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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原创)终章 尾声 对托蒙德来说,今天不同凡响,事实上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雷霆堡公爵纵马驰骋,当他冲进匹茨堡的时候,便远远瞧见一排淋了焦油的人头被插在了城墙上。这番景象真是妙不可言!托蒙德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丝笑意在唇边蔓延。用不了多久,他将头戴金色王冠,坐在青铜王座上,接受百官朝拜,唯一令人不快的是,尤里克.拜尔,匹茨堡的前主人,至今下落不明。话说回来,他又能逃到哪里去?丧家之犬总是躲在阴暗角落里舔舐伤口。就让那个自负的老头自生自灭,那家伙终究翻不起大浪。 “杰森卿,”托蒙德勒住了缰绳,“终于到了这个地方,感想如何?” “激动万分,陛下,”杰森催动着坐骑来到托蒙德身边,“我们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是啊,我的好友,”托蒙德叹了口气,“为了这一天,牺牲了太多的人,那些为了理想勇于献身的人,朕永志难忘。” “我父亲他……”约翰欲言又止,“我父亲他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 “对于听潮堡领主的离世,朕深感难过,”托蒙德拍了拍下属的肩膀,“你父亲是个好人,一个难得的好人。” 杰森喃喃念叨着什么,托蒙德没有理会,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之后的城堡交接仪式上。再过一个小时,他将出现在镜厅,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正等在那个地方,那些家伙在关键的时候抛弃了自己的主君,或出卖,或倒戈,城墙上的人头就是最好的证据。城防司令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死于同僚的背刺。我会给予你们显赫的荣耀,托蒙德舔了舔嘴唇,也会给予你们死亡的恐怖。 镜厅一如既往气派非凡,托蒙德却嗅出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这个地方曾发生过一场屠杀,血液可以清洗,罪恶的味道却怎么也掩盖不掉。大厅的一端,聚集着一众锦衣华服的贵族,托蒙德微笑着,伸开双臂,迎上了那群人。 “伟大的事业从不拒绝迷途知返的人,”托蒙德笑着说,“欢迎你们,各位。” “陛下,愿您的统治长久,”领头的是个肥胖的家伙,他晃动着戴满各色戒指的粗手指,嘴中吐沫横飞,“我们承蒙正义的感召,清除了城中顽固不化之徒,我们……” “爱卿的心意,朕已知晓,”托蒙德挥了挥手,他望着队伍中末端顶盔贯甲的军官,“这位是?” “鄙人海因.赫尔,”那个皮肤黝黑的军官右手握拳抵在胸前,“前匹茨堡城防副司令,现已弃暗投明,望陛下明鉴。” “很好,很好,”托蒙德在大厅中央的长桌主位落了座,“你们也坐下。” 眼前的贵族们如遇大赦,他们擦着额头上冒着的汗,围绕长桌两端坐了下去。 左边第一个位置被那个胖子占了,托蒙德知道那家伙,他是尤里克最宠信的财政大臣,也是条出了名的蛀虫,天知道这些年那个混蛋贪了多少。不消说,国库中的金币多半用来装点他珠光宝气的行头上。那家伙是头待宰肥羊,眼下却不忙收拾,托蒙德扶摸着下巴,笑意悄然浮现,就让他继续做着荣华富贵,位极人臣的美梦,但总有一天,他吃进多少,就得吐出多少。 “陛下洪福齐天,臣下有幸常侍左右,必将竭尽全力辅佐陛下。”那个胖子搓着双粗手,两只三角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下巴上的肥肉颤动着,这副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爱卿说得对,”托蒙德点了点头,“就请阁下出示账本,朕总得了解王城的各项开销。” “这个……”胖子彻底闭上了嘴,他肥硕的脑袋冒出了汗,眼珠滴溜溜乱转,仿佛一只茫无头绪的土拨鼠。 你当然不肯出示账目,因为上面全是虚假的数字。托蒙德挑起了一侧眉弓,“爱卿有困难?” “陛下,容……容臣回去整理后呈现给您。”胖子擦拭着脑门上的汗珠,“臣请告退。” 托蒙德没有理会胖子,他瞧着其他人,那些家伙要么低下了头,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坐在末位的上了年纪的家伙干脆打起了盹。只有海因.赫尔绷紧着脸,笔直坐着,军人风范尽显无遗。赫尔可以做我的剑,他对自己说,只能出鞘一次的剑。 会议比预想的还要难熬,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托蒙德牙齿咬的咯咯响,短短一个小时中,他听了近半个钟头的废话和无休止的索取。他们恬不知耻地彰显自己显赫的家族和“傲人”的功绩,却无一例外透露出想要更高爵位和官职的意愿。你们会如愿,统统会如愿,托蒙德阴恻恻地想,我会为你们加官进爵,在你们死后。 匹茨堡的地牢是个讳莫如深的地方,除了狱卒和囚于其中的罪徒外,没人愿意在那个地方逗留哪怕一分钟。托蒙德穿行在空旷的甬道中,鹿皮长靴靴底敲打着地面,发出节律般的声响。镜厅和地牢俨然是两个极端,前者雍容华贵,后者却阴森可怖,但在这个地方,托蒙德才又做回了自己。我不必在那些家伙面前伪装,他想。托蒙德经过一扇又一扇牢门,这些牢房大多空着。墙上的火把透着暗沉的光,将狭窄的囚室映出一片橙。托蒙德脚下不停,径直来到最靠里的一间牢房,他一招手,当值的狱卒忙不迭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牢门。 “退下,”托蒙德说,“记住,朕从未来过这里。” “小人记下了,陛下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囚室狭小逼仄,屎尿的恶臭从木桶中散发出来,托蒙德皱起了眉头,角落中的方桌上点着一支蜡烛,透过昏黄的光,黑影不停晃动着,宛如张牙舞爪的幽灵。野人被铁链拴在墙上,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那双晶亮的眸子瞪着托蒙德。 “我承认,尤里克做过的唯一正确的决策就是把你锁起来。”托蒙德从方桌后拉出椅子,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 “尤里克囚禁我,因为他怕我,”野人啐了一口,“莫非陛下您也怕我?” “怕,怎么不怕?”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有传言说你一个人就抵得上一支军团。” “承蒙夸奖,”野人抬起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但我还是败了,败在了你的手下一个叫伊卡洛斯的人手里。” “哦?那倒不奇怪,伊卡洛斯是个怪物,”托蒙德翘起了腿,“这谁都知道。” “栽在怪物手里,这倒不亏,”野人笑了,“那么,你准备拿我怎么办,陛下?” “我会还你自由,”托蒙德右手托着下巴,“只要你屈膝。” “我不会再向任何人屈膝,包括您,陛下。” “你先前效命于尤里克,只因吃了败仗,被他关进这个肮脏的地方,”托蒙德打了个响指,“我和那个暴君不同,我不会亏待任何输诚效忠之人。” 你将成为我的剑,一把锋利的剑。托蒙德想。 “我不会屈膝,这点永无更改,”野人高昂着头,“即使是您也没有权力再驱使我。” “真是遗憾……”托蒙德从身上掏出一张布满字迹的羊皮纸,“那我们就做个交易,杀了上面的人,你就能重获自由,永久的自由,你有一天时间来做决定。” 托蒙德走出牢房,重重地呼了口气,他瞥了一眼姗姗来迟的狱卒,“看好他,别出岔子。” 当托蒙德来到无忧宫的时候,天色已晚。这个地方曾是尤里克的寝宫,现在俨然成了自己的居所。无忧宫一如既往透着奢华,托蒙德却毫不在意,直到他在靠近壁炉的大床上发现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半裸着身子,斜靠在床榻上。不消说,这一定又是托尼.都勒的手笔。作为前宫廷总管,那家伙可谓绞尽脑汁,在拍马屁上下足了功夫。托蒙德打量着床上的女人,那话儿硬了起来, 不,还不是时候,托蒙德给自己倒了杯酒,床头旁的酒柜内珍藏的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档货,他专挑了白兰地,酒液入喉,带来无比的辛辣和些许的醉意。 “告诉我你的名字,”托蒙德舌头大了起来,“还有你的家族。” “莫妮卡.图尔特,”女人捋了捋亚麻色的长发,“您可以叫我莫妮卡,陛下。” 图尔特?托蒙德从未听闻这个姓氏,应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的姓。但莫妮卡……托蒙德的脸一阵热辣,他那话儿又有了反应。那女人还算长得标致。她的鼻梁高耸挺拔,眼睛澄澈的犹如一汪清泉,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女人一头亚麻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但……她的脸上的线条太过刚硬,好似刀削斧凿,棱角分明的雕像。她要是个男人,没准是个帅小伙,那又怎样?我要她,他对自己说。托蒙德抬起了莫妮卡的下巴,吻了下去…… 托蒙德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他呻吟了一声,翻身下床,却险些摔倒。那个妞儿,他想,真是个狠角色。昨晚托蒙德从未有过地放纵自己,他的身体好似被掏空了。托蒙德摇响了长桌上的铜铃,侍者推门而入。 “给我准备早餐,两人份。” 侍者领命而去,托蒙德打量起了这间厅堂,不曾想被壁炉上头悬挂的一幅油画吸引住了,那幅画描绘的是天堂和地狱,还有堪比地狱的人间。神明高高在上,手持闪电遥指远方。长着犄角的恶魔喷吐着紫色的烈焰,神与魔的战争,却在人界打响。雷电吞噬着一切,炽焰焚烧着一切,天地间唯有蝼蚁般的生灵在哀号惨呼。托蒙德不知道这幅画出自谁的手笔,但那家伙却是个真正的大师。真是讽刺,尤里克重金收藏这幅画,却也为自己掘了坟墓。现在想来,那家伙不就是长着犄角的恶魔吗?恶魔只配呆在地底深渊,托蒙德嘴角上扬,“朕仿若神明……” “您说什么,我的陛下?”莫妮卡将被单裹在胸前跳下了床。女人靠在托蒙的背上,那双纤纤素手搂住了他的胳膊。 “陛下,昨晚您就像一头雄狮,威武雄壮又……势不可挡。” “是吗? ”托蒙德挣脱了她的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瞧这情形,那妞儿多半是爱上了自己,但女人的话多半不可信,这是托蒙德很久以前就学到的教训。 “说吧,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托蒙德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不用着急,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早餐很丰盛,有渗了牛奶和蜂蜜的燕麦粥,刚出炉的热面包,裹上胡椒的煎蛋和烤得焦香酥脆的香肠。那女人很拘谨,她小心翼翼地坐着,小口吃着面包,喝着粥。 “陛下,我……”女人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托蒙德吞下一截烤肠,饶有趣味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也罢,”托蒙德打了个哈欠,“朕不勉强,你给朕带来了慰籍,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托蒙德仿佛着了魔,处理政务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返回无忧宫,而莫妮卡一如既往在床上等着他。他们有时会缠绵半天,有时甚至是整整一宿。次**总是伴随着疲惫和酸痛醒来,醒来后照例给自己来上一杯。他喜欢烈性的白兰地,辛辣入喉,浑身就泛起了暖意。暖意总是令人舒畅,就像那则消息。三天前的黄昏,他接到了密报,野人终于松了口,他答应为自己卖命,开出的条件是今后各走各的路。对此托蒙德并不意外,野人都是些难啃的硬骨头,他们抱着愚不可及的信仰,到头来却在毁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地牢中的家伙好歹懂得妥协,这就够了。他放出了死神,名单上的那些人再无幸理。 黄昏时分,托蒙德在无忧宫中享用晚餐,今天他的胃口出奇的好,一个人就干掉了整条猪后腿,又接连喝光了三瓶白兰地。莫妮卡像只温顺的猫儿一样趴在自己身侧。那妞儿很懂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自己呢?他头痛了起来,他不记得之前缠绵的时候对着那女人吐露了多少心事,他本该赶她走,却一次又一次沉溺在她温柔的香中。无所谓,托蒙德下定了决心,她活不过今晚。这一晚,托蒙德前所未有地疯狂,他撕扯着她,冲撞着她,仿佛身下是一块任人蹂躏的破布。许久,他从她身上滑了下来,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盈着全身,睡意不可抑制地袭来…… 托蒙德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被捆了个结实。他的头疼得几乎要裂开了,他呻吟了一声,却没人应答。这间屋子不仅昏暗,还冷的要命。诸神的屁股!托蒙德骂了句脏话,就着微弱的火光,他终于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天杀的,他们怎敢如此?他们为什么不敢?心底的声音说。托蒙德默默地数着数,从一到十,他的呼吸平稳了下来。莫妮卡,他想起来了自己入睡前的情形,那妞儿就象条死鱼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本来要掐死她,却禁不住睡魔的诱惑。这事莫妮卡也有份,托蒙德对此确信无疑,那个**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回想起十年前的某个午后,自己被一名交际花下套的事。她叫莱安娜还是凯瑟琳?托蒙德不记得了,但他忘不了那贱人的眼神,那眼神带着嘲讽和戏谑,当他被下药后那个女人将自己洗劫一空,那个烂**是可恶,但好歹只谋财不害命,而这一个……怒火充斥着他,我一开始就该掐死她。铁门打开了一条缝,有人走了进来,借着昏暗的火光,托蒙德把来访者瞧了个清楚,当他知道是谁后便愣住了。不,他惊诧无比,那家伙早该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了,老哥?”莱斯.闪击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你就这么对我不闻不问吗?” “是你策划了这一切?”托蒙德拉扯着墙上的铁链,一阵金属摩擦声传来,他绊倒了自己。 “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兄长。”莱斯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去。真是讽刺,不久前托蒙德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审问着阶下囚,如今自己却成了阶下囚。就让那个家伙去得意,我手中掌握着军队,还有海因.赫尔的支持。但……托蒙德只觉嘴里发苦,海因或许是个硬派军人,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投机者。这次叛乱他有份吗?托蒙德不敢想下去,只是盯着弟弟,那个放浪形骸又不学无术的弟弟。 “你就是个废物,”托蒙德啐了一口,“戴上王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戴上王冠?不不不,”莱斯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个苹果,他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我从未有过这种疯念头,相信我,兄长。” “我是你的兄长,更是你的国王,”托蒙德咆哮出声,“快把我放了!” “不再是了,”莱斯三两下啃完苹果后吐出了果核,“没有任何一位国王会对自己的至亲下手。” 是那个白化病人干的,那家伙被收买了,诅咒他!托蒙德心里的声音喊道,我会砍了他的头,灭了他的族,我说到做到! “你瞧,我是个毫无野心的人,”莱斯两手一摊,“此生我只求美酒不离,美人相伴。” “可你还是来了,来夺走我的一切。” “会有人夺走你的一切,但那个人不是我,”莱斯说,“他会接收你的军队,戴上你的王冠,坐上你的王座,继承你的疆域。而你将烂在这里,无人问津,我保证。” “他……”托蒙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到底是谁?” “是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托蒙德面前。 托蒙德瞪大了眼睛,看着杰森.弗西斯将那顶王冠戴在了自己头上。 (轮回完)
轮回(原创)第六章 Chapter6 杰森 大战在即,他需要放空自己,通常他的办法总是独自演练剑术,现在却用不着了。杰森审视着教官的一举一动,他擎着铁剑,恭下身子,绕着对方转圈。教官也在做同样的动作,杰森挥剑斜撩,接着改劈砍为突刺,却被一一挡格。 “招式不错,就是太慢,”尤伦撇撇嘴,“小子,你的步伐跟不上你的剑招呢!” “再来!”杰森说,他挺身而上,铁剑上下翻飞,劈砍刺削轮番上阵。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他仿佛又回到了热砂战场。铁剑震颤着,激荡着,碰撞着,双剑迸发出点点火星,人影交织,变换,快得让人看不清。就像风暴,杰森想。风暴停息,杰森汗如雨下,却也带来了身心的愉悦。 “你很不错,小子。”教官说,“是个狠角色。” “你也一样,”杰森喘着气说,“你让我获益良多,尤伦。” “我和大人要走了,你多保重,小子,”教官摆了摆手,“至于威廉.海格特,你不必怕他,那家伙除了谨慎之外一无是处。” 我没有怕,他仍记得那个雨夜自己在后山的疯狂,那个时候,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而现在……现在也一样。心中的声音说道。 “再来一次,教官。”杰森挥了挥剑。 “乐意之至,”尤伦扶摸着下巴,“我要出真功夫了,准备接招,小子!” …… 一个小时后,杰森坐在折叠桌前,审视着刚送来的信笺,那些野人和威廉大人结盟了,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他不怕野人,但畏惧他们的士兵大有人在。莱斯.闪击,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去把莱斯找来,要快,”杰森冲一名卫兵打了个手势,“告诉他,我会和他共进晚餐。” 他们在杰森的帐篷内用餐,折叠桌上摆放着黑面包,熏肠,半轮奶酪和兑了水的葡萄酒,莱斯坐在折叠桌的另一边,他翘着腿,哼着一首乡间小调。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希望你能够明白。” “理解,理解,”莱斯停止了哼唱,“我对食物一向不挑剔,但你派人打扰我和妞儿的好事,是几个意思?” “人们好什么,往往就毁在那什么上面。”杰森双手握拳抵着下巴,“酒和女人迟早毁了你。” “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莱斯舔了舔嘴唇,“哪管以后?” 那家伙果然是个纨绔,杰森从来没有与纨绔打交道的经验,莱斯是第一个,没准也是最后一个,“话虽如此,但明天你我怕是都要披挂上阵,以你这种状态……” “我死不了,也不会拖你的后腿。”莱斯毫不客气,开启了一瓶葡萄酒,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也罢,”杰森说,“我倒想知道,你派出索斯,引出野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不入狮穴,怎么能掏到小狮崽子?”莱斯打了个酒嗝,“野人可不喜欢钻地洞,他们喜欢在地上干架。” “说下去。” “如此一来,摆在威廉大人面前就两条路,”莱斯说,“要么倾巢而出配合友军,要么继续当他的缩头乌龟。” “说重点。” “那些蛮子没什么头脑,但却记仇,”莱斯叉起一根香肠嚼了起来,“威廉要还是龟缩不出,就该轮到野人找他们算账,他要倾巢而出,那正好,我们把那些家伙一锅端。” “这就是你的计策?”杰森皱起了眉头,“别忘了,他们可以兵分两路,野人从地面进攻,而威廉大人从地下进攻。” “我跟你保证绝不可能,”莱斯撕了块面包丢进嘴里,“野人都是一根筋,他们不懂得分进合击的道理,要是威廉还呆在地下,那就会被他们视为叛徒和胆小鬼,野人对付这两类人向来不手软。” “我无惧威廉大人,”杰森说,“但野人总是个麻烦,他们在地表合兵一处,我们有几成把握获胜?“ “十成,”莱斯眨了眨眼,“你就瞧好吧,将军。” 翌日清晨,下起了霏霏细雨,杰森端坐马背,眺望着远方。夹杂着雨丝的雾气升腾着,缭绕着,宛如移动的乳白色帷幕,帷幕的另一边,是影影绰绰的身形,不知他们是蛮兵还是威廉的直属部队?威廉可不是哈特那样的笨蛋,他绝不会那种犯低级错误。对面动了,那些高大壮硕的影子冲下了坡道,是野人。披着兽皮的蛮子们冲出雾气,他们举着宽刃斧,嘴里发出古怪的音节,如潮水般涌向自己。 “弓箭手准备,放!”一百名战士拉满了弓,朝天射了出去。密集的箭矢划过弧线插入野人的阵列,掀起了阵阵血雨。哀号和吼叫不绝于耳,野人却冲的更快,更猛。冲在最前面的野人被枪兵刺成一串,杰森挥舞铁剑左劈右砍,他撂倒了数个野人,又被十几个野人围住。那些家伙不笨,他们知道他是指挥官,但蛮子们打错了算盘。杰森的剑宛如噬人的毒蛇,咬准了就不放。有的野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另一些则断手断腿,这些该死的家伙们,杰森呲着牙,他咒骂了一声。前面断了一条胳膊的野人一口咬住了杰森的右臂上的铁手套,却崩了牙。杰森一记肘击撂倒了他。这帮野人和之前遇到的不同,他们悍不畏死,但……杰森不能倒下,如今他身边只剩下不到五十的骑兵和十来个枪兵,剩下的全是农民兵。弓兵在混战中发挥不了作用,他们撤到了后方,后方,天杀的莱斯!你到底在干什么?野人好似海涯下汹涌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原本他们撑不了多久,但杰森很庆幸这一次带上了格罗姆,壮汉将一把砍刀舞得虎虎生风,他削掉了冲上前的野人半个脑袋,又砍断另一个野人的头,左手指虎刺瞎了第三个野人的双眼。