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偏多风和雨 沈园偏多风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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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书·借书·求书 读中专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每中餐请下铺的兄弟庆生带一份米饭,就着几瓣生蒜,一对付就是半月。 生活费是公家发的,基本够吃。省下菜金是因为一张国庆书店优惠券。那天飘着毛毛细雨,和庆生一人背了一包书回来,其他舍友吃了一惊:你们是捡钱了还是打劫了?两人笑,一头钻进蚊账里再不露面。 和庆生的书绝不重复,也不会弄混。挑书的时候,是我的一律在后边画个小圈,是他的一律打个小叉。看完了再交换看。 那几年流行一种希望文学丛书,都是短篇小说集,字里行间一股淡淡的熟悉的伤痕味,看见便想买。一时买不起,每个星期天就去蹭着看,一次看几篇,即使看完了,以后有钱还会买下来。至今记得几本书的名字:《啊,姑娘们》,《老桥》,《有只鸽子叫红唇儿》,《天女》…… 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妈妈说没钱买化肥了,我找会计借了二百多块钱回家。七八十元的工资,伙食费竟然四十挂零,整整还了一年的账。每看到别人领工资,心里那个难受。 那种情况下,依旧每周末骑着自行车去几十里外的县城书店看来了什么新书,就是不买。 近几年喜欢流连街头的地摊,花很少的钱买过期的《意林》、《读者》,或者买盗版的合订本,苏童,池莉,贾平凹……喜欢的作家都能淘到。一本五块,竟然收录了三毛的全部作品。真他大爷的牛叉。 那几年读了不少书,其实多数是借的。 中专里有个不大的图书室,每天课外活动时间基本泡在里边。管理图书的老师姓祝,每次来图书的时候我都主动帮她搬运,这样,别人一次只能借一本书,我却一次可以借四五本。她的儿子四五岁,每次去借书我都装作热情地问:小朋友几岁了啊?祝老师就说:告诉叔叔几岁了。有一次她儿子鼓着嘴不说话,祝老师笑了,说,你问的次数多了,他不耐烦呢。把我辱得脸发热。怎么就那么笨,不能问点别的呢? 寒暑长假,按规定学生必须把图书归还学校,我却拿了个书包,找祝老师说几句好话,一借就是一书包,连登记都是自己写。那几年,几乎读完了图书室所有的书。 有一次帮祝老师给书贴标签,她把剩下的半本标签给了我。我就把自己的书也郑重地贴上标签,作了登记。 对借书的人一向大方,但对借书不还的事情有点痛恨。至今记得一位同事林旭借去一本《宋词赏析》未还,说是把单位图书室的弄丢了,拿了去抵赔,不然要罚十块钱。以后见着我他就有些羞愧,但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设法把那本书盗出来还我。第四次说这话的时候我淡然一笑,因为不抱希望了。也不肯再借书给他。 邻居王家兄弟没有读过几年书,床上却经常扔着金庸、古龙,而且不知爱惜,我亲眼看到王三上厕所没手纸,随手就从书里扯下几张。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常常忘记把借来的书还他,过几天,等他完全忘记了,就贴上标签登记到本上,变作我自己的书。嘿嘿,是有点不厚道。可是鲁迅都借了孔乙已之口说了,窃书,不能算偷。何况我不是偷。 上周末,贴吧里兔子太寒发了一个周末赠书的贴子。一直喜欢他的短小说,我请他留两本给我,他同意了。午休过后,一路步行到了工商局门口,却见铁门森然,我在门口犹豫了半天到底要不要叫门。生来一怕见官,二怕制服,望望自家掩不住的土气,心道别自讨没趣罢。可巧来了一辆车,喇叭响了两声,自动门拉开了,半天没有拉回去,我就横了心朝里边走,进去十几步,一个人从传达室往这边喊:找谁的?我回头告诉他:找章彦文。他指指楼上,没说话把头缩了回去。一直跑到四楼,太寒一个人在。几年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他一眼认出了我,说,咱们这一失散就是几年。我笑了。他把书给我,我请他题个字,他谦虚了一下,说,我就签个名吧。 两本书,一本《会走的村庄》,一本《温柔的逼供》。下雨的夜晚,清凉的夜晚,读着,很舒服。
庸人多忧 我七八岁的时候老家大桥造好了,大家喜欢扶着栏杆走在沿上。起初我是不敢的,恐高是一个原因,另外是担心桥被踩翻。后来禁不住诱惑,必要小伙伴走在另一侧,自己才敢小心一试。马子骂我,就你命值钱,你怎不怕天塌下来的?小学三年级学到一个成语“杞人忧天”,笑,原来古人也有我这样的。 那些年老爸嗜赌如命,赢的时候笑呵呵的,我们犯了再大的错误他也纵容不管。输的时候脸就阴下来,动不动抄起家伙就打人,一边打一边数说着你哪怕一年前的过错。原来星星点点他都给你记着呢。后来学了乖,只要他回家,我先躲到小西门看看势头再说,情况不妙就开溜。 也许从那时开始,习惯了忧多乐少的人生。 事实又偏偏验证,丫的那些忧患是多么的靠谱。 父亲从队里买回一头带窝的小母猪,我每天割草喂它,看着它吃得很欢,心里就想,它会不会生不下来呢?结果真的没生下来,兽医给他做了剖腹手术,拿出七八个死胎。 黄金铺地老少弯腰,我跟着母亲在大田里割麦,晴空万里,我却无端觉得那太阳灿烂得有些诡异。果然,夜里下起了大雨,我们摸着黑顶着雨把麦棵打成捆朝一块堆,一道电光,我看见了母亲满脸的水,不知是雨是汗还是泪…… 上学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走北路担心王玉华家的虎子,走东路又怕叶红旗家的老母巴,还怕遇到“吴地主”,他喜欢骂我,我回骂他就追着我打……在学校又最怕老师孙小矮,那时我的数学成绩特烂,他为了向我表姐讨好,总是对我很严,每节课作业下来要被他拧得鼻青眼肿。 有一天父亲要上街给队里卖猪,那几十头猪母亲一个人没办法放,叫我请假帮她。我们把猪赶到地里,母亲就割草去了,我一个人看着。晒着暖暖的太阳,那时我想,一辈子这样放猪也好,谁也不来惹我。可是这个想法马上被一个忧虑赶跑了:我发现有两头母猪朝社房的方向叫了两声,这是不好的预兆-----它想往回逃!不等我走到跟前,那两头猪贼一样直蹿,其它的猪齐齐呼噜一声跟着就跑,我在后边一边哭一边追,哪里追得着…… 成年后,自以为风风雨雨跌打滚爬已惯,凡事总可勉强应付了。谁知有一天进城买自行车被两个女人骗了,从此对于进城多了几分恐惧,看着每个城里人都像是骗子。逛街时从不敢带太多的钱,以至于经常遇到要买的东西,摸摸口袋是空的。偶尔读到《陈奂生进城》类的小说,总是先担心主人公要被抢。 禽兽国家遭遇空前大灾,国人大感快慰。但我总也轻松不起来——我的一个堂弟还在那边呢,我还在想:地震,离我们到底有多远? 庸人多忧,这辈子改不了了。
