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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练习】面 我不爱吃面。但面爱我,总想着法子要给我的记忆留下点味道。我想,它可能是忘不却我小时对它真切而笃深的爱吧。 在祖父母老房子的一个又一个暑期中午,我是吃冷拌面度过的。面是细扁的,放水中汆熟后,撩起来盛在一只铁丝篮子里沥干。那小篮子大约有些年份,黑乎乎的污垢生在铁丝的缝隙间,洗不干净。但没人在乎,奶奶说,再怎么也是面里出来的,不打紧。 这过程我远远地看,不敢靠近,生怕火热的灶台又逼出汗来,亮晶晶地粘着衣服叫人难受,毁去吃面的心情。要想享受美食,必须愉悦。 等奶奶将盛着面的铁篮搁到桌上,电风扇吊在头顶哗哗地吹,一股面的淡香藏在风中、阳光里、灰尘上,轻柔地浸润嘴鼻。不一会儿,饱和了,味道悄然消失。我便伸手去抓,软糯爽滑,看着它们如水般从手中流下。还未玩够,奶奶总如背后生眼,回过身一把拉开我的手,笑骂道:“脏的!” 可是,她自己刚刚也在抓着玩啊…… “我洗过手了,洗了三遍!”看我眨巴着眼望她,她解释道。奶奶是为了不让面黏住。有一次她忘了,我们在吃前费好大劲才重新挑开。三双筷子在“面团”里打着架,想来一定颇为窘迫。 面在风扇下冷却到摸着带有些凉意即可。我迫不及待地跑进厨房,拿碗碟筷勺加上事先调制好的甜鲜酱。可能是酱油、糖、葱按一定配方做的,我一直不能确定记忆中那么鲜美的味道是否真实。着实奇怪,我现今竟对它提不起半点食欲。 奶奶用一根长木筷翻弄几下,将面均匀地分给。有时爷爷提不起食欲,多余的便分到我盘中。我总装出一副嫌恶的样子,推推就就,内心却是欢喜。光是想象入口时的快感就足够兴奋。酱汁倒入,沿着面的纹路游走占领,清雅的柔白被绛红浸染,透出妩媚来。入口,记忆不允许我准确地描述出它的味道,只清晰记得那种“但觉耳中惺然一响,不觉更有此身矣”的极致欢愉。我听人说味蕾能产生如同高潮一般无二的感受,大约是真实的罢。 只是时间无情,竟把这份平价的乐趣剥夺。不知从何开始我对冷拌面渐渐冷漠直至厌恶。初二父亲把我接走,我离开自己的整个童年。走时,因期中考试的失利内心抑郁,却不为离别感到悲伤。我什么也没想,爷爷、奶奶、冷拌面……这对那时的我无关紧要。走入新生活后,我毫不犹豫地开始忘却。等后来,也就是如今,爷爷奶奶重又将冷拌面放到我面前时,我尴尬地朝他们笑笑,缄口不语,沉默地吃完。之后,我想逃离,不带一点留恋,似乎他们从未在我生命中占有过位置。 可这不是事实。或者说,它把自己的美隐藏到记忆中。每每回忆童年冷拌面的味道,它都展现出比现实瑰丽百倍的面容。我对自己说,宿命如此吧,我只能在记忆中追记它,以及很多很多。
【习作】朗姆酒味冰淇淋 清晨,夏日暖风中仍有一丝夜的凉意未散。女孩借着微亮的天光穿着打扮,她今天要去小镇西边的草地。 出了门,阳光依旧寡淡无味。不过,地平线上的亮红预示着它的登场。而一登场,必然肆肆扬扬地倾斜光明了。 女孩走得很慢,一步一格地踩着铺路砖。但小镇实在小得可怜,不出半小时,路已走完四分之一。一间很小的矮楼与周围鲜明的对比着,满街红砖绿瓦间它竟将自己装扮得五彩缤纷。巨大的香草冰淇淋立在楼顶,现在暗着。但如果有人按下某个按钮,它立马能发出诱人的柔光。 那是女孩的冰淇淋店。准确地说,是她父亲的。父亲老了,便将小店托付给女孩,自己带着女孩的妈妈周游世界去了。 每天早晨八点,女孩会准时出现在店中,为无聊的小镇夏日带来清凉与甜蜜。小孩最喜欢她,一见面总亲切地叫着冰淇淋姐姐,然后开始嬉笑着询问她各种各样的事。大多是关于她和那个男孩的。 那个男孩,女孩想着他,走过店门,今天不开。 男孩和她很小就认识,她住在东南角,他住在西北角。可每天上午八点,男孩总会准时出现在她家的冰淇淋店门口。先叫声叔叔,付了钱,飞身跑进店里找女孩玩。 女孩的爸爸知道自己该准备什么——两杯朗姆酒味的冰淇淋。 男孩对世间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一见到女孩,便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昨日的经历。即使是件太微小的事,男孩一样能讲得兴致勃勃,女孩也听得入迷。时不时,她会插两句,男孩总是托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话音刚落,他立刻拾起话头。似乎女孩讲的每句话都能挑起他的兴趣。 这时候,父亲总能挑着最好的时间走进来,为他们送上一杯朗姆酒味冰淇淋。甜品入口,时光更显斑斓了。 童年就是这样顺着食道滑下,又在一呼一吸间随风逝去的。女孩边想着边往前走。 路变得更宽些,天也愈来愈亮。再往前不到百步就是小镇的中心——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圈花坛,围着一尊小巧却引人注目的铜像,铜像下面,安葬着这个小镇十位创始人的英灵。 男孩喜欢带着她来这儿,向她讲述小镇百年历史里那些被人铭记的人和事。他好像就曾活在过去,讲先驱们如何驱散野兽恶魔建起小镇;讲小镇里曾经居住过的一位受人尊敬的太太,她死后化为善意的幽灵帮助夜间迷途的居民们;也讲可怕的杀人恶魔,他刺穿了十八位少女鲜活的心脏;还有从天而降的天外来客,细脖子,大脑袋,绿绿地像一只精灵,它在这里住了好久,直到故乡的飞船来把它带走…… 女孩呆呆地沉浸在朗姆酒冰淇淋味的故事里,直到男孩在她眼前摆摆手才回过神,轻轻地问他故事是真的还是编的。男孩便笑,指指铜像下刻的墓志铭,问她相不相信他们的灵魂依旧守护着小镇。女孩歪着脑袋想想,也微微地笑,舀起一勺快化了的冰淇淋塞进男孩嘴里。 趁着男孩不能说话,她羞涩地告诉他自己对他的爱慕,问男孩是否也喜欢着自己。 男孩捏了捏女孩的脸,说,如果某天,她在草地上睡着了,当醒来时,口袋中装满了鲜花,那就代表着他爱她。声音磁软,裹挟着冰淇淋的甜。 后来,女孩有几次故意躺在草地上,但因为太激动没法入梦。期待中的鲜花也只停留在脑海。 女孩站在雕像前,时间似乎在身边往回倒流,先是黑夜再有傍晚,黎明依旧承接着明月,但顺序颠倒了。她与男孩的幕幕历历眼前,可想要参与时却明白那已成逝去的烟云。对于过去,她终究是一个透明的局外人。 清晨马上要彻底到来了,车站金属的顶棚在日光下熠熠闪光。她和男孩就是在这分别的。