那家伙如野兽般吼出了声,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好样的,格罗姆!”杰森大声喝道,“骑兵们,跟我冲上去,宰了这些蛮子!” 就像尤伦做过的那样,再来一次就好,铁剑刺入一个野人的口中,剑刃破脑而出,那家伙摇晃了一下后滚落在地,被无数马蹄踩得稀烂。杰森一马当先,铁剑直上直下,竖砍横削。风暴,他想,我就是风暴,死亡的风暴。他的眼前又是一片血红,无以名状的愉悦感贯穿着他的全身,杰森仿佛烧了起来,剑刃划过,又一个倒霉的家伙捂着喉咙倒了下去,真是不像样,他反手掠过铁剑,刺穿了后方偷袭者的脖子,但他撂倒一个,又冒出来了三个。 “大人!”是传令兵,这家伙灰头土脸,他的双眼一片通红,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莱斯大人让我告诉您,他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行动。” “很好,”杰森喊道,“告诉他,要快,我们很可能撑不了多久!” 他能撑下去,但他的骑兵不行,除了格罗姆。倒在壮汉脚下的野人比自己宰掉的还多,但这远远不够,骑兵已剩一半不到,就算他们干掉了全部的野人,等在前方的还有威廉.海格特。是了,那只老狐狸就等着这一刻,威廉大人不信任蛮兵,正如蛮兵不信任他,然而这并不妨碍彼此的合作。他得赶快,杰森操纵着缰绳,让马跑了起来,他掠过了一个又一个野人,向着十几码外的一面大纛奔去。大纛上绣着一头山羊的颅骨,颅骨上那两只漆黑的空洞盯着杰森,好似无声的嘲笑。你就笑吧,杰森低伏着身躯,躲过宽刃斧的横扫,他反手一剑,抹了野人的脖子。剩下的野人可以让格罗姆去料理,而他的目标是大纛附近的那个巨人。那家伙是首领,宰了他,剩下的就不足为虑。 “抱上……明来!”巨人操着蹩脚的王国通用语,他朝四周的野人叽里呱啦一阵,他们很快让出了一条通道,杰森下了马,径直走进通道,他面对着巨人,野人们围成一个圈。他知道,这一刻再无逃脱可能。 “来杀你的人。”杰森说,这像极了热砂战场,梦境中,他就面对过巨人,他知道怎么样对付他。梦的世界炙烈如火,梦醒的世界却冰凉如水,杰森放缓了呼吸,持剑的手开开合合。巨人举起了宽刃斧,他咆哮着冲向他。杰森围着巨人兜起了圈子,闪避着那家伙的斧刃。你空有力量,却毫无技巧,杰森笑了,巨人比起教官差得远,而现在的他已无惧自己的剑术老师。宰了他,宰了他!心底的声音响起。不,杰森在巨人的腰上划了一道口子,我得谨慎,杰森一击即走,宽刃斧横扫而过,击碎了无数面竖成盾墙的方形盾牌,巨人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踉跄着,喘息着,腰上的伤口裂得更开,深红的血液混着白花花的肠子,在空气中蠕动着。你快死了,杰森刺中巨人的大腿,那家伙跪了下去。杰森没有补刀,他绕着盾墙奔跑,直到巨人血流了一地。 “你死了。”杰森望了望在地上不断抽搐的肉山,他挥着铁剑走上前去,一剑洞穿了巨人的喉咙。野人们没有逃跑,他们在等什么?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大纛后走出了一个野人,但他怎么看怎么像人。那家伙披着一身的裘皮,他从腰间抽出了长剑,长剑泛着凄冷的光,野人消瘦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的双眼一片通红,身上处处透着诡异。 “你很出色,非常出色,”野人的王国通用语说得字正腔圆,“可惜的是,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 “这可不一定,”杰森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野人耸了耸肩,“我是君王。” 君王,那家伙莫不想成为野人中的国王?杰森摇摇头,你不是君王,你只是个白化病人。他的剑刃化为风暴,但…… “我说过你很不错,”野人说,“但这种程度只是小孩的把戏。” 野人挡格下他的每一击劈砍,避开了他每一次突刺,长剑编织出无数由利刃组成的网,挤压,撕裂着风暴。杰森血流如注,他倒了下去。 黑暗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在下沉,下沉,仿若掉进了无底深渊。这是地狱,他想。杰森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昏暗,他头痛欲裂,全身提不起一点劲儿。几码外倒卧着一个人,那个人很壮硕,他是……格罗姆?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杰森挣扎着站起身,他的双腿一阵痉挛,胸腹间如遭巨锤撞击。是那个该死的白化病人干的,那家伙的剑术颇为古怪,杰森从未见识过那种剑术,算了,杰森咬着牙,他往腰间摸去,那个地方空空如也。我的剑,杰森轻叹一声,没了剑,他就是一只拔掉爪牙的狼。白化病人出手狠辣凌厉,万幸的是,没有伤到筋骨。他朝格罗姆挪去,伙计,告诉我你没有死。 “你的朋友没有事,”铁门开了,擎着火把的高个子说,“为你自己好,省省力气吧,现在,跟我们走。” 高个子把杰森推出牢房,和另一个胖子一左一右夹着他,向甬道深处走去。甬道暗且长,一眼望不到尽头,天知道它通向哪里。甬道弯弯绕绕,每一个转折处都插着一支火把,杰森默默数着,他已经走过了十二支火把,甬道前方燃烧着第十三支火把。十三,真是个糟糕的数字。他是被推进房间的,说是房间,实际上是一处宽敞的洞窟。 “请坐,”折叠桌前的那个男人刀叉并举,正在切着一盘烤肉,“坐下来,吃点东西。” 杰森打量着这个男人,他铁灰色的头发稀疏地留在了鬓角,面孔消瘦却又棱角分明,鹰钩鼻上那对蓝眼睛透着荫翳。这家伙,和远山领主很像,但又有着些许不同。 “威廉大人,”杰森说,“您可真让人好找。” “确实,”他叉起一片带血的肉,“我沉得住气,不像哈特这个白痴。” “哈特大人是我的俘虏,”杰森嚼着烤肉,“他的军队早已不复存在。” “早已料到,”威廉说,“他要是能凯旋而归,那才有鬼。” “你为什么不帮他?” “帮他?”威廉放下了刀叉,“那个白痴认不清形势,活该失败。” 认不清形式的只怕也有你一份。 “你的人呢?” “在地表,”威廉打了个手势,“只有一部分在上面,你懂我的意思。” “你不出现的话,只怕你的野人朋友们不好交代。” “放心,”威廉大人竖起一根指头,“上面有人穿我的行头,那些头脑简单的蛮子可瞧不出端倪。” “你,”杰森咽了口唾沫,“究竟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胜利者一边,”威廉回答,“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了哈特的愚蠢,菲蒙特的狂妄,还有乔舒亚的狡猾。” 所以你…… “恐怕尤里克王气数已尽,”威廉耸了耸肩,“事实上,他是国王不假,但没人爱戴他。” “你我总算达成了一点共识了。”杰森说。 “乔舒亚想必和你通过气,”威廉拽着叉子的手指着杰森,“乔舒亚很有能力,这点我佩服,但那家伙跟忠诚从来不沾边。” “乔舒亚大人认清现实。” “认清现实?”威廉笑了出来,“敢为阁下,你指的现实又是什么?” “归顺我方,共襄义举。” “共襄义举……”为两双手抵着下巴,“这是在痴人说梦,王国纵然千疮百孔,也不是你们能够撼动的,更别提推翻。” “你说你站在胜利者一边。” “这话不假,”威廉咧嘴一笑,他叉起一块带血丝的烤肉,“这是上好的野牛肉,你知道,野牛素来脾气火爆,豹子见了都要畏惧三分。” “你想说什么?” “但野牛的归宿也很明显,那就是成为人类的盘中餐。”威廉咀嚼着烤野牛肉,浓稠的汁水溢满了嘴唇。 他暗示我是野牛,而尤里克是吃野牛肉的人。 “你们要取得最终胜利,就得摆脱野牛的身份,”威廉擦了擦嘴,“到时候我自然会与你结盟,用你的话说就是共襄义举。” 他是在等待筹码,或许乔舒亚也是一样,但乔舒亚敢赌,他却不敢。 “托蒙德大人正在从君王大道北上,”杰森说,“他军容强盛,麾下勇将云集。” “托蒙德大人或许兵力强盛,”威廉挥了挥手,“但他麾下都是些各怀鬼胎的主,嗯,你懂我的意思。” “你若加入我方,日后必将荣登朝廷重臣席位。” “我不怀疑,”威廉说,“但前提是取胜,告诉我,你们有几成胜算?” “十成,”杰森说,“不妨拭目以待,威廉大人,雷霆堡公爵必将登上王座。” “或许吧,”威廉说,“但我得到的消息是托蒙德和他的军队困在了碎岩山,你怎么说?” “相信我,大人,”杰森回答,“这只是暂时的,碎岩山的领主不过徒有虚名,他不是雷霆堡公爵的对手。” “难说呐……” “你说过,大人,你站在胜利者一边。” “所以我选择观望,”威廉咧嘴一笑,“别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忘乎所以,小子。给你个忠告,胜负从来不是定数。” 杰森又回到了那间牢房,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算什么,威廉大人承诺过,自己明面上是俘虏,实际上是他的客人,但有哪门子客人会身陷囹圄?他留着我,想必是作为筹码和退路,但……一阵呻吟传来,格罗姆醒了,他捧着头,喃喃咒骂了一声。 “天杀的,这是什么鬼地方?” “威廉.海格特的老巢。” “大人,我……“ “你是怎么来的不重要,”杰森叹了口气,“重要的是怎么出去。” “大人说得对,”格罗姆挠了挠光头,“出去最重要。” 格罗姆在身上摸索着,壮汉啐了一口,“这帮**收走了我的武器,大人,这可不太妙。” “是不太妙,”杰森盯着低矮的天花板,“问你件事,格罗姆。” “大人请说。” “你徒手格斗怎么样?” “这个,这个,”格罗姆脸红了,“过得去,马马虎虎。” 格罗姆不擅长徒手格斗,正如他也不擅长此道。要怪就怪自己,杰森叹息着,他从尤伦.史沃德那里掌握了剑术,却疏于徒手格斗的练习。轮到自己训练手下时也是有样学样,他们擅长各种武器,但打架的水平就和街头斗殴没两样。给我一把剑,我将无所畏惧,真是颇具讽刺的豪言壮语!晚些时候,狱卒送来了食物,是黑面包和清水。囚犯只配吃这个。杰森饿了,与威廉会面时,他几乎没动那盘烤肉,现在,眼前的面包却比烤肉更诱人。杰森将整条的黑面包掰了一半,递给了格罗姆。 “吃吧,”杰森冲壮汉点了点头,“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他们。” 那家伙倒是丝毫不客气,他接过黑面包就往嘴里塞,好似一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呕,”格罗姆噎住了,他拍着胸脯,猛灌了一大口清水,“真是过瘾,大人,呕……“ 杰森撕下一块黑面包,细细嚼着,他打量着这间天然囚室,洞窟除了一只马桶和铺在地板上的稻草外便再无它物。他们的前方是铁栅栏,栅栏上了锁,他们撬不开,撬开又能如何?他们找不到出口,除非莱斯.闪击帮忙。这本是前一天拟定的计划,威廉大人的主力移到地表后,由莱斯负责突袭地下,一举端了他的老巢。计划好是好,无奈漏洞太多。先不说威廉大人是否上钩,离开地下,就算他真带走了大部分兵力,莱斯手下不过是些农民,小偷和扒手强盗。再说了,莱斯又怎么肯定自己一定能一举击溃野人和威廉的联军? “你相信莱斯.闪击吗,大人?”格罗姆舔了舔手指,“反正我不信任那个小丑。” 他是小丑,杰森想,那也是个无人能及的小丑,没准这会儿莱斯已经身现此处。那家伙对酒和女人有病态的嗜好,但这样的人却打退了野人的偷袭,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莱斯,你究竟是何方神圣?闪击家族历来盛产名将,却也不乏疯子,两者的区别有时候只是隔着一层薄纱。莱斯,纨绔的外表下潜藏的才是真实的你,但真实的你到底继承了你兄长几成的智慧和魄力? “大人,”格罗姆问,“您信任他?” “格罗姆,”杰森冲壮汉点了点头,“我信任他。”我别无选择。 他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能从每次送饭的间隔和次数推断日升月落。他又一次被提了出去,依旧是那个房间,威廉大人端坐主位,招呼他坐下用餐。这次主菜是涂抹酱料的烤鸡,搭配着红葡萄酒。威廉撕了一只鸡腿,杰森有样学样,鸡肉烤的很嫩,入口即化,真是讽刺,士兵在营地啃面包,而我却在这里吃大餐。 “杰森.弗西斯,”威廉说,“我要你帮我带个口信回去。” 他要放我走,我早该离开这鬼地方。 “格罗姆怎么办?” “你的下属只能继续留下,”威廉耸了耸肩,“但我保证,他无性命之虞。” “我要带上他。”杰森说。 “那可不行,”威廉摇了摇手指,“此事没得商量。要么你自己走,要么都留下,你看着办。” “你要送什么口信?” “就说我和你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自然会懂。” “那野人怎么办?” “如果你们连那群野兽都搞不定,”威廉说,“那么你们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击垮你们。” “所以我的命运拽在了你的手里,是吗?” “不,”威廉咧嘴一笑,“成为野牛还是成为吃牛肉的人,决定权在你。” 是了,你想借我的手除掉那些野人,或者借那些野人的手除掉我。无论如何你都不亏,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但威廉漏算了一件事,那就是莱斯.闪击。他会一举端掉你的老巢,想到这些,杰森心存快意。 “你的剑,”威廉指了指靠在石墙上的那枚铁剑,“记住,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就是敌人,不死不休那种。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就像乔舒亚那样,他被蒙上了双眼,任由卫兵押着往某个方向走。约莫一顿饭功夫,他们停了下来。 “往这边!”领头的卫兵粗暴地推搡着自己,接着便发出一声呜咽。 有人扯掉了自己的遮眼布,不远处的火把透着朦胧的橙光,而眼前之人睁着贼眉鼠眼,他咧嘴笑着,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烂牙。 “大人,没想到真的是您!”索斯用袖口抹了抹匕首上的血迹,“莱斯大人命令我打前站,他很快就到。” 你没令我失望,莱斯。杰森告诉索斯,“格罗姆也在这里,我们把他弄出来。” “你瞧好吧,”索斯眨了眨那双小眼睛,“我可是潜行的好手。” 是了,莱斯曾经告诉过自己,他手下一半人都是有前科的,他们要么是杀人犯,要么是盗贼或者偷猎者,索斯是个街头扒手,之前也是混黑帮的,而地道狭窄逼仄,正适合他这样的人施展身手。 “还有件事,”杰森叫住刚要转身的索斯,“野人怎么样了?” “他们垮了,”索斯的语气透着兴奋,“全完蛋了,大人,您肯定猜不到是谁帮了我们。” “别卖关子了,索斯,”杰森笑着说,“到底是谁帮了我们大忙。” “是一个叫伊卡洛斯的家伙,嗯,他叫伊卡洛斯.鲍里斯。” 远山领主根本没走远,他是在伺机而动。或许这是托蒙德的计划,他成功骗过了威廉.海格特,也成功骗过了我们所有人。既然野人完蛋了,威廉剩下的人就不足为惧。他们在宛如迷宫的甬道中徘徊,通往那间牢房要转上好几个弯,他们经过了无数的火把,却总也抓不住头绪。 “大人,”索斯问,“您确定是这条道?” 我不确定…… 几码外的转弯处涌现了一批手持长矛的卫兵,他们看到了自己,还有索斯。一个矛兵叫了起来,他披着白披风,看来是个领头的。不能让这家伙出声,杰森如灵猫般窜出,剑刃划过了领头的脖子,那家伙捂着喉咙倒了下去。索斯也没闲着,他掷出匕首,撂倒了一个冲上来的矛兵。干得好,索斯!杰森剑招频出,削断了长矛,洞穿了喉咙,划破了身躯,矛兵像秋天被收割的麦子那样倒了下去。望着一地的尸体,杰森只觉胃里翻涌,这是谋杀,他想。 “我们不管他们了吗?”说是问道。 “把他们拖到隐蔽处,血迹也要妥善处理。”只能如此,杰森默默祈祷着,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亡者祈祷还是为了最终的胜利祈祷。完事后他们又转过了一处角落,牢房近在眼前,但铁栅栏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格罗姆要么被转移了要么自己逃了出来,但后者的可能性不大,杰森了解壮汉,他是孔武有力,但脑子总不太好使。 “格罗姆他……”索斯望着空牢房,咽了口唾沫。 “他没事,那家伙的厉害你该最清楚。” 但他没有刀…… “格罗姆是个狠角色,我相信他。” 但他没有刀…… 杰森不知道索斯是否信了,但他却无法说服自己。他们是在一处死角找到了格罗姆,壮汉摊坐在地上,他的上身淌着血,不远处倒了六个人,他们的血迹早已干涸。格罗姆紧闭着双眼,壮汉的右手拽着一把剑,剑刃早已崩出了缺口。 告诉我,你没有死。杰森蹲下身,探了探格罗姆的鼻息,他的呼吸时断时续。你果然没有死,杰森放下了心。 “天杀的!”格罗姆叫了起来,他睁开眼,挥舞着铁剑,索斯按住了他。 “是我们,格罗姆。”杰森说。 “大人?”壮汉耷拉下了脑袋,“那帮**要提审我,为首的是个白披风,我夺了他的剑,捅他个透心凉……” “你能站起来吗?”杰森问格罗姆。 “站起来,你这混球!”索斯嚷道。 “我想我能,”壮汉呲牙咧嘴,他靠着墙,撑起了背脊,“索斯,别小瞧本大爷!” 格罗姆站了起来,他摇晃着身躯,却没倒下,“我只是头有点晕。” 你没事了,杰森说,“我们快离开这两个地方,莱斯会来接应。” “莱斯?”格罗姆啐了一口,“那个只会喝酒玩女人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听着,伙计,”索斯把玩起了匕首,“莱斯大人的能耐比你我可大多了,他……” “我们都知道他的能耐,”杰森打断了索斯,“当务之急及是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格罗姆舔了舔嘴唇,“我喜欢这个词儿,大人。” 返回的路异乎寻常的顺畅,他们经过威廉那间权作餐厅的房间时停下了脚步,那扇门敞开着,远远望去,威廉.海格特倒卧在折叠桌旁,背上插着一把匕首,鲜红色的血液浸染了他华贵的衣衫。 “你干的?”他问索斯。 “不是我,大人,”索斯耸了耸肩,“但恨他的家伙太多了,数不过来。” 威廉大人,你勾结野人,果有此报。杰森轻叹一声,眼前这家伙谨慎的过了头,反倒丧失了最后的机会。 “真是难看的死法。”索斯啧啧有声。 “真是丢脸的死法。”格罗姆啐了一口。 在下一个拐角,他们遇见了莱斯.闪击。现在那家伙倒是顶盔贯甲,一副人模狗样。莱斯右手握成拳,抵在胸口,“大人,我们已经偷袭得手。” 你不过是捡了漏而已,或许…… “干得好,莱斯百夫长。”那家伙身后聚集了一大票人,杰森认得他们每一个。“独眼”汉克摩挲着手中的短剑,嘴角咧成一道弧线,“硕鼠”麦特把玩着手中的一顶宽檐帽,“巨枭”亨利抱着壮硕的双臂,看起来活像一座肉山…… “你带来了多少人?”杰森问。 “不多,十来个。” “就这点人……”格罗姆哼了一声,“还不够我塞牙缝。” “你说什么?”亨利摩挲着双拳,“老子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行了,行了,”莱斯分开了两人,“真打起来你们谁都奈何不了谁,不如省点力气去揍威廉大人的走狗。” “你说,伊卡洛斯大人打垮了野人?”杰森沉吟片刻,“告诉我,他们的首领是不是也成了俘虏?”或者死了? “那个红眼睛的家伙?”麦特戴上了宽檐帽,“他跑了,没人追得上他。” “你为何对那家伙那么上心?”莱斯问,“相信我,他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因为他是唯一正大光明打败我的人,不,秒杀我的人。来到地表后,野人俘虏被锁成一串,接着就是残酷血腥的判决。行刑从中午持续到了傍晚,人头堆得宛如小山包。轮到威廉手下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光景,他们被解除了武装,监押在一片空地中。杰森看到了伊卡洛斯.鲍里斯,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临时营地中巡梭。后面跟着两名手持长柄斧的骑兵。 “伊卡洛斯大人,”杰森冲马背上的高个身影点了点头,“多谢相助。” “你干得漂亮,杰森.弗西斯,”远山领主说,“眼下我有要事要办,晚些再和你谈。” 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俘虏?伊卡洛斯大人和那两名骑兵消逝在浓雾中,后方便传来惨叫声。杰森熟悉这种声音,不久前他也这么干过。远山领主在拷问俘虏,他这么认为,但他错了。那两名骑兵在屠杀伤员,他们手起斧落,一颗脑袋便搬了家。那两个家伙的斧刃浸满了血迹,想必之前对野人俘虏的行刑也是那俩人的杰作,但他们不过是棋子,真正可怕的是伊卡洛斯大人。远山领主坐在一处土丘上,他边欣赏着斩首的戏码边嚼着香肠和牛肉,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杰森指着那些蜷缩成一团的俘虏,“他们放下了武器,对您没有威胁。” “我要收编威廉大人的残部,”伊卡洛斯大人咬了口牛肉,“但伤员没有收编的价值,所以我送他们上路。” “话虽如此……”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托蒙德大人的意思? “我真该叫你‘仁慈’的杰森,”远山领主哼了一声,“这事总有人做,你于心不忍,那就由我代劳。” 是夜,空地周围燃起了火把,俘虏们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他们没再被绑缚着,却还是手无寸铁。他们大多神色慌张,甚至从中传来了低沉的抽噎。 “恭喜你们重获新生,”远山领主敞开了嗓子,“我饶了你们的命,今后你们就为我效力。我会把你们编入‘冲锋营’。瞧,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我只要求你们献上忠诚和勇敢……” 你判了他们死刑,大人。冲锋营历来是个臭名昭著的地方……他们终究难逃一死,但死前会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晚些时候,空地上只剩下杰森和伊卡洛斯.鲍里斯。远山领主递给他一袋酒,“喝吧,没有兑过水,味道纯正。” 杰森接过酒袋,仰头便喝。他馋了,馋的厉害,放下酒袋后便咳了起来。这酒很上头,他的脑袋晕晕乎乎,喉咙里犹如火烧。 “公爵大人捎来了最新指示。” “是什么?” “北上,合兵一处。” 北上,合兵一处,杰森对此梦寐以求,他终究要离开这个地方,但走之前,他还要办一件事。他来到了城堡,吊桥缓缓放下,他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在城堡大厅中,他又见到了父亲,兄长和教官。父亲脱下了甲胄后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端坐高位,小口啜饮着红酒,满眼透着笑意。教官朝自己点着头,伫立在高位的左侧,而雷蒙,他的二哥,滚动着轮椅,来到自己身边。 “欢迎回家,杰森。”雷蒙说,他咧嘴笑着,脸上透着红光。 杰森拥抱了他,“老哥……” “啊,我还没死,别这么伤感,”雷蒙耸了耸肩,“听说你干得不错,三海诸侯都被你揍趴下了。” 