雨中跑步 晚饭后,雨仍然不紧不慢地下着,我问老婆,还跑不跑步了?老婆坚定地说,跑! 一人一把伞,踩着灯影和积水,向着小操场出发。 所谓跑步,也就是每晚在小操场上快走五圈。 “你猜今晚小操场上有没有人?”两人竟然同时发问。 我说,一定会有的。 老婆说,跟你赌,除了我们不会有。 小操场空无一人,真是难得。突然想起今晚周末,不知儿子坚持跑步没有?一边走一边给他打电话,他正在宿舍里猫着,老婆叮嘱了加衣喝奶琐事。 远方有人放焰火,很美很响。雨点变得稠密起来。老婆说,今晚不会有人来了。我说,正好,这么大地方全是我们的。远处看见三两个人影,我说有人了。走近些,却见他们穿过足球场向北走,原来是北边的小区的,图抄近走小门。我说,今晚什么时候等到有人来运动,什么时候回家。老婆说,要没有呢?我说,没有人来我走一夜。 还真没人来,偶尔有人也是路过。五圈结束了还不见人影。怕老婆笑,我继续走第六圈,老婆陪着我,一边得意一边问,这圈走完要是还没人来呢?我说那你先回家,我一个人走。老婆说,那就假了,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跟,骗我说有人来我也不知道。说着到了体育局门口,也就是五圈半的地方,朝南一望,分明有个人在跑道上朝这走,我指给老婆看,老婆说,还不一定呢,也许是路过。我们往回走迎上去,只见这人不紧不慢走着,等他过去了,我说,怎样?我说会有人来的。老婆说,先别急,要是拐过弯还顺跑道走就算你赢。雨点大起来,我们跟着那人往大门方向走,到了大门边,那人向东一拐继续沿跑道走,老婆说,这人是上帝派来救你的。我大笑。 回来的路上,索性收了伞,偶有雨点钻进衣领就是一爽。
大屠杀纪念馆 我们在门口排队等候,一边打量路边水池里的雕塑。 有拖儿带女逃亡的妇人,有匍匐在地的老人,有望着天空惊恐万状的儿童,有饿死在地的少年,还有一个婴儿伏在母亲的胸口寻觅乳房,他的母亲早已闭上了眼…… 导游小姐一边大略地介绍纪念馆的设计情况,一边把我们带到展厅入口。参观是免费的,如果想听解说就要买票。叫儿子去买,儿子说不需要,自己看得更仔细。我想想也是,就随着人群一起往地下展厅走去。我听他咕哝了一句:反正我又不恨日本人。 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我。我朝他低声喝道:今天你要再胡说,看我能不能踢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小东西变成了假洋鬼子,歌曲只听日本的,电视剧爱看《一公升眼泪》,手机、电脑屏保都是泽尻绘里香,QQ上的签名都是日本文字,平时跟他说话爱用日本短语来应付。 他不敢再吱声,乖乖的跟在我后边。 展厅的灯光比较暗,墙上、玻璃柜里的展品却更显清晰。那些图片、音乐、实物,向你诉说着一个并不久远的故事。每隔不远会有一个洞口,里边是仿真的废墟,满地的瓦砾,滚滚的浓烟,冒着红光的灰烬,残缺不齐的肢体……在一个圆形的大池边我们停住了,是考古发掘现场,浮土已除,横七竖八摞着森森白骨。我朝儿子望望,他回避着我的目光,往另一处走去。 这儿是一顺溜几间小屋,门窗大开,每间屋里都是尸体,有倚着墙的,有躺在八仙桌上的,有歪在床上的,还有倒在水缸边的。有个幸存的小女孩,刚刚比桌子高一点,她踮起脚伸手在桌上搜寻食物…… 除了悲伤,我的心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世纪大审判的展厅前,我盯着那一行低头伏罪的战犯,我有一种过去捣碎它们的冲动! 儿子拉住我往展厅的出口走去。迎面是大幅标语:不要记住仇恨,但不能忘记历史。 是啊,不能忘记!又怎能忘记! 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回到住所,各自洗澡,上网。 我悄悄地发现,儿子的QQ名换成了中文,原来的日本武士头像也删掉了。
“圣医”骗阴魂不散 目标专指病弱老人 去看妈妈,她讲了今天早上惊险的经历。她一个人在豪园三期南边的路上散步,走来一个满面愁云的女人,打听这里有没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会治百病。这女人说自己家里连遭不幸,一女孩掉水里淹死,一女孩正住院现在不保命,找不到这老头一家就都不得安宁。我妈妈说不知道,这时又过来一个女人,先前的女人就向这人打听……过程都是老套,不说大家都知。后来这女人问我妈信不信神,本不信的,但知道信神的人受人信任,就随便答应说自己信。这女人就说信神就好了,看病老头是个教主(其实不信神他们也有别的话),非得有信神的人陪着才肯给人看病,哄着妈妈陪那女人。妈妈不好意思推托就陪她们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我妈妈身体怎么样。妈妈吃药都嫌花钱的人,最不喜欢提自己身体,说:我身体好着呢,血压有点高,吃点药早就好了。正走着,迎头又来了一个女人,(PS:这三个人都是必须上场的)。正是那个老头的孙媳妇。她说今天他们家有喜事,老头绝对不见生人,但她碍于面子可以回去打探一下,结果当然是:你们来寻医的三人必须虔诚地回家把金银首饰或所有的钱(存折是不行的)放在十字架下半小时然后下午某时刻准时送来,老神仙要拿它们验一下你们的诚心,半小时后就送还你们,你们还在原地等,在这之前谁也不能告诉,否则就不灵……那两人千恩万谢答应了,问妈妈来不来,妈妈说我不来。她们说,你自己有病没病都没什么,关键我刚才听那小女人说你的小儿子这三天会有性命之忧……妈妈有点害怕,但她心里仍有些明白这是骗局。她大步小步回家,跟邻居一说,大家都说好险,谁谁,谁的亲戚都被骗过,一会就举出七八个例子。妈妈讲完我问:前年我二舅妈被骗跟这事一个字也不差,你怎么就忘了。她拍拍脑门说:几年了,谁还记得。是啊,几年了,这骗术仍然阴魂不散,有病弱老人的家庭要当心。给他们讲一次这个骗局是必要的。
谁来为他松绑 04年那场大风旋倒了单位门前的四棵法桐,老武兴奋地怂恿头儿:正好找小贩来斩掉卖钱,找也找不来的机会。头儿有些动心,开始打电话联系。那几棵树是我去单位报到那天就喜欢上的,从前学画水彩的时候最爱以它写生,轻点浓抹渲染出那些鲜活透亮深深浅浅的绿来。我说:扶起来还能活,这种树卖不到几个钱。那些日子小树贩忙着赚大钱了,一听说是法桐树就挂了机。头儿合上机盖,又觉得我的话不无道理。老武拍拍大腿回屋了,边走边说:一顿饭钱总够吧?----清官不到头,活是能活,只不知撇哪个手里享用了。这时办公室电话响,总部来的,询问受灾情况后,指示:把倒树扶起来固定好,过几天派人来查。那几棵法桐获得了重生。我自告奋勇爬上梯子用铁丝把树杈和走廊的柱子联结起来。一个月后,那些肉嘟嘟的猪肘子生出可爱的叶片来,根也好像扎得更深了。拆除铁丝那天我正出差,工人偏偏忽略了通往电线杆的那根,发现时已经整整二年过去了。那天站在摞起的两张桌子上,我看到铁丝已经深深嵌入树肉里,用钳子费尽力气也不能把铁丝抽出,最后只得从外边剪断了事。铁丝拉破的新皮让我感觉它咝咝地吸着冷气。它也会痛的吧。刚才路过批发市场对面,看到那些红红绿绿的小彩纸,循着线条寻找它们的生根处,果然扎在路边那些树杆上,有的已经深入肉中。店主们在树下算账纳凉下棋打扑克,没有人会想起为树们松一松绑。早已过了矫情的年纪,这点小事还是不能释怀。