那时的他瘦骨嶙峋,脸上带着令人不安的蜡黄。可眼睛依旧有神,晶莹中泛着光。他告诉女孩自己知道命不久矣,想要离开小镇,在最后的岁月里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女孩没有挽留,也不答应男孩的邀请。她任由顶棚上滴落的雨珠打在脸上,负气般地告诉男孩自己不想看到他濒死的模样。那一刻她很迷茫,不知该对谁生气。老天,男孩,还是自己?眼泪溶于雨水,顺着冰冷的面颊滑下,滴落在地溅起微小的水花。她告诉男孩,她不是在哭,只是眼泪也想看看这个世界罢了。 女孩记得的最后一眼,是男孩直直伸出车窗外的手。手中,正捧着一杯朗姆酒味的冰淇淋。那是她赠别的礼物。 走了两个小时,一片青葱的绿色终于清晰起来。草地不大,但可爱到能铺满每个曾来过的人的心。 女孩踏上草地,脚底变得湿漉漉的。晨露犹在,一股青草的腥香随着脚步袅袅升起。她踏草前行,在一块石碑前停下了。弯腰将手中的朗姆酒味冰淇淋放在草上。刚一触碰,周围的草纷纷弯腰,将杯底温柔地围住。 男孩走时,她问他将会在何处飞往星空。他先是不语,直到上了火车,才转身告诉她,这得看他最后一刻身在何处了。 于是,女孩在这片草坪上为他立下一块墓碑,周围什么也没有,惟绿茵芬芳。 她坐在墓碑旁,陪着男孩吃完了一碗冰淇淋。然后什么也没想,随性地躺倒在大地之上。不消多久,梦境如期而至。 等再次醒来时,曙雀归巢银蟾初上,星辰列张。女孩睡眼朦胧,不禁感叹暗暗夜色竟如此瑰丽璀璨。忽然,她闻到一股不同其它的香气,萦绕氤氲着。 下意识的将手伸进自己浅浅的上衣口袋,女孩笑了,像一个尝遍人间至味却从未长大的孩子……
【习作】永恒死亡与天堂 太阳熄灭,夜鹰出没。一场大雨淋湿了马亚黝黑光洁的肌肤。他急着寻求避雨的场所,也顾不得方向一通瞎窜,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山洞。这里他从没来过,而且雨天山洞里定有许多同样来躲雨的野兽。 马亚提起粗陋的长矛,一步一顿的朝洞里走。他没看到幽幽发绿的眼睛,却不断有一种类似石头撞击的声音发出。很闷。 应该是同类了,马亚想。那就更要小心,同类总是比任何野兽都残忍。 黑暗的世界刹然亮起,火光摇曳着,一具深棕色的女性胴体散发出诱人的流光,马亚呆住了。坚挺如小丘的乳房,结实浑圆的臀部,在饥荒的年月里,她竟有着如神般的丰满。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可能无法战胜她。因为,她是那样的健康,而自己却瘦骨嶙峋。 女人看了他一眼,并未有任何表示,从羊皮袋中拿出些东西来。映着火光,马亚看清了,女人是在清理伤口。从腰部到小腿有一条很长的伤口,应该不深,但处理不好足够致命。 马亚弯着腰,手中的长矛握得很紧。她不是这儿的人,他看得出来,棕色肌肤,乌黑长发,她来自北方那个富饶之地。据说,那里河中流淌着琼浆,满是良田和温顺的动物。那里的人智慧且狡诈,他们懂得建造穿透天宇的巨塔,比神山还要宏伟的建筑。但她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马亚见过那儿来的人,总是成群结队,穿着厚重的衣服,骑着一种奇怪的巨大四足动物。他们耀武扬威,拿些食物和制作精良的矛头换回毫无作用的小石头。他们说,那是祭祀神灵用的。 从来没有那里的女人来过。 女人的手臂上有一枚金属环,亮黄色的,上面刻着繁复不知所云的花纹。那应该是她的部落的象征,管她呢,但至少这个女人很危险。越是沉默的敌人越是危险。 马亚站在洞口,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想靠近那堆温暖的火旁不明身份的女人,又不想重新走进冰冷刺骨的大雨中。 他就那样站着,眼睛假装看火堆,实际却一直警惕地盯着女人。 渐渐马亚放松了警惕,他缓缓坐下。女人转向他,用一种难懂的语言说了一句话。马亚没听懂。女人见他没反应,换了一种,马亚还是听不懂。如是再三,女人也放弃了。 她用洁净的白布裹附在伤口上。伤口很长,女人几乎将整个身体包了起来。处理妥当后,她又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用奇怪的音调发出类似“哈希姆”的音。于是马亚指了指自己,说:“马亚。” 哈希姆笑了笑,她知道马亚懂了。于是她让马亚坐过来,她需要这个呆滞的土著人帮助她。马亚起先没有动作,但终抵不过温暖的诱惑,一步一顿的走过去。他怕女人会对他用毒。听说北方人的武器上都是淬过毒的。 哈希姆又嘀咕了一句他不懂的语言,随后取出一张皮革,上面画着奇奇怪怪的线,还有令人犯困的符号。她用手指在中间画了个圈,随后手指一路向前,指到一个地方,又画了个圈。然后她指指自己,又指指马亚,再指指身处的山洞,最后重重点在刚刚画圈的地方。马亚懂了,这是张地图。北方的人曾经带来过,但他们发现,这种地图完全不准确,只是骗人的玩意儿。他疑惑的看了哈希姆一眼,难道这张地图是准确的吗?而且,更据那些北方人的地图,他们应该是从地图上方来的,然而哈希姆一开始指的却是西北方向。或许,她不是北方人。 实际上,哈希姆的地图确实是不准确的。她沿着大河一路向东,但是到了地图上大河与双星河交界之地,却没有见到双星河的踪迹。只有神山能够证明她至少正向西是没错的。看到马亚疑惑的表情,哈希姆以为他没懂,于是重指了一遍。马亚赶忙打着手势表示明白。 哈希姆的手指继续向西,最后停在了大陆的边界,那里画着一个标记,像是颗流星。马亚其实不明白,在他的世界观里大陆是没有尽头的,他不能理解为何会出现边界,而边界之外那些波动的条纹又是什么,代表没有去过吗? 哈希姆手指停在那里,似乎非常激动。她指向洞外的天空,无奈乌云密布,星光隐匿。她失落的垂下头,在这样的地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达成夙愿,到达流星陨落之地。 所以她需要马亚,他得帮她找到药材、食物,还有干净的水。可是,她知道,马亚是不会轻易帮助她的,她要想方设法博得他的同情。或许,她可以把自己送给他?不行,太危险,何况还受着伤。她决定等明天雨停再考虑。现在,她只想休息。 马亚也想休息,可他更好奇哈希姆的来历。她到底从哪儿来?又准备去哪儿呢?他要问她,好奇心战胜了困意。他手指沿着女人划过的地方重画一遍,对这女人皱着眉头。 