我只是蒙诸神眷顾,他心潮起伏,正如海涯下汹涌的浪涛。 “老爹,”杰森望向自己的父亲,“我将北上和公爵汇合。” “我知道,”父亲点了点头,“祝你武运昌隆,孩子。” “祝你武运昌隆,兄弟。”雷蒙附和道。 “小子,记住,”教官摸了摸下巴,“此去路途遥远,天知道有什么危险等在前方,你好自为之。” 我知道危险,但我不能退缩。尤伦的告别总是别有韵味,他一贯如此。杰森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时候教官对自己说的也是这番话。 晚些时候,他上到了二楼,在左起第三间屋子外停下了脚步。他推开橡木门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这是他自小住的房间,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架木床,一张写字桌和一只雕花靠背椅。房间的角落的架子上搁着洗脸盆。一切都没有改变,这个地方对他而言熟悉却又陌生。杰森走到写字桌前,桌面上摆放着十几个雕刻成士兵的玩偶,还有一把小号的木剑。我早该扔了这些东西,他记得玩偶是自己十岁那年的命名日父亲送给自己的,而木剑则是尤伦的杰作。当初杰森问过教官,为何不给自己一把铁剑。 “等你用它胜过我一招半式,就能得到铁剑。”当时教官这么说的。当年作为孩童的他渴望得到铁剑,现在杰森早以如愿以偿,却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殷殷期盼。杰森拿起木剑,耍了一套剑招,木剑轻飘飘的毫不受力,而铁剑给他一种踏实的感觉。踏实且沉重,一如命运本身。 “你果然在这里,兄弟,”雷蒙出现在门前,他推着木制轮椅进了房间,“这个地方还和以前一个样,老实说,我都快遗忘这间屋子了。” “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我走密道,”雷蒙耸了耸肩,“你知道,密道可比楼梯平坦的多。” 杰森想了起来,听潮堡的密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小的时候他进去过一次,结果却迷了路,被困在黑暗的角落中一天一夜,最后还是雷蒙把他弄了出来。从那以后,杰森就远离了密道。不曾想,如今密道却成了二哥在城堡游移的最大依仗。或许我也该再走一趟那个地方。童年的恐惧深深植根于杰森的内心,是时候打破它了。 “老哥,我和你去书房,“杰森停顿了一下,“父亲的书房。” “如今是我的书房,老弟,”雷蒙说,“我们可以在书房享用上好的红酒。” 雷蒙在一处墙板上摸索着,他按下了一块砖,整面墙版像门一样朝里敞开。 “跟紧我,老弟,”雷蒙打了个手势,他挪动着木轮子,消逝在了甬道深处。 杰森跟了上去,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动。 “别担心,”雷蒙掏出随身携带的火镰,打着了火。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前方,“有光亮,就不会心生恐惧。” 他们在秘道中走了一个小时,却又仿佛只过去了一瞬间。每到转弯之处,前方都出现了岔道,岔道之后又是岔道,密如蛛网,繁杂纷乱。难怪我当时会迷路,杰森摇着头,驱赶着胸中的烦躁。他望向二哥,那家伙在这个地方却似闲庭散步,游刃有余。 “这个地方一点也不神秘,”雷蒙自顾自说着,“瞧,我只要沿着既定的路线走,就不会迷失自己。别去管岔道,做到这点就行了。” “就像人生,”杰森失口而出,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想到这一点的,但答案仿佛就在眼前,呼之欲出,“就像人生,既然选择了既定道路,就得紧定不移地走下去。” “说得好,老弟,”雷蒙打了个响指,“太多的人沉迷于各种诱惑和伪装成诱惑的机遇而不能自拔,结果呢,他们无一例外丧失了自我。” 就像尤里克王那样,杰森想。而托蒙德.闪击,雷霆堡公爵…… 迈过第五道斜坡后,雷蒙开启了眼前的墙板。他们进入了三楼的书房。墙板的后面挂着一副油画,画上展现的是一次野外的遭遇战,据说是父亲当初花重金聘请王都有名的画师所作。孩童时他不明白父亲为何热衷于这幅画,但现在,他却感同身受。父亲看中的的从来不是这幅油画本身,而是缅怀。 长桌上摆放着一瓶红酒。雷蒙说这是最后的库存。他们围在桌边享用着难得的佳酿,红酒味道纯正,令人上头,却也勾起了他孩童时的回忆。 “还记得吗?”雷蒙谈兴正浓,“那个时候你几岁?哦,不到十岁,我也不超过十五岁。我们偷摸进这间书房,把老爹珍藏的一瓶红酒喝得精光,结果……” “结果老汤姆把我们逮了个正着,父亲大人因此关了我们一天的小黑屋。” “你都记得,老弟。”雷蒙打了个嗝。 我当然记得,我统统都记得,老哥。 “老弟,我有东西要送给你,”雷蒙说,“嗯,准确的说,这是父亲大人的意思。” 雷蒙从抽屉中掏出一枚黄澄澄的水晶。这枚水晶两头尖细中间浑圆,晶核闪现着若有似无的辉光。 “这是……” “它会对你有用的,老弟,”雷蒙咧嘴一笑,“我们的父亲大人曾经就凭着这玩意儿屡次躲过凶险。” 杰森接过水晶,他端详着它,水晶里那双眼睛透着忧郁,也在凝望着他。杰森不知道那双眼睛属于自己还是属于某个被禁锢的灵魂。我们的灵魂都被禁锢着,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被名为命运的囚笼所禁锢。命运,是命运让他结识了雷霆堡公爵,也是命运使他踏上了这条路。然而,命运是可以打破的,杰森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老哥,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否都是诸神的安排?” “谁清楚?”雷蒙耸了耸肩,“要我说,脚下的路是你自己选的,诸神,嗯,不过是推了你一把而已。” 这夜,他们彻夜未眠,破晓时分,杰森离开了房间,他下到了一楼大厅,见到了同样彻夜未眠的父亲。父亲依然端坐高位,他的下身裹着厚厚的毛毯,整个人佝偻在靠背椅中。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父亲。海涯下传来野兽般的怒吼声,空旷的大厅中唯有潮起潮落相伴,前所未有的落寞包裹着他,我的人生正如这座破败的城堡,但……真正落寞的其实是父亲,很快他将带领麾下的士兵离开这个地方,北上君王大道。托蒙德.闪击等在那个地方,父亲却只能守在这个地方,直至永远。 “老爹,雷霆堡公爵在等我。” “是啊,是啊,”父亲摆了摆手,“看得出他需要你,正如当年尤里克需要我一样。” 这不一样,杰森想,有什么不一样?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托蒙德是个真正的好人。 每个野心家挑战自己的合法国王时都标榜自己是个正派人。 托蒙德是个例外。 或许是,或许不是。 杰森不清楚另一个声音来自何方,但那个声音直击心底,振聋发聩。当杰森来到营地时,他又遇到了伊卡洛斯大人。那个光头坐在折叠椅中,吃着早餐。远山领主的早餐很丰盛,有涂抹奶油的烤面包片,煎鱼,水煮鹅蛋和香肠。末了,他用茶水将这些食物统统冲下肚。 “你不来点?”远山领主抬起了头,“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我可不饿。”杰森说,他走向自己的帐篷,折叠桌上摆放着黑面包和香肠,还有茶,杰森胃口全无,他从衣兜内掏出了那枚黄澄澄的晶石。他凝视着它,却只在晶核内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雷蒙说这玩意儿有魔法,这回他可错得离谱。他把晶石放进了鞍袋,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再次见到你真好,”莱斯满眼透着戏谑,“有人传言,你抛弃了我们。” “现在谣言可就不攻自破。” “没错,大人。” “吩咐下去,一个小时后拔营,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去哪里?” “去你哥哥那里,”杰森说,“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
轮回(原创)第五章 Chapter5 约翰 “杰森的新指挥所,你觉得怎么样?”约翰问。 “不错,很有特色,也很隐蔽,”教官说,“但这个地方聚集了太多人,容易被一锅端。” “我也是这么想的,”约翰凝视着洞顶的钟乳石,“就算躲过了三海诸侯和那些野人,万一这地方塌方……” “不会,我跟你保证,”那个叫莱斯的家伙凑了过来,“这地方很牢固,况且四通八达,那帮杂碎不可能把每个洞口都堵死。” 你们也不可能守住所有的洞口。这就像守城,城门越多,兵力就会越分散,就算你不明白,我儿子也应该明白。 “你叫莱斯是吧?”约翰回过了头,“幸会,那么请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说来也巧,”莱斯耸了耸肩,“我是在一次撒尿的时候发现的。” 撒谎,那家伙自以为满得巧妙,但眼神出卖了他。约翰没有怪他,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我没有赢得他们的认可,我甚至也没有赢得尤里克王的认可。如今他的身份尴尬了,在国王眼中他是叛逆,在托蒙德眼中,他同样不值得信任,但我至少可以做到我能做的事。 “莱斯,那么请再告诉我,你是怎么击退野人的?” “你说那些不开眼的蛮子?”莱斯手舞足蹈了起来,“这洞之前就是蛮子的老巢,我用烟把他们熏了出来,接下来嘛,用弓箭射,用长矛捅,用刀剑砍,就这样。” “你运气不错,可真是武运昌隆!”这又是漏洞百出的谎言,但谎言中却套着真相。我没必要揭穿他,约翰想。 “你真该瞧瞧我是如何踢他们的屁股的……”莱斯唾沫四溅,他眉飞色舞,吹嘘着自己的骄人战绩。这下引来了更多的人,而这些人都是跟随儿子到后山的那一批,而另外一群人眼中大多透着不屑。 “你们的指挥官在什么地方?”约翰打断了他,“劳驾你带我去见他。” “将军有访客,”莱斯打了个嗝,“但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约翰不再言语,他朝尤伦.史沃德比了个手势,后者站起身,走向了一旁。 “失陪了,年轻人,”约翰说,“我和我的人随意逛逛。” “将军早就下了指示,”莱斯挥了挥手,“你们可以在这个地方任意行动。” 洞窟大的难以想象,难怪能藏住一支军队。约翰踱着步,一路上尽是钟乳石和石笋,还有连接洞顶的石柱。这个地方不一般,能够发现这里的的人不仅运气绝佳,还有着敏锐的洞察力,那家伙具备这些吗? “老友,你对那个人怎么评价?” “您指的是谁,大人?” “就是那个叫莱斯的家伙。” “要我说,”教官沉吟了一下,“他喜欢美酒和女人,典型的纨绔。” “不要小看他,”约翰竖起一根手指,“他打败了那些野人,更是发现了这个洞穴。” “我没有小看他,大人,”侍卫队长说,“再怎么样,那家伙都是闪击家族的人,而那个家族总是名将辈出。” “二分之一又二分之一的概率,”听潮堡的领主长叹了一声,“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您说什么?”教官挠了挠下巴。 “一个人,不论是谁,”约翰告诉尤伦,“截然相反的特质绝不可能在同一人身上共存,可莱斯.闪击偏偏是个例外。” “有意思,大人,”教官咧嘴一笑,“您儿子有这样的人辅佐,想必打乱了某些人的如意算盘。” 他指的是谁?尤里克王,雷霆堡公爵还是远山领主?或者三者皆有份? “未来的走向就让诸神来定夺,”约翰告诉教官,“我们的职责是做好眼前的事。” 一群人堵住了路,他们分成了两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就差拳脚相加了。左边那拨领头的是个壮硕的光头,他光着膀子,摩挲着沙包大的拳头上戴着的指虎,一双三角眼睥睨着对方。右边为首的是个瘦子,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但个子却比那个壮汉高出两个头,瘦子两手来回抛着匕首,他满脸堆着笑,笑容却猥琐至极。 “格罗姆,揍扁瘦子!” “索斯,给胖子点颜色瞧瞧!” “……” 两拨人呐喊着,推搡着,推搡很快就升级为了擦枪走火,几个不开眼的倒霉之人不是被敲了脑袋就是被挨了老拳,他们犹如喝醉的酒鬼般倒了下去,空出来的位置很快被后面的热血上脑的士兵填补了。这些人有的赤手空拳,但更多的人挥着干草叉和镰刀。 “去看看,怎么回事?”约翰摇了摇头,械斗永远是最卑劣的陋习,他仍记得当年在尤里克军中发生的那次械斗,他不得不吊死领头的,剩下的每人抽一百皮鞭,以儆效尤。很快,教官回到了自己身边,他耸了耸肩,“我们管不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约翰问。 “左边的人不久前统统跟随杰森去到后山,右边的家伙都是留在营地的人。” “那又如何?”约翰挑起了一侧眉弓。 “这明摆着,大人,”教官叹了口气,“两拨人谁也不服谁,他们都自视甚高,互相瞧不起。” 他们打算如何收场?倘若他是杰森,就好办得多,吊死领头的,鞭打跟随的,但这个地方可没自己说话的份。不安在心中蔓延,约翰仿佛闻到了血腥气,那不是敌人的血,而是自己的人血。这不行,他必须找到杰森。 “老友,找到我儿子,要快。”约翰说。 尤伦.史沃德没有动,他只是摇着头,“只怕为时已晚,杰森也许控制不了局面。” “我们原路返回,去见莱斯。” “用不着了,”教官说,“我可以解决。” “你……怎么解决?”约翰望着尤伦,“这里不能使用暴力,否则你就和他们没两样。” “您就信我一回吧,大人。” 这回约翰总算是见识到了教官的能耐,他穿梭在人群间,夺走了他们的武器。他的速度太快了,没人反应过来,约翰却看得真切。尤伦随抓随扔,干草叉,镰刀,木棍,链枷撒了一地。当他来到格罗姆和索斯面前时,那两个人一个腿抖如筛糠,另一个尿湿了裤子。格罗姆光头上渗出了汗水,他愣愣盯着自己的拳头瞧,那双指虎早已不翼而飞。索斯的双手间空空如也,而自己的匕首就插在自己两腿间的岩石上。 “有事好商量,别整天剑拔弩张,行吗?”尤伦朝格罗姆递上指虎,又拔出匕首还给了索斯。 “你……你懂什么!”格罗姆叫嚣着,但明眼人都清楚,这家伙只是外强中干,而另一个更是绣花枕头。 “我是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梁子,但我至少明白一件事,”教官竖起了一根手指,“我们的处境很不乐观,再闹内讧,只会便宜三海诸侯那帮混蛋。” “说得好,尤伦,”杰森分开人群,来到了教官的面前,“我又欠你人情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约翰只顾着眼前,却没留意身后。这可不妙,尽管是儿子,约翰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是其他人偷摸到身后,又偏偏不怀好意,自己只怕早被捅个透心凉。莱斯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他一改往日的轻浮,满脸透着荫翳。 “啪!”莱斯抽了那个叫索斯的瘦子一耳光,那家伙险些跌倒,“啪,”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那个倒霉蛋终于被抽得转了圈,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们尽给老子惹事!”莱斯上瘾了,他踹了索斯一脚,“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那个纨绔盯着瘦子踉踉跄跄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不开眼的杂碎!” “你意下如何,将军?”他转向了杰森,“我已经处罚他了,这事到此为止比较好。” “我同意,”儿子点了点头,“这事就到此为止,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杰森径直走向了格罗姆,后者简直是大汗淋漓,他的腿哆嗦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将军,我……” “我明白,格罗姆,”杰森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们总想证明点什么,但却不是时候。” “是他们,”格罗姆咽了口唾沫,“他们先挑衅我们,说我们只是去闲逛。” “不必理会,”杰森说,“战场上见分晓就行。” 这场风波最后不了了之,杰森做得漂亮,但总是缺点什么。是了,不是他缺了点什么,而是我缺了点什么。当年,他逮捕了挑头的,然后吊死他们,受刑者有七人,其中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兵,另外两个是*****的孩子。那个老兵曾立下赫赫战功,只要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光荣退役,而那两个孩子在经过轮番战火洗礼后宛如铸铁般百折不挠,怎料想……残酷的纪律固然能够打造一支钢铁之师,但深远的眼光却能够成就一支模范之师。你确实比我强,儿子,约翰想。 晚些时候,他们受邀来到了杰森的营帐,儿子正在折叠桌前读着一封信,橙黄的蜡烛透着昏黄的光。杰森揉了揉眼睛,抬起了头,疲惫与困顿写在了脸上。 “老爹,教官,我需要你们的谏言。” “什么事,杰森?” “有人要投诚,就是这么回事。” “这可奇了,”教官挑起了一侧眉弓,“我这辈子可从来没听说过三海诸侯会有人临阵倒戈。” 世事难料,老友,这世道可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是乔舒亚,海天镇领主,”约翰接过信笺,“他的语气谦卑的过了份,这可不像平常的他。” “乔舒亚,”尤伦.史沃德抚摸着下巴,“他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这封信是被截获的,”杰森笑着说,“而且你们也应该见见被我们‘请’来的客人。” 他们来到了僻静处的小帐篷,杰森掀开帐帘,钻了进去,约翰和教官紧跟其后。烛光中,乔舒亚.弗莱靠在折叠椅中,手中端着一杯红酒,好不惬意。 “你倒好享受!”教官撇撇嘴,“弗莱家族的人什么时候成了首鼠两端的投机者了?” “注意你的言辞。”乔舒亚放下酒杯,站起身。 “乔舒亚.弗莱。” “约翰.弗西斯。” “我们有几年没见面了,老朋友?让我算算,”海天镇领主掰了掰指头,“三年,四年?还是五年?” 前一天我们刚见过面,你的人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说你来投诚,为什么?”约翰说。 “因为我厌倦了,”乔舒亚加重了语气,“厌倦了这一切,这本是收获的季节,而我们被迫来打这场该死的仗。” 海天镇领主从衣兜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信,“各位不妨请看尤里克王蛮横的嘴脸。” 约翰接过信笺,脸色却变了又变。 “这不是我认识的陛下。”他递还了信笺。 “你从来都没真正认识他,我们也一样,”乔舒亚赞同道,“尤里克王坐在宝座上发号施令,却从来没考虑到我们这些臣属的难处。” “可你们还是来了,”尤伦说,“不仅来了,还干的颇为卖力。” “换了你又如何?”乔舒亚瞥了一眼教官,“公然抗命与叛逆无异,如果你不怕被褫夺封地头衔,身陷牢狱,再来说这话吧。” 乔舒亚上下打量着教官,眼中愈显轻蔑,“啊,你根本不是贵族,也不在乎这些……” 乔舒亚,留神,尤伦可不是个善茬。 “是啊,是啊,”教官说,“你们这些人太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打起仗来才畏首畏尾,你瞧不上我,但我宰了你的骑士,你怎么说?” “够了,”杰森站起身,“耍嘴皮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乔舒亚大人,你可是真心投靠我们?” “我只能保证中立,就让那些打着七腮鳗,猩红海贝和金色珊瑚旗号的家伙们和你们做对吧。” “打着海鸥旗号的人呢?”杰森步步紧逼。 “我说过了,我保持中立,我麾下的士兵不会参与这场战争游戏。”乔舒亚扯了扯衣领,约翰知道这是他的老习惯,只要焦躁不安,他就会这么干。 这恐怕不行,你不选边站队,那就里外不是人了,特别是这个时候。 “你可以整编你的军队,投入公爵帐下。”约翰明白,这话本该由儿子说出来,但…… “你要求的太多了,约翰.弗西斯,”海天镇领主摇了摇食指,“我这次来,就冒了很大风险。你儿子的斥候蒙住我的眼,把我带到了这里,或许我已无法回头……我就直说好了,约翰,你为何也站在了雷霆堡公爵这一边?” 我为何?因为陛下派你们攻击我的城堡,诋毁我的名声,这理由够吗?“你若投诚,就倒戈相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父亲……”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儿子,”约翰打断了他,“乔舒亚大人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加入我方,要么和我们为敌,就这样。” “两位不妨听我一言,”乔舒亚.弗莱开了口,“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但我也有我的难处,正如信笺上说的那样,海天镇已经不设防了,尤里克王随时可能南下,占领我的领地。” “托蒙德赢了就不会,”说话的是杰森,“你的加入,能够打破这里的僵局,等料理了那些三海诸侯,我们就北上和公爵大人汇合。” “你们赢不了,你们或许已经见识了蛮兵的厉害。” 他指的是野人,约翰想。他见识过,也打过照面,那个野人险些把自己劈下马,要不是尤伦及时赶到,自己早就变为一具冰冷的尸体。那个时候,他们被七八个野人围攻,教官却一剑一个,干净利落地料理了他们。约翰瞥了一眼身旁的教官,或许胜利的天平终将向我们倾斜。 “你或许可以提供情报。”杰森说。 “说说看,”乔舒亚耸了耸肩,“没准我真能帮到你们。” “比如三海诸侯的老巢在哪?”尤伦开了腔,“只要知道这些,我们就能踢他们的屁股。” “你越来越像莱斯.闪击了,教官。”杰森笑了起来。 “是吗?”尤伦咧嘴一笑,“老实说,我喜欢那家伙的做派,嗯,办起事来不拘一格,却又行之有效。” 或许你知晓了他的真面目就喜欢不起来了。约翰记起了那个年轻人,他是玩世不恭,但谁又能定论这副懒散颓废的皮囊下一定装着平庸的灵魂? “莱斯.闪击在这里?”乔舒亚满眼吃惊,“你们任由他在这个地方随意溜达?” “怎么?”教官回答,“那小子挺对我的脾气。” “他是个怪物,你们……你们以后会知道的,”海天镇领主叹了口气,“我可以走了吗?” “你还没有回答问题,大人。”杰森说。 “他们就在这里,”乔舒亚套上了兜帽,“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是,这座山是空的,他们可以从任何地方冒出来,任何地方。” “没有不敬的意思,”杰森说,“我们得蒙住你的双眼。” “理解,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帐篷内只余下了三人,约翰望着儿子和教官,欲言又止,有太多的疑问,他却无从开口。