沭阳吧的天气预报 沭阳吧每天都殷勤地发布天气预报,标注一律是“今天”、“明天”,天刚亮打开就有些搞不清到底是哪一天。今天临上班又扫了一眼:“22℃ ~ 30℃ 白天:多云 | 夜间:多云 南风2-3级转2级 。”好的,明天才有雨,不用带伞和衣服。下了楼,发现已经下起了小雨,本想上去拿伞,看看时间,想起了今天中考车辆班次减少,赶不上七点二十就要等到9点,何况预报没有雨,放心地走了。到了车站,雨变大起来,我嘀咕:今天明明预报没有雨,怎么下起大雨了。司机笑:谁说预报没雨?今天大到暴雨。旁边一个人说,现在预报准得很,说天亮以后下,这不,一点也不差。车里人从天气聊到了地震预报。我懊丧地想:被沭阳吧天气预报害惨了,它报的今天其实是昨天。下了车,雨更大了。到路边人家推自行车顺便借了一把伞。伞很小,骑到单位时前面裤腿已湿透,又没带衣服换。我问大云来没来。老林说你问她来没来做什么?我说:她来了我就到后边把衣服脱光让她上一上午。大家哈哈大笑,我有点蒙,老张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大云跟我是搭档,本来意思是她来了我就呆宿舍不出来,上午的事让她做,我上下午班。老林抓住我胳膊说:等会大云来了你要不脱我们把你扒掉。老张几人说:对,对,扒掉。大云来了,我把原话说了一遍,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众人的哄笑声里我跑到宿舍,脱得只剩小衣。外边的雨似乎变小,微微失望。
地震 家家户户搭起了草舍,因为要地震了。我们家不用搭,原来就有一个。人多住不下,爸爸在三间老草屋旁边就墙斜支了一个,我、小弟还有两条小狗三只小猫住在里边。小狗是在沟底捡的,听说地震后狗是要吃人的,村里就组织了打狗队见狗就打,接连几天,村里弥漫着狗肉的香味。那两条小狗是三毛家老狗留下的,我和小弟看见不忍就把它们带回家,代价是我和小弟每顿只许吃一碗饭。三只小猫是自家老猫生的,老猫吃了中毒的老鼠死了,小猫还未满月,我和小弟只得钓鱼烧鱼粉和稀饭喂它们,竟然都活下来了。一家人都挤了进来,还带进来一个大缸,盛水用的,半土kuan(一种泥巴做的器具)粮食。但是妈妈只在里边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依旧睡堂屋。妈妈不怕地震。小小的我竟然知道妈妈活得实在是腻了。每次父亲夜赌后回家,或者债主们走后,我会偷偷观察妈妈,她如果大哭大骂,我就放心,因为她哭过骂过一切会照常。但是如果她不声不响,我反而会害怕,有一次亲眼看见妈妈从梁上取下一团麻--家里也就它还值几毛钱吧--挽了两挽就往外走,我吓得大叫“妈妈走了妈妈走了”,大哥二哥这才惊慌,他们一人一个抱住妈妈的腿,妈妈哭着留下了,她说要不是你们这些小冤种我真不活了。外婆来了,我们纷纷告状,外婆骂了妈妈一顿,妈妈终于还是住进舍子了。紧张而又茫然地等待着,哥哥们甚至有些兴奋。有天早上天没亮广播突然喊:要地震了!具体的时间都报了出来。爸爸妈妈忙着朝舍子里收拾东西,哥哥们一趟一趟从河里往水缸抬水,我拎着几只空瓶跟在后边,河边很滑,他们抬了水就走,我却不小心摔倒在水边,河边大雾茫茫,突然想起关于水鬼的传说,我吓得大哭,大哥骂了我一句说“不理他”就消失在岸上。我瓶也不要就往上爬,可是越急就爬不上来,后来到底抓住了一棵小灌木上来了,回家又被爸爸踹了一脚,因为那几个瓶子还是从医疗点陪了笑脸要来的。天亮了,妈妈执意不听劝告进屋烙饼,我胆战心惊地在门口看着,一遍遍地喊妈妈出来妈妈出来。饼好了,没有震。看着那裂了多少道缝的的老屋,感情真是复杂,不知希望它倒掉还是希望它永远别倒。
女同事---之小京大云 同事小京爱生气,在家爱跟老公气,跟婆婆气,跟婆婆的婆婆气。在单位也常常咕嘟个嘴。这天,刚刚愤愤地讲完太婆骂她的儿子“小B养的”,男老武把脸凑过去问:她真是这样骂----小B养的?老武把那个字咬得很重,然后哈哈笑着出去了。小京红了脸骂;这个老B养的真TM不是东西!六十多岁吃大便长的!我和老林、大云、老红、男老李、男老张都大笑起来。小京爱吃零食,是为了减肥,大云一边跟她说话一边自然地抓过去一点,小京背地里就说她“不拿自己当外人”;小京一天要搽十几遍护手霜,坐她前边的大云头也不回就把手面向后伸出去,小京在她手面上挤一点,但是脸早就拉得老长。大云的老公在外地卖建材,很有钱,在办公室说话难免气粗,小京就有些不服。小京公婆生意做得不错,老公在县西某乡镇搞开发。小京不在的时候大云爱跟老林们说:小京要不是公公婆婆铺了底子哪来的钱搞开发?在乡下搞开发也赚不了几个,开发了也没人买。这话很快就到了小京耳里,小京又是大气了一场,几天不理大云。大云不在的时候就跟我说:她也就是吹牛B的功夫!她老公又不是老板,给人打工再赚也有限,办公室都摆不下她了。平时单位只有我们三人吃中饭,吃过中饭我或上网或睡觉她们聊天。有一回大云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去会老公,小京一人无聊,就去镇上找朋友小陈。小陈老公在政府部门上班,自己在街上帮亲戚卖房,与小京很说得来。小京一五一十把大云对小陈的评论背了一遍:眼皮是割的,鼻梁是垫的,两腿有点罗圈……小陈顿时大怒,发誓等大云一回来就去扇她,小京立刻后悔了,往死里劝小陈也不松劲。回到单位来,小京神情恍惚,祥林嫂似的把难题一次一次讲给老林们听,大家深表同情,等小京出去,又都兴奋地低笑,等着瞧一场热闹。小京最后才找我。我欠着小京一份人情。有一回我朋友在环城河搂着别人的老婆被夜巡警拍了录像,又要罚款又要存档,半夜里找到我,我也是两眼漆黑。想起小京的老公派出所有朋友,就请他帮忙,小京的老公很给面子,第二天亲自驾车带我朋友找人摆平了这事。事后请他们吃饭不同意,买东西送又觉得俗,只好在业务上尽可能帮助小京。另外,还做着她的最安全的听众。听完小京的叙述,我埋怨她:你怎么什么话都告诉小陈?小京挺委屈:我没有全告诉她,我要告诉她大云说她不生养迟早要被男家离掉这话她更会发疯。我想了想告诉她:办法只有一个,在大云回来上班之前这几天,你天天去找小陈,吃她喝她缠她,不松口你就不离了她。两天后,小京喜滋滋告诉我,小陈答应不来找大云了。大云回来,女人们乍别重逢自然有一番亲热。可是转过脸,小京就说大云的皮肤越来越惨不忍睹,大云也说小京的口臭更大了。
也说说宝钗 一位吧友写了篇《宝钗的爱情》,对这位温良恭俭自云守拙的女孩充满了同情,说她“比乞丐还要不堪”,一个“可爱的女孩生生被金锁锁死了”。吧友是个年轻的女孩,她以她善良的眼光来看这个人物,自然跟她的年纪、经历不无关系。可是我不这么看。宝钗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孩,元妃娘娘是她的偶像。当初来京就是待选。可惜好风并没有将她送上青云,第一志愿不成才又把目光放在宝玉身上。在那场宝玉争夺战上,她时时占据上风,处处巧铺路径。就在她嫂子搅家不和的时候,她还不忘算计这件大事:此时她与宝玉虽未言明其实已经定了大半,所以为了避嫌不再到贾府来,但为了稳住黛玉不使她生疑,还故作呻吟写了辞赋寄给黛玉,可怜黛玉还当作是知音,又是应和,又是作曲,生生把琴弦裂尽才罢-----蔫知这不是黛玉悲惨结局的预示?这也正宝钗所要达到的目的之一吧。薛姨妈与黛玉同住的那段时光,我多么愿意久久感受一个母亲对孤苦女儿怜爱!可惜很快被这个正统人物的玩笑破坏了,她不同意黛玉认妈,只是因为她们想让黛玉嫁给她那不成器的霸王哥哥,接下来这对母女演了一出多么高明的猫玩老鼠的闹剧(薛姨妈爱语慰痴颦)。合上书,我不禁为黛玉和紫鹃这对天真的主仆深深扼腕。对待金钏儿之死上她的铁石的心肠更是可见一斑。尤三姐自尽柳二郎出家,连薛呆子都滴下泪(柳二的确对他们家有大恩的),谁知她并不在意,只说这是他们前生命定,话题一下转到酬谢伙计的正事上。 对薛家这位大小姐,我只能说:可怜!活该!