哈希姆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径自躺下睡去。马亚没有办法,便也睡了下去。他毫无安全感,怕女人因为猜疑自己或其他什么理由而在睡梦中杀了他。很快,长矛的木杆被汗液浸得发软。 午夜,惊雷劈开马亚的噩梦。他坐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危险。头疼得厉害,火堆几乎熄灭了,地面冰凉刺骨。他捂着脑袋朝哈希姆看去,微微的火光中她全身痉挛着。应该是伤口感染了。 马亚有了个念头,他可以趁现在杀掉女人,趁机抢去她所带东西。即使女人突然醒来,她也没有机会反抗。一切会顺顺利利地发生。马亚下定决心,他摸到一块略带尖锐的石头,轻轻地向女人靠近。厚实的脚掌交替着式与地面接触,只偶尔发出轻柔的、杀机密布的摩擦声。还有一步,马亚就可以用手上的石头完成他的计划。 哈希姆醒着,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叫醒马亚,让他帮她现在就出去拿来她落在不远处树屋中的药材。可是她又害怕马亚看到她虚弱的样子会起杀心。她只能自己可以熬过这一晚。 一声雷鸣,随后她看见洞壁上升起一个巨大的影子。马亚醒了,他在那儿站了会儿,接着,弯下腰不知在干什么。哈希姆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杀气弥漫。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匕首上有一种慢性毒药,是她对付那些叛逃者时用的。她会现在被捉回的叛逃者头皮上割一刀,然后让他们跑,直到毒性发作倒地身亡。发作时间在十小时到四十小时之间。 黑影一步步逼近,他停下了。 马亚高扬起手臂,随着重力和肌肉爆发出的巨大能量种种砸下。可是等待他的却不是一片血肉模糊——一把尖利的匕首插入马亚肌肉紧绷的小臂,疼痛逼使他丢下石块。 哈希姆拔出匕首,马亚又是一声惨叫。她扬起嘴角,对着自己手臂假割一刀,然后做了一个封喉的手势。她要让马亚知道,他已经中毒了。 哈希姆冷笑着,她竭力抑制住浑身的痉挛,用凶狠的眼神看向马亚。马亚的面部因痛苦而扭曲,他看到哈希姆做的动作,痛苦转化为恐惧。他高声叫嚷着,像无头苍蝇般在不大的山洞内乱窜。哈希姆觉得有些好笑,土著人绝望时竟是这幅样子。她呦呦地叫马亚停下。她要告诉他他还有救,解药在树屋里和她需要的药材放在一起。 马亚感到一股绝望,他从未想到一场雨竟最终夺去了他的生命。他绝对没在谴责自己的行为,但是感到揪心的后悔。他不该这么轻易的下手,或许,那个女人正是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鲜红咸腥的血液、摇曳的火焰、忽明忽暗的石壁、黑魆魆的洞口,马亚感到那股绝望像魔鬼般转化成恶鬼才有的疯狂。他扑向发出呦呦怪声的哈希姆,他要把她撕得粉碎,他要啖其肉吮其骨。如果最后等待他的是死亡,这个女人也要陪他一起落入大地之下。 哈希姆尖叫一声,她摸过一个空水囊,指着给马亚看。马亚不懂她的意思,重拳已经落到哈希姆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哈希姆终于流露出害怕哀求的神情,她一手格挡,一手将匕首推到马亚脚下,指指刀刃,再指向自己,又指向布包,最后指向马亚。此时,又是一击重拳落在她脸上。哈希姆几乎要晕厥窒息了。 危险的温暖战胜冰寒让马亚来到洞内,贪婪战胜荣誉让马亚横起杀心,现在,求生的欲望又战胜复仇的疯狂让马亚停下。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拿起布袋放到哈希姆面前。眼神依旧疯狂。 哈希姆拿起布包,假装翻找了一阵,然后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希望破灭,马亚杀意再起。他不准备就这样杀死她,他要折磨她,直到自己中毒死亡前一刻。他捡起刀,在哈希姆原来的伤口上再划一刀。哈希姆绝望的大叫起来,嘴中蹦出一连串马亚听不懂的语言。她痛苦着摆手,在背包中找出又一幅地图。 马亚踢得她翻滚起来她也没有松开那张地图。呈着马亚走过来的空当,哈希姆展开地图,死命的指着一个位置,那里被划了一个红圈。马亚心想反正也是要死了,既然她要指给他看,看一下也无妨。 正蹲下的半途,疯狂已经消散大半,恐惧再次出现。他不知道何时自己就会口吐鲜血沉入彻底的永恒的黑暗。他的族人都是怕死的,或许因为他们常和来自北方的人打交道吧。马亚出生的村子像是个交易站,总是有来自各方部落的人。他们以交易为生,送货、做中转站、提供食物,常年的安逸生活方式改变了他们的信仰。他们不再崇尚光荣的战死,相反的,死亡是绝望与可怕的,人死便会陷入绝对黑暗、大地之下。 红圈圈起一幅画,是一个在树上的房子,就是那个树屋了。哈希姆看见马亚蹲下来,稍稍松了口气,强忍着疼痛与眩晕,她将地图上此时洞穴所处位置指给他看。她告诉马亚,只要到树屋,就能找到解药。只要在明天中午之前回来,他就不会死。马亚看了看外面撒着欢儿的大雨,皱皱眉头起身要走。哈希姆再次叫住他,她摸出几块石头,随手拿起一块做出举饮的姿势,随后用手摸了下脖子,第二块同样,到第三块,她先指了一下,再拿起。这次,她没有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她要告诉马亚只有她才知道哪瓶是解药。 马亚回头看着她,也没任何表示,就走出洞口融入无尽的黑暗里。哈希姆呆呆的一动不动,脑中什么也没想,只是庆幸马亚还没有杀死她。她也没有为马亚或者自己祈祷,她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再求助于上帝。 她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受她控制,最后一根很细木柴没扔好,一头搭在火堆里,一头离木柴堆不远。哈希姆刚准备重新拨弄,脑袋一沉,眼前漆黑,她昏迷过去。 马亚刚走出洞口,雨滴像刀剑似的打在浑身上下。他看不清,也没法思考,只能凭着直觉寻找被挖去树皮已做标记的树木。没有碰到野兽,野兽也不会在这样可怕的天气里捕食。虽然带着长矛,可毫无用武之地。他到希望有一个实打实的敌人出现在他面前,击败它大雨即消失。可惜,天意是虚无且不可挑战的。 