蜡烛几近燃尽,光线昏暗又朦胧,刚好照亮四周巴掌大的地方。如果烛光代表希望的话,那么他们的前景可就堪忧了。他又想起了信笺上的内容,尤里克王可谓措辞严厉。信上陛下公然指控杰森.弗西斯为叛徒和卖国贼,连带着自己也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不出意外,他的封地财产和头衔都将被褫夺。陛下还说,希望杰森的头能够插在枪尖上,而自己深陷囹圄,等候审判。国王陛下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尤里克了,这点他从来都明白,然而…… “老爹,你在想什么?”杰森问。 “我在想,”约翰拉回了思绪,“乔舒亚他可靠吗?” “您应该比我们清楚,大人,”教官说,“毕竟您和他打了十几年的交道。” 尤伦,何止是十几年的交道。他刚认识乔舒亚时,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他们一同为尤里克效命,为他开疆扩土,也一起晋升,从十夫长到百夫长,从骑士到贵族,这一路走来约翰只觉漫长无比。 “乔舒亚是个勇敢的人。”那个雨夜,若不是乔舒亚带着的百人队及时出现,恐怕他就完了。约翰永远无法忘怀那一次,那个金色头发的壮汉左手剑右手刀,横冲直撞左冲右突,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我看,他和勇敢可不沾边。”尤伦挠着下巴,“您也看到了,大人,这家伙打起仗来总是缩在后头,情况一有不利跑得比兔子还快。” 战士和指挥官是不同的,约翰一向这么认为。他不认同教官的话,但乔舒亚那个家伙确实谨慎过了头。 “你派人跟着他,”约翰打了个手势,“但别惊动他。” “我早就这么做了,”杰森说,“老爹,我向你保证,乔舒亚大人不会察觉出任何异样。” “但愿如此,”约翰朝儿子点了点头,“依你看,他的话有几分真实?” “断无可信,”教官啐了一口,“整座山怎么会是空的?” “这个地方不就是?”杰森说。 “那不一样……” “那你怎么解释三海诸侯?”约翰叹了口气,他宁愿相信乔舒亚在这件事上说了谎,但事实明摆着,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杰森,”约翰告诉儿子,“派人守住所有的出入口,我们只能假定三海诸侯知道它们。” “我这就去,老爹。” 营帐中只剩下他和尤伦.史沃德。教官挠了挠下巴,拿起折叠桌上喝了一半的红酒,递给了自己,“喝吧,大人,这是稀罕货。” 约翰接过,小口啜饮着。确实是稀罕货,从前城堡地窖中藏的不过是兑了水的廉价货。而这,味道很正,很浓。 “你也尝尝,这酒很带劲。”就像胜利的味道。 他们再次见到海天镇领主是三天后的黄昏,乔舒亚身后跟着个长着鹰钩鼻的家伙,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灰眼睛中好事蒙上了一层雾霾,令人捉摸不透。 “介绍一下自己吧。”乔舒亚冲鹰钩鼻点了点头。 “雷明顿,雷明顿.金,乔舒亚的顾问。” “他可不是什么顾问,而是我的智囊,”乔舒亚咧嘴一笑,“雷明顿,告诉约翰大人,你的‘辉煌’事迹。” “行了,行了,”约翰打断了他,“这次你带了多少人?” “我的军队任你驱使,”乔舒亚咽了口唾沫,“但明面上他们还是听从国王陛下的调遣,你懂我的意思,老友。” “我们当然懂你的意思,”是尤伦,“你只是想首鼠两端,好处占尽。” “随你去想,”乔舒亚说,“我人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诚意。” “你来到这里,有何指教?”杰森说,他做了个手势,屏退了左右,只余下自己和尤伦.史沃德。教官百无聊赖地抽出一柄匕首,练习着手指舞。 “伊卡洛斯.鲍里斯离开了,就在前一天。”乔舒亚耸了耸肩,“他带走了全部的手下,后山又归你们了,但那家伙留下了一堆狼藉,相信我,你们不会喜欢的。” “我们喜好与否不重要,”约翰开了口,“那地方如今是兵家必争之地,你有什么打算?” “这还用问吗?老友?”乔舒亚咧嘴一笑,“当然是占领它,难道你想将它拱手让给那些打着七腮鳗,海贝和金珊瑚旗号的人?” “别说你专程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尤伦掷出匕首,把一只蜥蜴钉在了树干上。 “当然,当然,我不该小瞧你,约翰的教官,”乔舒亚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卷轴,“这是三海诸侯在这一带的分布图,你们保存好。” 接过卷轴的是儿子,他扫视着卷轴上的图,脸上阴晴不定。他望了望乔舒亚,又回头看向尤伦,最后他转向了自己。 “假定这幅图是真的,恐怕我们被包围了。” 约翰接过卷轴,便明白杰森所言非虚。三海诸侯们遍布在整片后山,但他们找不到他们,倘若…… “不必沮丧,各位,”乔舒亚打了个手势,“我了解他们,老友。那些家伙们谁都不服谁,这就给了我们机会。” “确实,”教官停止了手指舞,“那帮杂碎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各自为战,我们才有机会各个击破。” “我们可以从‘七腮鳗’领主那撕道口子,”乔舒亚笑了笑,“不满各位,那家伙撅起屁股时我就知道他就要拉什么屎。” 日暮西沉,望着乔舒亚远去的背影,他又掏出了那张揉皱的卷轴,这是一份颇有分量的卷轴,压得约翰喘不过气。明天,最迟后天,杰森就要面对他们,他想。事实上,约翰认识三海诸侯的每个人,他跟肥胖的哈特同屋用过餐,和高个托儿同桌饮过酒,甚至和自大狂菲蒙特一起打过牌……他是他们的一份子,但从未了解过这些人。乔舒亚或许是个例外,那家伙,打起仗来犹如勇猛的狮子,但坐镇指挥时比最狡猾的狐狸还要狡猾,作为尤里克王的臣属,他是约翰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但作为盟友,乔舒亚一人抵得上一支军队。 “你怎么看,儿子?”他把卷轴递还给了杰森。 “我选择相信他,”杰森耸耸肩,“不管那家伙打什么主意,乔舒亚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背叛尤里克王,他却这么干了……总之这是份大礼。” “或许这份大礼是涂了毒的,”教官撇了撇嘴,“我不信任他,就这么简单。” “我们得听听老汤姆的意见,”约翰说,“他现在在哪里?” “告诉大人,小子。” “是这么回事儿,”杰森说,“他受了伤,伤得不轻。” “那我们就去见他。” 帐篷中充斥着草药的刺鼻味和血的腥气,汤姆.梅维尔躺在折叠床中,深红的血迹浸透了缠在腰上的绷带。折叠桌上码放着一叠卷轴,昏黄的烛光明灭不定,宛如老人脆弱的生命。 “你感觉怎么样?”约翰俯下身。 “诸神在上,”前城堡总管咳出了声,“反正死不了。” 老汤姆撑起身子,“大人,我研究过这些书籍,特别是汤.卡梅尔的‘灾祸论’。” “我知道,多亏有你,我们才得知炼金术士的肮脏勾当。” “事实上,”汤姆.梅维尔告诉约翰,“他们做的远比书中描述的更恶劣。” “我们都知道,”杰森开了口,“所以我们在这里。” “您打算怎么办,大人?”老汤姆问。 “乔舒亚现在站在我们这一边,”约翰说,“但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好事啊,大人,”汤姆.梅维尔喘着气说,“这就相当于在三海诸侯内部撕了一道口子。” 你也这么认为吗,老友? “我不信任他。”教官说。 “你当然不信任他,”老汤姆咧嘴一笑,“因为他麾下的骑士差点把你宰了。” 约翰望向教官,他涨红了脸,却什么也没说。老汤姆猜对了一半,数天前尤伦被乔舒亚的两名骑士夹击,明面上教官处于下风,但约翰却看得真切,他左冲右突,像切熟奶油般料理了那两个骑士,而这才是真相。 “还有件事,”约翰问老汤姆,“你对‘七腮鳗’大人了解多少?” “‘七腮鳗’大人,“老汤姆说,“他是个外强中干的主,没什么好怕的。” “你都说得没错,老人家,”莱斯.闪击的脚步透着悠闲,“我以前和那家伙打过照面,他不仅贪吃成瘾,还嗜酒如命,如今怕是胖成了肉山,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那家伙在任何时候都沉不住气,嗯,就是这样。” 翌日的清晨,他们收到了信鸦传来的消息,哈特.普莱斯顿果然出动了。胖领主麾下有着一千兵力,其中骑兵两百,步兵六百,弓兵两百,这些兵力看着唬人,但实际上很多是新招募的菜鸟。用教官的话来说就是他可以一个打他们十个。当太阳升到天顶的时候,哈特大人的军队出现在了山的那一边,接着就是冲锋。哈特.普莱斯顿是个蠢材,约翰想。这地方不是平原,骑兵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他却倾巢而出。 “弓箭手,预备,放!”杰森在己方阵地来回穿梭,他扬起手中的剑向前一挥,遮天蔽日的箭雨齐射而出。他们射倒了第一波骑兵,紧接着第二波骑兵掉进了陷坑。那家伙应该用弓兵还击的,但他没有,涌下山坡的是步兵。身旁的尤伦打了个手势,十来个骑兵跟随教官冲了上去。尤伦一马当先,狂风扫落叶般收割着生命,余下的骑兵紧跟其后,他们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那些纸糊般的步兵之中。这个时候哈特才想起让弓箭手反击,但是晚了,那些可怜的家伙们不是被冲过的骑兵砍死就是互相踩踏而亡。稀稀落落的几支箭宛如飘荡的芦苇般无力地洒落在地。战局已定,约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仅仅一顿饭工夫,这场闹剧就已结束。 晚些时候,他们押着七腮鳗大人哈特.普莱斯顿来到了一处林地,杰森,尤伦和十来个骑士早已等候多时。望着那顶盔贯甲的肥胖肉山,约翰就直皱眉头。那家伙尿了裤子,骚臭味从他两股间传来,刺鼻难忍。这就是堂堂海岩城领主,哈特.普莱斯顿大人,或许是因为肥胖,或许是因为恐惧,那家伙走不动路,他是被两名步兵搀扶着来到这个地方。一路上,他大叫着,嗓音粗哑仿佛破铜烂铁。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贵族,我会支付赎金!我的领地有金子,数之不尽的黄金!放了我,金子就是你们的……” “让他闭嘴,”杰森打了个手势,“看在诸神的份上,他的声音已经够难听了。” “这我倒乐意效劳,小子,”尤伦走上前,甩了哈特两记耳光,海岩城领主被扇得打了个趔趄,摔成了狗吃屎。 “我问话,”杰森蹲在七腮鳗大人面前,伸出一根手指,“你回答,听懂了吗?” “我是贵族……” “你只是个败军之将,一只丧家犬,”杰森轻蔑地盯着趴在地上的那堆肉山,“你的命运取决于你是否配合。” 杰森越来越精于审讯之道了,约翰想。用不了多久,哈特大人就会道出所有秘密,当然,这个过程并不好看。他越众而出,骑上了那匹骟马。营地就在不远处,回去之后,他可以享用面包,奶酪和香肠,托儿子的福,他还有茶喝。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和老汤姆再聚上一聚,他还有很多疑问想要请教老汤姆,只怪当初那老家伙走得太匆忙。当他拴好马匹,走进帐篷的时候,汤姆.梅维尔正就着蜡烛翻阅一本书。折叠桌上搁着盛满食物的木制托盘,但他尚未开动。 “又在研究‘灾祸论’?”约翰说。 “是的,大人,”老汤姆放下书卷,“最近我越研读,越是觉得汤.卡梅尔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他当然是天才,”约翰耸了耸肩,“告诉我,你又发现了什么?” “这只是我的猜测,”老汤姆说,“那些元素不仅能够改变土壤,还能改变水质。” “说下去,”约翰点了点头,“改变水质,怎么讲?” “听潮堡的收成有一部分是鱼货,有时候鱼货占总收成的七成。” “那些炼金术士不仅在土地上做手脚,还在河流,湖泊和近海做手脚。”我早该料到,约翰想。 “正是如此,”老汤姆说,“那些炼金术士能成为食利者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国王陛下袒护他们。” “没错,”老汤姆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您儿子追随雷霆堡公爵,揭竿而起的原因。” “依你看,托蒙德.闪击会成为一个好国王吗?”或者会成为下一个尤里克王吗? “我无法替他做担保,”前城堡总管耸了耸肩,“但总有人要推翻尤里克王,就目前来看,雷霆堡公爵是最好的人选。” “说的好,”约翰叹了口气,“总要有人推翻他,我们就为托蒙德祈祷,祝他旗开得胜。” “说到旗开得胜,”老汤姆咧嘴一笑,“另一边也是一样。” “另一边?”约翰挑起了一侧眉弓。 “您的另一个儿子,雷蒙,他击溃了菲蒙特的军队,”老汤姆扬了扬信笺,“就在一天前。” 做得好,雷蒙! “他……怎么做到的?” “信上没说过程,”老汤姆撇撇嘴,”但想也知道,菲蒙特狂妄自大,而雷蒙谨小慎微,他的取胜不是没有道理。” 傍晚,杰森他们回到了洞窟中的营地,哈特大人一脸沮丧,他被解除了武装,押进了一顶帐篷。帐篷外站岗的是格罗姆和索斯,这倒令人意外,那两个家伙互相不对付,但此时,他们就好似一对亲兄弟,来回传递着一袋酸柿酒,你一句我一言吹着牛皮。这是个可喜的转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约翰笑出了声,之后便钻进了帐篷。那坨肉山瘫在地上,他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抽泣着。他的右手小拇指没了,这显然是杰森的杰作,要不然就是教官干的。 “哈特大人。”约翰说。 “约翰大人,”海岩城领主睁开了尚完好的右眼,他的左眼肿胀不堪,脸上挂满了淤青,“没想到是你来看我。” “你受苦了,”约翰俯下了身子,“告诉我,你现在感觉如何?” “是的!”哈特大人来叫了起来,“他们拷打我,还切了我的手指!他们……” “我明白,”约翰打断了他,“你都招了?” “是的,是的!”他又叫了起来,“我都招了,全都招了!” 他没用了,杰森不会杀他,但也不会放他。哈特不是个坏人,但却站错了队。这就是站错队的代价,约翰心中升起一股凉意。倘若败了,自己也将遭受同等的待遇,没准还要惨。他走出帐篷,格罗姆和索斯还在喝酒吹牛,甚至玩起了骰子,约翰却毫不怀疑,真打起来,这两个人抵得上一个中队。约翰在另一顶帐篷见到儿子,杰森盯着铺在折叠桌上的行军地图发呆,但实际上他在思考。 “老爹,您来得正好,”杰森朝自己点了点头,“我想我们找到了三海诸侯的藏匿地点了。” 杰森用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他们就在这一带。” 是后山,约翰在地图上瞧得清楚,那个地方想必也存在着能够藏匿军队的洞窟。乔舒亚告诉他们,整座山都是空的,他们可以从任何地方冒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三海诸侯的大本营就在闪丘下面。 “杰森,这个地方通往闪丘吗?” “这地方是莱斯找到的,您不妨问他。” “那么,”约翰转过了身,面对着托蒙德的胞弟,“你认为呢?” “一切皆有可能,”那家伙说,“难不成你要抄他们的老巢?” “也可以把他们逼出来,”杰森补充道,“只要那些家伙们处在明处,我们就无需害怕。” 如今只剩威廉.海格特一人,正如他的家徽猩红海贝,闪丘只怕成了他隐藏自身的坚硬外壳。 “威廉大人是个谨慎的主,你怎么逼他出来?”他问儿子。 “我有办法,”莱斯咧嘴一笑,“你们瞧好了,威廉.海格特必然上钩。”
轮回(原创)第四章 Chapter4 杰森 他步入了热砂战场,正如之前他千百次做过的那样。这是一片弥漫着滚滚沙尘的死亡之地,粗粝的岩石在骄阳下泛着红光,哪怕他穿着厚皮靴,脚下依然滚烫异常。他咬着牙,忽略了这种感觉,径直来到了前方不远处残垣断壁围起来的一座“竞技场”。 “你迟到了。”巨人倚在一根断柱旁,那家伙足有两人高,体重想必也是常人的两倍。巨人赤裸着上身,拄着巨剑,那家伙转过身时,他看到了一张属于自己的脸。 “我没有,”他抽出自身的佩剑,“而你,今天将会死去。” “是吗?”巨人挥出了巨剑,剑风激起了漫天的烟尘,“我倒想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传授给你的一招半式?” “那就用你自己的身体去感受。” 双剑碰撞着,纠缠着,宛如一对难分彼此的爱侣。金属间蹦出了火花,周围被搅动的空气宛如风暴,风暴散去时,他昂首挺立,却也伤痕累累。倒下的巨人的样子变了,那张脸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尤伦.史沃德。 “小子,你把我的剑招学了个十足十,”巨人咳出一大口血,“你从未发现,你有多厉害……” 巨人死了,他壮硕的身躯化为了尘埃,只有那柄上古巨剑依然闪现着橙红色的光芒。呼啸的风卷起了漫漫黄沙,他伫立在这弥漫着沙尘的竞技场中,只觉怅然若失。头顶浓厚的云层遮蔽了烈日,而风暴就要来了。 杰森.弗西斯醒了,夜色漆黑如墨,湛蓝色的双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夜凉如水,汹涌的潮水带来了腥咸的湿气。这里一切都与梦境截然相反。梦境中他击败了那个巨人,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击败的是自己还是教官,而在真实中,他怕是永远也无法与尤伦.史沃德比肩。杰森离开了帐篷,他要找到父亲,还有教官,他的心中一片混沌,只有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杰森沿着缓坡而上,经过了一座座营帐,有些人早已睡去,有些人根本没睡,那些醒着的人匆匆向杰森行着军礼,他挥挥手,只觉胸中烦躁。他失败了,失败的彻底。或许在所有人看来,他粉碎了三海诸侯的进攻,但倘若没有父亲与尤伦的力挽狂澜,自己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父亲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仍是那么高大,那一刻,领主仿佛摆脱了年龄的桎梏,他娴熟地操控着坐骑,铁剑化为森冷的死亡光圈。那一刻,父亲就是剑,剑就是父亲。自己永远成为不了父亲这样的人,而尤伦,他比父亲更强。 远处闪烁着微光,杰森加快了脚步,在转过了一道弯后,他来到了父亲的营帐,营帐内空无一人,连教官也消逝无踪。不,这不可能。他冲出帐外,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朦胧的月色下,一切都尽收眼底,但哪里还有父亲的影子?利剑带着呼啸刺来,杰森就势一滚躲过了致命的攻击,他站起身子,只觉脖颈一凉。 “不错,小子,可惜反应还是太慢。”教官走出阴影,那柄铁剑在朦胧的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 “我们不是敌人,尤伦。” “但也不是朋友,”教官收起了剑,“在这里,我不能信任任何人。” 我也一样吗?是了,在他心中,我还是那个叛逆。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他走上了这条路,就注定无法回头,他不知道当年的父亲是否也是如此,但他明白,这条路荆棘丛生,险象环生。 “父亲在哪里?”杰森注视着尤伦.史沃德,教官的脸庞宛如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仿佛永远没有表情,但杰森见识过他的笑容,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你我都变了,老师。 “大人有自己的事要考虑,”教官哼了一声,“托你的福,我们全都成了叛逆,一个都逃不掉。” “托蒙德赢了就不会,”杰森脱口而出,“迄今为止,他从未输过。” “是啊,无敌的托蒙德,人们都这么说,”教官啐了一口,“要我看,以往只怪雷霆堡公爵的对手太废物,才成就了他战神的名头。” 话虽如此,但我早已别无选择,换了你或者父亲也是一样。 “告诉我,父亲在哪里?” “我在这里。”父亲从帐篷后绕了出来,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脸上尽显疲惫。 “父亲,我……” “你不够机警,我和尤伦从未离开,你找不到我们就乱了方寸,嗯?” “我无话可说。”父亲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尤伦更是个可怕的角色,他们若是配合无间,任何来犯者都只有死路一条。 “今晚怕是有麻烦,”约翰做了个手势,“三海诸侯将会卷土重来。” “他们会从哪里来?”杰森说,“我们甚至根本找不到他们。” “告诉我儿子,老友,”约翰冲教官点了点头。 “那些**们正藏在我们屁股后头。” 他们在后山,我怎么会如此愚笨!那些家伙若是背后捅刀子,自己就完了,但他们没有这样做。那些家伙们在自己眼皮底下行动,接着强攻父亲的城堡。这不是个好策略,换做是自己,绝不会如此行事,但为什么?他的脑中犹如充塞着一团乱麻。一定有原因,小的时候,父亲曾说过,哪怕做出再荒诞不经的事,背后一定也遵循着某种动机。三海诸侯的指挥官们或许有庸手,但没有笨蛋,他们多半在计划着什么,一定。 夜空中闪烁着一颗星,它悬挂在遥远的北方,透着璀璨的光。杰森望着它,仿佛望着他自己。“他从北方来,带来了剑与火……”这是杰森孩童时常听到的一首民谣,那个时候他总是向往民谣中那位仗剑驰骋的英雄,但却不知道,那位英雄正是自己的先祖。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北方人的血,所以我也渴望剑与火吗?他望了一眼父亲,是了,父亲当然也继承了先祖的豪迈与热血。父亲,你我是一样的。杰森握持剑柄的手开开合合。他望着父亲,浑身的血液不觉间沸腾了起来。 “父亲,那就让他们来,您会看到我是如何打倒他们的。” 杰森穿梭在营帐间,他唤醒了几乎所有的人,直到来到了一间奢华的大帐前。杰森皱紧了眉头,因为没人命令得了这个家伙。莱斯.闪击半睁着迷离的睡眼踱出帐篷,他赤着上身,左手搂着一个近乎全裸的年轻女子,右手握着一瓶白兰地。真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纨绔就是托蒙德.闪击,雷霆堡公爵的胞弟。莱斯打了个嗝,喃喃咒骂着什么,他在那女子的胸前狠狠捏了一把,后者涨红了脸,退了下去。 “瞧瞧,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嗯?” “穿上衣服,拿起武器,集合了,莱斯百夫长,”杰森忽略了眼前之人呼出的浓烈酒气,“跟着我,去揍那些三海诸侯。” “三海诸侯,呕……”莱斯吐了一地,秽物散发着恶臭,“抱歉,长官,但我现在提不起刀剑,更骑不了马,你最好还是另请高明。” “那你倒有力气搞女人?”杰森上下打量着莱斯.闪击,他的身子就像一根麻杆,皮肤宛如牛奶般苍白,而那双深色的眼睛好似蒙着一层雾。他的湿发黏在额头上,胸前的浓毛汗津津的,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真搞不懂,托蒙德为什么把这样的人塞给自己。 “这是我的私事,你管不着,长官。”莱斯又吐出了一口酒气。 “我是管不着,但三海诸侯们的刀剑可不长眼睛,”杰森说,“你要留在这里逍遥快活我不拦你,但请记住,我无暇分兵护你周全。” 我倒要看看,你胯下那玩意儿在面对三海诸侯时是否也硬的起来。杰森撇下那个纨绔,他骑上了战马,清点着人数,之后便看到了教官和父亲。 “老爹,我……” “你的军队,你做主,”父亲摆摆手,“而我的事,我做主。” “您应该呆在营中,而尤伦,”杰森望着教官,“你更应该和领主大人形影不离。” “你父亲宝刀未老,”教官说,“你不能阻止大人想做的事,但我向你保证,小子,我会随侍在大人身旁。” 杰森点了点头,他知道尤伦的能耐,而父亲就是父亲,他是听潮堡领主,更是北方勇士的后裔。“奔腾不息”作为家族箴言,也是父亲一生的写照,或许这一次,是他最后的愿望呢?杰森的心猛地一阵收缩,他硬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夜已深,风乍起,他审视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一千人,胸中不由地燃起了一团火。这一千人堪比锋利的长刀,将会像切熟奶油般把三海诸侯切成数段。而剩下的人则严阵以待。他有种预感,这会是场硬仗,但胜利终究属于自己。 “等等!”莱斯.闪击步履踉跄,他身上松松垮垮套着锁甲,腰间悬着一柄华而不实的铁剑,铁半盔对他的头来说太大了,身后的猩红色披风在地上拖曳着,看上去颇为滑稽。 “你想出战?”杰森挑起了一侧眉弓。 “我想过了,跟着你,准没错儿,”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从腰间拔出那把华丽的细剑,“而且我的剑饥渴难耐哦,它想尝到血。” “现在我对你另有安排,百夫长,”杰森瞥了一眼莱斯,“你和其他人固守营地,直到我回来。” “不,”那家伙的嗓音尖利的像个娘们,“你不能剥夺我的荣誉!不能……” 你有哪门子荣誉? “莱斯,你负责指挥剩下的人,这是个重大的任务,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胜任,”杰森说,“莱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呕……”莱斯又吐了起来,天知道这家伙喝了多少酒,这种醉鬼要是上了前线不是把自己砍了就是把同僚砍了,瞧瞧,怕是现在他连路都走不稳。 “哥哥看重你,长官,”他喷出一口酒气,“祝你马到成功,而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他上钩了,“我期待着你的表现,百夫长。” 你只要别把小命丢了我就感激不尽了,傻瓜!杰森跨上了战马,他做了个手势,率先奔出了军营…… 后山一片寂静,只有猫头鹰的叫声偶尔回响在耳畔。这里有帐篷,却没有营火,杰森一路骑行,却什么都没发现。这不对,猫头鹰的叫声瘆人得很,宛如深渊之鸟的厉啸。父亲纵马上前,他的眉头蹙紧了,口中喃喃念叨着不知名的词汇。教官紧跟其后,他手搭凉棚,吹了记口哨。 “那帮杂碎多半是跑了,但他们会去哪里?”教官转过了头,“你怎么看,小子?” “或许他们根本就没跑,只是我们看不见,”父亲说,“后山地形复杂,他们会从任何地方冒出来。” 任何地方?杰森熟悉后山的一草一木,孩童时他就随着父亲来后山打猎,有时陪着他的是尤伦,有时是罗宾和雷蒙,但更多的时候是他独自一人。他仍记得自己在这个地方亲手捅死了一匹豺狼,那年自己才十五岁,他完成了壮举,却无人见证。如今了他又卷土重来,而这一次,所有人都将见证。 一支翎羽箭射倒了一名步兵,无数的利箭借着夜色划破长空,更多的步兵倒了下去。 “不要慌,把盾架起来!”杰森挥剑挡开射来的箭支,他伏在马背上,胯下的坐骑辗转腾挪躲避着箭雨。远处亮起了火把,杰森瞧见了金珊瑚旗,腥红色海贝旗和白底黑边七腮鳗旗以及无数长枪组成的钢铁森林。他着了道,但几个回合可定不了输赢。他操控着坐骑来回驰骋,下着一连串命令,“枪兵上前,弓箭手准备!预备,放!”这就像是打猎,然而那些家伙是人,但这不更有趣吗?干翻他们铁定比痛饮一桶葡萄佳酿还要爽! 步兵冲了上来,那些家伙们身穿精良的甲胄,手中的长矛反射着森冷的光,杰森挥剑猛砍,削断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的矛尖,又一记斜劈,卸下了那个倒霉蛋的胳膊,那家伙捂着断臂尖叫着倒了下去,被自己的坐骑踩成了肉泥。第二个冲上来的是个壮硕的家伙。他挥动着链枷,另一只手持着盾牌,盾牌上画着红色的海贝,应该是威廉.海格特的士兵。杰森低下了头,躲过了链枷的横扫,剑刃砍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一回合是平局。那家伙笑出了声,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铁剑连削带砍,木削纷飞中盾牌变成了筛子,那家伙张大了嘴,满脸的惊讶,杰森没等他缓过神一剑削去了他半张脸,腥臭的血液随着那人倒下喷了出来,对,就是这样。杰森只感全身燥热,他的心砰砰跳着,透过铁半盔,眼前一片血红。 杰森冲进了三海诸侯的队伍,他从来没这么痛快过,铁剑挥处必有一人丧命,他架住了挥来的利剑,削断了涌来的长矛,捅穿了步兵的身躯,砍断了枪兵的脑袋,那些侥幸捡条命的士兵要么被自己的坐骑踩死,要么被友军捅成窟窿。不够,这还不够,杰森仿佛又来到了梦境中的热砂战场,剑刃掀起了一阵风暴,在湛蓝色双月下泛着冷冽的光。他在箭矢和刀剑长矛中穿梭,游走,仿若一缕清风,又宛如一尾游鱼。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那些家伙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要不就是脑袋搬家。这一切杰森毫不理会,他只是劈砍刺削,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巨斧荡开了铁剑,砍断了马腿,他跌落了下来,铁半盔滚出数码远。巨人狞笑着,举起了宽刃斧,他握剑的手指开开合合,汗水浸透了链甲衫,杰森喘着粗气,心跳如雷。 变天了,冷风裹挟着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杰森跪在泥泞中,盯着眼前的蛮兵。蛮兵都是真正的北方人(域外之地的野人),传说他们吃生肉饮人血,甚至能生撕虎豹,但传闻毕竟只是传闻,这个蛮兵不过是个傻大个,没什么好怕的。 “小子,我要砍下你的头,”那个家伙大声笑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杰森瞥见蛮兵腰上绑着一连串头颅。这家伙势在必得,但他浑身都是破绽。更多的蛮兵涌了上来,这些蛮兵围成一个圈,将背负的巨型盾牌解下,竖起圆形的盾墙。蛮兵们叫嚣着,不停地用双掌击打着盾面。决斗,这是那些野人特有的解决方式,但他们脑子坏掉了吗?这并不是决斗,而是战争。 “你们真会玩,”杰森舔了舔嘴唇,“那我就奉陪到底,野人。” 杰森紧握着铁剑,他摆了个架势,低伏着身躯,凄风冷雨持续不断,整个后山很快成了一片泽国,他在泥泞中移动着脚步,变换着身姿,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名野人。宽刃斧起起落落,野人咆哮着横冲直撞,盾墙在在利斧中发出了悲鸣,杰森脚下不停,铁剑频频刺出,这些蛮兵全身上下只裹着兽皮,这就是他们的弱点。杰森第三次刺中了他,这一次是大腿,蛮兵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像牛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大半个身子被自己的血染红了。你完了,杰森挺身而上,铁剑直上直下,往蛮兵身上招呼。雨势渐大,蒙了他的眼,透过雾气和雨帘,前方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而脚下,该死,他陷进了泥泞中。 “吼吼吼……”这些野人发出了类似动物的嚎叫,他们拍打着盾墙,掀起一阵噪音。杰森飞了出去,他撞在了盾墙上,又被推进场中。杰森的胸口一阵剧痛,想必是肋骨断了,更糟糕的是,他的剑也丢了。刚才那一下犹如被铁锤击中,再来一次我就完了,杰森啐了一口,他踉踉跄跄站起身,盯着眼前的敌人。那家伙宛如一座流血的肉山,而自己仿佛是在山洪中摇摇欲坠的腐烂木桥,是桥先被冲垮还是肉山先流干血?野人扑了上来,杰森啃了一嘴泥,他的肺好似被抽空了,铁铸般的拳头敲打在身上,杰森的骨头仿佛散了架。我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溺死,他不敢往下想,他的双手在泥泞中扑腾着,直到触到了一片坚硬的金属,那是他的剑,杰森的勇气回来了,他往后捅了一下,又一下,那座肉山塌了,杰森满手是血,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个蛮兵的,无所谓了,他早已死透。杰森推开肉山,他屹立在暴雨中,仿佛屹立于热砂战场上。他颤抖着挪动了一步,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胸口宛如锥子搅动着,全身的骨骼也好似发出了悲鸣,但他不在意这些,杰森又往前挪了一步,那些野人丢下盾牌,溃退的正如他们聚集地那样快。真没用!他大笑出声,却咳出了血沫。雨幕中,一骑飞奔而来,骑士一身华丽的板甲,杰森不认识这家伙,但从他盾牌的纹章来判断应该是自己人,机会只有一次,要么活,要么死。 “你效忠于谁?”杰森扯着嘶哑的嗓音问道,但愿骰子照我的意愿转动。 “我效忠于伊卡洛斯大人。”骑士掀开面甲,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的脸,“大人,您又效忠于谁?” “我效忠于雷霆堡公爵,托蒙德.闪击。”杰森上前一步,伸出了手,“我是杰森.弗西斯,公爵最信赖的朋友。” “我听说过您,大人,”骑士下了马,“伊卡洛斯大人就在那边,我带您过去。” 伊卡洛斯.鲍里斯,远山领主,也是公爵的封臣之一,他来的可真是时候,杰森耸耸肩,“带路吧!” 三海诸侯又一次销声匿迹,只留下了成打的尸体。雨势渐止,不远处的一道缓坡上簇拥着一票人马,这些人与自己的部下截然不同,他们全都身着华丽的铠甲,披着名贵的丝绸披风,胯下的战马也各个膘肥体壮。这些家伙全都是名副其实的骑士和贵族,但他们铁定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争。十几码外竖起了一座营帐,不消说,那定是伊卡洛斯的临时指挥所,杰森跟随那名骑士钻进了营帐,营帐内只有三个人,那名胡子修剪整齐的光头定是伊卡洛斯.鲍里斯无疑,父亲和教官在折叠桌前正襟危坐着,帐篷一脚点燃了火盆,光亮和烟雾驱散了冷冽的湿气。这里很暖和,杰森却打了个哆嗦。伊卡洛斯大人是个不拘言笑的家伙,没人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但他的出现本身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到目前为止,你做得很好,”伊卡洛斯呷了口茶,他的蓝眼睛在杰森身上打着转,“但令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主动进攻?” “我们胜了,这就足够了。” 远山领主瞥了侍卫队长一眼,“侥幸而已,如果你当三海诸侯都是些白痴,那你就是白痴。” “仗是我们打下来的,不像有些人姗姗来迟,”尤伦啐了一口,“我跟你保证,大人,你要是见了蛮兵,准尿裤子。” “扯嘴皮子就不用了,”伊卡洛斯抵着下巴,烛火中,他的双眼透着荫翳,“我带来了雷霆堡公爵的最新指示。” “是什么?” “守住这个地方,”远山领主说,“或者尽量拖住他们。” “请原谅,大人,”开口的是父亲,此时的他又成了行动不便的老人,父亲颤巍巍伸出了手,指着伊卡洛斯,“我有两个疑问。” “请讲。”伊卡洛斯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你们挑起这场战争的缘由是什么,也不想过问,”父亲一口喝干了茶水,“但雷霆堡公爵为什么让我儿子守在这里?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战略意义。” “表面不构成威胁的地方往往就是成败的关键,”远山领主的蓝眼睛盯着父亲,“眼下这块土地就是这样的地方。” “就算是吧,”父亲耸了耸肩,“公爵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留给我儿子的人少得可怜,既然他如此重视这个地方,为什么执意如此?” “因为,托蒙德.闪击相信你儿子的能力。” “因为我儿子是诱饵。”父亲说。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伊卡洛斯站起身,“我要安顿自己的属下,失陪了,各位。” “我不喜欢他。”尤伦望着远山领主消逝的背影说。 “没人喜欢他,但我们可不能怠慢他,特别是这个节骨眼上。”父亲叹了口气。 “老爹,我先告退。”杰森离开了帐篷,他走得很慢,胸腹间犹如火烧般难受,他的马没了,这个地方离营地少说也有一里格的路程,况且天还下着蒙蒙细雨。我不必硬撑着,他想。只要找到随军医师一切都不成问题,但这里没有医师。他挪动着脚步,朝另一顶帐篷走去。 折叠桌前那名骑士翘着腿,手中滚出一颗骰子,对面的另一名骑士装束的人抛出两枚金币,“好吧,你赢了,不过记得请我喝酒。” “诸位,这里可有医师?”杰森问道,他的胸口又疼了起来,这不是个好兆头。 “滚开,别来烦我们!”输钱的那个家伙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杰森,眼中透着不屑。 他当我是扈兵,这怪不了这些家伙,杰森自己穿的只是轻便的锁甲,而他们装束的是上了釉的上好板甲,但有什么样的指挥官,就有什么样的手下。这些人完了,他们撑不过下一次攻击。 “该滚开的是你们!”帐帘掀开,钻进一个浑身黝黑的老头,他指着自己嚷了起来,“他是杰森将军,公爵的左膀右臂,不是你们这些纨绔比得上的。” 两名骑士互望了一眼,耸耸肩,推开了帘门,空地上点燃了无数支火把,又有无数顶帐篷竖了起来。 “他们怕你。”杰森说。 “当然,将军,”老头点了点头,“来,让我看看伤势。” 杰森卸下了锁甲,解开衬衫的纽扣,他冒出了汗,仿佛这个动作耗尽了浑身的力气。 “肋骨断了,”老头审视着伤口,“但不碍事。” “你是谁?”杰森盯着老头,他在托蒙德军中呆过,却从未遇到过这样肤色深遂的人。 “我是谁?”老头咧嘴一笑,“你可以称我为公爵的大脑,也可以叫我阿斯特拉.巴拉巴。” 巴拉巴,奇怪的姓氏。眼前之人应该不是这片大陆的人,但相传在南方的一块岛屿上,生存着肤色黝黑的土著。他倒吸了口凉气,老头以不知名的手法接好了自己的断骨,之后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取出了绷带,镊子和剪刀。 “你不能做剧烈的动作,至少在伤口彻底痊愈之前是这样,”老头边缠绷带边说,“为你自己好,如果你还想以后骑得了马,拿得起剑的话。” “紧遵教诲,”杰森说,“告诉我,巴拉巴大人,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不算多,除了十来个贵族和几十个骑士外,就只有一百扈兵。” “那你们打算呆多久?” “这要看伊卡洛斯大人的意思,”老头剪掉多余的绷带,“但我向你保证,没人喜欢这地方。” 我也开始不喜欢这地方了。黎明时分,杰森踱出帐篷,血的味道在四周弥漫,到处是缺胳膊断腿的人,他们不是死了,就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杰森在帐篷外找到了自己的副官,一名只有十五岁左右的男孩,男孩的头上缠着绷带,他的一只眼睛肿胀地睁不开,另一只眼睛晦暗无光,好似蒙上了一层雾。男孩嘴角处一片淤青,左腿也瘸了,他握着一根木棒,走起路来颇为笨拙,而昨天,这个孩子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主。战争改变了一切,幸存下来的人要么犹如铸铁般强硬,百折不挠,要么仿佛纸糊般脆弱,一碰就碎。孩子,但愿你是前者。 “小奥特,”杰森朝朝副官点了点头,“再次看到你真高兴。” “我也是,长官,”男孩站直了身体,“愿您武运昌隆。” 他总是这么的说,杰森想笑,却笑不出来。武运昌隆是用牺牲换来的,然而这才刚开始,这一切,父亲早就经历过。他的身上仿佛压了千钧重担,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每一个逝去的袍泽都是一笔无法偿还的债务,而幸存的战友又何尝不是一个个必须兑现的承诺?杰森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条路很不好走,但他必须走下去,别无选择。天放晴了,朝阳驱散了浓黑的云层,也带了难得的暖意。杰森在一名士兵的搀扶下骑上了一匹浑身黝黑的公马,它喷着响鼻,前蹄不断躜动着。这是匹好马,而它的主人显然是送了命。 “长官,我们就要到了。”小奥特说。 “是的,我看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滚滚的浓烟,不对劲,杰森催马上前,数十码外横七竖八躺着遍地的尸体。杰森下了马,他翻过一具尸体,尸体早已僵硬,壮硕的躯体扭成古怪的姿势,那双大如铜铃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杰森。是蛮兵,或者说是野人。野人的尸体仿佛堆成了山,这意味着…… “我们没有丢掉老巢,大人,”莱斯.闪击一身血污,手中的佩剑早已砍缺了口,他啐了一口,“看着这帮**嚎叫着死去可真痛快,嗯,比干了十个妞儿还痛快!” “到底怎么回事?”杰森说,放眼望去,前方已是一片焦土。 “我们打了蛮子们一记闷棍,就是这样。”莱斯抹了把脏兮兮的脸,他的棕色头发犹如稻草般凌乱。 “你选择主动出击?”真是没想到,眼前的纨绔还有这般本事,“百夫长,带我们回营地。” “没有营地了,”莱斯耸了耸肩,“眼下我们全部藏在山中。” “那么……”杰森咬着牙,“带路吧。” 很显然,现在形势变了,营地没了,而伊卡洛斯大人的手下占据着后山。他们是友军没错,但都是些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主,杰森可不想成天看着那些人的脸色行事。父亲来到自己身旁,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父亲骑在马背上是另一副姿态,他挺直着腰板,轻松自如驾驭着坐骑,仿佛自己从未衰老过。 “不必烦恼,儿子,”父亲开了口,“战斗中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惊喜等在后头。” “我没有,老爹,”杰森询问父亲,“对于伊卡洛斯大人的到来,您怎么看?” “该来的总会来,”父亲回答,“就算不是伊卡洛斯大人,也会是其他人,不要怠慢他们,但也要和这些人保持距离。” 我就是这么想的,父亲。他们拐过一处山坳,又上了一道坡,山路崎岖,心路亦然。他们在向上,向上,直到来到一座洞穴。洞穴前守着两名披甲执锐的卫兵,他们蹲在地上,玩起了骰子。片刻,其中一名卫兵捅了捅他的同伴,两人站起身,那名年长的卫兵清了清嗓子,嚷了起来。 “口令!” “踢你奶奶的屁股!”莱斯.闪击右手比了个手势。 真是不像样,这家伙仍然是个纨绔,杰森挑起了一侧眉弓,而父亲笑出了声。 “不得不承认,你的部下很有个性。”教官纵马上前,他提着酒袋,猛灌了一大口。 “给。”尤伦递出酒袋,杰森接了过来,他尝了一口,很辣,却够劲儿。 “莱斯,接着。”杰森抛出酒袋,百夫长一把接住,他把嘴凑到袋口,贪婪地吮吸着。 “你倒是一点不客气。”侍卫队长望着早已干瘪的酒袋,大摇其头。 “我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莱斯歪着脑袋,咧嘴一笑,“碰到妞儿嘛,当然就提枪上阵咯!” “行了,行了,我们都知道你的德行,”杰森摆了摆手,“带路吧。” 洞口很小,但越往深处越是宽敞。杰森望着头顶的钟乳石和犬牙交错石柱,心却一点点往下沉。三海诸侯就是从这个地方冒出来的,然而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敌人,看样子洞窟不止一个。洞窟内重新搭起了帐篷,煮食罐内炖着汤,而营火遍布四周,远远望去宛如璀璨星辰。父亲抬头茫然四顾,惊呼出声。 “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四十年了,从来没有。” 我也一样,杰森心想。
