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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年说虎,以及一些新动向 今年10月在俄罗斯海参崴即将举行第二次世界老虎峰会,在这届大会上将回顾自上一个虎年以来各个老虎分布国的保护成效,看谁达到了老虎数量翻倍的壮举。据我所知,目前只有某东方神秘大国和喜马拉雅山南麓某国达成了老虎数量翻倍的成果。 据说在过去一年,在我国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内拍摄到的野生东北虎和东北豹数量都远超隔壁的豹地国家公园,详细数据将于今年10月左右公布,相信届时将震动全世界。 回首过去5年的国家公园试点期间,虽然国家公园成立一拖再拖、公园面积有小面积缩小、居民搬迁也是一直僵持,但事实证明,只要减少人类干扰,哪怕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干扰,东北虎这样顶级食肉动物仍然可以快速回复。虽然目前各方工作还有很多有待改善的空间,但作为动物迷回首过去30年我们走过的保护历程,确实有理由感觉骄傲。在各方共同努力下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另外今年我们和北师大的冯老师也将翻译出版一本关于猫科动物的巨著,梅尔·宋奎斯特的《世界野生猫科动物》,全书翻译工作已经完成,即将在年内出版。也是为老虎的回归做一个注脚。本书参考文献共2500篇次,各类图标70余个,而作为译者,在冯老师带领下更是添加了各类新的参考文献近300篇,添加译者注200余条,把目前对40余种猫科动物生态行为最新的科学研究成果都浓缩到了这本著作之中。此外本书还有300余个地名注释以及300多位相关的研究学者生平介绍…… 这是一部浓缩我们心血的著作,也献给每位动物迷和动物爱好者。 只要努力,总会有起色。保护动物的路还很长,希望大家不要气馁,总会越快越好的。
虎年说虎,以及新动向 今年10月在俄罗斯海参崴即将举行第二次世界老虎峰会,在这届大会上将回顾自上一个虎年以来各个老虎分布国的保护成效,看谁达到了老虎数量翻倍的壮举。据我所知,目前只有某东方神秘大国和喜马拉雅山南麓某国达成了老虎数量翻倍的成果。 据说在过去一年,在我国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内拍摄到的野生东北虎和东北豹数量都远超隔壁的豹地国家公园,详细数据将于今年10月左右公布,相信届时将震动全世界。 回首过去5年的国家公园试点期间,虽然国家公园成立一拖再拖、公园面积有小面积缩小、居民搬迁也是一直僵持,但事实证明,只要减少人类干扰,哪怕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干扰,东北虎这样顶级食肉动物仍然可以快速回复。虽然目前各方工作还有很多有待改善的空间,但作为动物迷回首过去30年我们走过的保护历程,确实有理由感觉骄傲。在各方共同努力下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另外今年我们和北师大的冯老师也将翻译出版一本关于猫科动物的巨著,梅尔·宋奎斯特的《世界野生猫科动物》,全书翻译工作已经完成,即将在年内出版。也是为老虎的回归做一个注脚。本书参考文献共2500篇次,各类图标70余个,而作为译者,在冯老师带领下更是添加了各类新的参考文献近300篇,添加译者注200余条,把目前对40余种猫科动物生态行为最新的科学研究成果都浓缩到了这本著作之中。此外本书还有300余个地名注释以及300多位相关的研究学者生平介绍…… 这是一部浓缩我们心血的著作,也献给每位动物迷和动物爱好者。 只要努力,总会有起色。保护动物的路还很长,希望大家不要气馁,总会越快越好的。
辨析一个概念 老虎(食肉动物)到底能不能控制野猪(猎物)数量 一个非常常见的错误,A能够捕杀B(老虎能够捕杀野猪),所以老虎能控制野猪数量。 什么叫控制数量? 首先辨析的是,一个物种的数量由什么决定。 简单地说,如上图,一个物种可以由食物决定(上行效应,即bottom-up pressure),或由营养级链上的捕食者控制(top-down pressure)。 真正老虎能够控制野猪数量,指的是,比如由食物决定的野猪种群密度为每平方公里3只,而实际密度是1只,并且有研究能够证实老虎捕杀是造成野猪数量低于食物确定的理论密度(即3只/平方公里)的最重要原因,那才能说老虎控制了野猪数量。 实际上,在自然界很少有大型食肉动物能够控制猎物数量的例子,很少,很少,很少,很少。 不要把个体的捕杀,当做种群层面的控制。两码事。 甚至某种程度上大部分地区(除了少数印度的保护区)老虎数量是由鹿和野猪数量控制的,这个说法都比反过来说靠谱。 绝大部分地区狮子控制不了角马和斑马的数量,狼控制不了加拿大马鹿的数量(对,所谓经典的黄石公园重新引入狼以后生态恢复平衡那个研究有很大争议)。但在某些情况下,尤其是环境变化、或者大的疫病导致猎物数量被压低到一个很低水平的时候,在这个很低的水平上,捕食者确实有可能控制猎物数量无法反弹到原先的水平,即便是这样也不是一定如此。 举两个例子。 北美驯鹿曾经也是数百万上千万只,被人类猎杀以后只剩下1万只。在此之前狼根本控制不了驯鹿的数量,但是现在驯鹿的数量被狼控制在了食物允许的水平之下。 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北美洲一个地区的大角羊数量被美洲狮控制了,只有人为杀死美洲狮才能让大角羊的数量恢复。但是,这也是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这一地区本来没有美洲狮自然分布,因为放牧改变了当地的植被环境,有点类似印度一些保护区有利于白斑鹿,导致黑尾鹿数量增多,吸引来了大量美洲狮,大角羊此前不是美洲狮的猎物)。
如果不是那个体重的破事儿,估计关注完达山一号的人要少一半…… 但体重救不了野生东北虎种群,很遗憾绝大部分人对老虎在野外存续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概念。这是科技日报昨天发的一个评论。其中有几点让人担心的地方 第一,小兴安岭什么时候有15只虎的种群了??那对面犹太自治州的虎,都是俄罗斯野放的,绝大部分时候在俄罗斯,而且在黑龙江对面繁殖,什么时候算成小兴安岭的了?? 第二,看到复壮野训回归就让人非常担心。 大家都知道,虎林园一直打着虎野化的旗号,要把他们圈养的老虎放归野外。这是一条巨大的产业链,尤其在虎骨已经被明令禁止的情况下。野放饲养的老虎,和野放豹、野放猞猁、野放山狮不一样,后三者跑到自然界顶多吃个家畜、偷个**个狗,老虎要是不会捕猎、失去了对人的恐惧,是要杀人的。这次完达山的事儿已经造成很多人念叨起老虎伤人的旧事,一些要把猛兽消灭光的旧式言论不绝于耳,但懂行的人能看出,完达山一号至少在被捕捉之前伤人的那一次,和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里面饲养东北虎杀人,是有明显不同的,对人还是没有捕杀的欲望。如此说来,要把饲养的个体野放岂不是非常危险?? 第三,小兴安岭,懂的人都知道,从生态角度来说问题太多了,满山套子,内部不时传出老虎被套死的新闻。如果,真的希望恢复这个地区的种群,完全可以把家里收拾干净、开门迎客,黑龙江对岸俄罗斯每年都有大量年轻个体扩散过来,有的就不明不白死了,有的发现这里盗猎导致猎物太少,不得不回去,如果我们相关负责单位能把环境收拾好,老虎3年一代,每3年就有一代新的个体扩散出来,不消10年,野生虎就能回到小兴安岭故乡,何必纷纷而作野化??? 顺便说一下,这位科技日报采访的所谓专家的惊世之言:这只虎没戴项圈(完达山一号),所以不是俄罗斯来的。或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
对于老虎进村,别人家是咋办的? 一只闯入村子的虎,后来确诊感染了犬瘟热病毒,不久后死去。 前一段时间,一只野生东北虎误入了黑龙江的一处村庄。几天前我给世界野生生物保护学会的戴尔·米盖尔(Dale Miquelle)发了一封邮件,询问有关人虎冲突的处理办法。在回信中,他说道: “很不幸,随着老虎保护的发展,人虎之间发生这种突然遭遇的可能性也增加了。虽然我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如何,但处理人虎冲突,需要依照一套科学的办法,由一支经过专业训练的队伍来专门负责。” 那么这套科学办法是什么呢?专业队伍又是如何做的呢? 今天咱们聊聊俄罗斯、印度、印度尼西亚等有野生虎分布的国家,是如何依照科学来处理这类人虎冲突的。 在处理人虎冲突的问题上,俄罗斯走在了各国的前面。 早在1999年,俄罗斯成立了世界上第一支专门处理人虎冲突的特别行动队——Tiger Response Team,即老虎应急响应小队,他们与世界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的专家一起,既要减少并预防老虎对人生命和财产(家畜)的伤害,又要避免老虎因人类报复而被杀。 根据俄方的经验,老虎与人的冲突,一般可以分为三类: 虎袭击人,有时候是食人,有时候是为了自卫或保护幼崽; 虎袭击家畜,一般会在野生猎物较少的区域发生; 虎接近人类定居点,这本身并不必然会导致人虎冲突,但会造成群众的恐慌,如果处理不当就可能发展为上述第一或第二类冲突。 根据东北虎专家古德里奇(John Goodrich)的研究,在2000年1月—2009年2月间,俄罗斯老虎应急响应小队共处理了202起人虎冲突,其中19起涉及虎袭击人(9.41%),115起涉及虎袭击家畜(56.93%),45起涉及虎接近人类定居点(22.28%)(其中有2只虎既袭击了家畜,也袭击了人)。 在需要重点关注的19起老虎袭击人的案例中,有9起(47%)是人类主动挑衅造成了老虎的攻击(比如盗猎将老虎打伤后遭到攻击);有7起(37%)是因为人类意外激怒老虎而遭到了攻击(没有按照遇到老虎时的行为规范);另有2起是传说中最骇人听闻的“老虎吃人”事件,不过其中至少有一只虎感染了犬瘟热病毒(感染犬瘟热病毒会增加老虎的攻击性,使其丧失对人的恐惧而袭击人类,而且会导致老虎死亡);还有一只雌虎为了保护幼崽而袭击了人。总的来说,由于人类的错误造成老虎袭击人的案例达到了总数的 84%。 虽然老虎伤人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根据俄罗斯的这份研究结果,也正如著名的猎人兼作家、曾在印度射杀了多只食人虎、食人豹的吉姆·科比特(Jim Corbett)所说:“总的来说,老虎的脾气是很温和的。”根据上图我们知道,俄方处理老虎与人冲突的经验是,即便老虎攻击了人,也不总是要把老虎置于死地、或者要把它们抓走。在这时候,科学地掌握老虎生态行为、以及“问题”老虎的个体信息就成为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在多年处理人虎冲突的过程中,俄罗斯的应急小队积累了一套标准的处理流程: 冲突是否由老虎引起的? 老虎是否还在附近? 是否会造成更多的威胁? 一般情况下,如果老虎没有主动袭击人的倾向、没有丧失对人的恐惧、本身又没有明显的伤病、也没有丧失捕猎能力,那么用一些烟花或其他方式将老虎驱赶走是最好、也是最常用的办法。 此外,除了当场驱赶的办法以外,也可以将老虎麻醉后戴上项圈,然后就地释放 ,时刻掌握其行踪,这样不但可以让村民们安心,也不必冒把野生虎监禁起来的风险。 实际上,密切监控(等待老虎自行离开)、驱赶,或麻醉后佩戴项圈并当场释放是俄罗斯最常见的几种解决人虎冲突的办法。 不论是为抓捕屡教不改的“惯犯”,还是为了确保它们不会再次回来“作案”,都需要把老虎麻醉后再进行处理。最早麻醉野生虎的是1970年代史密森尼学会的科学家。 在1983年一篇名为《一种捕捉、麻醉老虎的技术》(A Technique for Capturing and Immobilizaing Tigers)的论文中,著名的老虎研究专家詹姆斯·大卫·史密斯(James David Smith)和梅尔文·宋奎斯特(Melvin Sunquist)即特别提到了麻醉老虎的几个关键注意事项: 选择麻醉地点时候,一定要注意避开悬崖、峭壁、水潭。 一旦麻醉枪击中老虎,所有在场人员禁止发出任何声音,不要刺激老虎。 在麻醉过程中,所有26只老虎(15雄、11雌)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体温升高现象,体温分别从37.5℃上升到了38.9—41.7℃不等;麻醉团队必须有专人负责监测老虎的身体指标,必要时给老虎人工降温(扇风、泼水、遮阴并用)。可以看到中间的研究者一边看手表一边计算老虎的呼吸,整个团队分工明确 麻醉野生虎,和麻醉病人一样,具有一定风险。全身麻醉时候,医院会要求病人家属先签字;为了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也为了老虎这个物种的保护和研究,麻醉势在必行。最终麻醉成功与否,全靠麻醉团队的专业性和经验。 在俄罗斯,科学家在麻醉老虎之后,除了会派专人监测老虎的身体指标之外,还会给老虎蒙上眼罩以减轻其压力,必要时还会给它们摸眼药来帮助眼睛润滑。为了防止老虎体温过高,科学团队会携带8升凉水为老虎降温,而且尽量将麻醉选在冬季进行。上图是年轻时候的约翰·古德里奇在给一只老虎戴项圈,下图是年轻时候的琳达·科尔莉在给一只老虎上眼药 在印度,拉忽·丘达沃特(Raghu Chundawat)的团队更是将麻醉上升到了另一个境界。他们在10余年间先后将7只老虎麻醉了12次之多,从未出现任何闪失。关于麻醉的经验,他总结道: “麻醉不光是科学,而且是项技术。麻药击中老虎的力道,必须经过精确计算——既要刺破老虎的皮肤、使药剂顺利注入,还不能让老虎感到太疼,因为这样会导致老虎受惊而钻入密林,难以追踪。” 正是这样一支科学、严谨、负责的研究和麻醉团队,为90年代印度潘纳保护区(Panna)老虎数量的恢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菲欧娜·宋奎斯特在回忆录《虎月》(Tiger Moon)中特别提到,将老虎麻醉远比打死老虎更复杂。为了确保老虎的安全,打麻药必须避开危险的部位,瞄准有大量肌肉的位置,比如肩膀或臀部。老虎麻醉后特别怕受到惊扰,任何喧哗或人的举动都可能让麻醉中的老虎出现危险。 美国哺乳动物学会(American Society of Mammalogists )曾经颁布了《美国哺乳动物学会关于利用野生动物进行研究的指导方针》(Guidelines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of Mammalogists for the Use of Wild Mammals in Research),其中也提到“麻醉过程中,研究人员必须密切监控被麻醉野生动物的各项身体指标”。 举个例子,谁也不想在自己已经陷入深度麻醉即将进行手术的时候,旁边有一队纤夫在喊号子吧。 依照俄罗斯老虎应急响应小队的处理经验,要决定是否应该将一只“问题老虎”(与人有冲突的老虎)关在某个围栏里、然后再域野放,首先要考虑几个因素: 这只老虎的年龄、身体、行为,是否是定居个体。 释放地点是否合适。 是否有合适的临时饲养地点。 是否有合适的运输工具。 上面提到的《指导方针》里专门提到了运输和临时饲养野生动物的一些规范: 被捕捉后,应当把装有野捕动物的笼舍放置在安静、不被打扰,而且光线较暗的地方,尽量减少人类活动的干扰,可以在笼子外罩一块黑布并保持空气流通。如果要在兽舍里饲养超过12小时,饲养环境必须适合动物的特性,尽量减少压力。哪怕是同一种动物,饲养个体的环境要求,与野外捕捉的野生个体也有巨大区别,要依照野生动物的生态学、生理学和行为学构建饲养设施。 在建设临时饲养野生虎的场地方面,俄罗斯最有经验。 2012年9月,在科学家的指导下,俄罗斯专门在滨海边疆州修建了野生虎康复野放基地。这里和普通动物园有很大区别。 首先,康复野放基地位于一大片纯天然的原始森林当中,基地四周竖起围栏,内部不需要任何人工雕琢、建筑,土地和森林都是野生虎的自然栖息地。 其次,为了让老虎能够捕捉野生动物,野放基地专门有一个大围栏用来饲养野猪和鹿,决不能让老虎养成吃家畜的习惯,或是把人和食物建立起任何联系。 第三,野放基地四面八方都是森林,附近并没有人工建筑,决不允许参观,也尽量减少人与老虎的接触,让它们保持自然行为,尤其是要保持野生虎对人天生的恐惧。野生虎康复野放基地的围栏内外环境几乎一样,不但完全隔绝人类社会的干扰,而且全部是自然生态系统,在这里老虎的食物也是野外会遇到的自然猎物——野生有蹄类。 在最后的最后,当问题虎突破处处难关,即将被野放的时候,到底应该选在何处作为它的新家,也有大学问。 根据美国哺乳动物学会1998年颁布的《美国哺乳动物学会批准的捕捉、饲养、照料哺乳动物指导方针》(Capturing, Handling, and Care of Mammals as Approved by the American Society of Mammalogists)规定,应当尽量在原捕捉地将动物野放,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对该物种自然种群的干扰,同时增大动物的存活几率。此外,该指导方针特别指出,研究者应当尽快将捕捉的动物释放到野外、不要耽搁,尽量减少饲养环境对野生动物行为和生理上造成的压力。 2018年,在印尼的楠榜(Lampung),研究者曾试图为一只与人发生冲突的雄虎野放。但研究者没有将这只雄虎放到附近有定居虎种群繁殖的地区。生态学家们考虑,根据野生虎的生态行为,雄虎可能会杀死其他雄虎的幼崽,以促使雌虎提前进入发情期。为了野放一只雄虎,可能造成几只幼崽的死亡,绝对是得不偿失的情况。因此在很多行业内专家看来,将雄虎野放到有定居虎种群繁衍的地方,要再三考虑。 总的来说,与大型动物相处就像人与汽车,我们既不能因为有交通事故的存在,就彻底否定汽车的价值,也要培养科学的交通安全观念、学会处理交通事故的方法。 随着生态保护的推进,大型野生动物重新回到了我们的身边,这是一个新问题。有关大型猛兽与人的冲突,在各国都是难题,但很多国家已经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来避免、化解冲突,同时减少人和猛兽双方面的损失。也许我们可以从中汲取一些营养。 对于生态保护,我们毕竟才刚上路呢。 参考资料: [1] Goodrich, John M., et al. Capture and Chemical Anesthesia of Amur (Siberian) Tigers. Wildlife Society Bulletin (1973-2006), vol. 29, no. 2, 2001, pp. 533–542. [2] James L. David Smith, et al. A Technique for Capturing and Immobilizing Tigers. The Journal of Wildlife Management, vol. 47, no. 1, 1983, pp. 255–259. [3] Robert S. Sikes, the Animal Care and Use Committee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of Mammalogists, 2016 Guidelines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of Mammalogists for the use of wild mammals in research and education, Journal of Mammalogy, Volume 97, Issue 3, 9 June 2016, Pages 663–688. [4] Animal Care and Use Committee. Guidelines for the Capture, Handling, and Care of Mammals as Approved by the American Society of Mammalogists. Journal of Mammalogy, vol. 79, no. 4, 1998, pp. 1416–1431. [5] Goodrich JM, Miquelle DG. Translocation of problem Amur tigers Panthera tigris altaica to alleviate tiger-human conflicts. Oryx.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39(4):454–7. [6] John M. Goodrich, Ivan Seryodkin, Dale G. Miquelle, Sergei L. Bereznuk. Conflicts between Amur (Siberian) tigers and humans in the Russian Far East. Biological Conservation, Volume 144, Issue 1, 2011, Pages 584-592. [7] Ani Mardiastut. Lessons learned from the tiger translocation and release in Tambling, Lampung, Indonesia. Journal of Indonesia Natural History. 2018. [8] Bersenev A.E., Kuplin A.A.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enter for Tigers Keeping and Rehabilitation in the Southern Part of Primorski Krai.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Workshop on Rehabilitation and Reintroduction of Large Carnivores. 2015. [9] Chundawat R.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Emerald Tigers. Speaking Tigers. 2018. [10] Goodrich J., Miquelle D. Tiger Telemetry. Tigers of the World. 2010. Academic Press.