也说说宝钗 一位吧友写了篇《宝钗的爱情》,对这位温良恭俭自云守拙的女孩充满了同情,说她“比乞丐还要不堪”,一个“可爱的女孩生生被金锁锁死了”。吧友是个年轻的女孩,她以她善良的眼光来看这个人物,自然跟她的年纪、经历不无关系。可是我不这么看。宝钗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孩,元妃娘娘是她的偶像。当初来京就是待选。可惜好风并没有将她送上青云,第一志愿不成才又把目光放在宝玉身上。在那场宝玉争夺战上,她时时占据上风,处处巧铺路径。就在她嫂子搅家不和的时候,她还不忘算计这件大事:此时她与宝玉虽未言明其实已经定了大半,所以为了避嫌不再到贾府来,但为了稳住黛玉不使她生疑,还故作呻吟写了辞赋寄给黛玉,可怜黛玉还当作是知音,又是应和,又是作曲,生生把琴弦裂尽才罢-----蔫知这不是黛玉悲惨结局的预示?这也正宝钗所要达到的目的之一吧。薛姨妈与黛玉同住的那段时光,我多么愿意久久感受一个母亲对孤苦女儿怜爱!可惜很快被这个正统人物的玩笑破坏了,她不同意黛玉认妈,只是因为她们想让黛玉嫁给她那不成器的霸王哥哥,接下来这对母女演了一出多么高明的猫玩老鼠的闹剧(薛姨妈爱语慰痴颦)。合上书,我不禁为黛玉和紫鹃这对天真的主仆深深扼腕。对待金钏儿之死上她的铁石的心肠更是可见一斑。尤三姐自尽柳二郎出家,连薛呆子都滴下泪(柳二的确对他们家有大恩的),谁知她并不在意,只说这是他们前生命定,话题一下转到酬谢伙计的正事上。 对薛家这位大小姐,我只能说:可怜!活该!
儿子的低分作文 上午考了语文,吃饭时候问了作文的情况,夸了他两句,等他洗澡去了,老婆问:他真写的好吗?我叹气:低分!题目是《好奇心》,词条目有“成功、失败、质疑、平庸”,一个浅近明朗的话题,随便列举素材多多:牛顿对一个苹果产生好奇, 发现了地球万有引力,瓦特对烧水壶冒出的蒸汽好奇,发明了蒸汽机,伽利略看吊灯摇晃而好奇发现了单摆,爱迪生小时候看母鸡孵鸡蛋自己也尝试孵了一天,电脑高级黑客多为十几岁少年,因为他们好奇心太强……一般考生都不会太差,高分作文更会很多。我那一向以作文自负的儿子写的是好奇心与快乐。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小东西!他从来只知道快乐。那年小学毕业会考,考了一篇半命题作文:《假如我是……》,多数学生写假如我是医生、老师、解放军等等,他写的是:假如我是孙悟空,有人吵架时,我拔根毫毛变作一棵音乐树,听到音乐声,人们停止了争吵,欣赏起音乐来,最后变成了一对好朋友……结果数学满分,语文才得88,亲戚帮我查看一下作文成绩,刚好及格。考入怀文中学后的暑假照例还有一次分班考试,前十名退还全部培养费。考试之前我帮他理了一下作文思路。又特意翻看了初一的课本,发现第一单元的作文练习是《那一次我流泪了》,不由心里一动,带着他出外散步,一边走一边给他重点讲这篇作文的写法,还举了几个例子任他选。临上考场又叮嘱了一下,如果考这篇作文一定要照我说的写。想不到那次考题竟然跟我想的不差一个字!但是他写的是:学校英语课都是当副科上的,有一天英语课他跟几个同学偷偷在操场的小假山旁玩,结果被老师抓到,挨了一顿臭揍,我哭了,恨死这老师了……考试成绩下来,总分以1.5分之差没能进入前十名,排名十三, 本想骂他两句,可是看他那副无忧无虑面有得色的样子,又没有忍心。那年他11岁。只能茫然地等待和祈祷阅卷老师的手下留情了,我的儿子还没满16周岁,求你们字里行间看到他还没有脱近的稚气,能够宽松那么一点点。写到这里,见那快乐的考生冲过澡从卫生间哼着《青花瓷》出来了,喊妈妈帮忙干毛巾擦一下后背,然后关上门睡觉。
公媳话题 每天下午,树林边的小路上有三个一点一点向前挪移的身影。最前边的中年女人是脸朝后退着走的,她的两手拉着中间那个神情呆滞的老头,老头的后边另有一个略微年轻的女人,她的两手掐着老头的腰身以防他向后摔倒。老头四年前得了脑血栓,命保住了,可是人却痴呆了。退休前是某乡镇小教股长,精明强干的一个人,现在嘴里唯一会发的音节是:啊,啊。食量不小,拉得也勤,常常不防就拉在裤裆里。这个时候两个女人----他的儿媳妇----一个扶住他,另一个剥下裤子,拿温水冲洗几下擦干再换上干净的。男人们外出挣钱养家,女人在家种着几亩地,伺候老头。现在她们是扶着他散步的。这样可以防止生席疮,听说还能帮助恢复。老头去年不能下床,现在扶着可以这样一点一点向前挪了。从前女儿隔三差五来看看,老头子望也不望。女儿一伤心,就不大来了。跟别人说:反正老头子有工资,两个嫂子侍候得心甘情愿。话传到两个女人耳里,两人都有些生气,但一切还是照旧。有天大女人在田里做活,二女人在厨房做饭,老头在门楼下坐着,不时地“啊,啊”,二女人看看他裤子干干的,倒水给他就喝,喝完了还啊;又拿了块蛋糕,吃了又啊,二女人看看外边下起了雨,就不理他,打着雨伞又另拿了一把朝外跑去送给大女人,老头安静地坐着不再啊了。两个女人更有了信心。有个卖豆腐的女人伶牙俐齿爱说笑话,看到他们在散步,本想奚落他们两句玩玩,不知怎么的红了眼圈什么也没有说。回家讲给自己男人听。她男人跟我是同事,他天天看到那三个身影的。
有人闻到吗? 昨夜一觉醒来,一股强烈的刺鼻的气味----说不清是什么味,有点像下水道的骚臭,又带点花椒的辛辣。把窗户打开些,原来气味来自户外,凉风还正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关上窗,残存的气味却又越加浓厚。再也不能入睡。今夜原本睡得很好,可是突如其来的鞭炮声惊醒了我。第一个念头是跳起来跑到儿子的房间帮他把窗户关上。鞭炮声过去,黑暗里它又来了,开始是细细的,很快就是很明晰的----跟前一夜内容不同的气味,骄横地来了。今夜的气味像是食物变了质的酸馊,还带着动物死尸发出的腥臭。很多年前我的邻居学炸油条,不知从哪里买回大桶的黑荤油,兑上杂油放在大锅里熬,散发出的就是这种味,不过炸出的油条黄亮亮香喷喷的,尽管难闻但是我知道那是食物的气味也就能忍。现在我像一只警犬在厨房、饭厅、冰箱里搜索,没有。那味还是来自窗外。看看时间,4点不到。却不能睡了。我这灵敏的嗅觉曾经是我的骄傲,如今带给我的是无穷的烦恼。我的单位地处偏僻工业却很是发达。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在东边办了个炼油厂,据说是从废机油里提炼出柴油来。东风一吹我就没处躲藏,柴油味我是受得了的,关键是夹带了直往脑壳子里钻的化学品味,没有嗅过的人是难以体会的。终于那个老头在一个冬夜猝死两天后才有人发现,厂子被别人买下改成养鸡场,那气味也是不敢恭维。单位东南几十米有一个浴室。刚办时放了一挂鞭,大家庆幸可以偷空去泡个澡了。可是不几天抱怨声出来----浴室一烧烟囱就冒出黑黄的掌浓烟,东南风一刮我们那几间小屋就成了云雾缥缈的仙境,浓烈的烧塑料味呛得人要窒息,空中还不时落下迷眼的黑垢,落在衣服上一掸就是一油污。