轮回(原创)第三章 Chapter3 约翰 铁匠死了,至少他走得安详。当晚,约翰领主梦到了老安德烈。梦境中,他依然壮硕如牛,胳膊隆起结实的肌肉,铁锤在布满老茧的巨手中上下翻飞,砧板上的金属条迸射出耀眼的火花。铸造间内燃着熊熊的烈焰,老安德烈赤着上身,他汗如雨下,铁锤和铁砧碰撞着,金属条不断被拉长,折叠,锻打,淬炼。一柄长约三十英寸的长剑逐渐成型。这个过程通常很缓慢,但在梦境中却快的不可思议。剑身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约翰握着它,触手处却是一片冰凉。老人挥舞着它,剑身发出嗡嗡的鸣响。这是一柄不寻常的剑,约翰想。老安德烈咧开了嘴,笑了起来。闪着清辉的银锁子甲出了炉,它依旧没有任何热度,锁子甲上了身,丝丝凉意宛如清风拂体。老安德烈笑得更大声,他在与我告别,约翰心中泛着哀恸。铁匠的身影消逝无踪,整个铸造间只余下涌动的炉火。 约翰.弗西斯又一次来到了陈列室,他没有送老安德烈最后一程,但他问心无愧。陈列室里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长桌上摆放着一件银亮的锁子甲,一柄透着森冷辉光的长剑。梦已成真,他明白,他一直都明白。约翰披上了锁子甲,将长剑插入薄薄的剑鞘。三日前当自己收到杰森来信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今是该直面那个混球了。那个混球,他怎么敢……我该为他骄傲吗?约翰问自己。四十年前,自己也曾跟随当时如日中天的尤里克,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而不是现在高高在上的尤里克王。那个时候,尤里克是个极富魅力的人,他与兵士们同吃同住,打起仗来又奋勇在前,难怪那时有那么多人追随他。四十年的的光阴一蹴而就,他老了,而尤里克也早已把雄心壮志抛于脑后,他宠幸着炼金术士,而那帮家伙却只会阿谀奉承,疯狂敛财。 “约翰卿,这就是我的江山,”尤里克的马鞭挥向远方连绵起伏的丘陵和更远处的山川大泽,“相信我,朋友。在我的治下,没有人会受苦,没有人会流离失所,没有人会遭受不公的对待。我的国度将是人们最后的庇护所。”当时将军就站在遥望芬里克老巢的一座山坡之上,多么的意气风发,又是多么的势不可挡! “陛下,你可还记得当时的誓言?”老人喃喃地说道,当尤里克将“黑心王”一剑穿心时,他就在场。芬里克倒在王座的台阶下,深色的血液浸染了大理石的地面。那座宫殿空旷阴森,“黑心王”的朝臣早已销声匿迹,尤里克踢翻了芬里克的尸体,将那顶黄金王冠带在了自己头上。数十载春秋寒暑,尤里克就坐在那张由暗沉青铜雕刻而成的王座上发号施令,接见臣属,规划宏远的蓝图,却也纵情声色,耽于享乐,沉迷极尽的梦幻。是否人一旦上了年纪,雄心就不复存在?等着轮到下一个天选之人取代自己?或许这就是人生啊!老约翰的口又渴的厉害,这次他随身携带着渗了蜂蜜的葡萄酒,领主小口啜饮着蜂蜜酒,享受着甘甜和醉意。人生是什么?他已然有了答案,年少之时,约翰.弗西斯曾看过一条蛇咬住自己尾巴的徽章,徽章本身就是回答了一切。 “轮回!”约翰呼出一口酒气,鼓鼓囊囊的酒袋瘪了下去,老人只觉双颊滚烫,喉咙似火。无论是芬里克还是尤里克,他们不过是命运洪流中的一朵微小的浪花,如今托蒙德走上了当年尤里克的老路,他是否会站在尤里克王的尸骸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约翰离开了陈列室,步下蜿蜒的阶梯。他走得匆忙,约翰只想早点回到自己的卧室,接着翻阅“列王传”。这是两天前从三楼原来的书房中发现的。短短两天时间,他把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不喝,仿佛中了邪。如今这本厚如砖墙的书已经研读了一大半,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结束它。 “……就这样,大帝打败了残酷的姜戈,将域外蛮荒纳入版图。”他翻开了扉页,上面尽述腓特烈大帝的生平。之后是第二页,第三页……国王们如天边璀璨的星辰般冉冉升起,又仿佛燃烧的流星飞速陨落。就是这样,他抓到了脉络。雷霆堡公爵或许能赢得战争,但谁能保证,若干年后他不会步列代先王的后尘?儿子,你以为的开拓进取不过就是循环往复啊!老约翰翻过最后一页,跃然纸上的赫然就是“黑心王”芬里克,事实上,他的崛起也伴随着一段传奇般的过往…… “大人,”教官的声音传来,“您应该用餐了。” 约翰揉着酸涩的双眼,从血与火的传奇中回到了现实,他叹了口气,打开了房门,“不急,尤伦,给我来一杯蜂蜜茶吧,葡萄酒也行。” “恕难从命,大人,”教官耸了耸肩,“这些天您对酒的需求早已大大超标,而茶,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 他记起来了,茶叶本是稀罕物,自己可没资格享用,但这是半年前他最后一次觐见尤里克王的时候,陛下赏赐的。约翰对此视若珍宝,他一直节省地喝,每次都放少许的茶叶,外加一小勺一同赏赐的蜂蜜,不曾想这么快便……这意味着,约翰想,陛下和我的友谊也将走到尽头。 “是吗?”老领主的嗓音透着深深的疲惫,“老汤姆不在,难为你了。” “他在,”教官嗫嚅地说道,“城堡总管一直在您儿子的军营中。” “那就是了,”老汤姆,你最终选择了杰森吗?“罢了,不去提他,老友,陪我坐会吧!” “如您所愿,大人。” 昏暝的日光透过窄窗,闪现出一片朦胧,约翰合上书,拉出一张长椅,“说说看,你对列代先王的看法,嗯,就从腓特烈大帝开始。” 教官的脸上透着疑惑,“大人,我……” “但说无妨,老友,”约翰摆了摆手,“客观,真实地评价他们吧。” “他们……”教官挠了挠头,“都是伟大的人。” “他们当然伟大,”约翰接了茬,“但先王们的缺陷同样明显。” “我……不明白。” “完美与缺陷就犹如硬币的两个面,老友,”约翰说,“正因为完美,所以伟大,人们追随他们,成就丰功伟业。也正因为缺陷,他们渺小,人们唾弃他们,王朝分崩离析。” “正如‘黑心王’芬里克那样?”教官问道。 “你知道他?”约翰瞧了一眼他的教官。 “那家伙是个喜怒无常的王,一个暴君,当然,暴君不长久,我们伟大的尤里克王要了他的命。” 黑心王是十恶不赦的暴君,而尤里克王作为天选之子最终取而代之。瞧瞧,现在都这么说,但又有谁在乎被隐藏的真相?如果是暴君,芬里克本不该为王,但他亲手推翻了残暴王尼尔鲁的统治,那又如何说? “每一个王都英明神武,每一个王又都无比堕落,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陛下,您的时辰近了。 无垠的夜空暗得深沉,正如那狂暴不逊的汹涌潮水。约翰仰着头,搜寻着那颗属于他的极北之星,或许我的时辰也近了。城垛上,冷风起,前方是奔腾不息的潮水,后方则是遍布原野的营火。教官和雷蒙随侍在侧,身着皮甲,手持长矛和十字弓的士兵稀稀落落地靠在墙头。这就是我的全部兵力,连给他们塞牙缝的不够,当初自己和尤里克是不是也是这样围困芬里克王的老巢的呢? “不该是这样,不该。”雷蒙挪动着轮椅,来到了城墙的另一边,营火宛如漫天星辰,闪烁着或暗淡,或明亮的光。 “那应该是哪样?”约翰转过了身。 “杰森本该跑路的,但那家伙犟得像头驴,天知道他要在这和我们耗到什么时候。” 他要是这么容易回心转意,那就不是他了,儿子,“明天,我们打开城门。” 黎明,朝阳冲出云海,射出千万道辉芒。这是个好兆头,约翰骑在马上,跃上了一道缓坡。他眺望着远处,袅袅的炊烟漫过林间空地,是了,这里就是杰森的军营。约翰扯着缰绳,催动着胯下的灰色骟马,朝着前方缓慢而行。教官跟了上来,他的坐骑打着响鼻,低沉持续的嘶鸣着,尤伦连声呵斥,才止住了它发狂的趋势。他们越过了那座巨型礁石,汹涌澎湃的浪潮夹杂着轰鸣冲上了海岸。约翰的骟马显然受到了惊吓,这畜生四蹄不受控的躜动着,教官的坐骑人立了起来,尤伦.史沃德紧紧夹住马腹,才没摔成狗吃屎。 “老友,你不必跟来,”约翰催马上前,“这是我与杰森之间的事,就让我自行解决。” “大人,这不仅是您自己的事,”尤伦勒紧了缰绳,“作为教官,我责无旁贷。” 他和杰森一样的倔强,抛开相貌不谈,两人倒是一个模子捏出来的。难怪从前他们走的最近。 “尤伦,我知道你的能耐,但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领主叹了口气,“杰森是我的儿子,最小的儿子,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我不会动手,但我会随侍您左右,大人。”教官端坐在马背上,平时着前方,宛如雕塑。 “也罢,”约翰踢着马肚,骟马跑了起来,“但你要跟上。” 风在身旁呼啸,泛起阵阵舒爽,他记得从前和尤里克纵意驰骋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那个时候马背端坐的可是两个热血青年,如今一个呆在宫殿中尽享奢靡,另一个守着贫瘠的土地度日如年,而当初发下的誓言宛如这呼啸的风,消逝在远方。教官追了上来,自己胯下的骟马可没法跟真正的烈马比,教官赶到了前头,远远将自己抛在了后面。约翰羡慕他,正如羡慕曾经的自己。尤伦.史沃德第一次来到听潮堡的时候不过是个瘦弱肮脏的孩童,约翰收留了他,之后他成为一个马房小弟,尤伦善于抓住一切的机会,其实从一开始,约翰就知道那孩子的双手天生就是用来个舞刀弄剑的,所以他给了尤伦机会。光阴荏苒,当年瘦弱的马房小弟早已成为了剑术超绝的男子汉,他继任为教官的时候才十八岁,到如今也有十五个年头。 营地近在眼前,教官下了马,他持剑在手,迈着灵猫般的步伐,而对面巡逻的两名士兵如临大敌,他们叫嚷着挥出长矛和长柄斧。约翰抓住尤伦的手,缓缓摇着头。 “诸位,我们没有恶意,”约翰举着双手,“我认识你们的指挥官,麻烦请带个路。” “报上名来!”一名士兵用矛柄捅了捅老约翰。 “放行吧,你们这群白痴!”老汤姆越众而出,他的胡子密密匝匝,铁灰色的头发乱蓬蓬的,显然疏于打理。话说回来,那家伙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 “汤姆.梅维尔,没想到在这能遇见你。” “大人,我也一样。” 他们走上了一条倾斜向上的缓坡,沿途尽是密如繁星的营帐,炊烟从煮食罐中飘散而出,空气中夹杂着烤面包和炖汤的香味。约翰不禁饥肠辘辘,从昨晚开始,他就没怎么进食,只是喝着剩下的葡萄酒,但另一种思绪压下了饥饿感。帐篷中不时有人进出,看这些人的装束,不像是正规军,他们披着褴褛的衣衫,绝大部分人连称手的武器都没有,只是拿着镰刀和干草叉。这些人怎么打仗?尤里克王甚至不用出动骑兵,仅仅是全副武装的王家禁卫军就能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儿子,瞧瞧你的麾下都是些什么货色? “大人,”那位不辞而别的总管开了口,“将军的营帐就在前面,我先去通报一声。” “将军?”约翰领主挑起一侧眉弓,“我儿子算哪门子将军?” “大人,您应该为您儿子感到骄傲,”老汤姆说,“是他团结了我们所有人。” “所有人?”约翰哼了一声,“敢问这所有人里有多少骑士?又有多少受过训练装备精良的步兵?” “我们……”汤姆.梅维尔挠了挠下巴上胡渣,“我们有着一千人,其中有十来位骑士,步兵虽然装备简陋,但却忠勇可嘉,打起仗来绝不含糊。” 你自己信吗?约翰告诉教官,“依你看,这些人能成事吗?” “不能,”尤伦.史沃德摇了摇头,“我一个就能对付他们十个。” “那就是了,”约翰耸了耸肩,“我不怀疑我儿子的勇气,我甚至赞赏他,但光凭一腔热血可成不了事。” “恕我直言,”老汤姆停下了脚步,“您当初不也是凭着一腔热血吗?” “问的好,但当年我有尤里克王的支持。” “将军如今也有雷霆堡公爵的支持。” “那么他在哪里?” “公爵他在沿着君王大道北进……“ “不仅如此,他还带走了全部的精锐,”约翰打断了他,“而我儿子就成了吸引国王陛下的诱饵对吗?” “您不能这么说,事实上,嗯,公爵大人对将军素来信赖有加。” 就像当初的我和尤里克一样,但他加冕之后就把我打发到了这块荒凉的土地。杰森,有朝一日你或许能成为朝中重臣,但不是现在,没有经过血与火的试炼,你终将一无所获。 那间最大的营帐伫立在山坡上,帐篷外站着两名顶盔贯甲的卫兵,他们身上的锁子甲上了油,长矛透着森冷的光,这才像个样子,约翰赞赏地点着头。他在营帐中看到了儿子,杰森盯着折叠桌上的地图,用碳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他没有抬头,但耳朵动了动。 “再给我五分钟,老爹,马上就好。” 你终于进入指挥官的角色了,我为你骄傲。儿子的头发长长了,变得更浓密,下巴也生出了稀疏的胡须,而他伏案工作的背影仿佛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翻版。你注定是要干出一番事业的,领主想,只不过大学的讲坛被野外的营地所取代,纸笔也换成了刀剑。儿子,你可曾明白,我当初要你披上学者长袍就是为了让你跳出轮回啊! “老爹,你为何而来?”杰森抬起了头,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而疲惫全写在了脸上。儿子的身上怕是压上了千钧重担,当年的自己不也如此?真是讽刺,本来最不可看好的杰森反而最像自己,而现在,是你卸下重担的时候了。 “你拒绝了雷蒙的建议,所以我来了。” “即便是您,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儿子摇了摇头,缓慢却又坚定,“抛弃这些追随我的人,我做不到。” “你可以带上他们一起走,”约翰说,“就让托蒙德一个人去玩战争游戏吧。” “这可不是什么游戏,”杰森挥了挥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爹,但我早就绑在了雷霆堡公爵的战车上了,追随我的人也是。” 睁开眼看看吧,儿子,你的公爵带走了他所有的封臣,留给你的不过是老弱残兵。 “你对托蒙德本人了解多少,儿子?” “他……”杰森踌躇了,“说不上来,但他是个正派人,您知道,这年头正派人可不多。” “除此之外呢?”你追随他可不是仅仅因为正派而已。 “公爵他是个极富魅力的人,打起仗来又奋勇争先。” 当年的尤里克不也一样?杰森,你为何执意如此? “富有魅力和身先士卒是作为统帅的必备素质,没什么特别的,儿子。”难道在那些士兵眼中,你不也是这样的人? 儿子没有回答,他招了招手,卫兵推进来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高个男人。那男人惶恐不安地望着四周,领主注意到他的右手无名指消失了。 “告诉我父亲,”杰森眼中一片冰冷,“你们是如何敲诈勒索他的?” “我……”那个人抖如筛糠,“都是我的上司卡斯特勒令我们干的,他要我们破坏了这片土地上的利于农作物生长的元素……”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他是个炼金术士,而炼金术士又听命于国王…… “这还不明显吗?尤里克这个暴君显然也有份,当年与您肝胆相照的那个人早已变得六亲不认,认清现实吧,老爹!” “现实就是不管是你还是雷霆堡公爵,你们都妄图以卵击石,我老了,但还不瞎。你们那两下子可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 “那就拭目以待,”杰森的口气冷了下来,“您可以离开了,我很忙,恕不远送。” 约翰招了招手,教官跟了上来,当他们走出帐篷的时候,日头已至中天。整个营地沸腾了起来,有人在用简陋的武器捉对厮杀,也有人在为盔甲和长剑上油,当然这个地方少不了铁匠,制革匠和洗衣妇,这些人各行其是,林间充斥着一股混合了皮革味,汗臭味和煮食罐食物气味的无以名状的味道。约翰知道,这就是生活的气息。他们走下山坡,穿过鳞次栉比的帐篷,来到了栓马的地方。两匹马啃食着木槽中的大豆和燕麦,直到领主他们靠近才抬起了头。 “依你看,老友,我儿子现在有几层胜算?”约翰为骟马上好鞍,他踩着马镫骑了上去,“说实话。” “这要视雷霆堡公爵的战况而定,”教官回答,“我不怀疑公爵本人的能力,但他的手下太过拉跨。” “谁说不是?”约翰叹了口气,“托蒙德麾下尽是些跳梁小丑,那些人要么是酒囊饭袋,要么各怀鬼胎,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人屈指可数。” 一阵骚乱从前方传来,约翰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 远方闪现着影影绰绰的身影,飘扬着众多鲜明的旗帜,其中有白底黑边的七腮鳗旗,四分格的城堡星月旗,猩红色的海贝旗以及金色的珊瑚礁旗。 “是他们,三海诸侯全到齐了,”约翰手搭凉棚,“老友,是你放出的信鸦?” “我没有,大人,”教官拽着缰绳,那匹烈马仿佛心有所感,显得狂躁不安,“或许是雷蒙。” “不,”约翰一口否决,“他不信任那些领主老爷们。” “大人,”教官说,“是谁不重要,那些家伙是来解围的,那就够了。” “你又错了,老友,”约翰瞄了眼尤伦,“那些人挡住了我们返程的路,而且……” “他们在进攻城堡!”尤伦叫出了声,“这怎么可能?” “是陛下他下的令,”领主的脸上透着疲惫,“一定错不了。”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约翰告诉尤伦,“我相信雷蒙,他知道该怎么办。” 老汤姆来了,他喘着粗气,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昔日的城堡总管扯着嗓门说,“大人,恐怕您现在有危险,将军让我请您回去。” 危险无处不在,汤姆,不远处闪现着展翅欲飞的海鸥旗,是乔舒亚领主的旗帜,他也来了。身穿锁甲的步兵和身着板甲的骑士挥舞着长矛和骑枪,他们所过之处,溅起一片血雨,哀号声不绝于耳。 “你们本该远离雷霆堡公爵的战争游戏,”约翰抽出那把新打造的长剑,“但现在,就让我们把入侵者赶出这片土地。” 领主的心中溢满了豪情,仿佛四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胯下的骟马一声嘶鸣,迈开四蹄,冲了出去。离自己最近的五名身披锁子甲的乔舒亚步兵发现了他,长矛戳了过来,却被一柄长剑瞬间撂倒。是尤伦,他的长剑舞成一团飓风,所过之处敌人如秋天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约翰以为他是个剑术高手,但没想到,他的剑术是如此的超凡入圣。两名身着板甲的骑士挺着长枪,截住了教官,三人战成一团不分彼此。另一边,杰森.弗西斯挺剑冲出,撞倒了两个士兵,他的佩剑上下翻飞,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我儿子就是小一号的尤伦.史沃德,约翰伏在马背上躲避着不断射来的流矢,那柄长剑宛如灵动的长蛇,它划破了一名敌人的喉咙,又捅穿了另一名士兵的身躯,接着砸破了第三名士兵的脑袋。他的身后掀起了如雷的马蹄声,是骑士,但很快约翰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些骑在马背上的战士只是装备着最简陋的皮甲,好一些的皮甲上镶着钉。他们的武器同样寒酸不已,除了少部分人拥有铁剑和链枷,多数握持的是不是镰刀就是干草叉,但这帮人确实不缺乏勇气。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整片营地,约翰不清楚这是冲锋的信号还是撤退的信号,但前方的乔舒亚军队如潮水般退出了这片森林,他猜测应该是后者。事后他们清点了损失,统共有五十余名战士阵亡,六名铁匠受了重伤,三名洗衣妇精神失常了。杰森跪在每位阵亡的将士身边,低垂着头,喃喃地祈祷着,晚些时候他们挖了坑,草草掩埋了逝者,这晚,岗哨增加了一倍,派出的斥候也增加了一倍。他们击退了来犯者,这本该庆祝,但儿子没有这个心情。任谁都看得出,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打了记闷棍,险些全军覆没。 “都是我的错,”杰森在营帐中踱着步,“我早该想到那帮杂碎会来劫营。” 这不是你的错,儿子,战场上瞬息万变,你不可能意料到所有情况。老领主心中充满了苦涩,今天过后,怕是自己将永远背负叛徒的恶名,遗臭万年。一个钟头前,他得知城堡在雷蒙指挥下,击退了一波又一波来犯强敌,心中颇感欣慰,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成了叛逆,约翰意识到了,现今唯一的出路只有跟雷霆堡公爵绑在一起。 “儿子,可有炼金术士的供词?”领主问道。 “我这里有,老爹,您要做什么?” “多抄录几份,越多越好,”约翰沉吟了片刻,“然后放出所有的信鸦,确保那些还在观望的诸侯们人手一份。” “这是个好主意,”接茬的是老汤姆,“大人,这样一来,那些中立者就会知道尤里克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有个问题,”教官掀起了帐帘,“我反复巡查过,但那些家伙现在却全无踪迹,正如他们来时一样,毫无征兆。” “你怎么看?”约翰望向儿子。 “我,我不知道,”杰森搔着脑袋,“据斥候讲,他们是突然冒出来的,嗯,或许用凭空这个词更贴切。” “可曾抓到俘虏?” “抓到了一名,但他口风甚紧,我们用尽了一切手段来拷问,仍然一无所获。” “那就放了他,”约翰做了个手势,“你们派人暗中跟随。” “他会上当吗?”杰森问。 “不清楚,但总要试一试。” 他们来到那顶囚禁俘虏的帐篷的时候,那名乔舒亚士兵瘫软在了地上,他被割了喉咙,伤口周围凝固着大量的血迹,深可见骨的切口泛着苍白。线索断了,但会是谁下的手?潮起潮落,带来了清新冷寂的海风,火把在风中摇曳,空中弥漫着湿气,愁云惨雾在胸中缭绕。约翰的住处离此不远,却也不近,他在营地中穿梭,好似在自家庭院中散步,夜黑的深沉,唯有湛蓝的双月高悬天际。那些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不得而知,但如果三海诸侯有着销声匿迹的本事,那么盲目进攻城堡就显得愚蠢了。如果我是他们,就会出其不意地袭扰营地。尤里克王绝不蠢,他会在王都附近布下重兵,以逸待劳迎头痛击北上的疲惫之师,而不必理会分兵的乌合之众,这群农民兵再怎么样和武装到牙齿的王国军相比,都是臭鱼烂虾。三海诸侯中一定有着高明的指挥官,而那个人对这里的地形了和营地的部署了如指掌,但就是这样一位指挥官却下着自相矛盾的指令,实施令人费解的举措。约翰的头又痛了起来,他按着太阳穴的手抖个不停,正如自己忐忑不安的内心。一切都乱了套,尤里克犯下了战略性错误,而那个神秘的指挥官又何尝没有犯错? “老友,”领主望向教官,“你认为三海诸侯们会藏在哪里?” “大人,他们藏在哪里都没有差别,”教官耸了耸肩,“反正那些人来一次,我们就击退他们一次。” “你倒是说得轻巧,”约翰笑了起来,“要真是这样,那就简单多了。”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海风呼啸着,潮水涌动着,湛蓝色的双月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中,约翰望着暗沉的夜色,唯有喟然长叹。 “风暴就要来了,老友。” “我知道,大人。” 不,你不知道,约翰叹了口气,人们总是对眼皮底下的事物视而不见。那些消失的军团从未走远,他们就要来了……