关于这次东北虎进村事件的一些细节补充 这次东北虎被发现的位置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从目前的一些综合信息判断,这只东北虎极可能是一只野生个体。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首先,需介绍下东北虎野生种群分布的现状。 世界上,目前东北虎有3个相对独立的种群: 第一个大种群位于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种群数量占世界野生东北虎总数量的90%以上,最新估计为500-550只; 第二大种群在中俄东南部跨境区域,也就是现在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和俄罗斯豹地国家公园形成的整片连续栖息地,最新估计数量为50只左右,这个种群也是目前中国能够快速自然恢复野生东北虎种群的唯一种源地; 第三个种群位于黑龙江北面俄罗斯境内犹太自治州和阿穆尔州,是此前俄罗斯救助的野生个体然后野放至此,并非纯自然形成,目前这个小种群也陆续繁殖扩大,数量增长到十几只,有些个体(主要是雄虎)偶尔会跨过黑龙江来到小兴安岭做短时间的游荡。 这次的东北虎如果是野生个体,只可能来自于以上的三个种群。我们再看看本次野生东北虎的发现地点密山市白鱼湾镇临湖村,该村靠近兴凯湖,距离此地最近的是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栖息地,直线距离大约100公里。同时,该村距离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方向的可繁殖种群栖息地直线大约200公里,距离犹太自治州小种群栖息地大约350公里。 从距离和扩散廊道的可利用性来看,目前这只东北虎最有可能是来自于最近的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如果是来自于犹太自治州,其中几百公里的扩散路径不是大片的农田就是密织的公路网,以及大量破碎化的生境,老虎要想不被发现悄然来到兴凯湖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方向的中俄跨境种群因为有科研团队持续监测,这只老虎是否来自该种群,可以通过老虎身体花纹的对比来确认。 目前在全球野生虎保护进程中,东北虎的保护情况最好,中俄科学家长期的科学研究显示东北虎野生种群数量在持续增长,主要得益于中国和俄罗斯政府高度重视和加强野生东北虎及其栖息地的保护。野生虎种群不断繁殖,每年都有幼崽长大,需要离开出生地在外建立自己的领地繁衍自己的后代。由于俄罗斯境内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趋向于饱和,种群势必向临近的黑龙江东部区域不断扩散。 实际上,近年人们时不时在黑龙江东部的鸡西、密山、完达山、宝清、桦南发现东北虎活动的身影,都是由于这些个体基本是雄性个体,加上黑龙江东部栖息地破碎化和人为活动强度比较大,所以进入中国境内的东北虎个体基本都大范围长距离游荡,就容易接近农区,与人类近距离接触。当地绝大部分居民数十年没有听说或者接触野生东北虎,容易引起恐慌。所以这次野生东北虎“出没”事件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关于这次东北虎进村事件的一些细节补充 这次东北虎被发现的位置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从目前的一些综合信息判断,这只东北虎极可能是一只野生个体。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首先,需介绍下东北虎野生种群分布的现状。 世界上,目前东北虎有3个相对独立的种群: 第一个大种群位于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种群数量占世界野生东北虎总数量的90%以上,最新估计为500-550只; 第二大种群在中俄东南部跨境区域,也就是现在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和俄罗斯豹地国家公园形成的整片连续栖息地,最新估计数量为50只左右,这个种群也是目前中国能够快速自然恢复野生东北虎种群的唯一种源地; 第三个种群位于黑龙江北面俄罗斯境内犹太自治州和阿穆尔州,是此前俄罗斯救助的野生个体然后野放至此,并非纯自然形成,目前这个小种群也陆续繁殖扩大,数量增长到十几只,有些个体(主要是雄虎)偶尔会跨过黑龙江来到小兴安岭做短时间的游荡。 这次的东北虎如果是野生个体,只可能来自于以上的三个种群。我们再看看本次野生东北虎的发现地点密山市白鱼湾镇临湖村,该村靠近兴凯湖,距离此地最近的是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栖息地,直线距离大约100公里。同时,该村距离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方向的可繁殖种群栖息地直线大约200公里,距离犹太自治州小种群栖息地大约350公里。 从距离和扩散廊道的可利用性来看,目前这只东北虎最有可能是来自于最近的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如果是来自于犹太自治州,其中几百公里的扩散路径不是大片的农田就是密织的公路网,以及大量破碎化的生境,老虎要想不被发现悄然来到兴凯湖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方向的中俄跨境种群因为有科研团队持续监测,这只老虎是否来自该种群,可以通过老虎身体花纹的对比来确认。 目前在全球野生虎保护进程中,东北虎的保护情况最好,中俄科学家长期的科学研究显示东北虎野生种群数量在持续增长,主要得益于中国和俄罗斯政府高度重视和加强野生东北虎及其栖息地的保护。野生虎种群不断繁殖,每年都有幼崽长大,需要离开出生地在外建立自己的领地繁衍自己的后代。由于俄罗斯境内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趋向于饱和,种群势必向临近的黑龙江东部区域不断扩散。 实际上,近年人们时不时在黑龙江东部的鸡西、密山、完达山、宝清、桦南发现东北虎活动的身影,都是由于这些个体基本是雄性个体,加上黑龙江东部栖息地破碎化和人为活动强度比较大,所以进入中国境内的东北虎个体基本都大范围长距离游荡,就容易接近农区,与人类近距离接触。当地绝大部分居民数十年没有听说或者接触野生东北虎,容易引起恐慌。所以这次野生东北虎“出没”事件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转自新华社) 专家解读:冷静看待野生东北虎“出没”事件 背景资料:4月23日早上,在黑龙江省密山市白鱼湾镇临湖村10组的一处废弃民宅内发现了一只东北虎,经专业人员判定是野生东北虎。在此过程中,一名村民被咬伤,已送到医院治疗。当晚21时,老虎已被控制。 近年来,随着我国野生东北虎保护措施的有效实施,老虎的种群数量正在恢复,在野外经常会发现东北虎的行踪,一些林区居民的住地附近有时也会有老虎“光顾”。当东北虎种群数量增长,活动范围不断扩大,东北虎与人接触的概率就会增加。遇到野生东北虎时,人们应该怎么办?新华网科普频道第一时间连线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东北虎豹监测与研究中心副主任冯利民,科学解释了我们的疑问。 新华网:这次东北虎为什么会出现在人口稠密的农区附近? 冯利民:这次东北虎被发现的位置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从目前的一些综合信息判断,这只东北虎极可能是一只野生个体。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首先,需介绍下东北虎野生种群分布的现状。世界上,目前东北虎有3个相对独立的种群:第一个大种群位于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种群数量占世界野生东北虎总数量的90%以上,最新估计为500-550只;第二大种群在中俄东南部跨境区域,也就是现在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和俄罗斯豹地国家公园形成的整片连续栖息地,最新估计数量为50只左右,这个种群也是目前中国能够快速自然恢复野生东北虎种群的唯一种源地;第三个种群位于黑龙江北面俄罗斯境内犹太自治州和阿穆尔州,是此前俄罗斯救助的野生个体然后野放至此,并非纯自然形成,目前这个小种群也陆续繁殖扩大,数量增长到十几只,有些个体(主要是雄虎)偶尔会跨过黑龙江来到小兴安岭做短时间的游荡。 这次的东北虎如果是野生个体,只可能来自于以上的三个种群。我们再看看本次野生东北虎的发现地点密山市白鱼湾镇临湖村,该村靠近兴凯湖,距离此地最近的是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栖息地,直线距离大约100公里。同时,该村距离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方向的可繁殖种群栖息地直线大约200公里,距离犹太自治州小种群栖息地大约350公里。从距离和扩散廊道的可利用性来看,目前这只东北虎最有可能是来自于最近的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如果是来自于犹太自治州,其中几百公里的扩散路径不是大片的农田就是密织的公路网,以及大量破碎化的生境,老虎要想不被发现悄然来到兴凯湖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方向的中俄跨境种群因为有科研团队持续监测,这只老虎是否来自该种群,可以通过老虎身体花纹的对比来确认。 目前在全球野生虎保护进程中,东北虎的保护情况最好,中俄科学家长期的科学研究显示东北虎野生种群数量在持续增长,主要得益于中国和俄罗斯政府高度重视和加强野生东北虎及其栖息地的保护。野生虎种群不断繁殖,每年都有幼崽长大,需要离开出生地在外建立自己的领地繁衍自己的后代。由于俄罗斯境内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趋向于饱和,种群势必向临近的黑龙江东部区域不断扩散。实际上,近年人们时不时在黑龙江东部的鸡西、密山、完达山、宝清、桦南发现东北虎活动的身影,都是由于这些个体基本是雄性个体,加上黑龙江东部栖息地破碎化和人为活动强度比较大,所以进入中国境内的东北虎个体基本都大范围长距离游荡,就容易接近农区,与人类近距离接触。当地绝大部分居民数十年没有听说或者接触野生东北虎,容易引起恐慌。所以这次野生东北虎“出没”事件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新华网:老虎会不会伤人? 冯利民:据研究表明,在正常情况下,野生虎并不会主动袭击人类。 首先,大多数野生虎对人类有先天的恐惧,通常会远离人类频繁出没的区域,避开与人的直接接触。 其次,部分幼虎在长大成年、离开母亲之后,会流浪到成年虎较少的区域,因此可能会与人类生活有一定交集。但由于人类的外形与老虎的主要食物——四足行走的有蹄类动物有明显的区别,这些虎可能会袭击家畜,但一般也不会攻击人类。 新华网:老虎为什么会伤人? 冯利民:在一些特定情况下老虎也可能会主动袭击人。比如在雌虎哺育幼崽的时候,如果有人过度接近幼虎,很可能会招致雌虎的攻击。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因为雌虎一般会选择栖息地良好而且非常隐蔽的地方繁殖和哺育。 其次,被激怒或被逼到无路可逃的老虎也可能会攻击人类。 此外,在极个别情况下,受伤、衰老的老虎由于无法捕捉野生动物,也可能会捕食家畜,甚至袭击人。 最后,由于人工饲养的老虎常年与人类接触,其行为与野生虎有很大不同,因此可能会主动袭击人类。 新华网:如何正确看待大型猛兽与人的冲突? 冯利民:随着我国生态保护工作的持续进行,以虎、豹为标志的生态系统得到了全面修复,大型食肉动物的数量也在逐步增多,人们目击这些猛兽、与它们接触的机会也在逐步增加。那么我们应该如何与猛兽更好地相处呢? 第一,进入已知的虎豹等大型食肉动物分布密集区域,不要只身进入或靠近,需提前做相关防身准备工作。 第二,一旦发现有猛兽出没,尽快离开出现地,及时向有关部门、或林业部门汇报情况。 第三,如果步行与猛兽近距离相遇,不要立刻转身逃跑,因为这有可能会引起猛兽捕食的条件反射行为。正确做法是,应该观察猛兽的反应,不断缓慢后退,直到脱离接触。 第四,如果行车过程与猛兽近距离遭遇,注意保持距离,尽快离开,不要聚集围观、大声喧哗,使猛兽受到惊吓,产生不可预测的危险。 第五,如果发现有猛兽进入人类活动区域,应迅速告知附近民众,提醒躲避,不可围观,同时立刻通知相关部门,让专业人员处理。 随着我国生态保护力度的不断加大,野生东北虎种群得到有效恢复,人们在保护野生东北虎豹意识不断增强的同时,还应科学掌握相关知识,用科学的方法降低人虎冲突。
专家解读:冷静看待野生东北虎“出没”事件(转自新华网) 背景资料:4月23日早上,在黑龙江省密山市白鱼湾镇临湖村10组的一处废弃民宅内发现了一只东北虎,经专业人员判定是野生东北虎。在此过程中,一名村民被咬伤,已送到医院治疗。当晚21时,老虎已被控制。 近年来,随着我国野生东北虎保护措施的有效实施,老虎的种群数量正在恢复,在野外经常会发现东北虎的行踪,一些林区居民的住地附近有时也会有老虎“光顾”。当东北虎种群数量增长,活动范围不断扩大,东北虎与人接触的概率就会增加。遇到野生东北虎时,人们应该怎么办?新华网科普频道第一时间连线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东北虎豹监测与研究中心副主任冯利民,科学解释了我们的疑问。 新华网:这次东北虎为什么会出现在人口稠密的农区附近? 冯利民:这次东北虎被发现的位置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从目前的一些综合信息判断,这只东北虎极可能是一只野生个体。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首先,需介绍下东北虎野生种群分布的现状。世界上,目前东北虎有3个相对独立的种群:第一个大种群位于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种群数量占世界野生东北虎总数量的90%以上,最新估计为500-550只;第二大种群在中俄东南部跨境区域,也就是现在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和俄罗斯豹地国家公园形成的整片连续栖息地,最新估计数量为50只左右,这个种群也是目前中国能够快速自然恢复野生东北虎种群的唯一种源地;第三个种群位于黑龙江北面俄罗斯境内犹太自治州和阿穆尔州,是此前俄罗斯救助的野生个体然后野放至此,并非纯自然形成,目前这个小种群也陆续繁殖扩大,数量增长到十几只,有些个体(主要是雄虎)偶尔会跨过黑龙江来到小兴安岭做短时间的游荡。 这次的东北虎如果是野生个体,只可能来自于以上的三个种群。我们再看看本次野生东北虎的发现地点密山市白鱼湾镇临湖村,该村靠近兴凯湖,距离此地最近的是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栖息地,直线距离大约100公里。同时,该村距离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方向的可繁殖种群栖息地直线大约200公里,距离犹太自治州小种群栖息地大约350公里。从距离和扩散廊道的可利用性来看,目前这只东北虎最有可能是来自于最近的俄罗斯境内的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如果是来自于犹太自治州,其中几百公里的扩散路径不是大片的农田就是密织的公路网,以及大量破碎化的生境,老虎要想不被发现悄然来到兴凯湖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方向的中俄跨境种群因为有科研团队持续监测,这只老虎是否来自该种群,可以通过老虎身体花纹的对比来确认。 目前在全球野生虎保护进程中,东北虎的保护情况最好,中俄科学家长期的科学研究显示东北虎野生种群数量在持续增长,主要得益于中国和俄罗斯政府高度重视和加强野生东北虎及其栖息地的保护。野生虎种群不断繁殖,每年都有幼崽长大,需要离开出生地在外建立自己的领地繁衍自己的后代。由于俄罗斯境内锡霍特阿林区域的大种群趋向于饱和,种群势必向临近的黑龙江东部区域不断扩散。实际上,近年人们时不时在黑龙江东部的鸡西、密山、完达山、宝清、桦南发现东北虎活动的身影,都是由于这些个体基本是雄性个体,加上黑龙江东部栖息地破碎化和人为活动强度比较大,所以进入中国境内的东北虎个体基本都大范围长距离游荡,就容易接近农区,与人类近距离接触。当地绝大部分居民数十年没有听说或者接触野生东北虎,容易引起恐慌。所以这次野生东北虎“出没”事件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新华网:老虎会不会伤人? 冯利民:据研究表明,在正常情况下,野生虎并不会主动袭击人类。 首先,大多数野生虎对人类有先天的恐惧,通常会远离人类频繁出没的区域,避开与人的直接接触。 其次,部分幼虎在长大成年、离开母亲之后,会流浪到成年虎较少的区域,因此可能会与人类生活有一定交集。但由于人类的外形与老虎的主要食物——四足行走的有蹄类动物有明显的区别,这些虎可能会袭击家畜,但一般也不会攻击人类。 新华网:老虎为什么会伤人? 冯利民:在一些特定情况下老虎也可能会主动袭击人。比如在雌虎哺育幼崽的时候,如果有人过度接近幼虎,很可能会招致雌虎的攻击。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因为雌虎一般会选择栖息地良好而且非常隐蔽的地方繁殖和哺育。 其次,被激怒或被逼到无路可逃的老虎也可能会攻击人类。 此外,在极个别情况下,受伤、衰老的老虎由于无法捕捉野生动物,也可能会捕食家畜,甚至袭击人。 最后,由于人工饲养的老虎常年与人类接触,其行为与野生虎有很大不同,因此可能会主动袭击人类。 新华网:如何正确看待大型猛兽与人的冲突? 冯利民:随着我国生态保护工作的持续进行,以虎、豹为标志的生态系统得到了全面修复,大型食肉动物的数量也在逐步增多,人们目击这些猛兽、与它们接触的机会也在逐步增加。那么我们应该如何与猛兽更好地相处呢? 第一,进入已知的虎豹等大型食肉动物分布密集区域,不要只身进入或靠近,需提前做相关防身准备工作。 第二,一旦发现有猛兽出没,尽快离开出现地,及时向有关部门、或林业部门汇报情况。 第三,如果步行与猛兽近距离相遇,不要立刻转身逃跑,因为这有可能会引起猛兽捕食的条件反射行为。正确做法是,应该观察猛兽的反应,不断缓慢后退,直到脱离接触。 第四,如果行车过程与猛兽近距离遭遇,注意保持距离,尽快离开,不要聚集围观、大声喧哗,使猛兽受到惊吓,产生不可预测的危险。 第五,如果发现有猛兽进入人类活动区域,应迅速告知附近民众,提醒躲避,不可围观,同时立刻通知相关部门,让专业人员处理。 随着我国生态保护力度的不断加大,野生东北虎种群得到有效恢复,人们在保护野生东北虎豹意识不断增强的同时,还应科学掌握相关知识,用科学的方法降低人虎冲突。
简述无线电项圈的作用和一些基本问题 无线电项圈是套在大型动物身上(比如脖子)用来追踪动物行踪的一个装置。 最重要的作用是研究动物的社群行为,也就是代替人工实时记录动物的行动轨迹。很多动物的行踪诡秘,平时很难被人发现,而且很怕人。尤其在亚洲的森林地区更是如此。不能直接观察到动物,或者有时候直接观察可能会对动物的行为有干扰,因此才想起这个办法。 最早通过无线电传输,解决了人可以不面对面的跟踪动物的问题。但传输信号的距离很短,还是需要人不间断的追踪,如果想记录一只狮子或者虎整个家域面积到底多大,经常需要连续7天或者10天每天都追在屁股后面,因为一旦信号丢了可能就找不到了。 后来GPS卫星解决了问题。如今大部分项圈都是GPS的。 有一些关于项圈的谬论,什么项圈会导致动物不孕不育,项圈可能干扰动物交配,项圈可能影响动物的生活。 至少在我们常见的很多猫科动物无线电追踪的研究当中这都是不存在的。目前给虎、狮、豹、美洲豹等大型猫科动物可能有上千只个体佩戴过无线电项圈,很多雌性正是因为无线电追踪显示它们家域面积骤然缩小到原来的一隅之地,科学家才能发现育儿巢穴到底在哪,雌性大猫具体什么时间生产的。 很多这些关于无线电项圈的负面消息来自一些民间爱好者或者早期一些反对项圈的组织或机构,数量最多的雌虎、雌狮带项圈后生儿育女可以打碎这个谣言。