一直以来,马亚心中有一种粗浅的,甚至称不上哲学的思维,它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神,决定着生老病死的正是自己本身。而自己,却是永远不能战胜的。这也正是为何马亚的族人不迁移到北方的原因。他们不像其他部族那样热爱或者需要这片贫瘠的土地,可他们害怕改变,害怕需要突破自己乃至牺牲自己才能实现的事情。长途的跋涉对他们而言是不可想象的,那意味着未知、凶恶和突如其来的死亡。他们只愿守着自己的村落,安逸度过短暂生命。 但现在,马亚所做的与唯一能做的真是突破自己,面对未知与死亡以求得一线的希望。非常吊诡,有些时候,竟唯有先走向死亡,才能谋得生存。他当然没想到这些,晕头晕脑只顾着找方向的马亚就这样走出了几百米的路。万幸的是,他已经看到那块只留下一棵树的光秃秃的空地。 以一个土著人该有的敏捷,他爬上高树,确实是一个小小的树屋。打开门,里面已经被雨淋得潮湿不堪。关上门,没有火把,只能接着闪电忽闪的光亮看清屋内摆设。一张草席,一个就地取材制成的藏物格内就是哈希姆所描述的羊皮袋。他急迫地打开口袋,里面有一堆杂物,还有三个装着不明事物的瓶子。马亚长舒一口气,带着笑容躺倒在草席上,他觉得自己得救了。 正此时,又是一道能杀死神祇的闪电,马亚的笑容骤然凝固。他离洞时便已经意识到什么,但还蒙在迷雾之中,后来倾盆的大雨彻底将其冲出脑海。如今躺在草席上,雷鸣终于再次炸开混沌的思维,马亚惨叫咒骂自己的愚蠢——哈希姆完全可以假装没有解药,将他打发到杀人的大雨中而自己躲在洞穴里喝掉解药。那个包中确实没有瓶装的东西,可解药是瓶装也是哈希姆告诉他的。一切都满足骗局的要求。 刚刚出现的希望再次笼上黑暗,立刻回去吗?马亚已经毫无力气了,他只想在懊悔中昏昏沉沉的睡去,即使或许这一睡,便成永远。 第二天清晨,马亚醒来了。他一阵狂喜,至少没有在睡梦中死去,那是最黑暗的死法。最理想的,是被食物撑死。 跨上羊皮包,提着长矛,马亚怀着些许自欺欺人的情感下了树。雨停了,天空一片晴朗,艳阳高照,毒辣地消除着自己敌人留下的痕迹。其实,对于这片因长久未雨而干旱的土地来说,一晚的倾泻仍旧嫌少。可对现在的马亚而言,他是多么想由衷的赞美太阳啊。 或许是一夜的大雨吓傻了所有生灵,回去的路一帆风顺,没有任何甚至只是可疑的危险。离洞口还有二三十米,马亚屏住呼吸,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临了。 哈希姆躺在洞穴中央,周围全是烧灼的痕迹,身上破旧的衣物也焚化成灰烬。可是她深棕色的光洁皮肤不但丝毫未损,那些未被灰烬抹黑的区域在阳光照耀下竟反射出一种圣洁的光。 马亚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内心的信仰动摇了,世界上或许真的有超越人的存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女人安排好了的,为防止他如果没死,回来发现根本没有解药而恼羞成怒将她撕碎。马亚越想越觉得如此,他怀着奇怪的,像是必死的决心冷笑着来到女人面前,重重踢在她的脊背上。 哈希姆被踢得面部着地,咳嗽了好几声才慢慢坐起来。她看到了马亚,暗淡的眼神中突然放出生命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哈希姆让马亚把羊皮袋递给她,刚一到手,便迫不及待的翻找起来,毫未顾及马亚脸上的冷漠。很快,她找到了解药,自己先喝了一小口,递给马亚,示意他将其全部喝完。马亚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惊喜和感激使她产生了特别的快感。从前她只是杀人,如今阴差阳错下却救下一个土著,也救了自己。某个奇怪的念头忽然跃入脑海,但不到一秒,她将它赶了出去。她知道危险还没有完全消失,虽然喝下了解毒药和治疗感染的药剂,也在伤口上重新涂覆了草药,绑上新的绷带。但是,在这块大陆上,死神依旧如影随形,她需要这个男人。抬头看向马亚,哈希姆惊讶地发现,他眼中竟然是崇拜与虔诚的目光…… 原本哈希姆还在思考如何留住马亚,可事实上马亚不但没有走,反而表现出死心塌地的样子来。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场以外的火灾把洞里烧了个七零八落,她却安然无恙,这对马亚来说一定如同神迹。不过,这本就是神迹。 哈希姆出生在西方的一个游牧部落,他们靠牛羊和劫掠为生。部落里,每隔七十六年就将诞生一个出生时带着圣光的浴火不焚者。等浴火不焚者成长到十六岁时,彗星之神会准时出现,而不焚者就要展开对彗星的追逐。从大河源头的火神庙开始,沿着大河横跨大陆,去到入海口的水神庙完成祭祀。之后,她会带着祭祀得来的圣物返回。 并不是每次祭祀都是成功的,事实上,只有少数祭祀能够成功完成。而每一次的成功,都会为部族换来七十六年的好运。上一次的祭祀,最后完美得被完成。这次……哈希姆知道现在已经处境艰难,出发时是一支百人的队伍,却因为中途受到土著人的袭击损失过半。到此地时,只剩下哈希姆一人了。她是不焚者,所以祭祀还没有完全失败。可一个人走完如此危险漫长的道路,历史上没有成功的先例。她想过雇佣土著,最终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土著和她的族人同样贪婪。她也想过用神迹驯服他们,但这里的人崇拜着水,看到浴火不焚的她,皆认为是恶魔。好几次,哈希姆都差点被疯狂的土著人杀死。但马亚很特别,哈希姆心想。但现在无关紧要了,只要马亚肯帮助她就行。 接下来的几天里,马亚一直守在哈希姆身边,很少地离开几次是村子去拿食物和水。村中人看到马亚拿着这些东西往外跑,皆说他在外面养了一个野女人。马亚不反驳也不承认,笑笑应付过去。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哈希姆的存在,更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是不焚者的秘密,他希望哈希姆永远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神。 马亚一开始就希望哈希姆把她的秘密告诉他,可碍于语言的障碍,哈希姆无法说清前因后果与自己的身世。