去年我在各乡镇乱跑,每到一处就去看看浴室,在每个浴室的炉边,我看到的都是同样的东西:破轮胎,旧衣鞋,工厂下脚料……五一长假大哥打电话叫我回去玩两天顺便帮他厂子整一下帐。很久没有回家了,真想回去看看。我问小河里有鱼钓没。他说黑水下来了哪里有鱼,要钓有鱼池。没兴趣也受不了小河黑水的硫磺味我就没有去。小时候吃水都是从河里挑的,现在离河老远打了几十米深的水井压出的水也带有煤油味。沿河两岸很多人写过信打过电话。黑水不再天天来,而是一下雨就混着大量的洪水一起来。两河边很出名的肥肥香香冒着黄油的咸鸭蛋再也无人问津了。再过几天就是麦收,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每年会有两次,另一次是秋收。四周烧麦秸的狼烟弥漫了整个小城,不分白天夜晚我睁不开眼还要流泪。去年有人发贴说起这件事,就有人在后边跟:贪官污吏大奸大恶的事那么多没人管,小百姓烧点麦秸就咋咋呼呼。我也是小百姓,大事轮不到我管我也沾不到边,烧秸秆的事离我们太近太切身所以还要忍不住提一下。但愿今年能有所抑制。要想路先铺路,路好了商来了,经济上去了环卫却下来了。人其实就是生活在水里的鱼,水太清了,鱼会饿死;太肥了,水面会滋生飘浮物,会隔绝空气,鱼也会憋死。天亮了,奇怪的味没了。头开始痛。
凤姐的两点疑问---与一个吧友的闲聊 你想得很深刻,很到位,在你的年龄能这样,不得不佩服你。凤姐从小跟贾琏混了几年,这个细节我读到时是这样想的:作为亲姑妈的王夫人把她带到婆家来玩,遇上贾琏,孩子们两小无猜在一起玩耍应该不是奇怪的事。大户人家是不在乎一个孩子的"嚼吃"的。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湘云经常到祖姑妈贾母家来久住(当然她没有父母是原因之一),岫烟父母双全竟然合家来投靠邢夫人。后文的喜鸾儿也被贾母留住在大观园几日,连八杆子打不着的刘姥姥还把青儿留下陪伴巧姐。宝玉亲近二尤、薛蝌得遇岫烟,连薛蟠都见到了黛玉----都不是偶然的事。凤姐的父母,只在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周家的提过“当日大舅老爷的女儿”,但是后文大舅老爷其实是她的伯父王子腾。由此只能知道她是王子腾、王子胜的兄弟。推测她父母双亡是很有道理的,可她不能算孤儿。旧时只有像黛玉那样连近族的人也没有才算。她有亲叔,就不能由王夫人带到婆家来养活,这从“慧紫鹃情辞试忙玉”就可以知道了。被充当男孩儿教养却不让她识字,“连李纨都不如”,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不得要领。最后只得这样曲解:充当男孩教养,或意谓“招弟”,或以慰膝凉。但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深入封建家长的骨髓,不让她读书亦或是这个原因。李纨的父母也只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几个贤女,仍以纺绩井臼为要,“李纨”即因此得名;后来她在诗社显示的批评才能,其实是作者充满同情和欣赏的笔调美化。就性格来相比,凤姐若是男孩,应该也是个混世魔王,心眼又太活,恐怕不是能坐得住狠读几句书的,她识字的可能性根本不能与安静贤良的李纨相比。其实我也是浮光掠影,恐怕你要失望了。呵呵。谢谢你!
一楼人家 一楼人家一楼这家根正苗红的沭城人,拆迁前就住这身底。老沭城人爱在一起慨叹:乡下来的越来越多了!想当初咱们老沭城人才几个?有天我在楼底收拾车库,听见一楼的老婆恨恨地说:都来沭城做什么?拾倒霉票来了。----又是聊这话题。住对面车库的王奶见我出来锁车库,不好意思地笑笑进去了。刚上房时,跟别人家学,也在车库门上钉个雨篷,一楼的老头下来看看,嘀咕起来,意思是:雨水打在雨篷上会溅到他们家外墙,我朝旁边望望,我的雨篷钉得比别人家矮好多。上边是他家的卫生间,估摸一下离他家的墙至少四十公分,根本溅不着。犯不着得罪他,陪着笑说:如果淋到你墙我就拆了。他这才不吭气。我们这个小区物管费很贵但是楼道从来没人来扫,我老婆平时爱干净,就成了义务保洁员。有天我家来了几个亲戚小孩,忘了嘱咐,孩子们随手把冰棍纸扔在楼道,有的就随风飘落在楼梯底下。那个小空间早被一楼的围成了简易车库,平时放杂物车辆等,煤炉也放在里边烧。一楼的老头就一边打扫一边胡骂,正好我老婆出来倒垃圾,拿着火剪一边走一边夹楼道的废纸,他就住了口。王奶悄悄对我老婆说:叫你家那几小孩别乱扔纸----又骂了。我老婆才知怎么回事,回来怕我生气,过了几天才告诉我。对这家人,总有一份防备。这天回家,楼道口站了不少人,一楼的老头坐在台阶上正唾星四溅向人们大声倾诉,我且退一步听听动静。放了心,原来又是跟他老母吵架。那个老太太,总有八十多岁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经常看她下楼买菜,上教堂。见有可疑的垃圾袋就用拐杖捣捣、挑挑,有时捡起一个饮料瓶,或易拉罐,多半是什么也没有。有天在楼道相遇,我停下让她先走,她笑呵呵说:你们有事的人先走,我不急。年前这对母子在楼下吵过一次,那次惊动了半个小区的人来看。儿子喝了点酒,边哭边骂老太太“老毒种”,说她是天下最少有的坏心眼,把电饭锅蒙在被窝里偷偷烧,睡着时还开着电视,上教堂就是咒儿子早死。老太太坐在一楼门前地上,也在哭,她说:她三十多岁守寡把儿子拉大,没想到儿子媳妇会这样对他,动不动把门反保起来让她打不开,不等她饭烧好就关电,还叫他们的孙子把她的点心扔垃圾桶……城里是没人劝架的,大家都看热闹。最后还是我老婆和小C老婆把老太太扶进屋。 老婆回来时跟我说,老太太住真可怜,一床被子破成渔网,脏得看不清布纱。又说:这样对待亲妈的人,怎么样对别人都不觉奇怪了。想想我那笨老婆能想出这个理,不简单。楼道的人渐渐散去,我从那老头身边迈上了台阶。