轮回(原创)第二章 Chapter2 杰森 杰森.弗西斯盯着眼前的地图,不时用炭笔在上面标着记号,折叠桌上摆放的蜡烛闪着昏暗的光,营帐的一角搁着火盆,但不济事。海风嘶吼着吹过原野,带来了腥咸与湿冷。杰森搓着手,捧着一杯热茶,他啜了一口,柠檬的酸涩混杂着薄荷的清香在舌尖蔓延。海潮奔腾不息,轰鸣声不绝于耳,然而这些都动摇不了自小便在听潮堡长大的他。杰森嗅着咸湿的海风,仿佛闻到了家的味道。但家是什么?是了,自己早已没有了家。他苦笑了一声,喝光了柠檬薄荷茶。这茶可是稀罕物,但公爵却不缺,自然他也不缺。 “大人,”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想我们被发现了。” “你先停下,”杰森望着穿镶钉皮甲的高个士兵,“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的,大人,”那名高个子搓着手,直打哆嗦,“我们在巡逻时遭遇到了一个 不速之客,他……” “他什么?” “他撂倒了我们所有人,跑了。” “那家伙是不是有一头棕色的浓密头发?褐色的眼睛,个子很高?” “抱歉大人,我们完全不记得他长什么样,”高个子停了下来,数次呼吸后又开了口,“但那个家伙是用左手使剑。” “我明白了,”杰森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去找点东西吃,休息一会儿。” 尤伦.史沃德,是你吗?杰森仍然记得自己年幼时,那名高大的剑士就已接任自家城堡教官一职,那个时候杰森总爱缠着尤伦,央求他给自己讲述冒险故事,又或者用木剑对打。(当然是打着玩)事实上,教官在约翰的三个儿子中最中意的就是自己。杰森不明白为什么尤伦对自己青睐有加,话说回来,二哥雷蒙比自己优秀的多,大哥罗宾更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是啊,在父亲眼中他们行的是正道,而自己只不过是个离经叛道的顽劣之徒。杰森期待着与尤伦的会晤,更向往与父亲见面。 他走出帐篷,仰望着漫天繁星,仿佛望着由星屑组成的巨大漩涡。他要做的事,只有群星见证,而每一颗星都代表一个神灵。诸神在上,愿你们能公正的评判我。 杰森走过众多营帐,径直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帐篷中,这顶帐篷只住一个人,杰森知道他是谁,他掀起帘门,进入汤姆.梅维尔的帐篷。营帐中很是狭小,角落中堆放着众多书籍,前城堡总管席地而坐,在一张用矮凳充当的书桌上写着什么。 “对,把资料放下,你就可以走了。”老汤姆奋笔疾书,他没有抬头,注意力全放在了面前的书卷上。 “你没有吃晚餐,”杰森扫了一眼盛着黑面包,奶酪,香肠还有清水的木托盘,“这可不行。” “当然没有,”汤姆抬起头时愣了一下,“原来是大人,有失远迎呐!” “你我之间不需要客套,”杰森说,“研究可还顺利?” “并不顺利,”老汤姆叹着气,朦胧的烛光中,他下巴上又长出了密密匝匝的胡须,杰森知道他一天前才刮过脸,“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前任城堡总管邀请杰森坐下,他掏出自己的笔记,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您来看,我摘抄了‘灾祸论’的这一段……” “所以,汤.卡梅尔才会受到迫害。”杰森抚着下巴。 “大人英明,”老汤姆点了点头,“要知道以前人们的概念中,土地的贫瘠与否,全赖诸神是否赐福。” “汤.卡梅尔亲手揭露了这个骗局。”难怪教会对炼金术士的迫害从来没有停止过。 “谁说不是?但讽刺的是,以前教会垄断了信仰,如今炼金术士在当今国王的庇护下日益腐败,他们垄断了知识。” “你是说……”杰森脑中闪现出一束光,却又很快湮没于无形。 “若梅维尔博士所言非虚,那么任何,”老汤姆竖起了一根指头,“请注意,大人,是任何土地,无论它原先多么贫瘠,都能在注入必要的元素后变得肥沃丰饶。” “而这种手段,只掌握在炼金术士手中。”那束光回来了,杰森拽紧了拳头。这就是为什么父亲治下的土地为什么那么凄凉贫瘠。 “父亲为人正直,想必是不愿贿赂那些蛀虫,所以……” “事实上,”老汤姆长叹了一声,“约翰领主的土地并不贫瘠,从来也不,自从那些炼金术士造访,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大人。” 他们可以让贫瘠寒酸的土地变得丰饶多产,自然也可以使肥沃丰饶的土地重又一贫如洗。 “可惜的是,我的推论没有直接的证据佐证,所以咯,没法指控他们。” “老汤姆,”杰森告诉前城堡总管,“我曾经抓到一个炼金术士。现在还在我的掌控之下,他对我们会有用的。” 他们来到了一处大帐篷前,营帐外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持着长矛,目视前方,犹如雕塑。杰森朝着他们点了点头,掀开帐帘。帐篷内充斥着屎尿的恶臭,杰森掩着鼻子,老汤姆也皱紧了眉头。帐篷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华美的丝质袍服早已脏污不堪,借着微弱的烛光,杰森看清了那张脸。比起一个月前,这张脸几乎认不出,但炼金术士就是炼金术士,这点不会错。 “你住的可习惯?”杰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果有此报。 炼金术士睁开了眼,他作势欲扑,却被缠在身上的牛筋绳拉住了。 “你们这群强盗,我的同僚不会放过你们!国王陛下不会放过你们!……” 杰森赏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炼金术士摔成了狗吃屎,他趴在地上,叫骂声成了低沉的呜咽。杰森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了炼金术士脸上,那家伙显然到了崩溃的边缘,眼泪中混着鼻涕,双腿还不安抖动着。 “下次就不再是耳光了,不合作的话我就切掉你的手指,之后是脚趾。再然后是舌头,眼睛和鼻子,你听清楚了吗?” “是的,大人,”炼金术士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他带着哭腔,一如战败后的狗,“您要我做什么?” 瞧瞧,这就是平日里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炼金术士,杰森鄙夷地撇着那名俘虏,那家伙已经完全垮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搞到所有的情报。 “我提问,你回答,”杰森说,“你不能撒谎,否则我就会知道。所以呢,为了你自己好,你知道该怎么办。” 杰森朝老汤姆做了个手势,后者递上了一部书籍,“认识这本书吗?” “认识。”炼金术士牙齿打着颤,他甚至打起了摆子。 “很好,”杰森点了点头,“听过这书的作者吗?” “我知道他,他是汤.卡梅尔博士,”炼金术士咽了口唾沫,“我辈的典范。” 他确实是,只可惜你们这些徒子徒孙的恶行彻底糟践了卡梅尔博士的名声。 “你认同汤.卡梅尔的观点吗?” “认同。” “概括一遍他的观点,”杰森朝前城堡总管点了点头,老汤姆打开了自己的笔记,蘸满墨水的鹅毛笔悬停在纸上,蓄势待发,“你要尽可能地详细阐述,不要遗漏,更不要隐瞒,否则他就会知道。” “……汤.卡梅尔发现了能够使促使土地变的肥沃的元素,嗯,发现这个词不恰当,准确的说是合成。” 杰森和汤姆.梅维尔对望了一眼,那个老人停下了笔,昏黄的光中,一切都看不真切,但老人的脸上透着震惊。 “说下去。” “是的,大人,”炼金术士全身松弛了下来,他的语速不再急促,“卡梅尔博士在简陋的实验室对各地的土壤和矿石进行了上千次的提纯,提纯后的化合物再进行随机的合成……” “你先等等,”老汤姆打断了俘虏,“你是说促进土壤生长的元素是人工合成的?” “是。” “这可奇了,”老汤姆搁下了笔,“卡梅尔博士在‘灾祸论’中从未提到过,他到底是疏忽了还是有所隐瞒?” “这不是重点,老朋友,”杰森说,“如果是合成,那么意味着他们可以倒置这种方法,让本来肥沃的土地变得颗粒无收。” 杰森回过头,他瞪着炼金术士,“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如何利用卡梅尔的知识为自己谋取暴利的?” 炼金术士没有出声,他只是低着头,好似沉思,接着他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我说过了,”杰森丢掉断指,“不配合就切掉你的一根手指。” “我不能说!他们不会放过我!” “那我现在就割了你的喉咙,想必没人反对。”杰森把玩着匕首,烛火中,精钢匕首泛着凛冽的寒光。 “我说!”炼金术士呜咽了一声,“都是卡斯特指使的!与我无关!他说……” “卡斯特是谁?他说了什么?” “卡斯特是我们的头儿,王都首席炼金术士,也是宫廷御用炼金术师。我们都听他的。” 谜底快揭晓了,就差最后一步,我不能急躁。杰森审视着俘虏那张仓惶的脸,那张脸早已不复往日的倨傲,只余下无尽的惶恐。 “卡斯特,他说了什么?” “他说,”炼金术士喉中带着哭腔,“奖赏只会眷顾掌握知识的人,而土地中蕴含着无限财富,这正是对我们无私的馈赠。” “你说你们都听他的,那么他又听谁的?”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 “当然是听命于国王陛下!” “所以,”杰森停顿了一会儿,那名炼金术士已然中套了,是该再添一把火,“你们的勾当国王他也有份?” “是的!他也有份,不,不,国王陛下不掺和这事儿,都是卡斯特的主意!他……”炼金术士语无伦次了起来,他在掩饰,但越掩饰,却越是暴露无疑。 “你叫什么?”杰森.弗西斯收起了匕首,他做了个手势,老汤姆收起笔记和书籍,退出了帐篷。 “我……”炼金术士再次低下了头,“我叫杰克,杰克.唐生。” “卫兵,”杰森指着炼金术士说,“带这位唐生先生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让他吃点东西。” “紧遵大人吩咐。”顶盔贯甲的士兵鞠了一躬,他拽着早已瘫软的炼金术士走出帐外。 杰森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而是来到了汤姆.梅维尔的帐篷。那个老人手臂上停着一只不停聒噪的渡鸦,老人撒了把玉米粒和面包屑安抚着它,他取下了渡鸦脚爪下的细卷轴,那只鸟扑棱着翅膀,对着桌面上的“大餐”发起了攻势。 “听潮堡的渡鸦到了,”老汤姆递出了卷轴,“我想这是写给你的。” 卷轴上印着跃出海面的银梭子鱼的的封蜡,这是父亲的徽章。拽着这封信,犹如挑着千钧重担,杰森没有拆开它,只是又递了回去。 “你来读,老朋友,”杰森叹了口气,“你总是对事物有独到的见解,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前任城堡总管拆开了信笺,他扫视着信上的内容,脸上的皱纹松开了,“大人,您可知道我为什么不辞而别?” “你必有自己的理由。”只属于你自己的理由,正如我一样,我选择与父亲决裂也有着只属于我的理由。 “说得好,大人,”老汤姆放下了信笺,“约翰.弗西斯勇敢,高尚,总而言之是个好人,这点我从不否认,但好人并不意味着是个好领主。” “说下去。”杰森坐在折叠椅上,伸出布满老茧的双手,在火盆上烤着。 “领主大人脑筋太过呆板,”汤姆.梅维尔耸了耸肩,“他总是死守着教条不放……” 坚守自我,这是父亲的优点,却也是缺点。那我呢?杰森隐约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遭受奚落的,只因他选了一条违背父亲意愿的道路。那个时候大哥罗宾早就晋升为了骑士,而雷蒙也已成为了海岩城领主的侍从,而他的梦想是成为游侠,佣兵。父亲却轻蔑地称自己是天生的强盗胚子。杰森明白,自己是小一号的父亲,或许是因为父亲在自己身上看到他当年的样子。父亲是佣兵起家,之后才一步步成为骑士,成为贵族,成为领主,但…… “说重点吧,老汤姆。”杰森凝望着帐篷外越见浓厚的雾气,海风依旧咆哮着,正如那汹涌澎湃的潮水,今晚自己怕是不用睡了。 “他们要来谈判,”老汤姆回答,“地点是这片森林与海涯的交界处。” “依你之见父亲会派谁来?”尤伦.史沃德,会是你吗? “信上没说,”老人摇了摇头,“但想也知道,除了教官外,还有谁能胜任?” “老朋友,你跟我同去,”杰森离开了火盆,“必要时带上那个俘虏。” “我看不要,”前城堡总管说,“这不就是坐实了你参与绑架炼金术士?” “我走上了这条路,就已无法回头,”杰森踱入浓厚的夜色,“事到如今,又何必遮遮掩掩?” 杰森,老汤姆和那名拽着炼金术士的卫兵的临时小队趟着夜色,一路朝着中立地带走去。一离开森林,彻骨的寒意就向他们袭来,他们有所准备,每人都披着粗厚的斗篷,却收效甚微。真是奇怪,杰森泛起了嘀咕,自小在听潮堡长大的他居然也畏惧着湿冷的海风,而父亲在这个恶劣的地方却驻守了几十年。我当然无法跟他相比,父亲是在尸山血海中闯出一片天地,他的人生宛如凛冬,严酷又冷峻,而自己不过是在春夏徘徊的毛头小子,难道些微凉意就令自己无法忍受吗? 杰森裹紧斗篷,顶着腥咸的海风,迈向不远处立着的一块礁石。礁石前方竖起了火把,烈焰在风中狂舞,宛如张牙舞爪的精灵。火光照亮了一颗顶着栗色头发的胖脑袋,二哥雷蒙自从在竞技场折戟后体重就一直飙升,现在恐怕有三石重。他瘫在特制的轮椅上,满眼却堆着笑。雷蒙的身后站着一名顶盔贯甲的战士,教官明显老了,他刀削斧凿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疤痕,眼神却一如既往的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兄弟?五年还是十年?”雷蒙拖着粗嗓门,下巴上的肥肉抖动着,那双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十一年了,哥哥,”杰森回答,“父亲一向可好?” “父亲的身子骨本来不错,只是最近几年他的健康一直不乐观,”雷蒙叹了口气,“现在你来了,你本可以亲自去问他。” 你知道我不能,哥哥,“真是……遗憾。” “好了,说正事,”雷蒙告诉杰森,“你这次来,意欲何为?” 我带着正义而来,“我有自己的责任,希望你能理解,哥哥。” 雷蒙爆出一声大笑,那笑声犹如金属的刮擦声,在潮起潮落间回荡,说不出的诡异,“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大的笑话,弟弟,谁都知道,你放浪不羁率性而为。这样的你却谈起了责任,你要真在乎它,当初就不会不辞而别。” “随你怎么想,哥哥,”杰森嗅着湿润的海风,却尝到了一丝苦涩,“我这次带来了重要的情报。” “什么样的情报?”雷蒙巨大的手掌撑着肥厚的下巴,另一只手在轮椅的扶手上宛如鼓点般敲击着。 “是这么回事,”汤姆.梅维尔越众而出,“根据我的研究,这块土地被人为动了手脚……” “是吗?”雷蒙斜睨着昔日的城堡总管,“叛徒的话我又能信几分?队长,你信吗?” 尤伦.史沃德没有接茬,他握剑的左手开开合合,往**这么做的时候,意味着即将拔剑,杰森望着昔日的忘年交,右手不觉间移动到了腰间。 “我们得听听他怎么说,少爷。”侍卫队长的左手离开了剑柄,“您应该清楚,汤姆.梅维尔不是叛徒。” “也罢,”雷蒙摆了摆手,“你有一分钟时间,汤姆.梅维尔。” “……土地的收成起决定性因素的是土壤中蕴藏的元素,我推断,促进生长的元素可以人工合成,也可以人工破坏。”老汤姆合上了笔记,他长出了一口气,火光中,老人的脸颊潮红一片。 “我给了你一分钟,结果你用了半个钟头,”轮椅中的胖子打了个哈欠,“而且还是阐述疯子的胡言乱语,莫非你也疯了不成?” “等等,哥哥,”杰森上前一步,“我们有证据。” “证据?”雷蒙挑起了一侧眉弓。 高个卫兵把俘虏推了上来,杰克.唐生洗过了澡,用了餐,精神总算有所好转。他穿着一条粗布长袍,外裹羊毛斗篷,乍一看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炼金术士毫不搭边。那家伙惶然四顾,喃喃念叨着不知名的词汇。 “那位大人的话没错,”他指着老汤姆说,炼金术士早已成为惊弓之鸟,现在碰到谁都称呼大人,“土地的肥沃与否全仰赖元素,我们可以合成它,也可以摧毁它。” “啊,我明白了,”雷蒙做了个手势,“队长,你先退下,我和我兄弟单独谈谈。” 他要谈什么?雷蒙一贯以谨慎著称,他会考虑到我没有想到的细节吗? “乐意之至,哥哥,”杰森朝老汤姆和卫兵点了点头,“你们何不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礁石旁早已架起了柴堆,烈焰炙烤着牛肋排,鸡腿,还有风干的麦饼。浓郁的香气随着海风飘散四溢,但杰森却是胃口全无。他推着兄长的轮椅,沿着海岸线缓慢前行。浪潮汹涌,水花不时溅在俩人身上,杰森的头发打湿了一片,雷蒙的脸上好似蒙了层水汽。他恍若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的雷蒙还没残废,每当傍晚时分,他们总要沿着海岸线散着步,有时是罗宾陪着自己,有时是雷蒙。那个时候大哥还没晋升为骑士,二哥也不是侍从,而杰森本来要前往位于王都的牛斯顿大学,这是父亲对自己的期许,但他对此嗤之以鼻。我若有朝一日身披学者长袍,穿行于讲坛与实验室之间,又是一番什么光景?不会比现在更有价值,他心底的声音说。 “我已经有二十年没出过城堡了,托你的福,兄弟,今晚就让我尽兴吧!”雷蒙抹了抹额头,他望着深灰色的潮水,宛如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哥哥,说实话,你有没有后悔过?” “什么?” “后悔在竞技场中摔断腿。”你若四肢健全,一定强我百倍。 “怎么会?”雷蒙大笑出声,“我是残废了没错,但好歹把那个混球挑下了马。那杂碎天生长着一副欠揍的脸,偏又自负的紧。所以咯,诸神有眼,借我之手把他送入地狱。” 雷蒙永远不会后悔,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我早该想到。杰森羡慕自己的兄长,他才是三人中活的最洒脱的一个,而自己,看似离经叛道,如今却是那么的身不由己。 “你有麻烦了,弟弟,”雷蒙说。 “我知道,哥哥。”杰森回答。 “你不明白,”雷蒙摇了摇头,“你绑架了那名炼金术士,那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那就让那家伙逍遥法外?”他的怒气陡然上升,“你也听到了,炼金术士平日里干的是什么勾当。父亲的土地,父亲的收成全部成了那些蛀虫中饱私囊的筹码!” “你没有证据,”雷蒙竖起了一根手指,“而你的绑架行为才是证据确凿。” “证据就是那个炼金术士。” “他会翻供,你又如何说?” “我……” “告诉我,你如今为谁效力?”雷蒙打断了自己。 “托蒙德,我为雷霆堡公爵效力。”他说了出来,只感浑身上下从未有过的轻松。 “你走吧,带着你的人走得越远越好,”雷蒙的脸上透着从未有过的疲惫,“我不再是你的兄长,不再是了。” “为什么?”你在害怕,还是在失望? “我不否认托蒙德是个军事天才,”雷蒙泛出一丝苦笑,“他或许能赢得一两场战斗,但我跟你保证,他赢不了战争。” 如果连托蒙德都无法取胜,我们还有什么希望?不,他绝不会输掉这场战争,绝不。 “你没发现,哥哥,”杰森说,“聚集在托蒙德公爵麾下的诸侯每日都在增多。”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那些诸侯又在哪里?”雷蒙眼中透着不屑。 “公爵他……”杰森还记得,一个月前托蒙德公爵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情形,越过孔加河后,他们就兵分两路,公爵带着众诸侯沿着君王大道北上,而自己走的是另一条路,一条谁也意想不到的路。 “他早把你甩了,傻弟弟,”雷蒙耸了耸肩,“而且我很怀疑那些诸侯的加入动机。” “他们都是忠勇可嘉的人。” “是吗?”雷蒙来了兴致,“但我告诉你,这些人要么狡诈似狐,要么蠢笨如牛。不用说,布雷肯伯爵想必是其中之一,但这家伙是个赌徒,他的忠诚视对方实力而定。福克斯爵士素以阴险著称,他擅长暗中使绊子,落井下石,却没有一丝军事头脑。至于威廉男爵,啊,他是勇气可嘉,但只会蛮干。弟弟,你就指望这些乌合之众能成事?” 他说得对,但这就是公爵的班底,这些人是他的封臣,然而……他能想到的公爵大人又怎么能想不到?所以他委派我另出奇兵。当他们度过孔加河的时候,公爵曾拍着他的肩膀说,“杰森卿,没有你,我可怎么办?”没有我,你照样能够攻陷王都。遥想一千年前,腓特烈大帝麾下不也是些蹩脚的角色?却并不妨碍他横扫大陆,所向披靡。 “让我来告诉你,托蒙德在把你当枪使,假如起事失败,他最多被削去爵位褫夺封地,而你和你的手下会被统统吊死。” “也许吧,哥哥,”杰森开口道,“但坐视尤里克倒行逆施是更糟糕的选择。推翻他,你我都有活路。” 海风裹挟着浪花,湿冷透入了骨髓。雷蒙打着哆嗦,他肥胖的身躯盖着裘皮毯,但显然并不济事,“今晚可真冷,风暴就要来了。” 风暴,是的,席卷一切的风暴,这场风暴中,你我都无法幸免。杰森头一次见到风暴时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童,那次的风暴,他记忆犹新,而这一次,他将亲自见证。 “我无惧风暴,哥哥,相反,我期待着它的到来。” “你还是太年轻了,”雷蒙裹紧了身上的裘皮斗篷,“老爹难道没告诉过我们,当初他拥护尤里克推翻‘黑心王’芬里克的事吗?” “我没有忘。” “当初尤里克也是个热血青年,他心怀正义,悲天悯人……” “哥哥,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提醒你,任谁登上王位,他都会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芬里克也好,尤里克也罢。你凭什么认为托蒙德是个例外?” “我……”公爵他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你走吧,”雷蒙叹了口气,“记住,你从未来过这里。”
轮回(原创) Chapter1 约翰 大厅暗沉潮湿,冷风不断从窄窗灌入,石砌壁炉内燃烧的火焰早已微弱不堪,而海涯下汹涌澎湃的潮水冲击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远古巨兽的怒吼。约翰.弗西斯裹紧了狐皮斗篷,在木制高背椅中佝偻着身子,即使覆 在膝上的厚毛毯也无法阻止他打着哆嗦。 约翰已在这个世上度过了七十个春秋,继承这座破败的城堡也有无数的年头。听潮堡,这名字倒挺应景,老人心想。一切都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当年的自己是那么神采飞扬,那么的意气风发,当他骑着神骏的战马从 疆场凯旋时本以为自己会重启祖辈的荣光,获得广袤的封地和尊贵的头衔,到如今,除了领主的头衔和孤立在海涯之上的城堡外,他什么都没得到。这么说倒也不准确,事实上,他的封地只是海涯下的十几户村落的寒 酸小镇,但又如何?自从进驻城堡后,与他朝夕相伴的便只有潮起潮落。海浪拍打着岩石,掀起漫天波涛,好天气时,他会命令下人把高背椅搬到阳台上,一边啜饮着红酒,一边欣赏着灿烂的朝阳或如血的残阳,更多 的时候他只是龟缩在城堡深处,对着壁炉间的熊熊烈焰发着呆。 壁炉上挂着一幅有着从海中腾跃而起的银梭子鱼的旗帜,那是他的旗帜。他第一次站在海涯上时正好有一尾银梭子鱼跃出水面,于是它就成了自己的徽章。遴选家族箴言的过程也是同样省事,他望着川流不息的潮水 ,“奔腾不息”这个词儿就从口中蹦了出来。看那,一切都是这么简单!约翰领主从椅中站起身,他的腿颤抖着,而右手也同样抖得厉害。这只手曾经可是握过数英尺的金钢骑枪的,如今却枯瘦的不像话,褐色的老人 斑遍布其上,就像尸斑。约翰拄着一根软绵绵的木杖,颤巍巍的离开高台,踱入厅堂。 厅堂宽敞却又冷寂,当初就在这个地方,他迎娶了自己的妻子,一个有产骑士的女儿。他的妻子丰饶多产,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就为他生下三子一女,然而……老人喟然长叹,他仍记得妻子诞下最小的女儿时得了产褥 热,在床上挣扎了十天后永远离开了自己。送葬那日下起了霏霏细雨,潮水涨了起来,凛风呜呜吹着,好似低沉的泣诉,但这不过是开始。约翰.弗西斯似乎用光了自己平生所有的好运,又或许诸神给他开着恶毒的玩笑 ,长子罗宾在二十岁时响应王国号召前往边境要塞服役,却在对蛮人的遭遇战中阵亡。次子雷蒙在一次比武竞技中摔断了双腿,从此他得在轮椅中度过下半辈子。三子杰森倒是完好无损,但那个混球,是个不折不扣的 离经叛道之徒,事实上他成为了强盗。为这,约翰曾大病了一场,要不是有最小的女儿日夜悉心照料,估计就蒙诸神召唤了,小女儿的陪伴暂时宽慰了领主的心,但好景不长,最小的女儿艾米莉嫁给了一个商人,不, 那家伙只是个不择手段的投机分子而已,曾经因倒卖郁金香而大赚了一笔,之后却日渐潦倒。小女儿嫁人后至今了无音讯。瞧瞧,我儿女双全,却又如何?阴恻恻的笑声在厅堂内回荡,激起阵阵回声。 领主离开大厅,踏上了蜿蜒的阶梯,木杖拄着地面,发出有节律的声响,阶梯绕着石墙缓慢攀升,带着老人来到二楼的陈列室。每天的这个时候,老约翰都要在陈列室呆上许久,有时只有一个小时,有时却是半天, 他在那里驻足,徘徊,唯有汹涌的波涛声与之相伴。陈列室的双开木门紧闭着,却没有上锁。约翰叹了口气,罢了,陈列室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都是些诉说着陈年旧事的物件。老人推门而入,走上了猩红色的地毯。陈 列室实际上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只是这条不足六十英尺长的封闭走廊倒像个杂货铺。