关于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一些基本情况介绍 1、我国第一批一共设立了10个国家公园试点,其中有中央直接管理(委托国家林草局代管)的1个,即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其他为中央与地方合管等模式。工作了的人都知道,一个单位听谁的,最重要在于你的资金、编制由谁那里出。这是虎豹国家公园与其他国家公园不同的地方。 2、虎豹国家公园与其他国家公园还有个重大不同,虎豹国家公园是国内目前唯一一个应用了天地空一体化监测的国家公园。这套系统基本上覆盖了1.46万平方公里国家公园的绝大部分地区(包括少人区和无人区),目前布设了各类设备1万余台,计划到今年底再布设1万多台。 3、由于采用了4G传输,目前拍摄的视频可以通过网络实时传输,经过大数据分析实时比对确认物种、通过花纹确认虎豹个体。目前已经拍到各类视频数百万条。可以说这套监测系统在生态保护和监测领域,在全世界都是最先进的。 4、有了直接、客观、真实、智能的监测系统,为国家对虎豹国家公园的直接管理、监督有了很大的帮助作用。真正实现了“看得见虎豹、管得住人”,同时震慑了盗猎犯罪分子。 5、据我所知,虎豹数量在稳步提升。具体信息以虎豹国家公园官网,特别是北京师范大学东北虎豹研究团队消息为准。请认准右上角是北师大虎豹团队的logo,著名的4只小虎崽。这是2007年北师大团队第一次在境内拍到自然状态下的野生东北虎图像。这时候研究已经开始了2年。8年后的2015年,在团队的提议下,中央批复设立东北虎豹国家公园试点。
(节选)翡翠之虎的起起落落 有一次,我们追踪的M-91雄虎在一天之内行走了32公里距离,其中大部分是在夜里完成的。雄虎的家域范围很大,为了时常巡视每一寸领土,他们不得不跋涉很长的距离。不但如此,在潘纳自然保护区,老虎的领域包含了很多人类居住点,所以他们会夜间穿行这些地方也是顺理成章的。当我们终于拿到夜视仪之后,我们发现不论雌虎还是雄虎,他们在夜间的表现和白天简直判若两人。似乎老虎知道人类在夜晚看不清楚。他们表现的简直是旁若无人,有很多次,他们会走得很近、然后坐下,在离我们只有几米远的地方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旦我们打开汽车的大灯,老虎就会离开,但只要我们把灯关了,他们就会回来。 在我们夜间追踪老虎的时候,经常看到雄虎穿梭在村庄和农田,而庄稼地里就有人在睡觉。雌虎Baavan比较害羞,白天总是谨小慎微,可到了夜晚,她毫不介意走到距离人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实际上,她几只很大的幼崽才是我们担心的事情,他们总是想接近我们探查个究竟。看到这些老虎,尤其是成年虎,穿过人类居住的地方不受影响而且毫不在意人类的存在,令我真的很惊讶。如果他们想要捕杀人类,几乎每隔一天就可以抓住一个,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有一个早上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在寻找雌虎F-111的时候,我们的搜索小队开车经过一位喝得酩酊大醉的村民,他仰面朝天躺在路边呼呼大睡、人事不省,距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队员们努力试图把他唤醒,让他回村休息,但都失败了。无线电信号显示,F-111还在附近几公里远的地方;可当她开始活动的时候,我们发现她径直朝着醉汉卧倒的方向走了过来。全队紧张地跟着雌虎的信号,发现醉汉还在那里酣然大睡、人事不省。他们大喊大叫,可距离醉汉还很远。一开始,雌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躺在路上,可在她下坡的时候,正好走到了醉汉的身边。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昏睡的人,嗅嗅倒在一旁的自行车,最后纵身一跃,从人身上跳过,钻进了一旁的高草丛中。在此过程中,这位醉汉一直还在梦中。当最终他被追踪队的人唤醒,我们给他看地上的老虎脚印,可他还犹然不信我们所说的经过,几个小时后他稍微清醒一些,自己推着自行车回到家中,一点也没有担心过自己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这不是我们唯一一次见到老虎遇到熟睡的人而悄然离去,人们通常事后也是毫不知情。 我们在潘纳研究老虎的时间内,这里从来没出现过食人虎,所以我总是在想,到底是什么促使老虎吃人。我经常看到老虎对人类非常信任,而且他们总体上是非常谨慎的生物,除非是雌虎带着幼崽。世上传说的几种让老虎吃人的理由,都不能完全说服我,可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
虎月(3)奇旺的大家伙们 奇旺的情况充分说明了亚洲旧大陆(欧亚大陆)鹿适应环境之后的各种演化,而除了各种各样的鹿之外,奇旺还有各种巨人。野生水牛在1940年代从此消失了,不过白肢野牛这种亚洲原始的牛仍然以小群为单位生活在山脚下的森林里。这些害羞的巨兽很少能被看见,它们留下的唯一证据,是在盐池或者河畔的一对对尖尖窄窄朝向外的蹄印。我们曾经几次惊鸿一瞥,看到了庞大的野牛,就像看到老电影中那些稀有而捉摸不透的生物。 野牛体型庞大。公牛外表是闪闪发亮的乌黑色,肩高5-6英尺。它们体长11-12英尺,体重几乎可以达到1吨。雄性和雌性都有弯曲沉重的犄角,成年野牛会凶狠地保卫自己的牛犊:就像麝牛一样,白肢野牛也会组成一个圆圈,把幼崽围在当中,一致对外面向危险的方向。在奇旺有了如此丰富而更小型的猎物,老虎很少捕杀成年野牛,但我们确实曾经在老虎的粪便中发现过棕色的野牛犊毛发。 犀牛幼崽也会偶尔被老虎捕杀。但和野牛一样,成年犀牛更不容易遭到攻击,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大了。印度犀牛是一种沉重的巨兽,好像史前而来。它们在臀部和后腿有厚厚的盾牌一样的装甲,而且形成一道褶皱而疣状的皮肤,包裹住它们的大腿。印度犀牛和苗条的非洲亲戚相比,有一种明显的古老气质。 奇旺是世界上唯二的两处还有野生印度犀牛生存的地方之一。另外一处是卡奇兰家,在印度特莱地区的最东端(靠近缅甸)。印度犀牛能够幸存至今无疑是一个奇迹,因为哪怕只有一种动物注定会灭绝,也应该是它们。这个庞然大物只生活在特莱地区快速消失的沼泽草原。它们体重约有数吨,一双大近视眼偶尔会有攻击性,喜欢新种的庄稼,有一只独角据说可以壮阳。 犀牛非常容易被射杀或者被陷阱捕捉。雌犀牛每三到四年才有一只幼崽,它们要怀胎16个月,幼崽初生时候就有200磅。但幼崽粉色的外表和还不成熟的身体,和成年犀牛相去甚远。 奇旺除了这些大型食草者还有其他动物。而很多动物我们只是惊鸿一瞥。不过它们经常会把自己夜间活动信息留在沙地上。三个趾头、汤盘大小的是犀牛,尖尖、戳在犀牛脚印上的是白斑鹿,蕾丝一样大脚印来自孔雀,一群猴子脚印总是乱糟糟的,而所有脚印都被胡狼的小脚印覆盖了。
虎月2 豚鹿 豚鹿hog deer比赤麂体型略大,是真鹿类(cervid)成员中最原始的一种。它们对栖息地的需求极其特别,而且只能住在北印度、尼泊尔、缅甸的冲积平原上(alluvial floodplain)。它们腿相对有点短,身体臀部弓背的程度看着和赤麂一样。尽管豚鹿的名字来源于它们和猪一样的走路姿态,可它们在这高高密密的草丛小径和隧道里钻来钻去,让我觉得就像一只巨型的老鼠。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豚鹿们都单独居住或者集结成2-3只的小群,但在每年的火灾(村民们放火)过后,它们会结成小群,出现在烧为灰烬的开阔地、啃食钻出来的嫩芽。豚鹿在奇旺数量很多,经常会被豹和虎捕食。 豚鹿和体型更大、更为优雅的白斑鹿属于同一个种,偶尔会杂交。不过当你看见一只豚鹿偷偷摸摸但慢慢悠悠地从浓密的草丛下面钻进钻出,或是遇到危险在原地呆梨不动的时候,豚鹿看上去更像在森林里生活的亲戚,赤麂。 苗条可爱的白斑鹿被称为全世界最美丽的鹿。雄鹿有长长、壮美的三叉角,体重大约200磅(180斤),雌鹿大约130磅。两性都有棕色浓密的皮毛,上面缀满白色的斑点。白斑鹿即可以啃食草也可以择食树叶,它们是生活在森林边缘的动物,下午晚些时候出现在林间空地和草原上。就像奇旺的所有鹿一样,白斑鹿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也会发出警告的叫声。如果一整群鹿都加入报警的行列,这种狂野、仿佛来自异度空间的叫声响彻整个森林,就像幽灵的音乐一般。再也没有比在月光下听到白斑鹿优雅柔顺清澈的叫声更让人感觉虚无缥缈的了。 水鹿与欧洲的红鹿和北美的马鹿是近亲,它们是奇旺最大的鹿,也是全世界森林中生活鹿的巨无霸。一只成年雄鹿可以达到500磅,一般也可以达到400。尽管体型硕大,水鹿在森林里极难见到,而且特别害羞,和赤麂的行为方式如出一辙。看上去如此巨型的动物似乎不可能隐介藏形的如此轻易,可我们经常接近到那些带了无线电项圈的水鹿只有3米以内才能发现原来它们藏身在何处。在白天,水鹿会保持安静,静静躲在纠结的植物中或者悄悄的溜之大吉。 水鹿通常独居或集结成2-3只的小群活动,一般是雌鹿带着一只当年的幼鹿还有她已经1岁大、去年的孩子。它们与白斑鹿相比更喜欢白天活动,喜欢浓密的森林,在那里水鹿主要以树叶、嫩芽和粗糙的草为食物。我们经常发现日复一日的,水鹿只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活动。一只被我们戴上无线电项圈的雌鹿每天都只在一块半平方英里的河畔森林里生活,就在我们的房子附近。她几乎在那一小片区域日日夜夜的生活了快2年,我们很少能在其他地方看见她。即便是项圈早就没电失灵,我们还是可以一眼就通过她项圈上的颜色标记认出她莱,她一直使用这块小小的区域,直到6年后的某一天她被一头老虎杀死为止。
《虎月》节选:奇旺的各种有蹄类动物 最近公号发的比较慢,工作太多,随便节选一些看过的动物类人物传记给大家翻译。 《虎月》是1985年菲欧娜·宋奎斯特所著,内容回忆她和丈夫梅尔1970年代在尼泊尔奇旺国家公园研究老虎的所见所闻。 节选 直到1960年代,奇旺拥有整个印度次大陆最多样的大型植食动物群。这里就是亚洲的塞伦盖蒂。大型食草的动物,如大象、犀牛和水牛,在沼泽和河畔森林中游弋。泽鹿和豚鹿则只在冲击平原上活动。虽然分属体重天平两端,小型、原始的赤麂,与四百磅重的水鹿在森林里过着独居的生活。白斑鹿,是兼食者,它们既可以啃食草(grazer)也可以摘食树叶(browser),它们在林间空地和森林边缘生活;而白肢野牛,这种印度的原始牛类动物,则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隐匿在密林里。这里简直就是博物学家的梦想,大型食草动物(grazer)生态位分离与特化的景象,在非洲之外几乎是绝无仅有。尽管大象、水牛和泽鹿如今已经从奇旺灭绝,这里还是生活着让人惊讶的各类中到大型猎物,供老虎和豹享用。 赤麂是奇旺最小的鹿,它们的英文俗称(barking deer吠叫的鹿)来自于它们独特的报警叫声。当危险降临,它们会发出一声短促、明亮的叫声“嗷”,有点像嗓子哑的狗吠。它们有个非常烦人的习惯,四处走动时候静悄悄,然后就像腹语一样突然发出孤零零的一声“惨叫”,而你永远搞不明白它们身处何方。我们假设如果赤麂见到其他潜在掠食者也是如此反应,那这项技术倒可以成功地警告捕食者“你已经被看到了”,而赤麂则身处安全距离之外,却可以在暗处观察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虽然奇旺的每一种鹿都可以发出让人难忘的警报叫声,赤麂这种20公斤的小不点儿,似乎每次都是最先报警,而且最后才闭嘴的那个。 赤麂在生物学上非常有意思,因为它们几乎在过去2000万年里身体构造就没怎么变过。假设它们的行为也没怎么变化的话,每天观察赤麂就像在观察它们的化石祖先是如何活动一样。A.A. Dunbar Brander,这位来自印度当过20年林业官员的人,在1923年出版的《印度野生动植物》中精彩的描绘了赤麂:“当在丛林中穿行,它们会小碎步缓慢前进,每一步都是悄悄抬腿、然后慢慢落在前方一点点。”他还描述道赤麂有“非常强的领地依附”,我们一项短期无线电研究确认了这一说法。我们追踪了两只赤麂3个月的时间,它们的领地非常小,分别只有38英亩和58英亩。(1英亩=4050平方米) 注:我们常说食草动物其实是不准确的,一般植食的有蹄类动物可以分为以草为食(grazer)和以树叶为食(browser)或者兼而有之。白斑鹿之所以能够在南亚如此繁盛、压倒很多体型比他们还要大的鹿科竞争者,很大原因是它们兼食的特点。食性不同也会影响植食动物的牙齿、头颅、和消化系统。
关于亚洲狮,一些令人担心的现状 今天看了一个印度WII(野生动物研究院,类似我国中科院动物所)著名野生动物研究专家的Jhala的演讲,关于亚洲狮的生态行为和保护现状。演讲时间是9月1日。看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现状。除了我们都知道的亚洲狮严重近亲繁殖,还有一系列问题。 1、关于亚洲狮数量统计。 古吉拉特邦不允许哪怕是印度国字头的研究机构去古吉拉特统计狮子数量。因为数量太敏感,古吉拉特帮垄断了所有的统计资格,只有他们自己的专家才能去统计。但是统计方法,演讲中有些中断,很可能是脚印统计法。Jhala明确表示,“他们还在使用一个全世界都不再使用的过时方法。”而且不允许任何人验证。这一点和印度老虎统计到很相似,不同的是印度老虎统计方法至少是相对好一点,有限,而数据也是不公开,只有WII能进行,乌拉斯这样的第三方都被排挤了。 2、关于食物。在保护区外,家牛在狮子食物的占比超级高(看Cattle一栏),为什么呢? 看看这幅图。狮子的分布,和它们主要猎物——白斑鹿、水鹿的分布几乎没啥关系,主要和游客分布有关。 还记得动物园里,游客去哪儿,熊就看着哪儿吗? 没错,就是因为投喂。这图中是一只野生亚洲狮,一个当地村民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鸡。他在表演Lion Show,是当地村民非法旅游项目,用自己家养的家畜、家禽,把狮子引来,给游客看赚钱,每一次捕食表演大概4000卢比(400人民币)。而重要的是,第二天,村民会拿着狮子吃剩下的家畜,去找官方索赔……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别光说咱鸡贼……红色是狮子捕杀家畜的报警地点,黄色叹号代表非法旅游的地方。基本吻合。
在比金河老虎的家乡 米娅姑姑在船头 摄于1994年 1994年6月 Krasny Yar,俄罗斯远东比金河畔的一个小镇。 斯维特拉娜(作者的妻子,赫哲族,作者Tom Bell美国作家)的姑姑米娅和姑父埃迪克独自居住在比金河上游的一片森林里。一年中他们只会去Krasny Yar小镇屈指可数的几次,补充给养。在我最后一次到访Krasny Yar的时候,终于有机会见到了他们。老夫妇到斯维特拉娜家作客歇脚。米娅姑姑是一个坚强的赫哲族妇女,嘴里总是自言自语。她俄国人老公埃迪克姑父,则席地坐在地板上。他们夫妻之间俄语的语速太快,我几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也就没有在意,直到突然太太告诉我,老夫妻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到比金河的泰加林里住上几天。 我有点担心和他们相处能不能很融洽。不过我实在是被比金河迷住了。整个俄罗斯远东,除了这里,几乎每一处河谷的森林都被砍伐过,只有比金河保留了原始。于是我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一行3人便动身了。穿上太太一再坚持让我带上的皮衣,我坐在铺着鹿皮的平底船里,船只又瘦又长。米娅姑姑坐在船头,手里拿着长篙和一只桨。埃迪克姑父坐在船尾,手里扶着马达,控制着方向。船速度不快,大约每小时14公里。很快我就领会了妻子坚持让我穿上皮衣的苦心——尽管已经6月,气温变得和煦起来,但在开阔的河里以十几公里的慢速巡航,不消很久,打在脸上的风就有些刺骨,而我们还有12个小的船程要走。于是我知趣地拿起一块帆布毯子裹在头上,只露出口鼻眼睛。
继续抛砖引玉——硬核研究著作推荐III 继续上次所说,除了零碎的论文之外,一些研究课题会有专门的研究报告。这种报告篇幅介于连篇累牍的学术著作(比如《世界之虎》)和只论一件事情的论文之间。我看的不多,给大家简单推荐一些,问题还是,这样的学术报告还是倾向于专业受众,因为这些研究都是在国外进行的,很遗憾都没有中文版。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虽然看过不多,但是每本印象很深。 1、《皇家齐旺国家公园老虎的社会组织》这是70年代美国史密森尼学会(Smithsonian)在尼泊尔进行的研究结束后,时任研究者、也是猫科动物研究的泰山北斗级人物:Melvin Sunquist所著。 先说作者,Melvin Sunquist,朋友们昵称“老宋”,梅尔文·宋奎斯特(梅尔·宋奎斯特)。他是和乔治·夏勒同一个时代的研究者、开创者。 在史密森尼学会对老虎进行研究之前,乔治·夏勒博士对老虎的研究虽然也是开创性的,但还是停留在早期的博物学观察的基础上,科学技术的进步还没有到来,因此客观上也阻止了研究的前进。 通过给老虎、花豹和老虎的猎物佩戴无线电项圈,人们第一次知道了隐秘在丛林深处的老虎是如何出生、恋爱、彼此互动的。我们今天对老虎的很多基本认知都是在这份研究的基础上得来的。 说回这本报告,里面基本描述了老虎的生态行为,既有定性的描述、也有定量的记载,报告的形式也和后来直至今日所有研究论文的形式一样。 先是研究地的环境、气候特征,然后是研究方法的介绍,之后是研究成果。 主要包含: 老虎数量、密度、繁殖周期、发情期描述、交配季节、产崽的数量、间隔、性别比例、死亡率、死亡原因; 活动规律、领地范围、研究时间内不同虎领地变化情况、雄虎之间关于领地的竞争、雌虎之间领地的竞争; 老虎间的互动、成年雄虎与雌虎互动、亚成年雄虎、雌虎之间的互动、成年雌虎和独立生活幼崽的互动、成年雌性之间的互动、成年雄虎与亚成年雄虎的互动; 老虎的标记领地行为、吼叫行为; 老虎进食行为研究,针对不同猎物的捕杀技巧、基于粪便的研究、研究期间捕杀不同猎物的数量和种类分析、不同年龄猎物的分析、不同体型猎物分析、老虎进食猎物的重量分析、老虎对猎物的捕杀比例; 狮子与老虎生态行为的比较。 应该说,之所以近年来对老虎生态行为的研究越来越少,主要是因为早年间如Sunquist这样研究者做了大量扎实、可靠的生态研究,直到今天也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本书对于想要深入了解老虎生态行为的人来说,属于必看书,虽然出版于上世纪70年代,但研究的成果禁得起时间的考验,是不可多得的资料。 推荐指数:5星 建议:可以和梅尔的妻子菲欧娜(Fiona Sunquist)所写的传记《虎月》一起参照的看。