忍不住要说 妈妈实在住不惯医院,每天去医院两次,用过药就回家,发的口服药托一位病友收下,爸爸晚上再去拿;第二天早点到床上等着吊水,有时医生还要采血。昨天去得迟了些,母亲的药还没有来,父亲就在治疗室外边透过小窗口朝里望,里边只有一个护士在兑药,他发现母亲的药里每次都是三支生脉的,这次只兑了两支。他有些疑惑,没有出声。下午还是那个护士值班,爸爸有意识去看着,兑到母亲的药时,那个护士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题,给谁打了电话,挂掉后继续兑药,仍是两支生脉。爸爸查看办理出院手续时医生给妈妈开的续用药,都是每次三支,他就去问医生,医生不在,主任听了爸爸的话也有些疑惑,他说你肯定看错了,这种药要用就是三支,实在没钱的人家我们才给他用两支。就跟爸爸一起到治疗室查看妈妈的处方单。处方单上的确是两支,主任说:他可能写错了,应该是三支的,不过问题不大。爸爸查看了一下早上的处方,上边却是三支。他质问护士:那早上为什么也少兑了一支?护士不承认,说不可能的,照你这样说难道我们连医德也没有了?爸爸带着妈妈,一路骂骂咧咧回家。没有亲眼看到,不敢妄下断语。但是产生一点想法:一个没有有效监督机制只靠虚弱的业德去维持行风的岗位,对管理者来说,是不是一个不小的疏忽呢?我无意置疑天使们的医德,应该说百分之九十几的的人还是好的,看到她们劳作的身影我常常会很感动。但是,内科病房药品都比较昂贵,既然多一支少一支没什么问题,谁能保证没有极少数意志不坚者会悄悄做一点手脚? 本来不想写的,也许会有从医人员看了不舒服,甚至会向我发难。但是一种责任感让我不能心安。再再声明,我无意诋毁什么人,只是希望医院能越办越好,咱老百姓看病越来越容易,越来越放心。社会在发展,不和谐的旋律,不应该惯着它。
有啥别有病 妈妈在病房里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我带去的《白话聊斋》。我没有惊动她,轻轻退出来,在门口站一会等爸爸。花台上坐着四五个人,其中一男一女说了不到两句话,吵了起来。女的五十多岁,男的四十上下,他们是姐弟。他们的老妈也在医院住着,男的说明天要走,叫姐姐家每天正常要来人。女的说:你才服侍两天就着急了?男的说:我怎么着急了?我夫妻俩反正有一人在家服侍还不行?女的说:你老婆带着个奶头孩,她能服侍什么?男的声音更大:做儿子就该死了?女的说:谁说你该死了?做闺女的比你少花一个钱的?旁边站着的一个比较年轻的男的,看样最小的弟弟,他丢了棵烟给哥哥,朝他们说:喊什么喊,声音就不能小点。做哥的说:算了,我也不走了。他站起来,对弟弟说:走交钱吧,刚才又催了。我看到他的脸上满是沮丧,和愁苦。地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叹了口气说,谁家都不容易,慢慢来吧,我在这里都一年多了。他旁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妇人,脸黄黄的,目光呆滞,一直盯着男人看。女的忽然认出了他们,说:你们怎么在这?原来他们是一个乡的,村子相邻。男的说:女人做子宫肌瘤手术,手术倒没问题,术后七天,针线还没拆,觉得腿有点肿,医生就去查一下,叫她自己下床走,走了不到三十步就瘫倒了,心脏停止跳动,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女的问:年也没回家过?男的说:那怎么回家。她那时天天还在抢救中。男人说,医院虽然承认有责任,医疗费用全免,可是这二年我们吃用也花了两万多。男的站起来,赶跑了女人身上一只小飞虫,把她的后心衣服朝下拉了拉。女人就转过去继续看他的脸。我忍不住问:她能说话吗?男人说:能说,但她不想说,说了声音也很小,前几天天天抽筋,嗓子喊哑了。说着男的凑到女人跟前问:你认识花台上坐的这个人吗?然后把耳朵伸到女人嘴边。女人果然在说话,还伸出手在男人脸上摸了一下----男人那里好像有一点灰迹。里边的兄弟俩也出来了,好像也争吵什么。不想再听,我进病房看妈妈醒了没有,准备收拾出院。
略谈红楼的二层主子们 《红楼梦》里主子的贴身奴婢我们称二层主子,其职责除了侍候头层主子,还有管教下等奴才的权力,这种权利大过奴才们的亲生父母。小燕子妈妈追打小燕子,麝月教训她:“丫头有错自有主子打骂,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也可以打得骂得,谁许你老子娘又半中间管起闲事来了……越老越没了规矩。”宝玉夜读,小丫头们打盹,晴雯就骂: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再这样,我拿针来戳你们两下子。坠儿偷镯事发,晴雯连打带骂还赶出了她。司棋派莲花儿去厨房要吃的,回来迟了些就骂“死在外边了!”……不胜枚举。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他们除了取得主子的欢心,还要防止别人来挤占。小红偶然给宝玉倒了一次水,就招得秋纹等一顿啐骂。晴雯风流灵巧,袭人就到王夫人那里放她一把火,连死后宝玉拿海棠来比喻,袭人还要说:纵比也要先来比我,她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次序,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深蒂固。鸳鸯躲她嫂嫂来提亲,在园子里跟平儿列举相好的姐妹,没一个不是主子最贴身的。奴随主贵,横向来比,二层主子的地位也是千差万别。贾琏的心腹凤姐的敢惹,凤姐的心腹贾琏的就不敢惹。宝玉的丫头管把老太太的茶铞子倒了洗手,环哥的丫头却只能天天同赵姨娘打理些针头线脑,至多趁主子不在偷一罐玫瑰露。有头脸的奴才,连失势的主子都敢欺。岫烟的棉衣被偷,不过问了一句,就被看园的婆子絮聒了半天。宝玉的小厮无故都要欺人,敢抓打主子的亲戚金荣。凤姐治死尤二并没有亲自动手,一个善姐儿一个秋桐足矣。贾芹水月庵案发,主仆颠倒生生给奴才赖大下跪叩头。就连宝玉,对贾政的小厮也不敢含糊,请吃赏钱不算,动辙身上的佩物被洗劫一空,林妹妹给的香袋怕被抢要套在脖子上再藏到衣服里边。但是,奴才毕竟还是奴才,他们的命运终究掌握在主子手里。就像炉中之冰,二层主子的那份殊荣消失得那样容易和急促。到头来,还不是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碰墙的碰墙,出家的出家……
略谈红楼的二层主子们 《红楼梦》里主子的贴身奴婢我们称二层主子,其职责除了侍候头层主子,还有管教下等奴才的权力,这种权利大过奴才们的亲生父母。小燕子妈妈追打小燕子,麝月教训她:“丫头有错自有主子打骂,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也可以打得骂得,谁许你老子娘又半中间管起闲事来了……越老越没了规矩。”宝玉夜读,小丫头们打盹,晴雯就骂: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再这样,我拿针来戳你们两下子。坠儿偷镯事发,晴雯连打带骂还赶出了她。司棋派莲花儿去厨房要吃的,回来迟了些就骂“死在外边了!”……不胜枚举。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他们除了取得主子的欢心,还要防止别人来挤占。小红偶然给宝玉倒了一次水,就招得秋纹等一顿啐骂。