏的手中发挥到了极致。顺者昌,逆者亡,黑道第一大门派月沙会为了吞并一个门派,抢夺一片地盘绝不在意血流成河。在江南的地面上,如果你冒犯了月沙会,最好的办法不是逃跑,而是自尽,千万不要等到月沙会动手,等到他们动手,你将会看见你全家老小一个个的被杀死在你面前,最后一个才会轮到你。月沙会就是这样杀人立威,人命在谢无畏的眼里不足道,他眼里只有诺大一片江湖,人不过和蝼蚁一样。
而山水盟不肯屈服,所以他们到了这步田地,现在七家中月沙能杀的人要么是风烛残年的老者,要么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其他的人都死了。七家的盟主苏州小山主人朱长燕终于狠下心,带领其他六家掌门到月沙会请死,只求月沙会饶过七家中无辜的老少。谢无畏笑着拒绝了,谢无畏说:“我不杀你们,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家人。你们回去整顿人手再来报仇。”在谢无畏的冷笑中,七家掌门走出了月沙会。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实在太天真了,他们已经没有本钱和月沙会谈条件,而把七派杀得鸡犬不留正是月沙会又一个杀人立威的好时机。朱长燕只有一个办法,他集中了七派所有的金银珠宝,在江湖上传下武林帖,乞望能有高手愿意为七家主持公道,和谢无畏一战。谢无畏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边不慌不忙的派遣人手把七派剩下的人赶尽杀绝。他绝不相信天下还有什么人敢于无视月沙会的实力而帮助山水盟。果然,整整三个月,没有一个人敢应山水盟的武林帖。连原来和山水盟交情极深的几个门派也不闻不问,几个掌门人居然结伴出外游山玩水了。患难中两肋插刀的交情薄得连纸都不如。
就在谢无畏已经决心一鼓作气把山水盟连根拔起的时候,一个人,一袭青衣一口剑,把一张草草写就的帖子送到了月沙会。
没有人知道那张帖子到底写了些什么,当谢无畏拿到那张帖子后,他只看了一眼,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大厅上一动不动的站了整整一天。
之后的几天,他常常呆坐在灯下,静静的看那张帖子,手指贴在帖子上慢慢的划,去勾勒那几个瘦硬的字。然后一个人酩酊大醉。
接到帖子后的第二天,江湖上已经传出了消息——八月十五,钱塘江畔月明楼,谢青弦约战谢无畏。
当世侠名第一的大侠和黑道第一大派的掌门终于走到了一起。
朱长燕他们并没有见到谢青弦,他们甚至不认识谢青弦。他们只能来到月明楼,想看看救他们的人。月沙会的人早在楼下把月明楼围得水泄不通,不知有多少江湖客被挡在二百丈外。可是谢无畏说:“让他们进来,他们应该见见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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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吃过挨饿的苦吧?”谢无畏对着周围的人笑笑,“你们都不知道,只有那个人和我才知道,当你饿起来的时候,整个胃都在抽筋,就象有一根线拴在你胃里,有人在使劲扯着它。”“那一天我发誓,”谢无畏猛的站了起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无论杀多少人,我也要作一个人上之人,我不要挨饿,不要作小乞丐,不要让人欺负我!我要有很多很多的烧肉,和你一起使劲的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你要的,你已经有了,你已经有的太多了,为什么还不满足?”谢青弦问。谢无畏愣了一下,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得弯下腰去,他指着谢青弦说:“我才发现原来你很蠢很蠢,我说的什么你都不明白,我只是说,我只是说那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着你来吃我的烧肉,可是你真的来了,却是来杀我的。”
“哥哥!你真的要杀我么?”谢无畏忽然站直了身体,他再也笑不出来,他眼中有泪!“太晚了……”
“好。”谢无畏呆立良久,颓然坐下。
他挥手招招那个胡人少年,又指指那美貌的胡姬道:“她是你姐姐吧?”胡人少年点点头道:“回主人,她正是小人的姐姐。”
谢无畏的左右递上两张纸来,谢无畏看也不看,随手撕碎道:“从此你们已经是自由之身,回家去吧!狐死首丘,代马依风,故乡总是好的,不要再到汉人的地方来让人欺凌。”那胡姬含泪跪倒在谢无畏脚下,谢无畏轻轻理了理她的长发,回过头去再也不说一句话。胡人少年和少女连连拜谢,相携着走下了楼。
“照顾你姐姐罢!”谢无畏没有回头。
他拾起胡人少年的竹笛,击窗而歌道:“河汉,河汉,晓挂秋城漫漫,愁人起望相思,江南塞北别离,离别,离别,河汉虽同路绝!”
歌声绝,竹笛尽裂。
谢无畏转身喝道:“还呆在这里干什么,难道兄弟相残这么好看么?”
人散去,谢无畏缓缓的拔出了昆吾割玉刀。
谢青弦终于提起了火炉上的女儿红,斟在两个杯子里道:“难道不想再喝一杯?”犹豫了很久,谢无畏摇了摇头:“喝你的酒,我怕下不去手。”
谢青弦端着杯子沉默片刻,把杯子放回了桌上,从桌上拔出了古剑“霜痕”。“真想回家啊!”谢无畏屈指一弹刀锋。
“太晚了!”
一刹那间,刀光飞舞,剑气纵横。
谢无畏的“断天龙烈刀”,刀只一势而刀意霸绝千秋。一刀划出,刀气割地飞驰,仰天排云,刀锋上那股纯净之极的阳刚力道无坚不摧。没有后招也没有变势,一刀出,刀者已有与敌偕亡之心。
谢青弦的“十里霜痕剑”,他借凌云渡虚的轻功起在空中,剑锋上的一抹霜色延展开来,朦胧得几乎看不见,却有一股凝聚的剑气落下,迅捷无伦。他出这一剑的时候,根本无暇思索,这一剑的快已经不是人所能想明白的,只凭剑者一线朦胧的剑意。
这一刀一剑出,彼此都没有退路。
“铮”的一声鸣响,霜痕和刀气齐断。谢无畏的刀架住了谢青弦的剑,刀剑相交,这对兄弟看着彼此,万般言语却都无从说起。
“哥哥……”谢无畏低低的喊了一声,他叹了口气,“真的太晚了。”谢无畏缓缓的倒在地上,谢青弦抽出刺进他胸口的手指,头也不回的走到桌边。在那一瞬间,两人本来是同归于尽的情形,可是谢无畏在最后关头,忽然改变了刀势拼命架住谢青弦的剑。剑虽然架住了,可是谢青弦左手的“星藏指”却点中了他的胸口。手指没有点到他的心脏,可是指间的力道却已经伤了谢无畏的心脉,谢青弦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弟弟的心跳渐渐的衰弱下去,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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