从大熊猫的伞护作用到印度的老虎 最近一篇国内学者联合研究结果显示,大熊猫自然栖息地内顶级食肉动物种群数量和分布区域都严重萎缩。这让一些人质疑,大熊猫做伞护物种有没有作用?是不是只有(要)以顶级食肉动物作为伞护种,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呢?今天我们就来漫谈一下,这则新闻让我联想到的另外一些事情。 文字/繁星流浪 阅读提示 全文5000字,阅读时间约15分钟。 生态保护中的“定体问” 在保护生物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做“伞护种”(Umbrella Species)。 通俗的说,就是某一个地区的生态系统里,有一个物种,通过监测、保护这个物种,可以像一把大伞一样,把当地生态系统里的其他物种都罩住、一起保护起来。 在我国的生态保护历史上,大熊猫就是这样一个伞护种。 从70年代以后,为了保护大熊猫,我们在西部地区建立了很多保护区,近年又设立了大熊猫国家公园。 公平地说,如果没有大熊猫保护,今天的大部分大熊猫栖息地,很可能会被商业开发,到今天还有多少能留给大自然,是很难说的事情。近年来,野生大熊猫的数量逐步回升,恢复到了1000-2000只,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也在2016年将大熊猫的保护级别从濒危(Endangered)下调至易危(Vulnerable)。所有这些都说明了大熊猫本身、和大熊猫作为伞护种对整个栖息地保护取得的成果。 但是,近日一篇论文的出世,让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大熊猫的保护。 2008-2018年间,李晟老师等的研究团队使用了在我国73个大熊猫保护区里7800余位置点相机数据、持续监测1690000相机天。 而研究的结果让人叹息,在这些以大熊猫作为伞护种进行保护的地区,10年的时间里,监测设备一共只拍到了4次豺,11次狼,45次金钱豹和309次雪豹。而且这些大型食肉动物不但数量稀少,而且分布区域和1950-1970年代相比,也有极大的萎缩。四种食肉动物分别为金钱豹(左上),雪豹(右上),狼(左下),豺(右下)。图中红框黄圈的代表该食肉动物现有分布区,紫色叉子代表该食肉动物历史上在该地区有分布但现在已经消失。深绿色为大熊猫的各个保护区 老虎早在60年代就已经从大熊猫栖息地消失,自不必提。而其他四种顶级食肉动物:金钱豹、雪豹、狼和豺,拍摄到的次数非常稀少。 难道大熊猫并没有伞护住生态系统中的顶级食肉动物? 可能早期食肉动物还有种群的时候,关注不够,这也受那个时代生态观念所限制。 当然,即便后来重视了全方位的生态保护,大型食肉动物在全球范围内都是越来越稀少、栖息地越来越萎缩的状态,保护的难度的确很大。 这些问题都有可能。 具体原因,实话实说,我关注不够深入,不好妄加评论。 不过我想说的是,每当出现这种问题,网上总有人喜欢发出灵魂之问: “全世界只有我们这么……” “看人家别的国家就不会……” “都是因为过度保护大熊猫……“ ”就因为大熊猫不是顶级食肉动物,它们不配做伞护种……如果保护的是xxx,就一定不会……” 对于这些喜欢“刮骨疗毒”的批评和质疑,我们也有点“钦佩”这些人“云保护”、“云研究”和“想当然”的勇气。 但是且慢。 难道传说中的野生动物保护先进国家,就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吗? 难道不以大熊猫、而以顶级食肉动物作为伞护种,就必然不会出现无法“伞护”到某些物种的情况吗? 一把伞护不住所有人 尼泊尔可以说是当今有虎分布的各个国家中,生态保护和科学研究做的最好的国家之一。 从1970年代开始,尼泊尔率先与美国的史密森尼学会合作,利用当时最先进的无线电追踪技术对老虎进行长期监测研究。 位于德莱平原中部的巴迪亚(Bardia)国家公园,是与齐旺国家公园齐名的老虎栖息地。根据2018年的统计,巴迪亚生活着81只野生孟加拉虎,而这里猎物的密度更是高达77只/平方公里。齐旺和巴迪亚的白肢野牛数量极为稀少 老虎数量的增长,得益于管理部门以老虎作为伞护种,进行的长期保护工作。搬迁人口、禁止放牧、加强执法,这些常见的工作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除此之外,为了扩大有蹄类动物适宜生存的栖息地,有关部门有针对性地进行了一系列人为干预——砍伐保护区内的高草,有计划地焚烧草原,再人工去除一些耐火的木本植物。 当局乐观地估计,随着家畜竞争压力的消除、砍伐和焚烧让不适宜啃食的高草变成矮草、嫩草,最终会让有蹄类动物数量大幅度增加,进而带来当地食肉动物——老虎和豹数量的增加,最终完成生态保护的大和谐。巴迪亚和齐旺所在的冲击平原是亚洲老虎密度最高的地区,如今受到人类越来越多的压力 然而,经过多年的观察,人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白斑鹿几乎是一枝独秀,数量疯狂增长,1976-1998年的20年间,其数量增长了6倍。白斑鹿被称为世界上最美的鹿 老虎数量也增长了。到2010年,巴迪亚核心区老虎的密度接近20只/100平方公里,这几乎是全亚洲老虎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 另一方面,这里原本就非常珍稀的泽鹿,却数量更少了。 亚洲最大的羚羊——蓝牛羚,20年前曾经在巴迪亚广泛分布、数量众多。而保护力度加强后的几十年里,蓝牛羚反而越保护越少,到最后干脆在当地濒临灭绝。保护区内的花豹,没有随着猎物的猛增而增长,多年来基本不变。 让人担心的是,保护区周边的村子里,家畜被捕食的现象明显增多了。人和野生动物的冲突成了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按照一些人的理论,通过保护伞护种老虎——顶级食肉动物,自然应该可以庇佑生态系统内其他物种啊? 可即便是巴迪亚保护老虎取得了阶段性成功,似乎伞护作用也没有“雨露均沾”。 是哪出了问题呢? 生态保护的初心问题 好在当时尼泊尔官方和科学界,没有为片面的老虎数量增加而弹冠相庆,他们齐心协力、经过长期监测研究,终于揭开了谜底。 毫无疑问,去除了人为干扰、没有了家牛的竞争,有选择的放火烧荒、砍伐高草,这都让喜欢生活在短草开阔地、以草为主要食物、过去在直接竞争中败给家牛的白斑鹿,受益最大。 所以白斑鹿数量暴增也在情理之中,是科学指导与保护实践相结合、艰苦工作的回报。 在这几十年中,巴迪亚国家公园有蹄类动物的增长,白斑鹿占了绝大部分,这掩盖了人为干预的其他问题。 因为放牧减少,家牛啃食灌木、树苗的情况极大减少。国家公园里,越来越多的灌木和树苗开始滋生,看上去是好事,可蓝牛羚却遭了殃。 这种动物主要依靠敏锐的视觉提前发现捕食者。可如今它们被越来越密、越来越高的灌木和小树遮挡了视线,加剧了被捕食的风险。 大家都知道,老虎最喜欢的是和自己体重相仿的猎物。体重能超过150公斤的蓝牛羚,和只有50公斤的白斑鹿相比,前者正是老虎的最爱。 一方面老虎数量越来越多、来自老虎的“定点清除”压力越来越大,另一方面地面能见度越来越差、适于它们生存的开阔栖息地越来越少,这直接导致蓝牛羚数量锐减。 与此同时,老虎数量的爆炸式增长,也挤压了花豹的生存空间。 在印度西高止山的那佳霍雷保护区,老虎、花豹、豺可以在彼此密度都很高的情况下,总体和平共存。但巴迪亚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在那佳霍雷,生态系统相对比较健全,老虎食谱中有印度野牛(白脚杆野牛)、水鹿这样体重超过200公斤的大号猎物。而巴迪亚,由于大体型的水鹿、蓝牛羚、泽鹿数量稀少,老虎不得不与花豹共同竞争体重只有50公斤的白斑鹿。 一般,一只像水鹿这样体型的猎物,老虎要花几天时间才能吃完。可白斑鹿,老虎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把它吃的干干净净,如果是带着孩子的雌虎,猎物被吞食的速度还要更快。 也许这让巴迪亚的老虎“更饥饿”。想象一下,丛林里多了很多饥肠辘辘、四处寻找食物的饿虎,而酒足饭饱、“人畜无害”的睡虎相对很少。 也许豹因为瞄准相同的猎物,花豹很难同时在时间和空间上避开自己的老大哥——就像在同一座大楼、同一间办公室、做同一份工作,想错峰上下班实在要困难得多。 总之老虎暴增的结果,是花豹被赶到了保护区外围的缓冲区。与核心地带不同,缓冲区挨着很多村子,这里人类活动也比较多,野生动物少,猎物少。花豹不得不铤而走险、因地适宜,家畜取代野生动物成了它们的主食,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肉眼可见的是,随着保护开展越来越久、老虎数量越来越多,花豹捕食家畜的数量越来越多,保护区附近的居民怨声载道。 一切以保护老虎为出发点,虽然给居民造成伤害的可能不是老虎本身,但长此以往,人们对老虎的容忍、对生态保护的支持必然会逐渐瓦解。 最终,我们看到的是,即便以老虎作为生态保护的伞护种,即便人们拿出最大的热情与善意来解除人为干扰、试图增加老虎的数量…… 但如果目光只死盯着老虎这个伞护种本身,也会造成各种意想不到的坏结果——一些物种(白斑鹿)泛滥成灾,一些本该得到保护的物种(泽鹿)却越来越濒危、甚至把曾经数量繁多的物种(蓝牛羚)活生生逼成了濒危,另一些物种(花豹)则被老虎的繁盛挤压,进而造成了一系列棘手的麻烦(人兽冲突),最终可能威胁到生态保护、威胁到了老虎本身…… 走了样的生态保护 无独有偶。 科学家拉乌·丘达沃特(Raghu Chundawat),在印度的潘那(Panna)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 曾几何时,保护区从上到下,干劲十足、热火朝天投入到老虎保护工作里。人们很快发现,投入产出比最高、最“事半功倍”的方法,就是让白斑鹿多起来。 白斑鹿是一个古老的物种,几乎只在南亚次大陆的尼泊尔、印度生活。它们更多以草(而不是树叶)为食物,繁殖力惊人,喜欢集群生活在相对开阔的地方。 所以每当保护区把村庄迁走、禁止放牧,这些喜欢空地、没有家牛竞争压力的白斑鹿,总是第一个在拆迁后的村落废墟中崛起。几年时间就能达到非常高的密度。今天,在印度有些保护区里,单独白斑鹿的数量可以达到80只/平方公里(俄罗斯最好的保护区,猎物密度也只有1-2只/平方公里、老虎密度大约1只/100平方公里)。如今印度很多保护区里白斑鹿成了占绝对多数的物种 理所当然地,这些保护区里老虎的主要食物变成了白斑鹿,多到泛滥的白斑鹿也的确支撑起了高到变态的老虎数量。在四年一度的弹冠相庆(统计全国老虎数量)中,印度的老虎保护,与他们的初衷,渐行渐远。 然而,白斑鹿的泛滥,掩盖不了生态系统的失衡。 白斑鹿数量多,可以经受老虎和其他捕食者(花豹、豺)的高强度捕杀。它们供养起了高密度的食肉动物种群。 可食肉动物对猎物的捕杀是全方位的。其他体型更大、密度却远不如白斑鹿高的珍稀动物,比如水鹿、泽鹿、蓝牛羚,绝对经不起这样沉重的捕杀。所以今天,科学家忧心忡忡地发现,印度很多保护区和国家公园变成了白斑鹿的乐园。 而白斑鹿占据绝对优势,不管对老虎,还是对整个生态系统,都绝不是好事。如今泽鹿在整个南亚都越来越罕见了 如果一个公司,你90%的收入来自于同一个客户,那一旦客户公司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能左右你公司的存亡。 同样的道理,在单一猎物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一旦白斑鹿受到瘟疫或者极端气候影响,众多老虎又没有其他可替代的猎物选择,后果不堪设想。 一把钥匙可以开所有的锁吗? 所以,选什么物种作为伞护种,与能不能达到生态系统的健康稳定、能不能庇护栖息地里其他物种,并没有必然关系。 那问题来了,是伞护种的概念错了,还是我们在保护的过程中错过了什么? 那核心又在哪里呢? 这又回到了一切的开始——我们为什么保护老虎? 其实,无论是吸引社会广泛关注的旗舰物种,还是具有伞护作用的伞护种,保护它们的目的就是——通过保护它们,来保护其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 基本上每个意识健全的成年人都知道,在世界上没有哪把钥匙,可以打开所有的锁。也不会有一个答案,可以解答生态系统面临的每个问题。 伞护种只是相对的。 现实和理想中不同的是,现实中我们面临的是资源、时间、精力、知识都有限的世界。我们把有限的资源,优先集中到可以最大影响生态系统的物种上去。也许这就是伞护种的意义。 生态保护就像开车。 不管是大熊猫,还是老虎,伞护种可以被看做是生态保护的抓手,是我们到达目的地的一条捷径。然而,即便走在这条捷径上,也需要根据路况,不断改变自己的路线、修正前进的方向,而不应改变的永远是前进的方向、是我们保护伞护种的根本目的——那就是对整个生态系统的保护。如今国内只有极少数地区能够拍到豺(Dhole)的身影了 事实上,世界范围内,几乎所有大型食肉动物都在过去几十年中面临数量减少、栖息地萎缩的困境。 所以也不好说,以大熊猫作为伞护种一定犯了什么错误。毕竟印度的一些地区以老虎为伞护种进行的保护,也有越走越歪的趋势。 当然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今天李晟老师等人的研究结果,算是给大家提了个醒。 只要承认问题、找出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与国际接轨的生态观 那未来,我们国家生态保护何去何从呢? 无论是大熊猫,还是老虎,作为伞护种都有它们极大的生态价值。 但印度和尼泊尔的例子告诉我们,仅仅盯着伞护种和少数几个物种的数量增长与否,是不足以完整呈现生态系统全貌的。 近年来,随着“绿水青山”理论的提出,和中央对生态保护的持续关注和投入,有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开始关注生态保护、关注野生动物。这是好事。 但在这个过程中,部分人只关注少数动物,没有了整个生态系统的观念。例如如果我们像印度那样,也只关注某个物种、做个白斑鹿泛滥的老虎保护区,只要老虎安好,“就是晴天”。 类似的想法还有,把动物园的老虎放到野外就万事大吉了;只要在保护区里放几千头野猪就行了;甚至更有甚者说,只要往山里放几万只家牛,让老虎吃饱了、华南虎、东北虎问题就都解决了…… 这些观点看上去荒诞不经,可有这些类似想法的绝不止于一两个人,这在基层爱好者里有一定的普遍性。其错谬之处,相信耐心、仔细看完这篇文章的各位自有判断。 这也证实了普及真正科学、完善的生态文明观、让科学占领这块舆论阵地,在大众越来越关注生态保护的今天,有多么迫切、多么重要。 好在今天我国对东北虎、东北豹的科学研究和保护工作,没有犯这样的错误。卧龙保护区是唯一一个豺、狼、豹、雪豹都有分布的大熊猫栖息地了 我们在以东北虎、豹为伞护种构建国家公园的过程中,除了研究东北虎和东北豹的种群情况,同样关注着虎豹在空间和时间上的共存与竞争,它们猎物的动态分布和种群数量,乃至对整个生态系统中空气、水、土壤、日照等方面都进行了全方位的监测研究。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不会犯别人犯下的错误。 毕竟,生态保护,我们才刚上路呢。 注: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如有侵权立即删除 本文为原创内容,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或做其他商业用途 参考资料: [1]Li S., McShea W.J., Wang D.J., Gu X.D., Zhang X.F., Zhang Li, Shen X.L.(2020. Retreat of Large Carnivores Across the Giant Panda Distribution Range. [2]Wegge Per, Odden M., Pokharel C. Pd., Storaas T. (2008) Predator-prey relationships and responses of ungulates and their predators to the establishment of protected areas: A case study of tigers, leopards and their prey in Bardia National Park, Nepal. [3]Odden M., Wegge Per, Fredriksen T. (2009). Do tigers displace leopards? If so, why? [4]Status of Tigers and Prey in Nepal. Government of Nepal. (2018). [5]Chundawat R.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Emerald Tigers. Speaking Tiger Publishing Pvt. Ltd. (2018). [6]Giant Panda No Longer Endangered. WWF. http://tieba.baidu.com/mo/q/checkurl?url=https%3A%2F%2Fwww.worldwildlife.org%2Fstories%2Fgiant-panda-no-longer-endangered&urlrefer=811eea5d52d9668bd8a4654721cebda9 完 █
第二弹 推荐一些硬核专业书籍 因为我个人兴趣偏向大猫,而且研究上食肉动物也属于显学,所以这方面书籍偏多一些。 我一个外行点评行业内大佬的专业作品,既没资格也不尊重,所以排名不分先后了 想到哪说到哪了。 1、Wild Cats of the World 有两本书名字和这个差不多。但是作者不同。 一本是Mel Sunquist和妻子Fiona Sunquist所著。 另一本是Luke Hunter所写。后者猫盟去年组织人翻译出版了,但前一版本似乎还没人翻译。这是第一本封面。这是第二本而且已经在国内有翻译出版。 试着点评:第二本没看过不点评,作者卢克·亨特此前曾在WCS和Panthera两个著名的大猫研究机构干过,水平应该毋庸置疑。 第一本实话实说,我只看了10%出头。作者不用多说,梅尔·桑奎斯特夫妇,是和乔治·夏勒一个时代、一个级别的野生动物研究大佬。他60年代在巴基斯坦研究雪豹,70年代在尼泊尔研究孟加拉虎,此后慧眼识人,在一次偶然的学术会议上遇到当时已经年近40却还是业余研究者的乌拉斯·卡伦特。梅尔鼓励乌拉斯赴美深造,并帮助乌拉斯在佛罗里达大学完成了博士学位。此后和弟子一起返回印度,开创了印度老虎研究的新篇章。此后桑奎斯特夫妇到南亚和东南亚研究小型猫科动物,可以搜到大量很有分量的研究报告和学术论文,为中小型猫科动物生态行为的研究提供了大量基础资料。 回到本书,桑奎斯特夫妇合著(好像大家习惯叫宋奎斯特,其实都是一个人)《野生猫科动物》,从狮、虎,到渔猫、金猫、豹猫、云猫,应有尽有,每个动物的特点、分布、进化、生态行为都有介绍,是猫科动物百科全书级别的重量级作品,在学术界也是很有分量。全书插图不多,大部分是把各种论文的研究成果,用平实语言描述出来,串在一起。本来买了电子版,后来不过瘾又买了实体版,但还没看完,不过并不影响对本书的推荐。如今老先生夫妇应该年过80了,祝他们健康长寿。我们今天全世界对生态环境、对野生动物的关注,离不开60、70年代,像他、夏勒、古道尔这一批前辈的辛苦耕耘,把野生动物从过去人们认知中野蛮、残忍、机械、千篇一律中解脱出来,成为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生活的个体。 本书名称:Wild Cats of the Worlds 《世界野生猫科动物》 作者:Mel Sunquist and Fiona Sunquist 梅尔·桑奎斯特和菲欧娜·桑奎斯特夫妇 出版时间:2002年 一句话点评:太好了,太庞杂了,可能完全融会贯通需要5-10年时间,配合大量的旁系阅读。但注定是本集大成的作品。
抛砖引玉 也来推荐一些看过的野生动物方面的书籍 非常可惜,这些书籍绝大部分没有翻译成中文版。但很多内容对广大爱好者了解野生动物研究的历史、动物生态行为有极高的参考价值,相当于研究专家把几十年研究所得的论文,用白话(虽然是英文)写了出来,而且把研究的前因后果、逸闻趣事也一并讲了出来,瞬间让你对整个问题有了立体的认识。废话少说,来推荐一波。 1、塞伦盖蒂故事如果你喜欢塞伦盖蒂,这本书不容错过。本书作者Anthony R.E. Sinclair,从1961年起,他是全世界最早对塞伦盖蒂野生动物进行科学监测研究的人。如果你看过纪录片《塞伦盖蒂法则》或者同名的书籍、讲座,或者你对塞伦盖蒂的角马种群变迁、角马作为基石物种对整个塞伦盖蒂生态系统的影响有了解,你一定知道辛克莱尔。几乎今天我们对塞伦盖蒂的一切了解(科学上,而不是纪录片里,纪录片并不是每部都靠谱),都基于他的研究。 这不是我读的相关类型第一本书,但这本书给了我最完整的生态观念,同时描述了坦桑尼亚这个国家、和塞伦盖蒂从18世纪到2010年以后的历史。 书名:Serengeti Story: Life and Science in the World's Greatest Wildlife Region 中文名:塞伦盖蒂故事:世界最伟大的自然力的生命与科学 作者: Anthony R.E. Sinclair (安瑟尼·辛克莱尔,朋友们对他简称托尼·辛克莱尔) 类型:自传+回忆录 内容:回忆塞伦盖蒂的历史、自己在塞伦盖蒂的研究经过,一些逸闻趣事,国际政治和坦桑尼亚国家政治历史投射到塞伦盖蒂,对野生动物命运的影响。 推荐指数:5/5 精彩指数:5/5 (待续)
关于现代先进动物园的展示理念一些基本介绍 简单回复一下这个动物园伦理问题。我也不会再浪费时间说服一些不具备基本生态知识和动物园伦理的人。如果你去过纽约Bronx zoo,San diego的safari,或者Singapore safari zoo,你就知道,现代动物园的理念应该是什么。或者说在现代人类文明的需求下,动物园远超一般让人看到个动物这样的需求,西方经历了过去几十年的理念革命,从人权到动物权力,然人们一度反思动物园存在的逻辑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我们为了人类的私欲就应该把一些生而自由的野生动物一代一代囚禁下去,在逼仄的环境里,忤逆躲避人的天性,在惊恐中被人取乐吗?于在几十年前西方掀起了反动物园浪潮。这在客观上也推动了动物园对自己存在价值的再讨论。简单说,经过几十年的不断变革和努力,今天西方主流动物园和主流价值观,认为动物园除了盈利目的以外,还有很高的科普价值。大部分人没有时间或财力去野外观赏野生动物,但是动物园一样可以为我们保护生态环境的科普做出贡献,方法就是一方面尽量营造自然栖息地的环境,让动物在自己的自然栖息地里展示自己的自然习性,让人们真的了解这个物种和它生活的栖息地,而不是这个动物的样子本身。这就需要丰容等各种手段提高动物福利,让一个动物活的年龄长是一码事,让动物活的和自然环境一样展现自然行为,比如虎的裂唇嗅,比如领地标记行为,这是非常难得。(未完)