晴雯风流灵巧,袭人就到王夫人那里放她一把火,连死后宝玉拿海棠来比喻,袭人还要说:纵比也要先来比我,她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次序,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深蒂固。鸳鸯躲她嫂嫂来提亲,在园子里跟平儿列举相好的姐妹,没一个不是主子最贴身的。奴随主贵,横向来比,二层主子的地位也是千差万别。贾琏的心腹凤姐的敢惹,凤姐的心腹贾琏的就不敢惹。宝玉的丫头管把老太太的茶铞子倒了洗手,环哥的丫头却只能天天同赵姨娘打理些针头线脑,至多趁主子不在偷一罐玫瑰露。有头脸的奴才,连失势的主子都敢欺。岫烟的棉衣被偷,不过问了一句,就被看园的婆子絮聒了半天。宝玉的小厮无故都要欺人,敢抓打主子的亲戚金荣。凤姐治死尤二并没有亲自动手,一个善姐儿一个秋桐足矣。贾芹水月庵案发,主仆颠倒生生给奴才赖大下跪叩头。就连宝玉,对贾政的小厮也不敢含糊,请吃赏钱不算,动辙身上的佩物被洗劫一空,林妹妹给的香袋怕被抢要套在脖子上再藏到衣服里边。但是,奴才毕竟还是奴才,他们的命运终究掌握在主子手里。就像炉中之冰,二层主子的那份殊荣消失得那样容易和急促。到头来,还不是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碰墙的碰墙,出家的出家……
黑头发的MM 她和我同一年调入本单位,报到那天认识。她留在了总部,我到了基层。每天我们坐同一辆公车上班。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这样,可以看到车内每个人。女人们一到车上喜欢叽呱拉不停说话,声浪盖过了广播里的歌声。但是她,总是不声不响,也不显得孤单离群,她总是笑咪咪地朝前望着,有时听人家说得有趣,也会朝人家的脸看一下。那张美丽的脸微笑着,让人想起很多美好的东西。总是会怦然心动,不带丝毫邪念的。最引我注意的是她的头发,粗,黑,顺。一根普通的小布条缠的皮筋扎着,随意拖在后边。黄卷潮流中,显得那样从容,安逸。有天下班凑巧遇上,连走边说话,走了很远,一直到我的楼下--原来她竟然跟我住一个小区。一起步行上车站的机会就多起来。有天过马路的时候遇上红灯,她站着不敢走,我说没事,看看没有车,拉着她的膀子(当然是衣服)就走。带着她一路躲闪小跑穿过马路竟然有很强的成就感。今天早上她坐在我前边,跟我的位置是紧靠的。我发现她的头发换了一根发卡--蓝蓝的,晶莹的,是我喜欢的颜色。她老公买的吗?心里啐了自己一下:无聊不无聊?可是看着那根粗黑的发辫,摸一下的冲动是那样强烈。没有人会相信,我的念头是那样的单纯。真的只是想摸一下。
年轻医生 爸打来电话, 说妈妈心脏毛病又犯,医生说必须立即住院。我吓死,叫爸爸赶快办手续,我马上就到。赶到时妈妈已经躺在病床上,脸色、精神都很好,这才略略放心。医生来,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拿着个记事夹边问边填,他先问:怎么来的?爸抢着说:骑自行车来的。他又问:到底怎么来的。爸说:真是骑自行车来的,我带着她。医生朝我笑着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我说:头晕发黑,做了心电图,急诊的张医生让来住院。说着我把心电图递给了他。他接过去不看,继续问:头晕发黑,有几分钟?妈妈说:就一转脸。他追问:到底是几分钟?你说几分钟就几分钟。爸在那边早就生气了。本来他就嫌医生来得迟。现在他在那边跟另一床的病人反复地说:我没有说错,是他问错的,上次张医生就问我怎么来的,我说骑车带她来的,医生了解这个事对诊断有帮助……我说:爸你出去帮我买包纸,我要用。他气恨恨地出去了。医生问得很繁琐:之前有没有犯过,每天犯几次,每次几分钟……旁边一个女护士拿着本子也在见缝插针地提问:年龄,体重,文化程度,牙齿,用药过敏史……,幸亏我在,并且打发走爸爸。不然爸早恼了,妈也会被问晕。医生们走了,爸一回来就说:不住了!要住去别的医院,要是急病等他来治早没命了!又说就是住也不要这个小孩看病,他哪像医生,一定是来实习的。我耐住性子解释,建立档案这是住院必须履行的手续,妈妈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能看不起年轻医生。年轻医生理论知识一般不差,科技手段也不错。刚才这个人很短的时间就看出心电图问题。他就是缺少问诊的经验。另一张病床上的大姐也笑着说:这医生手真不错的,他就是不会问话。这时一直给妈看病的张医生也来了,他说他已经给床位医生详细介绍了病人的情况。他请我们放心。爸说,我们不想要那实习的小医生看。张医生笑着说:他不是实习,他来自正规院校,工作一年多了。又说:床位医生不是他。爸这才没说什么。妈妈吊上了水,弟弟也来了,妈妈看看我看看弟弟,笑着说:你爸刚才都要把人吃掉了。我讲起了一件事:我刚上班几天就做错一件事,对方也是一个老头。我吓得手足无措时,他朝我笑笑,连说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哪能不出一点差错,我儿子还不如你……爸没有出声。
女人的天空 女人终于同意跟男人离婚。没完没了的等待,寻找,吵骂,冷战,摔家什……整整五年。本来,她还想再拖他个三五年,等那个叫做菲的女人耐不住嫁了人,他自然会回转,可是,现在她自己先撑不住了。那个女人甚至打来电话嘲笑她,叫她准备喝他们的喜酒。春节,男人只回来三天,回来,就是逼着她在协议上签字。儿子提前回了学校,临走的时候说:我再也不回来了!为了儿子,她决定放掉男人。她第一次跟男人谈到离婚的条件:房子,归她和儿子,买房时借娘家的两万块钱男人要负责还。女人说完就用手捂住脸,泪从指缝里渗出。当着调解员章大姐的面,男人掰着指头算账:房子,归他们母子,自己和菲还得另租房;要负担儿子的生活费,因为老婆下岗;要命的是那两万块……男人委顿了,说:算了,不离了。女人已经擦干了泪,听到这话,脸上有了一丝神采。章大姐暗叹:这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怎么会败在那个小男人婆手上?人善挨欺啊!女人低声说:五一我打电话让儿子回家,你回来吃饭好不好?男人没有回答,还在掰着指头算账。章大姐拉走了她。每天,她第一件事是撕掉日历,数数离那个折好的日子有多少天。有时,她会给男人打电话,但是男人不再接。打到男人的同事家次数太多,同事不耐烦,说:你自己来找不好吗。她哀求:我不找他。我只要知道他在哪里就中。但是没有人会告诉她。虽然明知,他在菲的宿舍里。社会节奏快了,没有人顾得了太多。于是她的天空,有一半一直是灰暗的。但是她相信,总有晴朗的一天。这天,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儿子,在澡堂里晕池被淹,捞上来时已经没了呼吸。女人的天空,完全的坍塌了!