随着在一起的时间增长,哈希姆发现马亚所说的语言是瓦雷语的变种,稍加学习,他们两者间已经可以交流了。马亚又开始迫不及待的询问哈希姆的身世。 哈希姆觉得很奇怪,她知道马亚一直将自己称为“拉姆”,这在他的语言当中表示神。毫无礼貌的询问神的身世在每个民族中都是不敬的行为,何况马亚还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和她的肢体接触。于是,哈希姆试探性的问马亚对神的看法。马亚倒是很大方,他告诉她,自己的部族不信神,只信仰永恒死亡。现在,他发现哈希姆是不焚者,觉得她就是神。同时,他认为,神只不过比人更优秀一点,神也逃不过永恒死亡。 哈希姆听后很惊讶,她知道世上有太多的异教徒,但没想到竟然还有不信神的部族。原本还在纠结对待异教徒该怎么办的她,突然意识到,她可以做一个布道者了,这是前无古人的。即使朝圣失败,让世上多出一支信仰彗星之神的部落,死亡也是值得的。 她开始向马亚讲述自己的来历,自己为什么不怕火,自己的部族,自己的信仰。她只给他看天上那颗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说她死后将成为其中的一员,随着彗星去到凡人不可想象的地方,而不是坠入永恒死亡。马亚也向她讲述自己的村落,讲述来自北方的人,讲述村落中的奇闻趣事。他说无论哈希姆信仰什么,告诉他什么,他都会坚持对永恒死亡真实性的笃定,即使他是那样害怕永恒死亡。时常有东西无法用词汇表达,两人就靠着肢体语言再加上繁琐的描述来理解。 时间飞逝,哈希姆的伤奇迹般痊愈了。已经耽搁了快半个月的行程,她必须在彗星消失前到达水神庙。明天第一缕火焰到达大地的时候,她将启程,继续自己的使命。马亚刚刚回村,他说他要拿上最好的酒,最美味的食物来为哈希姆饯别。当然,其实他也非常希望自己能留住哈希姆,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外面热的能着火,站在山顶朝远处看,一股股热浪把地平线搅得七扭八歪。他们原准备在洞口挖了条沟,拿木柴堆在里面,浇上油,如果人不在洞内就引燃以防它们跑进来。可事实上风是往山洞内吹的,烟气弥漫山洞,根本不可行。 已经是下午时分,马亚还是未归。他出去前说自己将在太阳当头前拿来食物喝酒,哈希姆有些担心他出了意外。她下了山,准备拿了武器找他去,她知道村落在哪个方向。 刚到洞口,她感到一股撕裂心肺的危机感。转过拐角,她骤然间脸色煞白——一只肉食四足野兽。哈希姆想退出去,但它也发现了她。吞下嘴中最后一块肉,野兽缓缓站起身。哈希姆抽出腰间的匕首,死死盯着它。它也回瞪过来。 僵持了很久,还是野兽先动了。它怒吼着朝前猛扑。哈希姆滚向右侧,顺势起身,用匕首划破了野兽的皮毛,但不深,没有伤到血肉。她听取马亚的建议,在匕首上涂抹当地毒性最强的一种蛇的毒液。只要能够刺进野兽的肌肉,不到半分钟它就会乏力眩晕,最长两分钟便会死亡。 野兽横着撞向哈希姆,前肢死命摁在哈希姆的胸口。它知道这只瘦弱的猎物本不值得捕杀,但已经饿了快两个星期,它不管这些了。 蜡黄色的獠牙镶嵌在猩红的牙床上,它一点点向下挪动。嘴角的皮被划破,但没关系,很快它就能吮吸到猎物鲜美甘甜的血液了。它已经好久没有尝到还未死透猎物的鲜血的那种神赐一般的美味。 哈希姆看到野兽嘴角的津津血液,它马上就会死了。业已浑身无力的她燃烧着生命,企图阻挡野兽不断靠近的獠牙。 来不及了,毒性还未发作。哈希姆能感受到尖锐物刺破皮肤的疼痛。野兽尝到鲜血的味道,更加疯狂。很快,哈希姆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但依旧无谓坚持着。她想起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想起了朝圣,想起了曾经与她同行的人,在一切结束前,脑中的画面最终停留在一张黝黑的脸庞上…… 马亚早上回村子,走到半路就听见村子的方向似乎有响亮的鼓声。那是开市的鼓,可今天村子不开市。他摇摇头继续向前。到了门口,听得里面人声嘈杂。或许有什么活动。 可走进村中,只见白刃闪闪,乱矛成簇,飞矢成雨。强盗入侵! 村中的战士和一些逗留此地的外村人武装起来,敌人是群涂着白色图腾的家伙。他们拿着稍显精致的武器,全身紧实的肌肉展示出村中人所没有的孔武。虽然人数不多,但明显已经占了上风。南面和西面已经被占领,东面——也就是马亚所在的地方——烧成了灰烬。所有的村民集中在北面一幢唯一的石房中,左侧是一扇村门,之间有块空地。看来他们想要突围到那座木塔上去点燃篝火。 求救用的篝火在村子中央的一座高塔上,可以爬上去点燃,也可以到村子四角的瞭望塔上射箭引燃。不知为何,强盗来时篝火没有及时点燃。现在那座高塔已经被占领,但敌人应该还未意识到瞭望塔上有火箭。当年火箭是藏在外面的,村子被敌人占领后篝火点燃了。他们见自己不得不撤兵,立即爬上瞭望塔利用火箭攻击村民,最后整个村子皆被烧毁。那之后,火箭就被藏在了暗阁里。 东面瞭望塔里的敌人正在看他们的厮杀,还未注意到他。马亚想了想,他在村中无亲无故,如果现在一走了之,或者和女人一起去朝圣,并没什么不好。行为本身自然不光彩,但面对永恒死亡,其它真的有意义可言吗? 马亚抬腿想要走,起身,看到那边的战斗好像快要结束了,原本准备突围的战士死伤殆尽,敌人已经开始冲撞石堡的大门。马亚生于斯长于斯,一股奇怪的情愫在心中弥漫开来——他不舍得就这样离开,他不舍得失去这个家园与家园中那群可爱的人。 他想到哈希姆,她为了自己的族人踏上危险的祭祀。即使如今已经几乎注定失败,她依旧倔强坚持。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天,马亚也有些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在支持着她了。一个女人尚且如此,他又怎可卑鄙地逃跑呢?于是,阳光、嘶吼、鲜血撕裂马亚内心对永恒死亡的恐惧。爱战胜一切,他做出抉择。没有考虑会不会中途被杀死,也没考虑点燃篝火后又怎么逃命。他知道,只要再多想一步他会立即转身离开,逃到一个没有危险的地方责备自己的无情。不能想,也不愿想,直面死亡,才能赢得生存。上次是为了自己,这次是为了他爱的人。 长叹一声,马亚表情狰狞地冲向瞭望塔。