纵观亚洲各地 哪是老虎最好的栖息地 在人类干扰之前,在整个东亚、东南亚、南亚,甚至中亚的部分地区,老虎曾经广泛分布。 而了解老虎这个物种的生存需求的人知道,对这种大型食肉动物的生存,最重要的是猎物。一般情况下每只老虎的栖息地里,大约需要有500只大中型猎物生存。 那么问题来了,纵观亚洲各个老虎曾经繁盛过的栖息地,哪里最适合老虎生存呢? 第一类:冲击平原(草原)+亚热带湿润落叶林 Alluvial Grassland and subtropical moisture deciduous forests 简称(AG) 典型保护区:尼泊尔和印度的德莱平原地区,包括印度的吉姆·科比特保护区、拉贾吉保护区、尼泊尔的齐旺国家公园、巴迪亚国家公园,还有印度的卡奇兰佳国家公园。 这里水草丰美,降水充足,适于大型有蹄类生存,这里可以承载的猎物密度最高,老虎的密度也最高,是最好的老虎栖息地。 第二类:热带落叶林,包括热带干旱落叶林Tropical dry deciduous forests 简称TDF,和热带湿润落叶林Tropical moisture deciduous forests 简称TMD(非彼TMD)。 典型保护区:前者包括印度中北部的伦滕波尔国家公园、萨里斯卡保护区、潘那保护区。这种栖息地类型占到整个印度老虎保护区总面积的接近50%。后者包括印度中部著名的坎哈保护区、彭齐保护区、西高止山的班迪普尔保护区、那佳霍雷保护区等等。 这种森林类型历史上面积最大,是最主要的老虎栖息地,除了印度,本来在东南亚的缅甸、柬埔寨、老挝、越南和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有大面积的分布,泰国和缅甸接壤的西北部也有大片这样的森林。然而随着砍伐+严重的盗猎,柬埔寨、老挝、越南老虎已经团灭,当然养殖场和农场里非法饲养的老虎还很多,野生印支虎已经灭绝。爪哇的老虎已经灭绝。 第三类:热带常绿森林,Tropical Moisture evergreen forests. 。 典型保护区:包括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等热带雨林地区。 这些地区的栖息地质量不如热带落叶林(对于老虎和大型哺乳动物而言)。第二类栖息地的底层植被包括竹子、草、莎草(sedges)和灌木,和常绿森林相比,因为常绿森林里树冠比较茂密、太阳光较少可以射到地表,底层植被比较少,而且很多树叶都有毒,不适于大型有蹄类动物取食,所以虽然看起来植被茂密,但是可以承载的猎物密度并不如第二类森林。可惜的是,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曾经有大片热带落叶林,结果整个生态系统已经崩溃,爪哇虎这个印尼独有的亚种也已经灭绝。 第四类:咸水红树林 Brackish mongroves 代表地区是印度的孙德尔本斯。 第五类:温带落叶林和北方泰加林 代表地区就是东北虎目前的主要生境。 在第一类和第二类栖息地中,大中型猎物的数量很容易达到25-50只/平方公里,而老虎的密度有些地区可以达到15-20只/100平方公里,几乎达到或者超过了塞伦盖蒂狮子的密度。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当然这里面有很大的人为控制因素,为了一些利益过度堆高老虎数量,也是非常不可取的,并且正在使情况恶化)。 在第三类、第四类栖息地里,老虎的猎物数量很少能超过10只/平方公里。 在第五类栖息地,老虎猎物很少超过1只/平方公里。 当然,这几类栖息地的情况,也和不同栖息地、甚至不同保护区的保护力度息息相关,今天,人类活动无处不在,人为影响甚至比自然气候、地理因素还要巨大…… 综合起来说,栖息地质量排序,从好至差依次是 冲击平原>热带湿润落叶林=热带干旱落叶林>热点常绿森林>红树林>温带落叶林和针阔叶混交林。 虽然常绿森林相对不适合老虎的生存,但是如果经过人为砍伐过的常绿林,因为树被砍倒,阳光照射到地表,各种底层植被得以繁盛生长,食物变多使得有蹄类数量增多,反而相对更适合老虎生存一些。 所以也不能单纯说人为干扰和人为控制对某个物种的生存是好还是不好,确实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科学是唯一的法门。1. 本图作为科普所用,只关注生态知识,坚决支持我国合力合法领土主张; 2. 图中AGD是冲击草原+亚热带湿润落叶林(德赖),TMD是热带湿润落叶林,TMF是热带常绿森林,TDF是热带干旱落叶林,MAN是红树林(孙德尔本斯)。第一张图是东南亚,第二图是南亚。
关于目前全球老虎保护的形势昨天是全球老虎日,印度CWS(ce 关于目前全球老虎保护的形势 昨天是全球老虎日,印度CWS(center for wildlife study)组织了一场在线webinar(访谈分享)。主持人krithi karanth邀请了自己的父亲、当前最伟大的老虎研究专家ullas karanth(乌拉斯·卡兰特)和东北虎研究专家dale miquelle(戴尔·米盖尔)。两位大佬主要讨论了如下事宜 1、评估亚洲各国老虎保护的情况 东南亚:泰国最好;印尼法律执行不到位但是ngo和政府合作逐渐控制盗猎,属于还行,但是最适宜老虎生存的森林(在爪哇),老虎已灭绝,苏门答腊是热带雨林并不是老虎最适宜的森林类型);马来西亚森林很多,但是保护不好,政府不是很重视,属于凑合;老挝、柬埔寨、越南基本团灭;缅甸盗猎严重,靠其他国家输入,苟延残喘。 2、印度 乌拉斯是印度人,他对印度老虎保护是爱之深责之切。对印度保护现状非常不满意。他认为印度现在躺在功劳簿上就不思进取,满足于80年代之前20年的辛苦耕耘,到今天拒绝继续改进,存在着的问题不能得到解决,综合来说,印度肯定做的不错,但是可能3000-3500已经非常满足,这样下去甚至可能衰落 3、尼泊尔 非常好,最早有james david smith和melbsunquist这样的大佬开启老虎研究 他们的保护和泰国一样是东南亚和南亚最好的 4俄罗斯 dale第一次公开说了俄罗斯的问题 第一 大片森林是采伐 就是今年砍这一片 明年那一片 让森林理论上可以休养生息,理论上还能为底层植被开辟很多空间利于有蹄类动物数量,然而实际情况砍伐过度,砍伐修建的公路给盗猎人提供了通道,而采伐结束后伐木公司没有权利关闭这些公路,给盗猎者提供了道路。 第二 合法狩猎没有得到严格执行 很多人打鹿超过许可 甚至盗猎老虎 第三 采摘过度 尤其是松子 松子被称为森林的面包 是很多有蹄类动物甚至棕熊的重要食物 但是每到松子丰收 成百上千人会去采摘 导致动物越冬食物不足 有蹄类大量死亡 第四 老虎统计数据问题 和印度一样 俄罗斯历史上有根据雪地足迹统计老虎数量的传统方法 然而随着老一辈有经验的研究人员老去 新人技术不扎实 而人为统计很容易和印度脚印法一样 被认为左右数据 所以统计中存在人为操作的问题
再谈老虎野化——一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 这是一篇耗时许久的文章,大概用了两周时间构思,七个小时写作,又花十余个小时补充资料和修改。这是一篇可能会得罪人的文章,我也不想爆什么所谓的“黑幕”,只是一个纯爱好者在这里,尽量用逻辑和一些事实,来说说我眼里的老虎野化。 文字/繁星流浪 阅读提示 正文约5700字,阅读时间约17分钟。 1个世纪的人进虎退19世纪中叶东北虎的分布区域这是两幅东北虎的历史分布图。 100年前,东北虎曾经遍布我国东北三省,连续分布到今天俄罗斯的锡霍特山、向东达到日本海,北到黑龙江(阿穆尔河)入海口,向南覆盖了大半个朝鲜半岛。 研究者们相信,到20世纪初,东北虎仍然主要分布在中国境内。 到1930年代末,卡普拉诺夫在前苏联远东的调查显示,当时东北虎在苏联最集中的分布区——锡霍特-阿林山脉地区,只剩下了大约20余只存活。 20世纪末,东北虎几乎在我国绝迹,只在毗邻俄罗斯交界的地区,还留有极少的数量。情况岌岌可危。1940年,卡普拉诺夫调查认为锡霍特阿林山脉只有20余只东北虎幸存,而当时我国境内大约还有500只野生东北虎生存。放眼整个亚洲,几乎每一个国家的老虎都面临了灭绝的危险。为了挽救野生老虎,人们提出了很多方法,做出了很多尝试。 在众多的声音当中,有个建议引起了公众的极大兴趣,看上去这是一种成本低、见效快的“巧”办法,在学术界却有极大的争议,那就是野化老虎。 为什么不把动物园或者繁育机构里的老虎,放到森林里去? 很难想象,如此简单直接的办法,居然这么多年时间里,生态学领域专家们都“没有”想到。 简单? 也许太过简单了吧。 工业革命后 再无猛兽 1975年,尼泊尔,齐旺国家公园。 3米高的草丛中,梅尔瘫坐在地上,手里捧着3只刚出生的虎崽,就像抱着家里的小猫。 不幸的是,这3只未满月的虎崽已经都被烟熏死了。 为了满足村民对国家公园里自然资源的日常需求、缓解人们对严格自然保护的不满,管理部门允许每年特定季节,让村民到国家公园核心区域割草。 农民们习惯了在割草之后,放火烧荒,每隔1-2年周而复始。 在梅尔看来,这些火灾不但每年威胁着幼虎的生存,而且放火烧掉大片大片的草丛,也改变了栖息地的环境。 过去可以隐介藏形的高草丛,一夜之间变为了一片灰烬的开阔地,猎物和猎手的生活习性都不得不被永久改变,生存本已不易,火灾后变得更难。 与人民通常想的不同,老虎竟是如此脆弱。 廊道与生态陷阱 2019年,1月,黑龙江伊春。 一只东北虎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虚弱已极。 这是一只不到4岁的雄虎,本是最好的年纪。 离开母亲之后,不知经历多少艰难险阻,2年多的时间里从俄罗斯出生地回到了祖先曾经生活的小兴安岭,想要开拓一块处女地。 然而曾经的雄心壮志已经消散,可能它误入了盗猎者为“野味”布下的圈套,脖颈处皮开肉绽,伤口已经腐烂,甚至铁丝可能已经割断了它的食管、气管……闻讯而来的专家组现场进行了几个小时的手术,全力抢救,只是暂时保住了它的性命。 就在大约距此次事件发生3个月前,在离这里约200多公里的哈伊高速,一只雄虎在穿越公路时被轿车撞伤后逃跑。 这是同一只虎吗?先被车撞,又被圈套重伤? 也许不是。 很多地区始终解决不了“野味”的陋习,这不单是在和大型食肉动物竞争口粮,套索更是直接威胁了老虎的生命。纵横交错的公路和农田村庄,如同天堑,阻挡了野生动物迁徙的通道,让东北虎这个游子,难回小兴安岭故乡。 虎口夺食的猎人 2019年7月,珲春。 我见到了戴尔·米奎尔,他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野生东北虎的人之一。 “您觉得锡霍特地区的老虎,数量还能增长吗?” “现在老虎的数量基本饱和了。种群数量增长越来越慢,猎物数量限制了老虎的增长。”笔者与戴尔·米奎尔(Dale Miquelle)的合影 想必大家在BBC纪录片《雪虎任务》里见过他。摄于2019年7月珲春笔者与乌拉斯·卡伦特(Ullas Karanth)的合影 摄于2019年7月珲春 戴尔很耐心地回答我一个纯爱好者的提问。 经历上个世纪的起起落落,俄罗斯东北虎的数量已经进入平稳期,大部分适合老虎生存的森林都有老虎生活,它们甚至进入了100多年前兴盛时代都罕至的北方地区,有的还闯入了海参崴这样的大城市。 与此同时,仅仅俄罗斯滨海边疆区——80%野生东北虎生活在此——就有80000多名合法猎人,北边的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也有55000多名合法猎人,这只是俄罗斯4个有东北虎分布省份中主要2个省的情况。在东北虎生活的大部分地区里,如果每平方公里能有1只猎物生活,这密度已经不算低了。 然而相对的,在印度和尼泊尔最好的保护区,老虎猎物的密度,往往比俄罗斯方面的数字高50倍甚至更多。 虎骨——罪恶之源 上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约翰·古德里奇亲眼目睹了俄罗斯锡霍特阿林保护区内老虎的消亡。 1992-2005年间,约翰和戴尔等科学家,给至少24只野生东北虎戴上项圈进行追踪,这其中有18只死于盗猎,只有4只因自然原因死亡。截图为阿穆尔虎计划1992年-2004年部分已知东北虎的现状,黄色代表死于盗猎,灰色代表自然死亡,其余为白色,M为雄性,F为雌性,奥尔加于2005年1月11**于盗猎。 每一个死于盗猎的老虎,都成了人的杯中酒,墙上皮。2020年4月14日,丹阳市公安局破获一起非法出售珍稀、濒危野生动物制品案,缴获东北虎皮一张,虎骨一具,系2012年由俄罗斯走私入境。案犯以6500美元买入,准备以120万元人民币价格出售时被当场抓获。 20多年间,在4000多平方公里的锡霍特阿林保护区里,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东北虎,能够活到寿终正寝。 同样疯狂盗猎还出现在印度的潘那、萨里斯卡老虎保护区。被套索杀死的马来虎 华南虎野化——从闹剧到悲剧 工业时代之后,全球的大型动物种群开始先后逐渐消亡。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世界之大,总会有人去“勇敢尝试”。 2002年,在巨大的关注和争议中,一小群动物园出生的华南虎先后被送到位于南非的一个叫“老虎谷”(Laohu Valley)的300多平方公里围场里进行野化(注意与约翰·瓦蒂的老虎谷Tiger Valley不是一个地方)训练。全女士如今已经彻底和她的华南虎分清了界限 薇薇安妮(Vivienne McKenzie)是第一批到这里的饲养员。 老虎谷后来闹剧般的易主、曾经信誓旦旦的发起人悄然退出,都没有影响薇薇安妮对华南虎的爱。 薇薇安妮说,能够拯救濒临灭绝的华南虎是她一生的梦想。 然而…… 2016年10月8日,薇薇安妮被一只雄虎攻击致死。关于攻击的原因,只能从老虎谷官网新闻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线索“在例行管理活动(routine management activities)中,薇薇安妮遭到攻击。”拯救中国虎基金官网上纪念薇薇安妮 人们都知道,在印度和非洲那些著名的自然保护区里,观赏纯野生的老虎和狮子是可以乘坐敞篷汽车的。 一般而言危险比较小,也不时发生狮、虎追着游客汽车跑的情况。2016年北京某野生动物园猛兽区内,一名游客违反规定下车,结果被老虎袭击,造成1人死1人伤的惨剧 但在人造、仿自然的“野生动物园”里,进入猛兽区绝不会让你暴露在室外狮虎可以触及的地方。笔者2019年2月在印度伦滕波尔老虎保护区观赏野生虎乘坐的敞篷车 原因就在于,圈养的猛兽失去了对人的恐惧,对人攻击性极强,而且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在俄罗斯的野外,20多年的时间里,老虎袭击人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以说健康的野生东北虎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人。 俄罗斯如今也在做野化,但此野化非彼野化。 真正的野化怎么搞? 在俄罗斯的泰加林。 盗猎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猝除,雌虎被杀后,经常发现留下的孤儿最终在严寒的野外冻饿而死,或是不得不被送到动物园。 更重要的是,在黑龙江省北边的俄罗斯犹太自治州和阿穆尔自治州,还有栖息地。 那里有成片的泰加林,几乎没有老虎定居,有足够的猎物,并且几乎没有人类的干扰。 在这些前提下,为了尽最大可能让野生的孤儿虎重返野外,俄罗斯有关部门和科学家一起,设计了一套野放的训练方法。 把野外救助的老虎孤儿,通过专门训练,放归到野外。 到如今已经进行了数次尝试,初有成效。此前文章提到的拉佐夫卡便是一例。 只是,这些野放的虎,与通常所说的野化,有本质的区别。 前者是野生虎,由母亲带大,少则4、5月,多则1年,具备野生虎对人的巨大恐惧,也具备初步捕食能力、与同伴社交能力、野外生存能力。这些野生虎崽对人非常恐惧,极其谨慎,和妈妈一起生活保证了它们能够接受“纯正”的教育 而后者有一个致命死穴——它们都是人工喂养长大,对人类毫无恐惧,对自然中的危险也毫无认知。这样的动物放到野外,能生存吗?它们会不会像动物园里的同类一样袭击人?它们还有对人的天然恐惧吗? 有吗?没有吗?谁来试验?拿谁的命来试验?谁敢负责? 提议野化的人能负责吗? 值得一说的是,那只在南非攻击薇薇安妮的雄虎,最终不得不被击毙了事。 野化老虎——一个并不对症的伪命题 互联网时代,是信息爆炸的时代。 各种各样的信息雪片似的塞满人们的大脑。 在这其中,99.99%的消息涉及的领域都不是你我所熟悉的,很多看起来似是而非的观点把自己伪装成了“真理”,而我们却没有识破它所必须的知识,于是一片片绿油油的韭菜田就此产生了。 后来,像微博这样必须在140字内阐述一个事物的形式,更是将真正系统化的知识变成了稀缺品,甚至是奢侈品。 没人能在140字以内说明白哥德巴赫猜想,于是我们真的以为那就是1+1=2了。 错误的信息更是海量涌入我们大脑,利用先到的优势,霸占媒体和公众平台,劣币驱逐良币,形成了刻板印象。有些背后甚至不乏利益交换的影子…… 曾经有无数朋友问过我,老虎到底能不能野放,还要问“为什么不把动物园的老虎都放出去?”“猎物不足,为什么不买1万头牛放到保护区……” 啼笑皆非…… 那么,面对各种各样迎面而来的,关于“如何保护老虎”的观点,怎么辨别,谁说的是对的,谁是想忽悠你,谁甚至想把你当韭菜割呢? 这也许涉及一个终极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保护老虎? 长话短说,保护老虎的目的也许有很多,但最大、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老虎生存的生态系统,保护这个系统的生态多样性。 这个系统既包括老虎,也包括它们生活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它们的猎物、猎物的猎物,等等。东北虎生存的泰加林,包含了东北亚最珍贵的生态系统,我们的农业、水利都依赖这个生态系统调节,与防治生态灾害(比如98年的特大洪水)投入的经费相比,生态保护的投入要划算得多 作为客观上最能吸引大众喜爱和关注的动物(旗舰物种)之一,通过保护老虎可以保护栖息地的其他很多物种(伞护种)。 老虎就像是个抓手,让我们可以从纷繁复杂的自然保护工作中,抽丝剥茧般地找到一条捷径去下手操作。 老虎活得好,就需要栖息地里的野猪、鹿、狍子甚至林蛙都要过的好。反过来,保护好野猪、鹿、狍子,却不能保证食物链顶端的老虎活得好,这就是优先保护老虎这样顶级食肉动物的意义。 当然,也许保护老虎并不一定保护栖息地的每一个物种,但至少这是效率相对最高的办法了。既然明白了保护老虎,是为了保护生态多样性,那很多观点和消息,我们就能够大致判断是真还是伪。 比如,在非洲野化老虎,至少看起来和保护老虎原产地亚洲的生态多样性(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态系统,地质、气候、植物、动物都完全不一样)没有一毛钱关系。 再比如单纯去野化老虎,就不可能解决盗猎问题、人的严重干扰问题、栖息地破碎问题…… 将老虎野化放归自然,有点像癌症晚期的化疗,可能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2019年的统计表明,全球野生老虎数量在过去100年间第一次实现了增长。 今天的老虎,像是重病了一个世纪的病人,刚刚在最近10年有了起色,正是固本培元的时候,需要从根本上消除削弱它生存的病根。 可却有人,在病人大病初愈的时候,非要开出一些极端危险的邪门歪药——比如野化老虎,这样的药方首先就一点不对症。 以后再有人问野化老虎的事情,请大家回问他们关于生态保护的一连串问题: 请问,老虎当初逐步消亡的原因是什么? 栖息地修复了没有? 放牧禁止了没有? 盗猎得到控制没有? 廊道打通了没有? 保护区里的人口搬迁了没有? 有蹄类猎物的数量恢复了没有? 人为干扰排除了没有?既要延边黄牛散养问题,还要给牧民足够的补偿,帮助牧民产业转型,“野化”二字看似简单,却什么实际问题都解决不了 如果解决了这些问题(这正是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现在努力做的工作),俄罗斯的老虎自然源源不断进入我国内陆,何必劳民伤财去野化(华南虎的问题虽有所不同,但大同小异)?光靠野化无法挽留老虎消失的步伐,不要被人忽悠,要迎难而上,踏踏实实去把一个个问题解决,不能如此取巧 回首过去十几年,除了今天虎豹国家公园所在的珲春和附近地区,我们国家不是没有野生东北虎的消息。 每隔几年,就会有“大新闻”爆料。每次老虎出现都让人欣喜,似乎我们可以“无为而治”,什么不用做,老虎就会自己从俄罗斯跑回来,安家落户。 然而每次“喜讯”之后呢? 往往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基本上就没有后续追踪消息了。 这些老虎到底如何,我没有调查,也不想妄加评论。 但有一个科学方法,可以不受任何人忽悠地,用来界定一个地方是否真的有老虎种群在这里生活。 