男孩 男孩13岁那年,爸爸外边有了情人,家庭这条小船开始动荡起来。没完没了的争吵,咒骂,有时还大打出手。男孩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每次他都哭得声嘶力竭。渐渐地,男孩大了。大人之间战争也开始升级。妈妈到爸爸和情人的单位闹,情人也会到他们家里闹。男孩不再哭,只是更加沉默。男孩盼的是寒暑假,爸爸会和情人一起消失。家里暂时平静下来。但是看着妈妈整日以泪洗面,他又心酸。有天,爸爸把男孩喊到面前,说:爸爸跟你妈妈实在过不下去了。你跟着爸爸会受苦,跟着你妈也不会好过。我想把你送给你伯父。伯父家很有钱。他有两个女儿,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妈妈过来说:孩子你当包袱扔掉,好跟那小婊子一心一意快活!你休想!男孩第一次冲大人吼:我不用你们管!我谁也不跟!我自己闯荡去!男孩冲进了雨幕里。男孩还是去了伯父那,在他的那个小城读书。这天,他跟两个同学去澡堂洗澡。人不多,热气中,他有些晕。八岁那年,爸爸带他洗澡时有过,爸爸把他抱在怀里躺一会,吃了半个萝卜,很快就恢复了。他身体有些发软。他想告诉他同学,可是他身体沉了下去,挣扎了一下上来,哇地吐了一口水,又沉了下去。惊呆了的同学反应过来,赶紧跑到外边叫人,等工作人员跑进来把男孩抱出水,男孩已经没有了呼吸。男孩的眼美丽而空洞地睁着,他好像有很多不明白的事。这天是2008年4月17,男孩18岁生日差几天。
儿子 儿子小时候特喜欢玩笔--毛笔、铅笔、圆珠笔,整整齐齐排好队,两只小手乱划拉一气,嘴里咕叽咕叽,还不时发出尖叫,然后从中把一些笔捡出来放到一边,剩下的继续--估计那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吧。 有年夏天,我在外边跑了十几天业务刚回家,洗了澡就躺到外间一块乘凉用的板上休息,老婆到后院井边洗衣要带他去他不肯,就在我身边玩笔。回家真好,鸡笼里母鸡生蛋的咯打声,老婆在后院压井水的声音,儿子嘴里的嘀咕声……踏实,疲乏,很快进入朦胧。忽然肚皮一凉,睁开眼,多了一条被单,儿子背对着我继续游戏,小小的屁尖上一个可爱的小胎记,嘴里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时,他才五岁。 读小学时儿子迷上了奥特曼,看完了就自己演,道具就是他收藏了一抽屉的笔们。把被子堆成小山,山头上、山沟里到处布满士兵--这是我猜想的,问他,他只笑不说。有一次我装作睡觉,趁他不注意偷偷藏起来两枝,眯着眼观察他的变化。他先是东张张西瞧瞧,再把被子轻轻掀起来,最后俯身看我的脸,直到我忍不住笑,他就说“拿出来吧!”故作不知,他就在你身上乱翻,直到你乖乖交出。 今年大考在即,几次统考成绩不错,劲头似乎更足。每天晚上睡醒一觉,那屋的灯还亮着,悄悄起来看,他照旧是趴在床上,两耳戴着麦,一边听MP3一边在纸上写写划划。催几次才睡。今早他走后,去那屋放窗,见那床上乱得实在不堪,稍稍整理一下,枕头一动,露出十几枝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圆珠笔。
电话 电话,儿时就不陌生。星期四作文课多写一篇给支书的儿子周小三,晚上他就会拿配的钥匙悄悄带我去村支部玩电话。他会很熟练地摇铃,接听。就是那个红色的东西,我亲眼看到过书记对着它“嗯嗯”地讲话,然后“上边”就来了人,抓走了赌博的爸爸;还有一次是开会批斗我那一天好日子没过的富农三奶。电话,那时的眼里是权力,暴力,这种印象直到成年还留有阴影。婚后,住在一个废弃的农机大院的小院里,要了门口商店的电话号码抄给老家的人,有事好找。老板娘是个大嗓门,经常隔着铁门喊:沈先生,接电话——在那话费奇贵的年代,没有大事不会有人想起打电话的。每次接听前都要先镇静一下,拿话筒的手总是微微发抖。三奶病重了,父亲赌博输大了或跟人打架了,妈妈犯晕症了,大侄子又偷拿钱出走了,姑姑下楼时不小心腿摔折了,妹妹妹夫闹仗了……没有过好消息。每次听完后疲惫地放下话筒,强作笑脸谢过老板娘,回家推出那辆南征北战比我还要疲惫的老凤凰出门……搬到小镇上住时,单位给我装了部电话,那种种烦心可怕的消息来得更容易些,小小的儿子竟然知道仇恨这个神秘的通讯工具。仇书记来第二年的一个春夜,我给儿子把了一泡尿,轻轻睡到老婆身边,黑暗中她热烈地回应着。突然我侧着脸静听:好像电话铃响。老婆得意地说:我把电话线拔掉了。我埋怨:这几天眼皮老跳,保不准会有事。正说着,有人狂敲院门。是弟弟,一进来就抱怨:电话也打不通,家里出大事了!我的心猛提起来。原来计生工作小组带人把妹妹带走顺便抄掉了她的家,又去把我们老家也抄了,听说还要抄我们兄弟……那是一段难挨的日子,如今家人笑谈起来还会唏嘘--对于电话,更是多了一层畏惧。昨天,弟弟打来电话--如今是手机了--我劈头就问:什么事?他呵呵笑了,说哥你别紧张,不是大事,但是要麻烦些……说了两件事,一件是他儿子在校车上被同学打了,老师还不管;二是,他跟班上的同事闹意见。先安慰他第一件,帮他联系人讨主意;再骂他第二件,骂过他会听话。合上翻盖,心里还发怵:下一个电话会是谁?
午间 一个人吃了简单的午饭,关上门准备午睡。太困了。半年来,好端端的睡眠被倒了个,该睡时兴奋,工作时打盹。午睡,实在太不能少了!比之太寒说的三样宝,觉得应该再加上这一条。总是把午睡当成一项神圣的事情来做。关掉电脑,拉上窗帘,上下脱成精光,身体跟软和、洁净的被子亲密接触,感觉是那样的舒适,放松。朦胧间,听到门口有人在说话,这种分贝不高听又听不清不听又不行的声音最是烦人。是老林,她在给小狗捉虱子。老林已退休,但是她老公还没有退,他们住单位,跟我的宿舍一墙之隔。老林自从独生女儿出嫁后开始喜欢养狗,养的是长不大的长毛哈叭。她亲爱的叫它们大孙子,小宝贝,养死了一条就重新抱,养死了再抱。老林疼起来小狗来连老公生病了也不管。可是小狗身上生满了虱子、跳蚤她不舍得花钱买药去治,有事没事就把小狗按在凳子上挤掐。她喜欢一边掐一边跟小狗说话:宝宝别动,奶奶给你逮虱子,逮完了给你吃火腿肠。小狗还小,不懂得主人是为它好,不时会低声呜咽,惹恼了老林,就拿巴掌朝小家伙脸上身上狂扇,一边狠狠地骂:你个小绝八代的!我把你弄死掉!你再叫我拿刀把你头剁掉!效果不错,小狗尝到了厉害,惨叫几声过后,就不敢再随便乱叫。 我大声咳嗽了一声。我告诉过她,我咳嗽了,就是要睡觉(我睡前总要咳几声),请她不要再说话。果然没了动静。一觉睡醒,神清气爽。穿好衣服开了门往南走。老林朝我笑一下,说:我都快憋死了!一声不敢吭。我也朝她笑一下,心说:我也快憋坏了。上午喝的水太多。
伤痕 读小学时,班上有个同学,有天他告诉大家他哥哥是飞行员,大家欣羡不已。他说,当上飞行员不容易,全身各处必须没有一点疤痕,不然到天上那些疤会裂口,出血……听完后,小小的我黯然了很久。童年的第一个梦就是长大了开飞机。不等长大这个梦就破灭了--我身上的疤痕多得快数不清。先说下巴。四五岁那年,妈妈在老井边洗衣,我在旁边玩耍。比我稍大的国成从铁桶里吸口水再朝槐树上喷洒,喷完了再到桶里吸,我也跟着学,哪知脚下没跟,一不小心身体向前滑倒,下巴磕在桶把上,痛倒不怎么觉得,却见地上、自己的身上满是鲜血。妈妈抱着我就往卫生室跑,医生回家吃饭了,妈妈留我一个人在大场上站着,她去医生家找人。我就那样呆呆地低头看着血一点一点地往下滴,地面一会就变成通红,竟然一声没有哭。只到缝针时才哭了几声。后来下巴留下了一道永久的印记,像月牙儿--下弦月。再说额角。大约是八岁那年冬,小静晚上到她奶奶家有事叫我给她打伴,我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就跑。我们家院里铺着六七块长条石,比地面略高,我还没有跑出院子就被石块绊倒了,额头磕在石棱上,当然又要缝针,留痕。还有小腿肚上一条蛇形长疤,两岁时大哥拿通红的火叉烫着玩的;手指上横七竖八的刀痕,割草留下的;脚面上一条短疤,麦假到学校帮老师们割麦时留下的;屁股上膝盖上圆形小疤,黄水疮害的;大腿根、手腕上的小点点,读初中时被同学过上了疥疮……青春期,天天对着镜子端详。下巴那道月牙儿还好,须仰起脸才能看见。额角上那道被浓密的黑发盖住了,但是理发时须告诉人家一声:我喜欢头发向左,梳起来顺手。有天突然发现左鼻翼有个小小的疤痕,像小括号一样跟鼻翼是重合的,粗心的话发现不了。气急败坏去找妈妈问怎么回事,妈妈哪里还记得。这道小小的括弧令自己自卑了很久。成年以后,基本没有再添新的伤痕。如果有的话,那也是看不见的,内伤。关于创伤时疼痛的回忆,早已变得模糊。倘若肉体的伤能减缓内里的痛楚,情愿再多几道也没关系。如今,年岁已长,无论外伤内伤,都已变作结结实实的硬痂,不会再痛了。偶遇阴雨天气,会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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