没有什么可以遮蔽的,零点一秒或许就决定了成败,他跑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视线模糊成一片,只有瞭望塔是清晰的,它不断地放大、放大。最终,他碰到了。还没人发现他。 像一只生来在树上的猿猴般,马亚只花了不到半分钟就爬上了高塔。塔上有两个人,他探出手抓住一个人的脚踝将其摔下塔去。伴随着尖叫,另一个敌人惊恐的回过身来。马亚跳上平台,怒吼着掐住他的的脖子。敌人一拳打向马亚肚子,抽出长刀劈将过来。 马亚踉跄着撞到栏杆上,无法躲闪只好举起双臂格挡。刀落,马亚的肌肉被轻易切开,白骨刚露出片刻喷涌的鲜血即将其掩盖。 “啊!”马亚踢向敌人的裆部,乘其失力的空档,夺过长刀扫向敌人。鲜血飞溅,敌人应声倒地。还未来得及庆祝,一只飞矢射中马亚受伤的手臂。南面瞭望塔里的敌人发现他了。 马亚赶忙弯下腰,忍着剧痛拉开木板。 又是一支箭,没射中。 他拿出长弓和火箭,将布包好的一头沾了些火油。手受伤了,他左脚抵弓,右手开弦。成败在此一举。 弦收箭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小小的火花在高塔石壁上炸开。没射中。 他又拿出一支箭,正此时,木梯那里传来攀爬声。他探头去看,箭从耳边飞过擦破了头皮。已经有人准备爬上来了。只剩下一箭的机会。 拉弓,瞄准……嗖!一团火刹那间熊熊爆起。成功了。 马亚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用手挡着光,透过殷红的血液,他看到,太阳还未到达头顶…… “……还好你在,不然我就……” “不然怎么样?”马亚看向哈希姆,轻笑一声,“没想到,一场雨,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不算彻底改变吧……唉,我明天就要走了。” “是啊……你不能留下吗?” “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吗?”哈希姆反问道。 “我……你要去哪儿呢?那个水陆交界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天堂的样子。” “恩?” “天堂。这是其他地方传来的一个词,用来指人死后到达的极乐之地。我们借指最美好的地方。” “恩。天堂……你要去天堂。”马亚看着星空出了神。 “那你呢?你还相信永恒死亡吗?” “恩?事实不摆着呢吗?没什么永恒死亡。我,要留在这里,守护他们。” “真的不和我走吗?” “真的不留下吗?” 两人同时发问。说完,他们相视而笑。哈希姆突然指向星空,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所经之处,星空波动,波动的光飞跃虚空,最终闪烁在马亚与哈希姆的眸中……
纪念尤金·塞尔南、一只脚印以及那个黄金时代 尤金·安德鲁·塞尔南。 1934年3月14日出生于美国伊利诺州芝加哥。 1956年毕业于普渡大学。 1972年12月11日到14日期间与哈里森·施密特一道在月球表面执行了三次舱外活动,共计22小时3分钟57秒,驾车行驶35公里。 1976年从航天局作为上校从海军退役。 1998年以他的故事改编的连续短剧《从地球到月球》播出。 2002年他对记者说道:“时间过去了三十年,我不能想象自己仍然是最后一个在月球上留下脚印的人,坦白地说,我对此非常失望。” 2017年1月16日于美国德克萨斯州休斯顿去世,享年82岁。 他曾三次执行太空任务,总计566小时15分钟。 他创造了人类在月球生存最长时间纪录。 他是至今为止最后一位在月球上留下脚印的人。 …… 尤金·塞尔南,他自己曾经说过,他是一个怀着美国梦想长大的孩子,这种梦想,是人类探索宇宙的梦。 在那个人人充满了冒险精神及浪漫主义的年代,太空,似乎是一个充满了神秘感、遥不可及的名词。人们不断的探索着它的奥秘,努力地让自己的航天器离它更近、更近…… 终于,人类的第一批探险者得以登上太空,他们以英雄的姿态在一个人类之前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工作生活,直到凯旋而归或命丧中途。很快,从加加林到阿姆斯特朗,人类几乎是惊愕地发现短短九年,我们已经登上了那个曾经承载着无数神话与幻想的地方;我们的足迹就这样被留在那片银白色的梦幻之地上;我们的族人第一次在另外一个星球上望着地球,充满骄傲地说:看!那是我的故乡,她何止是美丽啊! 那是一个疯狂的、狂热的太空探索黄金年代,短短十一年间,12名美国宇航员登月,铸就了一首在人类上万年历史中不可磨灭的史诗。也是在那个年代,《星际迷航》、《星球大战》、《银河帝国》…..太多如今成为了丰碑的科幻作品交错着诞生。那个年代,有几个小孩的家中没有穿着宇航服的玩偶?那个年代,外星人曾经多少次造访地球?那个年代,是谁成为了英雄、成了偶像? 塞尔南,他正成长工作在那个年代最辉煌的时候。带着如此热情的美国梦想,他成为了宇航员,他登上了月球。他不会想到,四十年前,当他最后一次在月球上迈动双脚,带起的尘埃也最终落下,四十年飞逝而过,他仍然是最后一个登月的人,他的脚印,仍然是人类在月球上的最后一个脚印。阿波罗十八号计划被取消,太空探索不再充满了浪漫主义,甚至变成了牟利的工具。人们不断地发展着自己的经济,倾尽全力试图让在这个星球的生活变得更美好。但同时,我们忘记了什么?我们忘记了什么! 宇宙,人类最后的边疆,新的世界、新的生命、新的文明……是的,新的危险。但人类生而流浪,是脚步让我们走下了安全的树干,走出了非洲,走到这个星球没有我们没有到过的地方。在今天,当我们面向无垠的太空,我们难道会退缩?难道会锱铢地算着太空计划的收支?人类总是充满了浪漫精神,过去,今朝,未来…… 塞尔万逝去了,这位最后一个离开月球的男人终于也离开了地球,带走了那段光辉岁月、那种美国梦想。英雄的死,总是这么令人动容。而那段日子的远去,更加使人哀叹。我想,当他孤身站在登陆舱旁,回眸凝视着散发柔和光芒的蔚蓝地球,和她身后那浩浩恒星天时,想到的是家和未来吧——一个更好的地球,一群更好的人类,一段更光辉的历史。 …… 那个脚印,至今仍在,在呼唤着谁? 那个墓碑,将被塑造,造起的纪念。