只要你关注,媒体报道中,有没有提到,当地是否有稳定繁殖的雌虎家庭,就可以了。 雄虎为了避开更强对手的竞争,可以跋山涉水上百公里,深入不适于居住的领地忍耐很久。 可雌虎,则只会选择环境相对较好、猎物较多、人为干扰最少的地方,来生儿育女。 到今天为止,似乎还没看到,除了国家公园下辖的珲春和邻近自然保护区,我国有哪个地区有雌虎愿意留下来,把孩子成功抚养长大的。 国内以某老虎养殖机构为代表的一派人士,近年来一直宣扬,要做人工饲养东北虎的野化。他们还认为,野化比单纯靠野生种群自然扩散的速度要快。生态保护是一门科学,需要用科学来引导实践,我个人不认为野化虎是个科学的解决办法 然而,我们不禁怀疑,这世上真的存在“捷径”吗?? 就算先把野化本身是否成功放在一边,选择哪里去野化呢? 近年来,随着中央大力投入,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应运而生,1.46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内,开始大规模的生态修复工程。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虽然面临诸多困难,但我们肉眼可见的,是野生东北虎、东北豹从边境线俄罗斯一侧,逐渐回归到了自己的老家——中国。 这里既然已经有了健康、逐步恢复的野生虎、豹种群,难道还需要冒险野化吗? 如果不是国家公园,那国家公园以外的其他地方呢?图中带箭头的线段,代表了50年代到2010年,东北虎在中俄边界迁徙的廊道。如果国内没有合适的栖息地,老虎即便过来转一圈,也会回去,个别可能有去无回了 除了即将正式成立的国家公园,还有多少足够安全、无人打扰、有足够猎物的大片栖息地? 回看50年前东北虎在我国的栖息地,它们几乎都与俄罗斯的野生虎种群相联,如果栖息地质量足够好,恐怕我们早听到媒体的喜报——“xx地发现东北虎新的繁殖家族……”近年来,媒体上总能听到“XX地出现疑似东北虎足迹”的新闻,但绝大部分后来便是不了了之。有确凿证据表明当地有野生雌虎繁殖的,几乎全部位于今天东北虎豹国家公园范围内。这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 既然其他地方栖息地质量不够好,那与其劳神费力去野化,踏踏实实继续修复生态环境、严格禁止盗猎行为、禁止人为干扰,是不是更有效、更治本的办法? 毕竟,黑龙江对岸的俄罗斯,就有几百只野生虎,每年那些刚离家的孩子,时刻想着来到故国开疆拓土,在这里拥有自己的领地,生态好了,它们自然会回来的。 如果说,人们应该把有限的资源,优先投入到最紧迫、最根本的事情上,那么和野化相比,去修复破损的生态环境、恢复自然栖息地,才正是我们当下应该做的。 禁止散养放牧、禁止在保护区内开矿、养殖、采摘等人为活动、把人从保护区里迁出、施行更严格禁止盗猎措施等等,才是当务之急,也是国家公园目前正在积极有序推动的工作。 与这些措施相比,野化老虎,是不是本末倒置?缘木求鱼了呢? 过去,有个别医生给人看病,喜欢乱开大处方,其居心可谓昭然若揭。 今天,为保护老虎,乱开药方的人,希望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好。 好在有关部门顶住了压力,一直没有真正批准老虎野放的计划。 一起吃瓜的我们,是不是也该明白其中的厉害和利害了呢? 后记 关于野化老虎的问题,我也不太放心自己外行的观点,所以专门邮件请教了戴尔·米奎尔 (Dale Miquelle),全世界首屈一指的东北虎研究专家,以下是他的回复。除了抬头隐去,全文摘录于下。截图来自笔者与Dale私人邮件 简要翻译: 1、没有人尝试过野化圈养出生的虎崽,因此谁也不敢说能不能成功。 2、中国饲养机构的很多老虎血统不纯,不属于某个亚种。将它们放归野外会污染野生虎的基因。 3、如果没有合适的栖息地,野放老虎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中国现在的难题,并不是野生虎不能够繁殖后代,而是因为栖息地不够好,不能让它们安家落户、成功生儿育女。猎物密度需要提高,盗猎的套索需要被清除,人类在森林里的活动必须减少。 4、如果以上这些都做到了,那么野生的老虎自然而然就会繁衍生息,然后扩散开来,完全没有必要野化。 注: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如有侵权立即删除 本文为原创内容,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或做其他商业用途 参考资料: [1] Yu Tian, etc.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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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传奇的谢幕——雌虎奥尔加的故事 对很多人来说,野生动物只是电视里、报纸上无关痛痒的一串数字。但对于俄罗斯一个小镇上的千百户居民来说,一只雌虎却成为了他们的英雄,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然而美好的愿望不敌日益恶化的经济形势,肮脏的黑市需求、无处不在的盗猎分子和日益稀少的猎物,老骥伏枥,曲终人散之际,英雄却不能善始善终。今天为大家带来雌虎奥尔加的故事。 文字/繁星流浪 1992年2月11日 “我有幸在野外,亲耳听到老虎近在咫尺的怒吼。” 2月的黎明,寒冷冻住了俄罗斯远东锡霍特山的冰雪世界,但一只老虎的怒吼,穿透了泰加林的寂静,让人毛骨悚然。这是戴尔·米奎尔第一次在野外听到东北虎的吼声,老虎就在20多米外,而聆听者被这声音震慑得灵魂出窍,呆若木鸡,本能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身后逃跑的退路。 如果前方的老虎突然发起攻击,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然而这只是一只虎崽。 戴尔离得近了些,终于看到了传说中最大的猫科动物庐山真面目——一只娇小的雌虎,年龄只有1岁,一只前脚被绳套困住。她双眼盯着戴尔,身体匍匐在地上,神情里全是对人的恐惧。 眼前的人只是个诱饵,在老虎身后的某个角落,戴尔的同伴拿起麻醉枪,瞄准了小雌虎的肩膀…… “砰、砰……” 两只麻醉镖准确射中,很快,睡意袭来,幼虎卧在了地上。 2月的锡霍特,白天气温也可能是-20℃,为了老虎的生命安全,必须争分夺秒。1992年第一次捕捉到奥尔加 早已操练过多次的人们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有人拿来加热毯,包裹住她毛茸茸的身体,有人测体温、有人检查身体,还有人在抽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戴尔把一个无线电项圈带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只小雌虎成为了全世界第一只带有无线电项圈的东北虎,戴尔给她起了个名字,奥尔加(Olga)。 科学家对奥尔加给予了巨大的希望。 人们希望对奥尔加的跟踪研究,能够揭开东北虎隐秘的生态行为,进而指导人们应该如何来保护这个濒临灭绝的物种。 奥尔加,代表了人类对东北虎未来最美好的期许。 1992年5月15日 5月的泰加林,一片郁郁葱葱,与冬季万物肃杀的林海雪原相比,你很难相信这是同一个地方。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人们一直拿着无线电接收器,跟踪奥尔加的行迹。这时,天已经擦黑,前方的林间空地里,突然响起马鹿明亮的报警声。 它们停止了觅食,抬起头,齐刷刷朝着空地边一处森林看去。 一会儿,先是一声短促而粗重的喘息,紧接着是低沉、浑厚渐渐响亮的吼声——嗷呜呜…… 一开始,戴尔完全没意识到这声音来自什么,他爬上高处,用望远镜顺着声音看去。 一只雌虎,从容优雅地从马鹿紧盯着的树丛里缓缓现身。奥尔加的妈妈。 人们在远处跟随着虎妈妈的叫声。 她在召唤自己走散的女儿。 戴尔跟着声音从林间空地,翻过一道矮山。 1小时之后,在山的另一侧,一切安静了下来。 母女重逢了。 因为无线电信号告诉人们,Olga已经找到了妈妈。 追踪者跟着女儿的信号,又走了整整一夜。虎妈妈与孩子 破晓时分。 黎明的天空上,阴云遮蔽了太阳,奥尔加和妈妈回到了昨天的空地。 晨光下,草丛里,是一只年轻马鹿的尸体。 前一天,虎妈妈一定是离开女儿,独自去捕猎,孩子可能是太过顽皮,离开了母女分手的地方,惹得妈妈着急,大声呼叫。今天一家团圆,可以一起享受大餐。 吃过一阵,母女两个躺在猎物不远处的草丛里。 虎妈妈翻过身子,温柔地抬头看看自己的孩子,而后仿佛疲劳过度一样,突然侧身躺下,准备呼呼大睡。 女儿则凑过身来,仿佛想要妈妈再陪自己待一会儿,母女间不断用脸颊、鼻子互相磨擦。 不需要很高深的生态学知识,也知道这是母女间在交流感情。似乎连虎妈妈往日凌厉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柔情和母爱。 而后女儿也学妈妈,瘫倒在地上,四肢摊开,解放天性。 远处,一个骑马的猎人缓缓路过。 老虎们慵懒地抬头看了看,然后毫无兴趣地继续昏头大睡起来。 它们伪装的如此出色,戴尔用望远镜看到,一人一马都完全没有意识到200米外树丛里的老虎,消失在远方。 小孩的天性,和小虎是一样的。 奥尔加很快就待不住了,过剩的精力让她一跃而起,冲到猎物尸体旁边,像模像样的学起妈妈伏击、制服猎物的动作。 虎妈妈偶尔抬头看看自己的爱女,阳光从乌云里露出头来。 天亮了。 1992年8月23日 戴尔仍然在跟踪奥尔加。 但泰加林里的危险,不只来自于老虎。 一次,戴尔追踪奥尔加的信号,发现她离开了自己捕捉的猎物,为了记录老虎的进食情况,戴尔随后跟来。 转过树丛,一只巨大的棕熊出现在戴尔眼前。 看起来,是它把年轻的奥尔加吓跑,霸占了猎物。 戴尔的突然造访,让人和熊都吓了一跳。 好在棕熊只是虚张声势,在攻击的最后时刻,它改变了主意,离开了。 对棕熊来说,这只是个小插曲,对科学家来说,这是生与死的距离。 离开棕熊,戴尔一行继续跟随奥尔加的信号。 穿过茂密的泰加林,他们看到奥尔加的身影,她散步在日本海滨。 人们已经连续跟踪奥尔加几个月的时间,如今她已经18个月大。 很明显,她已经开始真正的独立生活。这个年纪,要比印度的表亲们独立生活的年龄稍早一点。 不过奥尔加却并没有离开妈妈的领地。 一些大型食肉动物,母亲会在孩子成年之后,把部分领地让渡给女儿,儿子则要去远方流浪。 对东北虎来说,女儿熟悉妈妈领地里的一草一木,哪里适合伏击,哪里会有危险。 母亲把领地让给女儿,可以让后代存活下去的机会大增,虽然这可能需要母亲做出一定的牺牲。 但在老虎分布的最北界,这里自然环境远比印度严酷,而且栖息地四周并不安全。人们给奥尔加更换项圈电池 对奥尔加和她母亲的跟踪,让人类第一次了解到了东北虎母女之间的互动,原来看似凶猛的野兽,女儿却会继承母亲的部分领土。 1994年8月 奥尔加已经3岁多。 无线电信号显示,过去几次空中跟踪中,奥尔加总是生活在一个河谷边上狭小的区域,种种迹象表明,她第一次当了妈妈。 戴尔带着一支国家地理的摄影队,来到了奥尔加的领地里。 计划是等着奥尔加离开孩子觅食的时候,带领摄影师拍下新生儿的画面。 然而事与愿违,奥尔加就是水米不进地守着自己的孩子。 导演越来越烦躁,疯狂地想让戴尔带人把奥尔加吓走,毕竟每天的等待,都意味着上千美元的成本。 当然,这样的行为就是自杀。所以,只能等下去。 6天之后,奥尔加终于离开了巢穴。 时间紧迫,一行6个人迅速来到婴儿可能藏匿的林子里。 时间紧迫,天色却已经黑了下来。剧组的人员摸着黑,在已经搜索过几遍的灌木丛里继续寻找着…… 突然,录音师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 一棵枯树,倒在地上,录音师踩破了外皮,下面是个树洞。 戴尔用头顶的探照灯照向树洞里面,一对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戴尔和达莎,达莎没有带项圈,在达莎13个月大失踪后,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这是奥尔加的第一个孩子,一只1个月大的雌虎。戴尔给她起了个名字——达莎,研究团队一位同事女儿的名字。 就这样,摄影团队成功返回捷尔涅伊(Terney)。捷尔涅伊是个不起眼的小镇,濒临日本海,是锡霍特-阿林保护区的总部,也是戴尔他们居住的地方。 和全世界所有的小镇一样,这里似乎每个人都互相认识。 一开始,当地的俄罗斯居民对于几个美国来的人很感兴趣。 但很快,人们的兴趣就转向了老虎,转向了奥尔加。 戴尔的俄国同事斯米尔诺夫(Smirnov)和其他人,总是会把关于奥尔加的新发现告诉给镇上的熟人。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奥尔加的故事传遍了整个镇子,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奥尔加成为镇上家喻户晓的名字——一只东北虎,俨然成了小镇的一员。 有时候,走在镇子上,戴尔会突然被一个大叔或者大婶拦住。 “奥尔加怎么样了?” “你们见到她了吗?她的孩子怎么样?” 而后,戴尔就要试着用当时还不太流利的俄语连说带比划的回答人们的关切。 在奥尔加之前,老虎对于远东的俄罗斯老百姓来说,带来的只是恐惧和灾难。 有史以来第一次,而且是一夜之间,有一只老虎有了名字,而且她有了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脾气。 至少一些人对老虎的看法被永远改变了。 不但如此,这些美国人的到来,让小镇的名字上了电视和互联网,全世界的记者来到这里,采访镇子的居民,问人们关于老虎的故事。 对一群生活在风雨飘摇年代里、一个边陲小镇的人们来说,奥尔加意味着很多。 1995年1月 奥尔加的领地主要在保护区外。这里很少有人伐木,但是苏联解体的震荡还没有结束,当地经济崩溃,小镇居民们为了求生,不得不涌向森林,杀死能吃的动物。 虽然森林还在,但猎物越来越少,老虎的日子想必越来越艰难。 一个人告诉戴尔:“上周,我去打猎。刚走进林子,迎面看见了老虎。我下意识地举起了枪,本可以一枪把它撂倒。可,等等,这只老虎带着项圈。 老天,我认识你!你一定是奥尔加。 奥尔加没有伤害我,我也不会伤害她。 于是我们和平分手了。” 1997年1月8日 约翰·古德里奇是WCS(世界野生生物保护学会)的专家,也是戴尔的同事。年轻时候的约翰·古德里奇 这一天,他在野外跟踪奥尔加的信号。 这时候,奥尔加又一次做了母亲,现在有一儿一女,孩子已经15个月大。可足迹显示,小姑娘不知去了哪里,四处只有小伙子和妈妈的脚印。 约翰顺着足迹走去,翻过一座小山,就在对面一棵巨大的红松下面。 树下没有太多积雪,一片橘黄色在那里酣睡。 这是奥尔加的儿子。 渐渐地,天上飘起了雪花,白皑皑的雪地,昏暗的泰加林,一个小伙子在那里傻睡。说是小伙子,可孩子体型已经比妈妈大了足足一圈。 决定不去打搅贪睡的孩子,约翰悄悄转身,走不几步,山坡到这里变成断崖,100米下的地面满是洁白的雪,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日本海岸边。 3只斑羚发现了约翰,顺着崖壁跑向远方。 崖底,几只梅花鹿幽静地进食,自己被偷窥也浑然不知。 约翰在这油画般的场景里沉静了许久,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小屋。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他坐在门口的地板上,脱下自己的雪地靴,偶然间抬头瞥向自己刚才站立的断崖。 一片晚霞的映衬下一只老虎的身影不急不缓地顺着山路走来。 通过望远镜,约翰看见,这是奥尔加的儿子,很明显他在追踪着约翰的足迹。 他走到约翰驻足的山崖边,坐了下来,太阳最后的余晖照在他金色的毛发上。 人看着虎,虎望着远方。 这一夜,每隔2小时,约翰就会在屋里拿起接收器,确定奥尔加的位置。 凌晨4:30,强烈的“哔哔”声显示,奥尔加就在门外。 披上衣服,推开了木门,天上星光熠熠,但不消几米,黑夜吞噬了地面的视线,与白雪在远处交界。 什么也看不见。 几分钟后,信号渐渐衰弱,奥尔加走了。 天亮之后,约翰独自去跟踪老虎的足迹,发现母子的脚印就在木屋边十几米的地方。 顺着足迹前行,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只狍子的残骸。 看起来,母亲独自外出,给儿子打猎,留下儿子自己在山上休息。 母子相聚后,一起来探查一下人类的踪迹,确认没有危险之后,继续他们的旅程。 几个月之后,约翰发现了奥尔加女儿的踪迹,一切安好。日本海滨 2002年3月17日 今天是我们第五次麻醉奥尔加。 这一次给奥尔加麻醉的过程,他担心的要死。 不是因为这一次麻醉过程中,突如其来的一股妖风,险些把直升机吹向一旁的峭壁,也不是因为从直升机上顺绳索滑下来的时候,本应该陷入昏睡的奥尔加突然直勾勾盯着在空中抓着绳子飘来飘去的戴尔,而她只需要一个箭步,戴尔就“永垂不朽”了。1998年3月15日,研究人员给奥尔加测体重,约121kg,接近近年来测量的雌性东北虎平均体重 而真正令人担心的,是大家意识到,他们就要永远地失去奥尔加了。 在此之前,人们从来不知道东北虎在野外能够活多久。 但奥尔加已经11岁多了,进入了晚年。 更何况,对奥尔加威胁最大的,永远是人。 10年来,戴尔和同事曾经给20多只老虎带上项圈,但没有一只能够持续追踪超过6年。 他们之中,绝大部分(接近80%)死于盗猎。 这还不算交通事故被撞死的。 奥尔加不知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 附近每一条新修的公路,都把盗猎者带入到了奥尔加栖息地的更深处。 猎物还在减少,盗猎而死的老虎越来越多。 有时候戴尔他们可以找到被刀割断的项圈,有时候则是某个熟人的暗示——xx告诉我,xx地方,有人杀了一只带项圈的虎。 绝大部分情况下,因为证据不足,热爱老虎的人们只能干着急。 事实上,在俄罗斯,老虎想要活到寿终正寝、自然死亡,是个奢望。 所以这一次,约翰在奥尔加被麻醉之后,紧紧抱住了她的头,似乎预感到这是最后的见面。戴尔和约翰最后一次见到奥尔加 奥尔加,珍重。 2005年4月23日 一连几个月,团队都没有搜索到奥尔加的信号。 虽然在野外,一连很久找不到老虎的信号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毕竟老虎在这里有几十万平方公里荒无人烟的栖息地。 但,奥尔加不同。 她是第一只被佩戴项圈的东北虎,就像是初恋,在人们心里有着难以替代的位置。 今年她已经14岁了。她的存活不断刷新野生东北虎寿命的记录,没有任何人帮助,她独自在锡霍特的严寒里活着。在这14年里,奥尔加先后6次当上妈妈,诞生至少13个孩子,其中有6只活到了离开母亲独自闯荡的年纪。 戴尔不愿意放弃寻找,他们又去地毯式的搜索了奥尔加的领地。 不祥的预感,奥尔加的领地,有了新的女主人。这说明领地过去的主人已经离开,很大概率,已经死了。 但也许是她打不过对手,远遁山林了呢? 人们保有最后的希望。 2005年4月23日,是戴尔和同事们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早上,斯米尔诺夫打来电话。 刚刚,内务部的人告诉他,1月14日,有人在奥尔加的领地那里,看到2只老虎,开枪打死了其中一只,这只虎带着项圈。 盗猎者烧毁了项圈。但证据不足,根据当时的法律,无法起诉那个盗猎者。一只死于盗猎的东北虎 约翰还记得,最后一次接收到奥尔加无线电信号的日子,2005年1月11日,就在电话里所说,盗猎者发现老虎的地方附近。 最后的希望破碎了。 感觉心里被重重一击,约翰挂下了电话。 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穿过玻璃,漫无目的地看向远方。 眼前浮现出13年前奥尔加的样子,她和妈妈嬉闹玩耍,她的儿子酣睡在树下。 戴尔和约翰曾经设想,在某个白雪皑皑的日子里,奥尔加最终卧倒在某棵大树下,毫无痛苦,慢慢睡去,最终在安详中结束自己传奇的一生。 而如今,她成了某些人墙上挂着的皮草,还有供人喝的虎骨酒。 令人作呕。 约翰说,我们对不起她。 多年以来,不断有人问他,到底他要在俄罗斯冰天雪地里待多久。 每次他都会回答,等奥尔加安度晚年再说。 如今已是枉然。 破败不堪的经济,导致更多人为了糊口铤而走险。 戴尔他们经常会来到小镇的街上,随机询问当地的猎人,而答案总是这样:“为了钱,我会杀死老虎。但我绝不会伤害奥尔加。” 奥尔加的故事,让人们爱上她,但这还远远不够。 保护奥尔加和她的子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不单是盗猎老虎,贩卖虎皮和虎的器官,会威胁老虎的生存。 如今,栖息地的破坏、砍伐森林、盗猎马鹿和野猪这样老虎的食物,同样是在挤压着老虎最后的生存空间。 戴尔说,我们辜负了奥尔加。 属于奥尔加的故事结束了,但属于老虎的故事,还没有完。 一些人终将为此奋斗下去,为了奥尔加,为了她的后代,还有它们的家。 注: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如有侵权立即删除 本文为原创内容,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或做其他商业用途 参考资料: [1]Miquelle D.G., Goodrich J. (2005) Goodbye Olga 完 █
与东北虎的三次相遇 在科学考察时代来临之前,人们对猛兽的描述,总是充满血腥、残忍。在故事里,打虎的是英雄,吃人的是怪兽。它们没有感情,没有来历,就像个从天而降的妖怪。然而1969-1973年,尤达科夫和尼古拉耶夫在苏联远东锡霍特阿林山脉对老虎的追踪过程中,几次和老虎的“偶遇”,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文字/繁星流浪 阅读提示 全文4500字,阅读时间约12分钟。 建议使用“浮窗”功能观看本文。 尤达科夫总是在一个冬天的追踪工作开始之前,在山里的几个狩猎小屋留下足够的给养。安全,舒适。 1970年1月14日。 天已黑。 尤达科夫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个人在大山深处的一个河谷,追踪了一天老虎足迹,刚刚返回附近的狩猎小屋。 夜里气温降到了-30℃,他正忙着四处捡拾木柴,生火取暖…… 突然,借助手提的煤油灯,我们的追踪者看到了一串新鲜的足迹。 脚印留下没有一会儿,轮廓清晰可见,足迹上一尘不染。(在冬季,有时候虎的脚掌会被冰壳刺破,脚印里留下一点血迹) 怎么会有老虎从这里经过? 第二天,尤达科夫来到营地边查看。 原来,当他在黑夜里四处捡拾木柴的时候。 足迹显示,白天他追踪的那只雌虎,到了夜间,就卧在他旁边不到20米的阴暗角落里。 黑夜掩盖了老虎的样子,即便是如此老练的野外生存专家,也没有察觉,原来自己追踪的对象,就在眼前。 在他捡柴的过程中。 尤达科夫走到哪里,老虎的足迹就跟到哪里。 有几次他偶然转身,老虎便轻轻一跃,然后继续潜藏在黑夜里注视他。 为什么? 为什么老虎会反过来跟踪他? 尤达科夫知道,这只雌虎有3个幼崽嗷嗷待哺。 截止这一次夜里的“偶遇”,虎妈妈已经1周没有捕捉到任何猎物了。 她和自己的3个幼崽都在挨饿。 如果她是笔记小说里的嗜血猛兽。 孤单一个人,毫不知情,手无寸铁,身处夜色之中,尤达科夫几乎不可能逃生。 而足迹告诉我们,雌虎只是静静地从夜色中现身,躲在黑夜里注视着人的举动,然后又默默消失在了夜色里。 也许她是好奇? 更可能,一个单身妈妈,在远东的苦寒之地,独自抚养孩子,是想评估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孩子有多大的威胁。 直到70年代,苏联还会有猎人,违法进入保护区,偷偷捕捉幼虎,贩卖到日本和其他国家的动物园。 上篇文章里提到的其中2只幼崽,就是被猎人捕捉走了。毕竟她是个母亲。 *** 1972年末,是个难捱的日子。 先是红松和蒙古栎歉收。秋季的泰加林冬季的泰加林 这些树结的果子,野猪的最爱。 这年冬天的雪下得很早,而且出奇的大。 刚刚12月,很多地方的积雪已经到了半米。 这还远没到积雪最大的时候。 转过年的2月17日,在日本海飘来的气流作用下,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这样的天气,对野猪和马鹿的幼崽非常致命。 厚厚的积雪上,冻上了一层冰。 想在半米的积雪上活动、觅食本已经困难,有了这层冰壳,每一步都要先踏破不算结实的冰壳,再陷入没膝的深雪里。 尤达科夫观察到很多雌野猪,在这样的极端天气里抛弃了自己的幼崽。 没有母亲照顾的小野猪,没有体力在这样的环境里破冰踏雪、四处觅食。它们被困在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有的长达一个月,最终啃食光了能找到的每一点食物,只能在这等着饥饿一点点吞噬自己的生命。 3月,晚冬。 尤达科夫发现了很多饿死的小野猪。 它们口、鼻、蹄子都是血,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它们在挣扎着,想从冰壳和雪壳下面找到哪怕一点吃的。 但一切都已徒劳。 一只小马鹿和妈妈,被困在一棵栽倒的梣木旁边直径只有几米的范围里。这样厚的积雪,马鹿几乎寸步难行。树皮、树枝都被啃光了,妈妈勉强活到了冰雪消融,而孩子没能挺过来。 死亡以最残酷的方式,塑造了这个冬天。 1973年4月9日。 傍晚,尤达科夫偶遇了一只雌虎,和它刚捕杀的小马鹿。 雌虎在人到来之前匆匆离去。 这里脚印很杂乱,有雌虎,幼虎,还有雄虎。 难道一家三口在这里聚会? 4月的锡霍特,气候已经开始转暖,一些向南的山坡,泥土已经从积雪中露了出来。北坡的雪才刚有消融的迹象。 天色渐暗。 尤达科夫沿着车辙,正走在一条背向阳光、积雪未消的道路上。当时尤达科夫大概就是这样的装扮,只是时间在黄昏,截图来自纪录片《雪虎任务》 前方车轮的痕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没有足迹的积雪。 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极为困难。积雪又湿又软,薄薄的雪壳禁不住哪怕是滑雪板的重量,每一步都会先踏破雪壳、然后陷到雪里,再挣扎着把脚拔出来。 哪怕强壮如老虎,走上几百米就要在路旁喘口气。 尤达科夫决定今天到此结束,等天亮之后再回到这里继续之前的追踪。 为了减轻重量,尽量不要再陷入雪里,他把身背的步枪、相机和其他沉重的装备放在了地上,开始原路返回。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去程留下的足迹后面,又多了一串足迹紧紧跟随。 是另一只老虎的脚印。 追踪者,如今成了追踪的对象。道路上积雪比较浅,是冬季老虎最爱的高速路 一只雄虎,刚刚就在他身后的某处,而他,一个老练的老虎专家,居然毫不知情。 当他转身向回走的时候,足迹显示,雄虎奋力几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路旁的一个山丘后面。 天色黑了下来。 尤达科夫惹上了黑夜里、原野上最不该惹的事。 在幼虎父母的注视之下,威胁到了幼崽的安全。 但愿老虎足够聪明到可以记住他的气味,能够区分他和那些捕捉虎崽的盗猎分子。 无论如何,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现在拿枪已经走了太远,如今背包里只有一把短斧。 如果不得不自卫,至少提前有备无患。 但手握一把短斧,并不会让你有多大的安全感,尤其是预感到前方某处,有“朋友”在看着你。 茫茫夜色笼罩了大地。 尤达科夫一个人吃力地走在初化的雪路上。 随着道路向一侧转去,他的眼睛突然看见了什么。 一个庞然大物,就在道旁15米的地方,和他一样慢慢走着。 答案揭晓,追踪他的主人,如今从黑夜中现身,这片领地的雄虎主人不再隐迹藏行。一人,一虎,都心知肚明,对方完全知晓自己的存在。直线距离不到40米,这个距离老虎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 在过去几年,尤达科夫曾经先后十几次在野外遇到老虎,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事后跟踪足迹,才发现老虎已经远远就发现他而后避而不现。 像今天这样,老虎主动现身的情况,极其罕见,而且非常奇怪。从行为学的角度…… 可是,现在不是思考老虎生态行为的时候…… 他需要立刻想出一个对策,危险触手可及地就在路边和他并驾齐驱。 尤达科夫决定按照既定计划,沿着公路继续前进,假意不过多注意道旁老虎的行踪。 一声低沉的吼声,打破寂静的黑夜,传到了人的骨髓里。 共振,空气随之凝结。 一声警告。 从声音判断,雄虎从道边跃到了主路上,横亘在尤达科夫面前的公路某处,但距离稍远,人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自然最伟大的杀戮机器面前,人类是多么弱小。 吼,又一声。 听上去像是家猫不悦时的叫声,只是要低沉、浑厚太多、太多。 尤达科夫放慢脚步,前方60米,他看到老虎的脚印从道旁延伸到公路中间。这应该是第一声警告。 老虎仍然在低吼,吼声从不远处黑夜里传来。 声音回到了公路一旁。 天更黑了。 尤达科夫,不得不在茫茫夜色中,手持一把短斧,附近不知哪里有一只400斤重、焦躁不安的雄虎。 而与此同时,他还要和陷入积雪的每一步斗争,奋力把腿拔出来,并时刻观察老虎的动向。 他决定做点什么,给自己提提神(也许是壮壮胆)。 大声咳嗽。 也许大叫声音不足以PK掉对方,可很明显咳嗽这时候已经没有效果。 于是每当听到黑暗里的低吼,他就想办法用短斧制造刺耳的噪音。 有时候用它敲打自己的滑雪板,有时候用两只滑雪板互相敲击,撞击声在旷野里分外响亮。 仍然毫无作用。 也许在往日,老虎早就退去,今天一定有什么不同。 老虎如魅影般或隐或现,一路走到一处山坡脚下。 前方是岔路口,道路变得陡峭,直通峡谷的另一侧。 正如突然在夜色中出现,老虎消散在了夜色当中。 与其说雄虎在跟踪,不如说他似乎在亲自护送,虽然这样的特殊“服务”并不受对方欢迎。雄虎要眼看着他,离开这片地方。 尤达科夫终于顺利抵达了营地。 *** 第二天。 我们的追踪者,必须返回昨天放相机、步枪的地方,如果可能还要从那里继续追踪雌虎和虎崽的足迹。 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今天还会与那只雄虎相遇。 他决定今天太阳最高的时候出发。 这会儿老虎结束了一天最活跃的时间,大概率正在某个野猪窝或者某个岩石底下昏然大睡。 下午1点20分。 回程的一路上,尤达科夫都加了12分的小心。 他不断用眼睛扫过四周稀疏的泰加林,扫描着那个影子…… 心想事成…… 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雄虎,就在前面的道旁,如同一具古典雕塑一般伫立,一动不动,帝王般地威严,注视着人。 这天万里无云,阳光照射在洁白的雪地上,灰暗的泰加林隐匿在道路两边。 金黄色的外表,健硕却棱角分明的肌肉,好像上满发条的弹簧,一触即发,散发出一种巨大的气场。 尤达科夫被来自洪荒时代的美丽与强大彻底折服。 顾不上自己正身处险境,他不由得有些陶醉了。 正是这种崇拜与赞叹,让他当初开始了对这种大猫的研究。 宿命让他们在此相遇。 仿佛国王般的威仪,这种美,是动物园里永远无法体会的。 即便是一贯要求严谨客观的科学家,也忍不住在自己的科学著作里记下了这一生一次的瞬间。 为了能够不惊扰到这油画般的场景,我们的主人公假作不知,只是自己低头走着路,但眼角的余光拼命扫向老虎的方向,后者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瞬间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老虎站在路边35米远的一座矮山上,脚下是正在融化的积雪。 很少有人类能够在这样的距离下,这么清晰地观察到东北虎——从脚趾到胡须,每一个细节都让热爱这种动物的人感慨自然的伟大,这一物种的神奇。雄虎腮边茂密的鬃毛,在白雪黑林的映衬下,几乎可以一根根数出来。 即便如此,单纯从眼角的余光,尤达科夫完全找不到老虎的影子。 不敢正眼注视老虎,我们的足迹跟踪者想捕捉哪怕最微小的声音,来确定老虎到底在做什么。 他害怕冒然盯住这个美丽的生物,这样的瞬间就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可道旁的庞然大物动也没动,就在那里,只是你视线稍一偏转,它天然的保护色就会完美融入自然之母的怀里,彻底消失。 从昨天夜里的相遇算起,已经过去了16个小时。 在这16个小时的时间里,雄虎都在这里等待,他知道昨天见到的那个人会从这里回来。 从1939年,伟大的卡普拉诺夫开始野外追踪东北虎足迹至今,这样的经历绝无仅有。 绝大部分情况下,老虎会在听到人的声音之后就远远遁去。 在70年代之前的几十年间,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东北虎惨遭捕杀,幼崽被人捕捉,送到动物园。 很可能这塑造了东北虎谨慎的性格。 他们天性惧怕人类。 这只雄虎也不例外。 几乎所有被人警告的老虎都会悄然离去。也许他们会躲到暗处,评估眼前的风险,但绝不是今天这样。 这一天,这只雄虎没有逃之夭夭,而是不断用低声咆哮警告着人们。 他守候在必经之路上,直击可能来自人类的危险。 因为他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 为了近在迟尺妻子孩子的安全,他克服了对人类巨大的恐惧、冒着生命危险,捍卫自己的家人,却又没有滥杀无辜、冒然攻击,只是不断评估形势。 过去人说,雄虎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在雌虎生育之后便会另寻新欢。 但尤达科夫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这只雄虎,和很多生活在人迹罕至、纯真自然里的其他雄虎一样,是怎样一个父亲。 一人、一虎,这是他们一生最后一次相遇。注: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如有侵权立即删除 本文为原创内容,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或做其他商业用途 本文所记载内容,来源于上世纪70年代前苏联锡霍特阿林保护区的相关科学研究。不同栖息地有不同的气候、植物类型,尤其是人类干扰种类、程度不同,在综合影响下,动物的行为也不尽相同。但总体上,在没有人为干扰、身体正常的情况下,大量研究证实野生东北虎会主动避免与人的正面冲突。但是动物园出生的虎,则可能完全不同。 参考资料: [1]Yudakov A.G., Nikolaev I.G. 2004. The Ecology of the Amur Tiger Based on Long-Term Winter Observations in 1970-1973 in the Western Sector of the Central Sikhote-Alin Mountains. 完 █
与东北虎的三次相遇 在科学考察时代来临之前,人们对猛兽的描述,总是充满血腥、残忍。在故事里,打虎的是英雄,吃人的是怪兽。它们没有感情,没有来历,就像个从天而降的妖怪。然而1969-1973年,尤达科夫和尼古拉耶夫在苏联远东锡霍特阿林山脉对老虎的追踪过程中,几次和老虎的“偶遇”,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文字/繁星流浪 阅读提示 全文4500字,阅读时间约12分钟。 建议使用“浮窗”功能观看本文。 尤达科夫总是在一个冬天的追踪工作开始之前,在山里的几个狩猎小屋留下足够的给养。安全,舒适。 1970年1月14日。 天已黑。 尤达科夫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个人在大山深处的一个河谷,追踪了一天老虎足迹,刚刚返回附近的狩猎小屋。 夜里气温降到了-30℃,他正忙着四处捡拾木柴,生火取暖…… 突然,借助手提的煤油灯,我们的追踪者看到了一串新鲜的足迹。 脚印留下没有一会儿,轮廓清晰可见,足迹上一尘不染。(在冬季,有时候虎的脚掌会被冰壳刺破,脚印里留下一点血迹) 怎么会有老虎从这里经过? 第二天,尤达科夫来到营地边查看。 原来,当他在黑夜里四处捡拾木柴的时候。 足迹显示,白天他追踪的那只雌虎,到了夜间,就卧在他旁边不到20米的阴暗角落里。 黑夜掩盖了老虎的样子,即便是如此老练的野外生存专家,也没有察觉,原来自己追踪的对象,就在眼前。 在他捡柴的过程中。 尤达科夫走到哪里,老虎的足迹就跟到哪里。 有几次他偶然转身,老虎便轻轻一跃,然后继续潜藏在黑夜里注视他。 为什么? 为什么老虎会反过来跟踪他? 尤达科夫知道,这只雌虎有3个幼崽嗷嗷待哺。 截止这一次夜里的“偶遇”,虎妈妈已经1周没有捕捉到任何猎物了。 她和自己的3个幼崽都在挨饿。 如果她是笔记小说里的嗜血猛兽。 孤单一个人,毫不知情,手无寸铁,身处夜色之中,尤达科夫几乎不可能逃生。 而足迹告诉我们,雌虎只是静静地从夜色中现身,躲在黑夜里注视着人的举动,然后又默默消失在了夜色里。 也许她是好奇? 更可能,一个单身妈妈,在远东的苦寒之地,独自抚养孩子,是想评估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孩子有多大的威胁。 直到70年代,苏联还会有猎人,违法进入保护区,偷偷捕捉幼虎,贩卖到日本和其他国家的动物园。 上篇文章里提到的其中2只幼崽,就是被猎人捕捉走了。毕竟她是个母亲。 *** 1972年末,是个难捱的日子。 先是红松和蒙古栎歉收。秋季的泰加林冬季的泰加林 这些树结的果子,野猪的最爱。 这年冬天的雪下得很早,而且出奇的大。 刚刚12月,很多地方的积雪已经到了半米。 这还远没到积雪最大的时候。 转过年的2月17日,在日本海飘来的气流作用下,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这样的天气,对野猪和马鹿的幼崽非常致命。 厚厚的积雪上,冻上了一层冰。 想在半米的积雪上活动、觅食本已经困难,有了这层冰壳,每一步都要先踏破不算结实的冰壳,再陷入没膝的深雪里。 尤达科夫观察到很多雌野猪,在这样的极端天气里抛弃了自己的幼崽。 没有母亲照顾的小野猪,没有体力在这样的环境里破冰踏雪、四处觅食。它们被困在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有的长达一个月,最终啃食光了能找到的每一点食物,只能在这等着饥饿一点点吞噬自己的生命。 3月,晚冬。 尤达科夫发现了很多饿死的小野猪。 它们口、鼻、蹄子都是血,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它们在挣扎着,想从冰壳和雪壳下面找到哪怕一点吃的。 但一切都已徒劳。 一只小马鹿和妈妈,被困在一棵栽倒的梣木旁边直径只有几米的范围里。这样厚的积雪,马鹿几乎寸步难行。树皮、树枝都被啃光了,妈妈勉强活到了冰雪消融,而孩子没能挺过来。 死亡以最残酷的方式,塑造了这个冬天。 1973年4月9日。 傍晚,尤达科夫偶遇了一只雌虎,和它刚捕杀的小马鹿。 雌虎在人到来之前匆匆离去。 这里脚印很杂乱,有雌虎,幼虎,还有雄虎。 难道一家三口在这里聚会? 4月的锡霍特,气候已经开始转暖,一些向南的山坡,泥土已经从积雪中露了出来。北坡的雪才刚有消融的迹象。 天色渐暗。 尤达科夫沿着车辙,正走在一条背向阳光、积雪未消的道路上。当时尤达科夫大概就是这样的装扮,只是时间在黄昏,截图来自纪录片《雪虎任务》 前方车轮的痕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没有足迹的积雪。 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极为困难。积雪又湿又软,薄薄的雪壳禁不住哪怕是滑雪板的重量,每一步都会先踏破雪壳、然后陷到雪里,再挣扎着把脚拔出来。 哪怕强壮如老虎,走上几百米就要在路旁喘口气。 尤达科夫决定今天到此结束,等天亮之后再回到这里继续之前的追踪。 为了减轻重量,尽量不要再陷入雪里,他把身背的步枪、相机和其他沉重的装备放在了地上,开始原路返回。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去程留下的足迹后面,又多了一串足迹紧紧跟随。 是另一只老虎的脚印。 追踪者,如今成了追踪的对象。道路上积雪比较浅,是冬季老虎最爱的高速路 一只雄虎,刚刚就在他身后的某处,而他,一个老练的老虎专家,居然毫不知情。 当他转身向回走的时候,足迹显示,雄虎奋力几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路旁的一个山丘后面。 天色黑了下来。 尤达科夫惹上了黑夜里、原野上最不该惹的事。 在幼虎父母的注视之下,威胁到了幼崽的安全。 但愿老虎足够聪明到可以记住他的气味,能够区分他和那些捕捉虎崽的盗猎分子。 无论如何,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现在拿枪已经走了太远,如今背包里只有一把短斧。 如果不得不自卫,至少提前有备无患。 但手握一把短斧,并不会让你有多大的安全感,尤其是预感到前方某处,有“朋友”在看着你。 茫茫夜色笼罩了大地。 尤达科夫一个人吃力地走在初化的雪路上。 随着道路向一侧转去,他的眼睛突然看见了什么。 一个庞然大物,就在道旁15米的地方,和他一样慢慢走着。 答案揭晓,追踪他的主人,如今从黑夜中现身,这片领地的雄虎主人不再隐迹藏行。一人,一虎,都心知肚明,对方完全知晓自己的存在。直线距离不到40米,这个距离老虎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 在过去几年,尤达科夫曾经先后十几次在野外遇到老虎,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事后跟踪足迹,才发现老虎已经远远就发现他而后避而不现。 