在宇宙里划船(短话) 1987年 “爸爸,这里是哪里?” “美吗?”“呜.....美。” “你看,星空就在我们的船下呢。” 一父一子,此刻正披着月光,将小船在梦境般的湖面上轻轻划动。荡漾起的阵阵涟漪,不停地给着那星空最简单易懂的生命。 “我们...是在宇宙中划船吗?”小孩说到这里,眼神中流露出丝丝向往。可是父亲却沉默不语,孩子说完也变得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就这么默默盯着湖面上舞动着的繁星。 良久 “泡泡,你愿意在宇宙里划船吗?” 小孩抬起头,用那大大的眼睛看着父亲,然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想啊,那就好好学习,将来就会有机会的。” 小孩还是呆呆的看着,“那,这到底是哪里啊?” “宇宙里。” 2025年 “我知道人与人终有一别,但没想到..与你的这一别竟如此突然与无奈。只不过是一个随意的转身,你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的苍天里。” 春风吹笑着,为讽刺人世间的一切荒诞而流落世间。不论谁,在干什么,她总是嘲笑,却又在接下来的几秒里变得沉默。然后又是嘲笑,沉默,嘲笑...... “.....你说过,总有一天我可以在真正的宇宙里荡漾起涟漪,就像你在三十七年前的所做一样。” 泡泡站在他父亲的坟前,站在春风的嘲笑里。 “.....那天,我听你就像往常一样叫我泡泡,估计永远也不会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你的声音。今天早晨,我叫了女儿一声圆圆,但只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泡泡缓缓的开始移动,随着脚下水泥地的热度微不足道的改变向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 1988年 “报告状态”“除心情之外一切正常。”.....“现在还有时间开玩笑!”“保持是人的本质嘛。”“一分钟倒计时,准备进入的一遍校对。” 2025年 “报告状态”“除心情之外一切正常。”.....“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心心相印。”“这词语用得不好,应该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现在还有时间开玩笑!”“保持是人的本质嘛。”“一分钟倒计时,准备进入的一遍校对。” 1988年 “校对完毕,准备进入听天由命模式。”“祝你成功。” 2025年 “说实话,我非常怀念你的父亲。他是一个乐观的人,但真正做起事来又是一丝不苟...你身上,有他的影子。”“可惜啊,我的父亲还没认认真真干事就已经不见了”“是我的错,但是......”“但是还是搞得如同父债子还啊!”....“没事,开个玩笑,如此....”“程序已校对完毕。”“准备进入听天由命模式!”“祝你成功。” 1988年 “哦,一定是奇妙的感觉吧.....回复,请回复.....检查信号,快!”信号就这么突然断了,那个频道里一片宁静,却也是一片死寂。没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泡泡的父亲究竟去了哪里,还是否正常的活着,没人知道..... 2025年 “.....和他的父亲一样,失去了信号。”“注定人类只能失败么?”“别丧气,或许还有后续!”说着,那位早已苍老的教授不经自嘲的笑了,如那春风一样。 “信号断了?和我的父亲一样。但我应该还没有死去。或者说,这里就是天堂?”内部是看不见飞行器外的景色的。当然我可以告诉你,那里的景色非常美,以至于超出了言语所能表达的极限。 无数散逸的引力波“撕扯”着各色各样的空间碎片,人类所不知道的无名粒子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中变得毫无意义。那种情景,就如同一张光盘正在被清空一样。只不过,光盘换成了“世间最坚硬的物质”——基本粒子。而执行者则是那传说中的空间乱流。 是的,这里看不到任何的外面的景色,但那种暗藏内部的奇妙还是隔着厚厚的装甲板与引力保护层传到了泡泡的心里,正如当年他父亲所体验到的一样——独自一人,以一种过去美国西部,乃至更早以前迁徙中的古猿的孤单英雄心理,穿梭在真正的无法之地,做着前人所未曾干过的事,想象着自己就是那条第一个踏上原始大地的鱼,妙不可言! 美丽的背后总是有着危险。由于周围如同有着汹涌澎湃空间乱流,原先的规划就无法执行了。 在原来的理论中,飞行器一旦通过幽灵化处理,周围的空间就相对而言变得更加紧密了。这时,飞行器就会启动空间压缩引擎。用较少的能量来获得更多的能量。这在常理下是不符合能量守恒的,但是在一种相对空间密度比平常小的情况下,这仍符合能量守恒。 空间压缩引擎获得的巨大能量是的飞船在瞬间就会被加速至无限接近于光速,由于飞行器的“幽灵”性质,它不会被自身的加速度所撕碎。而且,无人飞船已经证实了这个模型的可行性,通过这种方法到达了光速。 一切是那么美好,人类似乎立马就能实现星际殖民的梦想了。可是,没人能够想到,两次的载人飞行都出现了令人费解的意外——联络中断。 泡泡在一段时间的无名兴奋后总算冷静了下来。现在的形势非常的危险,飞行器的外部探测器显示他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就好像是多维空间里的夹层,无处不在的散逸引力和一个狭窄的空间泡? 若是他在二十分钟内无法想出脱离这里的办法,那么飞行器的能源就会用完,引力保护层将在万分之一秒内崩塌,他这个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也或者,他会在下一秒就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就被甩离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碎片,然后在引力的作用下支撑个不知几亿分之一秒然后灰飞烟灭。 总的来说,时间紧迫!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泡泡忍不住的自言自语“空压引擎没法用,幽灵化处理解除失败....