像今天这样,老虎主动现身的情况,极其罕见,而且非常奇怪。从行为学的角度…… 可是,现在不是思考老虎生态行为的时候…… 他需要立刻想出一个对策,危险触手可及地就在路边和他并驾齐驱。 尤达科夫决定按照既定计划,沿着公路继续前进,假意不过多注意道旁老虎的行踪。 一声低沉的吼声,打破寂静的黑夜,传到了人的骨髓里。 共振,空气随之凝结。 一声警告。 从声音判断,雄虎从道边跃到了主路上,横亘在尤达科夫面前的公路某处,但距离稍远,人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自然最伟大的杀戮机器面前,人类是多么弱小。 吼,又一声。 听上去像是家猫不悦时的叫声,只是要低沉、浑厚太多、太多。 尤达科夫放慢脚步,前方60米,他看到老虎的脚印从道旁延伸到公路中间。这应该是第一声警告。 老虎仍然在低吼,吼声从不远处黑夜里传来。 声音回到了公路一旁。 天更黑了。 尤达科夫,不得不在茫茫夜色中,手持一把短斧,附近不知哪里有一只400斤重、焦躁不安的雄虎。 而与此同时,他还要和陷入积雪的每一步斗争,奋力把腿拔出来,并时刻观察老虎的动向。 他决定做点什么,给自己提提神(也许是壮壮胆)。 大声咳嗽。 也许大叫声音不足以PK掉对方,可很明显咳嗽这时候已经没有效果。 于是每当听到黑暗里的低吼,他就想办法用短斧制造刺耳的噪音。 有时候用它敲打自己的滑雪板,有时候用两只滑雪板互相敲击,撞击声在旷野里分外响亮。 仍然毫无作用。 也许在往日,老虎早就退去,今天一定有什么不同。 老虎如魅影般或隐或现,一路走到一处山坡脚下。 前方是岔路口,道路变得陡峭,直通峡谷的另一侧。 正如突然在夜色中出现,老虎消散在了夜色当中。 与其说雄虎在跟踪,不如说他似乎在亲自护送,虽然这样的特殊“服务”并不受对方欢迎。雄虎要眼看着他,离开这片地方。 尤达科夫终于顺利抵达了营地。 *** 第二天。 我们的追踪者,必须返回昨天放相机、步枪的地方,如果可能还要从那里继续追踪雌虎和虎崽的足迹。 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今天还会与那只雄虎相遇。 他决定今天太阳最高的时候出发。 这会儿老虎结束了一天最活跃的时间,大概率正在某个野猪窝或者某个岩石底下昏然大睡。 下午1点20分。 回程的一路上,尤达科夫都加了12分的小心。 他不断用眼睛扫过四周稀疏的泰加林,扫描着那个影子…… 心想事成…… 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雄虎,就在前面的道旁,如同一具古典雕塑一般伫立,一动不动,帝王般地威严,注视着人。 这天万里无云,阳光照射在洁白的雪地上,灰暗的泰加林隐匿在道路两边。 金黄色的外表,健硕却棱角分明的肌肉,好像上满发条的弹簧,一触即发,散发出一种巨大的气场。 尤达科夫被来自洪荒时代的美丽与强大彻底折服。 顾不上自己正身处险境,他不由得有些陶醉了。 正是这种崇拜与赞叹,让他当初开始了对这种大猫的研究。 宿命让他们在此相遇。 仿佛国王般的威仪,这种美,是动物园里永远无法体会的。 即便是一贯要求严谨客观的科学家,也忍不住在自己的科学著作里记下了这一生一次的瞬间。 为了能够不惊扰到这油画般的场景,我们的主人公假作不知,只是自己低头走着路,但眼角的余光拼命扫向老虎的方向,后者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瞬间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老虎站在路边35米远的一座矮山上,脚下是正在融化的积雪。 很少有人类能够在这样的距离下,这么清晰地观察到东北虎——从脚趾到胡须,每一个细节都让热爱这种动物的人感慨自然的伟大,这一物种的神奇。雄虎腮边茂密的鬃毛,在白雪黑林的映衬下,几乎可以一根根数出来。 即便如此,单纯从眼角的余光,尤达科夫完全找不到老虎的影子。 不敢正眼注视老虎,我们的足迹跟踪者想捕捉哪怕最微小的声音,来确定老虎到底在做什么。 他害怕冒然盯住这个美丽的生物,这样的瞬间就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可道旁的庞然大物动也没动,就在那里,只是你视线稍一偏转,它天然的保护色就会完美融入自然之母的怀里,彻底消失。 从昨天夜里的相遇算起,已经过去了16个小时。 在这16个小时的时间里,雄虎都在这里等待,他知道昨天见到的那个人会从这里回来。 从1939年,伟大的卡普拉诺夫开始野外追踪东北虎足迹至今,这样的经历绝无仅有。 绝大部分情况下,老虎会在听到人的声音之后就远远遁去。 在70年代之前的几十年间,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东北虎惨遭捕杀,幼崽被人捕捉,送到动物园。 很可能这塑造了东北虎谨慎的性格。 他们天性惧怕人类。 这只雄虎也不例外。 几乎所有被人警告的老虎都会悄然离去。也许他们会躲到暗处,评估眼前的风险,但绝不是今天这样。 这一天,这只雄虎没有逃之夭夭,而是不断用低声咆哮警告着人们。 他守候在必经之路上,直击可能来自人类的危险。 因为他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 为了近在迟尺妻子孩子的安全,他克服了对人类巨大的恐惧、冒着生命危险,捍卫自己的家人,却又没有滥杀无辜、冒然攻击,只是不断评估形势。 过去人说,雄虎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在雌虎生育之后便会另寻新欢。 但尤达科夫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这只雄虎,和很多生活在人迹罕至、纯真自然里的其他雄虎一样,是怎样一个父亲。 一人、一虎,这是他们一生最后一次相遇。注: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如有侵权立即删除 本文为原创内容,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或做其他商业用途 本文所记载内容,来源于上世纪70年代前苏联锡霍特阿林保护区的相关科学研究。不同栖息地有不同的气候、植物类型,尤其是人类干扰种类、程度不同,在综合影响下,动物的行为也不尽相同。但总体上,在没有人为干扰、身体正常的情况下,大量研究证实野生东北虎会主动避免与人的正面冲突。但是动物园出生的虎,则可能完全不同。 参考资料: [1]Yudakov A.G., Nikolaev I.G. 2004. The Ecology of the Amur Tiger Based on Long-Term Winter Observations in 1970-1973 in the Western Sector of the Central Sikhote-Alin Mountains. 完 █
与东北虎的三次偶遇 在科学考察时代来临之前,人们对猛兽的描述,总是充满血腥、残忍。在故事里,打虎的是英雄,吃人的是怪兽。它们没有感情,没有来历,就像个从天而降的妖怪。然而1969-1973年,尤达科夫和尼古拉耶夫在苏联远东锡霍特阿林山脉对老虎的追踪过程中,几次和老虎的“偶遇”,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文字/繁星流浪 阅读提示 全文4500字,阅读时间约12分钟。 建议使用“浮窗”功能观看本文。 尤达科夫总是在一个冬天的追踪工作开始之前,在山里的几个狩猎小屋留下足够的给养。安全,舒适。 1970年1月14日。 天已黑。 尤达科夫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个人在大山深处的一个河谷,追踪了一天老虎足迹,刚刚返回附近的狩猎小屋。 夜里气温降到了-30℃,他正忙着四处捡拾木柴,生火取暖…… 突然,借助手提的煤油灯,我们的追踪者看到了一串新鲜的足迹。 脚印留下没有一会儿,轮廓清晰可见,足迹上一尘不染。(在冬季,有时候虎的脚掌会被冰壳刺破,脚印里留下一点血迹) 怎么会有老虎从这里经过? 第二天,尤达科夫来到营地边查看。 原来,当他在黑夜里四处捡拾木柴的时候。 足迹显示,白天他追踪的那只雌虎,到了夜间,就卧在他旁边不到20米的阴暗角落里。 黑夜掩盖了老虎的样子,即便是如此老练的野外生存专家,也没有察觉,原来自己追踪的对象,就在眼前。 在他捡柴的过程中。 尤达科夫走到哪里,老虎的足迹就跟到哪里。 有几次他偶然转身,老虎便轻轻一跃,然后继续潜藏在黑夜里注视他。 为什么? 为什么老虎会反过来跟踪他? 尤达科夫知道,这只雌虎有3个幼崽嗷嗷待哺。 截止这一次夜里的“偶遇”,虎妈妈已经1周没有捕捉到任何猎物了。 她和自己的3个幼崽都在挨饿。 如果她是笔记小说里的嗜血猛兽。 孤单一个人,毫不知情,手无寸铁,身处夜色之中,尤达科夫几乎不可能逃生。 而足迹告诉我们,雌虎只是静静地从夜色中现身,躲在黑夜里注视着人的举动,然后又默默消失在了夜色里。 也许她是好奇? 更可能,一个单身妈妈,在远东的苦寒之地,独自抚养孩子,是想评估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孩子有多大的威胁。 直到70年代,苏联还会有猎人,违法进入保护区,偷偷捕捉幼虎,贩卖到日本和其他国家的动物园。 上篇文章里提到的其中2只幼崽,就是被猎人捕捉走了。毕竟她是个母亲。 *** 1972年末,是个难捱的日子。 先是红松和蒙古栎歉收。秋季的泰加林冬季的泰加林 这些树结的果子,野猪的最爱。 这年冬天的雪下得很早,而且出奇的大。 刚刚12月,很多地方的积雪已经到了半米。 这还远没到积雪最大的时候。 转过年的2月17日,在日本海飘来的气流作用下,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这样的天气,对野猪和马鹿的幼崽非常致命。 厚厚的积雪上,冻上了一层冰。 想在半米的积雪上活动、觅食本已经困难,有了这层冰壳,每一步都要先踏破不算结实的冰壳,再陷入没膝的深雪里。 尤达科夫观察到很多雌野猪,在这样的极端天气里抛弃了自己的幼崽。 没有母亲照顾的小野猪,没有体力在这样的环境里破冰踏雪、四处觅食。它们被困在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有的长达一个月,最终啃食光了能找到的每一点食物,只能在这等着饥饿一点点吞噬自己的生命。 3月,晚冬。 尤达科夫发现了很多饿死的小野猪。 它们口、鼻、蹄子都是血,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它们在挣扎着,想从冰壳和雪壳下面找到哪怕一点吃的。 但一切都已徒劳。 一只小马鹿和妈妈,被困在一棵栽倒的梣木旁边直径只有几米的范围里。这样厚的积雪,马鹿几乎寸步难行。树皮、树枝都被啃光了,妈妈勉强活到了冰雪消融,而孩子没能挺过来。 死亡以最残酷的方式,塑造了这个冬天。 1973年4月9日。 傍晚,尤达科夫偶遇了一只雌虎,和它刚捕杀的小马鹿。 雌虎在人到来之前匆匆离去。 这里脚印很杂乱,有雌虎,幼虎,还有雄虎。 难道一家三口在这里聚会? 4月的锡霍特,气候已经开始转暖,一些向南的山坡,泥土已经从积雪中露了出来。北坡的雪才刚有消融的迹象。 天色渐暗。 尤达科夫沿着车辙,正走在一条背向阳光、积雪未消的道路上。当时尤达科夫大概就是这样的装扮,只是时间在黄昏,截图来自纪录片《雪虎任务》 前方车轮的痕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没有足迹的积雪。 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极为困难。积雪又湿又软,薄薄的雪壳禁不住哪怕是滑雪板的重量,每一步都会先踏破雪壳、然后陷到雪里,再挣扎着把脚拔出来。 哪怕强壮如老虎,走上几百米就要在路旁喘口气。 尤达科夫决定今天到此结束,等天亮之后再回到这里继续之前的追踪。 为了减轻重量,尽量不要再陷入雪里,他把身背的步枪、相机和其他沉重的装备放在了地上,开始原路返回。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去程留下的足迹后面,又多了一串足迹紧紧跟随。 是另一只老虎的脚印。 追踪者,如今成了追踪的对象。道路上积雪比较浅,是冬季老虎最爱的高速路 一只雄虎,刚刚就在他身后的某处,而他,一个老练的老虎专家,居然毫不知情。 当他转身向回走的时候,足迹显示,雄虎奋力几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路旁的一个山丘后面。 天色黑了下来。 尤达科夫惹上了黑夜里、原野上最不该惹的事。 在幼虎父母的注视之下,威胁到了幼崽的安全。 但愿老虎足够聪明到可以记住他的气味,能够区分他和那些捕捉虎崽的盗猎分子。 无论如何,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现在拿枪已经走了太远,如今背包里只有一把短斧。 如果不得不自卫,至少提前有备无患。 但手握一把短斧,并不会让你有多大的安全感,尤其是预感到前方某处,有“朋友”在看着你。 茫茫夜色笼罩了大地。 尤达科夫一个人吃力地走在初化的雪路上。 随着道路向一侧转去,他的眼睛突然看见了什么。 一个庞然大物,就在道旁15米的地方,和他一样慢慢走着。 答案揭晓,追踪他的主人,如今从黑夜中现身,这片领地的雄虎主人不再隐迹藏行。一人,一虎,都心知肚明,对方完全知晓自己的存在。直线距离不到40米,这个距离老虎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 在过去几年,尤达科夫曾经先后十几次在野外遇到老虎,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事后跟踪足迹,才发现老虎已经远远就发现他而后避而不现。 像今天这样,老虎主动现身的情况,极其罕见,而且非常奇怪。从行为学的角度…… 可是,现在不是思考老虎生态行为的时候…… 他需要立刻想出一个对策,危险触手可及地就在路边和他并驾齐驱。 尤达科夫决定按照既定计划,沿着公路继续前进,假意不过多注意道旁老虎的行踪。 一声低沉的吼声,打破寂静的黑夜,传到了人的骨髓里。 共振,空气随之凝结。 一声警告。 从声音判断,雄虎从道边跃到了主路上,横亘在尤达科夫面前的公路某处,但距离稍远,人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自然最伟大的杀戮机器面前,人类是多么弱小。 吼,又一声。 听上去像是家猫不悦时的叫声,只是要低沉、浑厚太多、太多。 尤达科夫放慢脚步,前方60米,他看到老虎的脚印从道旁延伸到公路中间。这应该是第一声警告。 老虎仍然在低吼,吼声从不远处黑夜里传来。 声音回到了公路一旁。 天更黑了。 尤达科夫,不得不在茫茫夜色中,手持一把短斧,附近不知哪里有一只400斤重、焦躁不安的雄虎。 而与此同时,他还要和陷入积雪的每一步斗争,奋力把腿拔出来,并时刻观察老虎的动向。 他决定做点什么,给自己提提神(也许是壮壮胆)。 大声咳嗽。 也许大叫声音不足以PK掉对方,可很明显咳嗽这时候已经没有效果。 于是每当听到黑暗里的低吼,他就想办法用短斧制造刺耳的噪音。 有时候用它敲打自己的滑雪板,有时候用两只滑雪板互相敲击,撞击声在旷野里分外响亮。 仍然毫无作用。 也许在往日,老虎早就退去,今天一定有什么不同。 老虎如魅影般或隐或现,一路走到一处山坡脚下。 前方是岔路口,道路变得陡峭,直通峡谷的另一侧。 正如突然在夜色中出现,老虎消散在了夜色当中。 与其说雄虎在跟踪,不如说他似乎在亲自护送,虽然这样的特殊“服务”并不受对方欢迎。雄虎要眼看着他,离开这片地方。 尤达科夫终于顺利抵达了营地。 *** 第二天。 我们的追踪者,必须返回昨天放相机、步枪的地方,如果可能还要从那里继续追踪雌虎和虎崽的足迹。 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今天还会与那只雄虎相遇。 他决定今天太阳最高的时候出发。 这会儿老虎结束了一天最活跃的时间,大概率正在某个野猪窝或者某个岩石底下昏然大睡。 下午1点20分。 回程的一路上,尤达科夫都加了12分的小心。 他不断用眼睛扫过四周稀疏的泰加林,扫描着那个影子…… 心想事成…… 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雄虎,就在前面的道旁,如同一具古典雕塑一般伫立,一动不动,帝王般地威严,注视着人。 这天万里无云,阳光照射在洁白的雪地上,灰暗的泰加林隐匿在道路两边。 金黄色的外表,健硕却棱角分明的肌肉,好像上满发条的弹簧,一触即发,散发出一种巨大的气场。 尤达科夫被来自洪荒时代的美丽与强大彻底折服。 顾不上自己正身处险境,他不由得有些陶醉了。 正是这种崇拜与赞叹,让他当初开始了对这种大猫的研究。 宿命让他们在此相遇。 仿佛国王般的威仪,这种美,是动物园里永远无法体会的。 即便是一贯要求严谨客观的科学家,也忍不住在自己的科学著作里记下了这一生一次的瞬间。 为了能够不惊扰到这油画般的场景,我们的主人公假作不知,只是自己低头走着路,但眼角的余光拼命扫向老虎的方向,后者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瞬间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老虎站在路边35米远的一座矮山上,脚下是正在融化的积雪。 很少有人类能够在这样的距离下,这么清晰地观察到东北虎——从脚趾到胡须,每一个细节都让热爱这种动物的人感慨自然的伟大,这一物种的神奇。雄虎腮边茂密的鬃毛,在白雪黑林的映衬下,几乎可以一根根数出来。 即便如此,单纯从眼角的余光,尤达科夫完全找不到老虎的影子。 不敢正眼注视老虎,我们的足迹跟踪者想捕捉哪怕最微小的声音,来确定老虎到底在做什么。 他害怕冒然盯住这个美丽的生物,这样的瞬间就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可道旁的庞然大物动也没动,就在那里,只是你视线稍一偏转,它天然的保护色就会完美融入自然之母的怀里,彻底消失。 从昨天夜里的相遇算起,已经过去了16个小时。 在这16个小时的时间里,雄虎都在这里等待,他知道昨天见到的那个人会从这里回来。 从1939年,伟大的卡普拉诺夫开始野外追踪东北虎足迹至今,这样的经历绝无仅有。 绝大部分情况下,老虎会在听到人的声音之后就远远遁去。 在70年代之前的几十年间,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东北虎惨遭捕杀,幼崽被人捕捉,送到动物园。 很可能这塑造了东北虎谨慎的性格。 他们天性惧怕人类。 这只雄虎也不例外。 几乎所有被人警告的老虎都会悄然离去。也许他们会躲到暗处,评估眼前的风险,但绝不是今天这样。 这一天,这只雄虎没有逃之夭夭,而是不断用低声咆哮警告着人们。 他守候在必经之路上,直击可能来自人类的危险。 因为他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 为了近在迟尺妻子孩子的安全,他克服了对人类巨大的恐惧、冒着生命危险,捍卫自己的家人,却又没有滥杀无辜、冒然攻击,只是不断评估形势。 过去人说,雄虎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在雌虎生育之后便会另寻新欢。 但尤达科夫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这只雄虎,和很多生活在人迹罕至、纯真自然里的其他雄虎一样,是怎样一个父亲。 一人、一虎,这是他们一生最后一次相遇。注: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如有侵权立即删除 本文为原创内容,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或做其他商业用途 本文所记载内容,来源于上世纪70年代前苏联锡霍特阿林保护区的相关科学研究。不同栖息地有不同的气候、植物类型,尤其是人类干扰种类、程度不同,在综合影响下,动物的行为也不尽相同。但总体上,在没有人为干扰、身体正常的情况下,大量研究证实野生东北虎会主动避免与人的正面冲突。但是动物园出生的虎,则可能完全不同。 参考资料: [1]Yudakov A.G., Nikolaev I.G. 2004. The Ecology of the Amur Tiger Based on Long-Term Winter Observations in 1970-1973 in the Western Sector of the Central Sikhote-Alin Mountains.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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