还有,外部那该死的张力正不断的撕扯我可爱的飞船。要不是这样,我至少可以多坚持几个小时。”这是一艘实验性飞行器,各方面的安保措施非常完备却一个也不是针对现在的这种情况的。 实在是太特殊了,一切都是从没被预料到的,或许,这是上帝安排的一次死亡,无法避免,无法逃避..... “现在该怎么办?”“等.....直到有信号为止。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泡泡,人类,不会那么脆弱。” ...... “划船.....对啊,就这么冒一次险吧。”泡泡决定进行一次没有回头路的尝试——让引擎进行一次空间压缩后关闭,这样他的空间泡就会移动,或许会有机会冲出这里。 这样做有两个危险。一是不知道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启动空间引擎会是何种结果,二是这样或许会与旁边的空间碎片发生碰撞,那样将导致空间泡壁破碎。当然,泡泡现在是只知道第一个危险的,他无法明白自己的空间外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空间引擎准备启动.....发现周围空间异常,请确认后手动解除保险装置,否则电脑讲阻止此违规操作。” 毫无生气的合成电子声伴随着闪耀的报警灯在舱内回荡“我知道这样做或许毫无意义,甚至会顷刻将我杀死。可是...我也不能等死啊!” 说着,他奋力扭动了手柄。 “保险装置即将解除,请操作员再次语音确认。” “命令保险解除!”.... “保险装置已解除,正在预热空间压缩引擎” 泡泡此刻已经汗流浃背。当然不是因为热,而是那种被关在薛定谔的盒子里的感觉,惶恐,命运不受自己的支配。 “空压引擎准备启动” 秒数在显示屏上不断的减小,他的心中希望却越来越大,他明白自己必须活下去,不然人类将又一次在宇宙的面前失败,父亲的尝试也变得毫无意义。 “空压引擎启动。” 巨大的轰鸣声甚至让舱内的空气有了肉眼可见的波动,若是不带耳机,现在或许已被震晕了吧。 但就在几秒后,声音又停止了。是的,这是一次瞬间启动,现在操作结束了。 “空压引擎已关闭,周围环境.....” 成败,在此一举。 是生, 是死, 就是现在来揭晓了 “周围环境不正常变化,空间压力变为正常值,请检查飞行器故障....”电子声还未结束,泡泡的欢呼已经猛然响起!他活下来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 “什么声音,信号又接通了吗!....这里是地面指挥站,听到请回答,刚才发生了什么?”.... 泡泡陈述了整件事,最后说道:“在我操作之前,我几乎认定那是没用的,那只会带来毁灭。但是,我做了,因为那是我除了等死以外唯一可以做的。”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我记得,过去曾有人说‘鱼上了陆地,就再也不是鱼了。人到了太空,就再也不是人了。’但是,我可以证明,就算在太空,我也有作为人的尊严,与灵魂!那,是一种宇宙中最伟大的东西——大无畏的探索精神!”
求修改 整日生活在城市当中,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被大自然抛弃的错觉。但是,当那次与自然真正的接触过后,我才知道,大自然永远在那里对我们敞开。 在繁忙的学业,喧嚣的都市中生活,不可能总是保持着一种自然的心态。相反的,每当从家中居高临下的俯望这正繁忙着的一切,并且情不自禁的回顾起自己的生活时,总是有一种天下不再有轻松快乐,都市中的人们已被自然抛弃的感觉。 春季长假来临,外出郊游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其实,我的心情并不十分兴奋。美景我看的也不少了,但总是找不到那些作家口中人与自然的奇妙的感应。所以,即使景色再美,空气再清新,总是不会有一种灵魂上的触动。所以,这次郊游也只不是换了一个更好的地方进行一次朋友的聚会罢了。 跟着大队伍走了好一会儿,不经感到有些疲惫于游人如织的游览干道,便与周围人打了声招呼,拐向了一条小路上。当时的我没有想到,这竟会使我踏上了一条心灵的旅程。 顺着石子小路不断地向前,来到了一片芦苇塘前。那里枯黄的芦苇高的都把小路遮了个严实,远远的看去如同一片金黄色的麦田。而那,是我所未亲眼见到过的。我忍不住站在那里,观赏着它们在秋风中舞起波波“麦浪”。只可惜,就如过去的千千万万次一样,看久了,便终会厌倦。 继续沿着看不见尽头的小路行走,不一会儿,身边就已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蜡黄色的高芦苇了。它们如一根根粗陋的细麻绳般杵在那儿,毫无美感可言。这或许就是被自然所抛弃的人眼中的自然吧,美于宏大,丑于细微。“咕”,一声蛙鸣不知从何而起,打破了周围的寂静。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望向了声音的源头。不过,那里只有一队攀爬着的蚂蚁。这倒使我突然想起了童年。那时一切都还是那么轻松,我总是跪在大地上,看着墙角蚂蚁来来往往,为着自己的女王,种族的繁衍,帝国的壮大而忙碌。 慢慢地我陷入到了对那个人生田园时代的回忆当中,心也变得不再似刚才那般繁杂浮躁。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那个好似能与自然万物通灵的岁月里。微风水波也好似有了生命,金蝉青蛙如同自然的代言人,蚂蚁更是拥有着辽阔伟大的帝国。它们渺小,但并不丑陋。当我们看着那些鬼斧神工的万丈高仞,千尺飞瀑时,也得想到,它们说到底只是死物。而活着的,虽说并不那么宏伟,却是自然的灵魂所在。只有学会亲近那些看上去细微丑陋的东西,才能真正感受到自然的美。 其实大自然的门是一直开着的,只是我们有时候找不到入口而已,只要用心去感受,哪怕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大自然也总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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