老人走向堆在角落的一副锈迹斑斑的锁子甲,他摩挲着它,宛如抚慰一个初生的婴孩。这副锁甲已经伴随约翰近四十个年头,从他晋 升为骑士开始就与之形影不离,直到约翰最后一次披挂上阵。如今它静静躺在陈列室的一隅,已有十年之久。约翰又举起了一柄同样锈蚀的厉害的铁剑。这把剑有着雕花十字柄,剑身长约三十英寸,岁月的侵蚀下早已 不再锋利,暗沉无光的剑身仿佛磨了一层纱,而当年,它可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甲胄与刀剑就是男人的象征,它们伴随着约翰.弗西斯走过青葱岁月,见识热血残酷的疆场,而现在,他和它们都老了,老的不像话。 汹涌的轰鸣从地底传来,打断了老人的思绪,约翰放下铁剑,暗叹一声,是该上油了,这项工作本来属于城堡中的铁匠老安德烈的,但他现在的情形比自己还遭,自从半年前的突然中风后铁匠就下不了床。约翰最后 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月前,仅仅半年,安德烈壮硕的躯体就只剩下皮包骨,他睁着浑浊的双眼,口中流着涎水,眼看时日无多,愿诸神公正的审判他。随着潮水的翻腾,呼啸的风吹开了窄窗,密集的雨点打湿了一片石 墙,悬挂在墙上的锦旗浸染了水渍,水渍滴落地面,形成了一片小水洼。约翰领主望着湿透的锦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旗帜上蓝底白边衬着交叉的双剑,那是属于他的战旗。那个时候年轻的约翰百夫 长还不是贵族,没资格使用自己的家族旗帜,手下的就人打着这面旗追随着他。那个暴雨之夜,连同约翰在内的一百人扛着这面战旗不断冲锋着,攀登着,抢占了一个又一个据点,然而……事后约翰在后方躺了一个月 ,他的一条腿断裂了,时至今日,每当阴雨天气,他的那条腿仍然隐隐作痛。 约翰一路走过甬道,也一路把曾经的事物悉数瞧了个遍。这感觉,仿佛时光倒流,然而他的思绪纵然回溯了过往,身体却不能。这把老骨头可越来越不中用了,老人摇头叹息着,他坐在一张软垫中喘着气。领主口渴 了起来,他口渴的时候总是要喝渗了蜂蜜的茶水,往日只需他招招手,仆役就会很快端来刚沏好的蜂蜜热茶。现在这个时候可指望不上仆役了。走廊的另一端通向三楼,那曾经是他的书房,而现在,雷蒙占用了它。那 小子自从摔折腿后就彻底断送了自己的骑士梦和英雄梦。如今他整日沉迷在书堆与卷轴中不能自拔。其实这是好事,约翰羡慕自己的次子,他总能从任何地方找到人生的乐趣,这点比我强,老人想。通向三楼的阶梯相 对平缓,却更长更曲折。约翰擎着木杖的手颤抖着,步履缓慢而笨拙。瞧瞧,我这可是攀登人生之路啊!老人舔着干裂的嘴唇,又踏上了一级台阶。 三楼很是狭窄,整个楼层只有不到四间房屋,那间最大的,镶嵌着铜皮的橡木门扉的屋子就是他的书房。老约翰久久没有叩响房门,他迟疑着,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疑虑什么,但还是门前驻足良久。不,不能再逃 避了,老人告诫自己。他在房门上敲了一下,两次呼吸后又敲了一下。门开了条缝,一颗胖脑袋探了出来。 “老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雷蒙挠了挠布满栗色头发的脑袋,满眼堆着笑。 “我想来就来。”约翰说。 “那是当然,”雷蒙把约翰让进了屋,“但现在这个地方,嗯,有点乱。” 何止是有点乱。书桌上摊开了各色书籍,有线装本也有钉装本,众多的卷轴散落在墙角,有几张羊皮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它们摆放成一堆,犹如杂货铺中的废弃物。 “你在捣鼓什么,儿子?”约翰皱着眉头,眼下这间屋子一片脏乱,这可不妙。 “没什么,老爹,您渴了吧?”雷蒙岔开了话题,“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还有柠檬和蜂蜜。” “啊,你真有心,”约翰咽了口唾沫,“那就来杯蜂蜜茶。” 他们在书桌上清出了一片巴掌大的地方,上面摆放着两杯蜂蜜茶和一碟苹果蛋糕。茶水透着清香与甘甜,约翰啜了一口,香甜在舌尖久未散去。 “还是你这茶带劲,”领主咂了咂嘴,“回头送我两罐。” “瞧您说的,老爹,”雷蒙耸了耸肩,“这茶就是为了您准备的,您要,尽管拿去便是。” “那好,”约翰领主尝了块蛋糕,蛋糕和蜂蜜一样甜,却又透着苹果的香味,“所以你在捣鼓些什么?” “好吧,好吧,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雷蒙叹着气,“事实上我在查找资料。” “什么方面的资料?”约翰来了兴致,“或许我能帮助你。” “关于土地,粮食还有气候的资料,”约翰领主的次子指着角落中的卷轴和散乱的书籍说,“但我敢保证,这方面的资料并不详细,至今我仍毫无头绪。” “好吧,”约翰翻阅着手旁的一册线装本,这本书很厚,书页泛着黄,字里行间中透着一股霉味,“说说看,什么困扰了你?” “现在已经是收获季了,老爹,”他的次子叹了口气,“可地里的庄稼还是歉收。” “往年不也一样?”老人挑起了一侧眉弓,“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历来贫瘠,儿子。” “我不否认,”雷蒙两手一摊,“但往年只是收成少,好歹还有那么一点儿,今年可是颗粒无收。我也查过,城堡仓库的存粮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月。” 他说得对,约翰无法反驳。自从继承这块鸟不拉屎的弹丸之地,粮食的产出从来都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是该面对现实了,然而现实就是他的领民逃的逃散的散,往年这个时候至少还有渔获,而如今他的领民逮到 的不是刚死的鱼就是早已烂掉的臭鱼。再这么下去,自己全家都得去乞讨。 “去把总管叫来,儿子,”领主告诉雷蒙,“他向来最有办法,我们得听听他的意见。” “是这么回事儿,老爹,”雷蒙咳嗽了一声,“我们的那位总管早就跑没影了。” “老汤姆也跑了吗?”约翰闭着眼,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头痛的时候就会这样,而现在,他的头不仅传来隐隐的阵痛,还胀得厉害,“那么教官呢?那些卫兵呢?” “尤伦倒没跑,事实上他坚守自己的岗位就像当年坚守阵地一样,怎么说来着?对了,稳如磐石。”雷蒙摸了摸自己的圆鼻头,“但他手下的人跑了将近三分之一。” 约翰早已料到,话说回来,这也不是全无好处。留着这么多人光薪水就是一笔不菲巨款,情况持续恶化下去裁撤他们是早晚的事儿,但汤姆.梅维尔的不辞而别仍让老领主黯然神伤。那个人是自己从前的战友,出生入 死的那种。老人离开了书桌,他放下书,又拿起了卷轴,他翻阅着,但每一页都让他大摇其头。我儿子比我聪明,想必也早就看出端倪。 “你是对的,儿子,”领主放下卷轴,“这些书卷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谁说不是?”雷蒙附和说,“上面尽扯些如何耕种的泛泛之谈,却从未记载应对歉收的具体措施。我翻遍了每一本书,展开了每一支卷轴,皆是如此。” 这话没错,约翰翻阅了一本又一本书册,浏览了无数的卷轴,书房一时间安静极了,一本扫落在地的泛黄古书却打破了难得的沉静。约翰拾起那本旧书,他抹去上头的灰尘,将书摊放在桌上。是卡梅尔博士著的《灾 祸论》,约翰擦了擦眼睛,从第一页翻起,他翻得很慢,良久才抬起了头。 “这本书你也看过了吗?”他问儿子。 “看过,但要我说,通篇的胡言乱语,没什么价值。” 你错了,儿子,它的价值超出你的想象,“那就借我看两天,就两天。”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顺畅不少,但约翰还是花了将近十分钟。他在底楼自己的卧室前停下了脚步。他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把黄铜钥匙。这把钥匙约翰领主总是随身携带,他并非不信任仆役们,眼下却急缺人手,更 何况不应该为这点小事麻烦他们,他们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伴随着钥匙的转动声,木门开了。这间屋子很低矮,所有的设施只有书桌,木椅和折叠床。角落的架子上搁置着黄铜盆,寒酸的很。这个地方不符合领主的身 份,却很对老约翰的胃口。暮色暗沉,窄窗外泛着昏黄的余晖,雨早停了,他却恍然不知。老人点了盏灯,他摊开厚如城墙的泛黄古书,从第一页重新读起。 “……总而言之,土壤本身千差万别。特定的土壤才能种出特定的农作物。而土壤间差别的本质是元素间的差别……“ 约翰揉了揉酸胀不堪的双眼,合上了古书。卡梅尔博士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正因为他是个真正的天才,所以才会被当时教会控制的大学所不容。汤.卡梅尔博士本人被褫夺了所有学术头衔并驱除出境,啊,真是个悲 哀的故事。这本书就像一把真正的钥匙,开启了约翰早已迟暮的头脑。土地不是全部,土壤才是关键。脚下的土地之所以贫瘠,是因为它缺乏催生作物生长的必要元素。而元素……他想到了炼金术士,那些高高在上家 伙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们早已遗忘了自己的职责。这就是土地肥沃与否的秘密。那些蛀虫,领主又按揉着太阳穴,他记得每年都要给那些家伙们交一笔税款,来年土地才会长出那么一点儿庄稼,去年他拒绝了他 们,如今土地才会彻底死去。炼金术士的徇私舞弊应该告知国王,约翰摊开了羊皮纸,却迟迟无法下笔。这事国王有份吗?他不敢想下去。他最后一次见到国王的时候是在十年前出征归来,作为西征军总司令,尽管是 挂名的,国王陛下他给予了自己很大的权限。那一幕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朝堂之上,国王尤里克三世走下王座,握着自己结满老茧的手,金色王冠下的那颗秃脑袋摇晃着,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约翰卿,没有 你,我可怎么办?”事实上那场西征就是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指挥官全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而军队的组成除了雇佣骑士和自由骑手外就只有拿着干草叉的民兵。他们只有一千人,从王都匹茨堡出发前往边境,却只 是去争夺几座废弃的要塞。实际上尤里克王和每个人都握着手,和每个人都说着同一句话。然而…… 约翰摇响了桌旁的铜铃,半天却无人前来。他苦笑着,站起身,离开了这间卧室兼书房。我早该想到,约翰徘徊在空旷阴冷的大厅,壁炉中的火苗早已熄灭,唯有涛声依旧。我早该想到,这里就是座空城,一块墓碑 ,一具棺材。领主走出城堡,抬眼望着悬挂着湛蓝双月的夜空,云层厚如棉絮,它们高悬天际,却又近在咫尺。早春的夜透着丝丝凉意,老约翰将狐皮斗篷裹得更紧了,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凝成了霜。海涯下的轰鸣声 周而复始,宛如远古巨人均匀沉重的呼吸声。 他瞧见了一颗星,那颗星在极北闪着光,时而璀璨时而暗淡。领主知道,这是属于他的星。我的时间不多了,约翰坐于海崖之上,遥望着群星闪烁,倾听着潮起潮落。已经有多少个年头没这么惬意过了?约翰第一次 在夜晚的海涯上观星听潮时还是个青年,是啊,美好的年纪,那个时候的约翰不怕呼啸的海风和汹涌的浪潮,他甚至径直跳下过海涯,在潮中搏击,宛如那尾跃出水面的银梭子鱼。而如今,约翰领主深深叹了口气,这 把老骨头怕是在海风中屹立不倒都难。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教官的脚步声有着独特的节律,一如带着节奏的鼓点。 “大人,”教官鞠了一躬,“您应该回到城堡中去。” “啊,谢谢你的好意,尤伦,”约翰离开了海涯,他拄着木杖的手抽着筋,步伐却从未有过的稳健,“我有问题问你。” “大人请说,”教官背着双手,宛如雕塑般站着,“我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不走呢?”领主说。 “我从未想过离开,”教官回答,“但大人您……” 约翰摆摆手,“你的忠诚我深感欣慰,但这个时候还留在这里是没有前途的。” “您的前途就是我的前途,大人。” “我料定你会这么说,”约翰告诉他的教官,忠诚是可贵的品质,如今拥有这种品质的人可不多了,“为我办件事吧,尤伦老兄。” “责无旁贷,”尤伦回答得斩钉截铁,正如当时驻守在要塞中那么刚强坚硬,“大人请吩咐!” “去王都送封信吧,”约翰从狐皮斗篷里掏出一张封蜡的羊皮纸,“明天一早你就走。” 事实上他放出了不止一只渡鸦,但…… “我现在就出发,大人。”教官回答。 这一夜,约翰早早上了床,他熄灭了油灯,不久轻微的鼾声响了起来…… 他又一次坐在海涯之上,遥望着被夕阳染成玫瑰色的彤云。潮水一如既往的汹涌翻腾,几尾银梭子鱼跃出海面,海鸥时而划过天际,发出尖利的鸣叫。这景色真美,约翰想。他回望身边的妻子,她已经不再年轻,却 仍不失为一个美人。安娜摇晃着那双细腿,她睁着水蓝色双眸,不时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 “亲爱的,难得看到你这么兴趣高涨。”妻子诉说着温言软语,她娇小纤细的身子依偎在约翰的身旁,红棕色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四散飘扬。 “谁说不是?”约翰搂着妻子,心中泛着甜蜜。这才是我该有的生活,感谢诸神!听潮堡的领主依旧佝偻着身子,但全身好似充满着无穷的活力。当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褪去时,他站起了身子。 “我们该回去了,孩子们还在等着呢!”约翰挽着妻子的手,这双手纤细白嫩,并未烙上岁月的痕迹,然而皱纹却悄然爬上了妻子光洁的额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点未变。安娜脸红了,美丽一如娇羞的少女。 大厅中燃起熊熊的烈焰,仆役穿梭不停,各色菜肴流水般摆上了餐桌,有大麦牛肉汤,裹着培根和香料的烤鱼,炸牡蛎和奶油焗虾,而主菜是涂抹酱料的烤野猪。这头野猪颇为凶猛,要不是教官尤伦有着过人的胆识 ,只怕自己无福消受。约翰望着长子罗宾举着斟满红葡萄酒的玻璃杯,致着祝酒词。次子雷蒙不再坐着轮椅,他健步如飞地穿梭在席间,和那些前来的宾客有说有笑。幼子杰森端着酒杯,满眼肃穆,今晚他换上了褐色 长袍。如此看来杰森也终于遂了自己的愿,成为了大学中的一员。小女儿艾米莉则是今晚席间最耀眼的明星,她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巧笑嫣然却又举止庄重,瞬间迷倒了无数慕名前来的贵族青年。约翰挽着妻子的素 手,坐上了高台,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赞颂声,每个到场的贵族都献上了自己的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宴会持续了很长时间,将近尾声时,约翰和妻子下了场,跳起了一首节奏舒缓的舞蹈,他们在大厅中央依偎着,旋转着,一如彼此的首次见面。大门猛地洞开,寒风宛如冰刀,割裂着触碰到的一切,直到所有人血流 成河支离破碎。不!约翰大声叫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瞧见自己的妻子躺在血泊中,不断打着摆子。他扑了上去,触手处却已是一片冰凉。 “醒醒,大人!”约翰被摇醒了,对此他心生感激,梦境虽好,结尾却难以忍受。他下了床,借着如水的月色,教官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透着惊恐与疲惫。 “何事惊慌,尤伦?”约翰长叹一声,重又点燃了一盏油灯。 “我,”教官咽了口唾沫,“我碰上了强盗。” “有多少?”约翰说,“你应该打发了他们对吗?” “很多,多得无法想象,大人。” “我明白了,”约翰站起身,裹上了那件狐皮斗篷,“带路吧,尤伦。” 他们立于墙垛之上,透过浓重的夜雾,瞧见远方闪烁着无数的火光。那些强盗,全都隐匿在森林中,难怪至今无人发现。卫兵们早已就位,他们套着皮甲,手持长矛和弓箭,脸上全都闪着惊惶。这不能怪他们,那些 人说到底都是新兵蛋子,有些甚至连嘴上的*****。 “你留在这里,尤伦。”你是他们的主心骨,只有你能镇得住场面。 身后响起了轮轱辘的转动声,不用猜,肯定是雷蒙,但他是怎么上来的?约翰无暇去想,当务之急是度过眼下的危机。那些强盗并不急于进攻,他们在等什么? “老爹?”雷蒙开了口。 “说吧,儿子。” 雷蒙朝教官点了点头,他转动着木质轮盘,来到了墙垛前,“啊哈,数量真不少。” “是不少,”教官耸了耸肩,“我跟他们交过手,不过是一群菜鸟,但也有几个狠角色。” “狠角色?”雷蒙粗大的手掌抚着下巴,“怎么个狠法?” “无惧我的长剑。”教官回答。 “那想必也是和你一样的好汉。” “放只渡鸦出去,我们可以求援。”就像我之前那样,只需再写一封信。 “向谁求援,老爹?”雷蒙两手一摊,“想也知道,您熟悉的老爷们都是些事不关己的家伙,我很怀疑他们会派出哪怕一打斥候增援。” 儿子说的没错,然而…… 一只渡鸦聒噪的叫嚷着,它绕着众人盘旋,直到停在了领主的手臂上。约翰取出渡鸦脚爪下的细卷轴,借着月色,扫视着信笺上的内容。 “真想不到,我儿子来了,”老人丢下细卷轴,叹了一口气,“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整支军队。”
无题,之前边听音乐边写的 托尔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和往常一样,黎明时分他就穿戴整齐,披甲执锐,站在了城垛上。北地的景色很美,特别是太阳刚初升那会,但托尔可没闲工夫欣赏景色。他将长矛靠在肩上,哈着气,搓着手,脑中幻想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和吱吱冒油的烤肉。当长着酒糟鼻的高个子醉醺醺地来换班的时候,已是黄昏。 “口令。”托尔朝酒糟鼻吼了一句。 “踢野人的屁股,”酒糟鼻打了个嗝,“发现了什么没?” “一只兔子都没发现,”托尔朝酒糟鼻耸了耸肩,“我说,是谁想出‘踢野人的屁股’这句口令的?” “你去问长官,”酒糟鼻又打了个嗝,“昨天的口令更离谱,你怎么说?” 长官,托尔暗暗骂道,卡尔.罗斯算哪门子长官?托尔摇了摇头,离开了城墙,来到要塞底层的大厅。晚餐很快端上了桌,托尔瞧着难以下咽的硬面包,寡淡的稀粥和黑乎乎的煮豆子,瞬间没了胃口,但他没得选,士兵只能吃这个,除非熬资历熬到士官,到了那时,或许粥会稠一点儿,甚至里面还会加入蜂蜜和牛奶,兴许还能尝到培根。培根,托尔流出了口水,他舀起一勺豆子丢进嘴里大嚼特嚼,幻想那是焦香酥脆的培根。豆子的确很脆,只是无味。托尔两三勺就扫空了盘子,又将粥喝得精光。当只剩下硬面包的时候,他停止了动作。他扫了两眼大厅,大厅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都是和他一样的新兵。那些家伙有的在嚼着盘子里的食物,有的在低声交谈,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样也好。托尔掰了一半面包塞进嘴里,另一半揣进了衣兜。 托尔离开了大厅,他没朝营房走去,而是迈向了一座废弃的仓库。仓库离营房很近,但是最近的路堆满了路障,他只得绕过校场,兜一个大圈子,从另一边进入仓库的后门。该死的卡尔,你就是头十足的蠢猪!托尔在心中将要塞指挥官的祖上问候了个遍,路障是卡尔那个混蛋亲自下令设置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万一野人攻破了堡垒,就得打巷战。我们有坚固的城墙,野人根本进不来,托尔这么想着,推开了仓库的后门。 仓库倒是挺宽敞,只是随意堆砌的杂物就显得这地方逼仄不堪。托尔挥手驱赶着扑面而来的霉味,往里走去。真是奇怪,他想,霉味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天每次晚餐后他都会来到这个地方,来到后就朝屋子的最里面钻,直到一条人影把他扑倒。 “别闹!”托尔对着人影呵斥道,“我给你带了吃的。” 半块硬面包划过空中滚落在地上,人影闪电般扑上去,三两口就将面包咽下了肚。托尔望着狼吞虎咽的女野人,叹了口气。他不明白女野人是怎么进来的,当三天前他来到仓库时她就在这里。三天前的傍晚,营房内响起了古怪的声音,他熟悉那种声音,但没有去打扰。多半是他的同僚例行巡逻时顺带拐回来的某个农家女,他没地方去,只得在要塞内漫无目的地的溜达,不曾想这一溜达就来到废弃的仓库,更想不到会在一堆杂物中遇上衣衫褴褛的女野人。说是衣衫褴褛,其实她穿的是用兽皮缝制的衣裤,只是深灰的毛皮掉了色,衣领和袖口还沾染了污迹。那个时候,她扑倒了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一排牙齿,仿佛嗜血的豹子。托尔奋力挣扎着,挡住了女野人的进攻,但脖颈处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牙印。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托尔对女野人说。 “坎娜饿,坎娜要面包。”女野人舔着手指,那双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托尔猛瞧。这妞儿莫不是个傻子?但痴傻的野人可说不好通用语。女野人的通用语很地道,只是没有口音。 “告诉我,坎娜,”托尔蹲下身,“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会让你吃很多很多面包。” “我是走进来的,”女野人坎娜告诉托尔,“从通道走进来。” “通道?” “就在这下面。”女野人指了指身下的一块木板。 该死,托尔如坠冰窖,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他仿佛看到无数野人从门板下一跃而起,手斧如切菜般剁下睡梦中同僚的脑袋。 “记着,坎娜,不要出去,”托尔告诉女野人,“藏好,否则被他们发现的话,他们就会排着队上你,最后割了你的喉咙。” 临走的时候,托尔向女野人保证,下次会带来更多的面包。离开仓库后,托尔贪婪地呼吸着,他从未感到如此压抑,我当初就该杀了她,他想,但现在……返回的路上,他远远瞧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农妇从营房中溜了出来。不用说,定是“板牙”干的好事,那家伙叫什么来着,鲁克.卢瑟还是卢克.卢瑟?那家伙长着一双大板牙,大伙儿都叫他“板牙”,真名反而无人问津。“酒糟鼻”从塔楼下到地面,他望着神色慌张的农妇,一脸的艳羡。 “‘板牙’艳福不浅,”那家伙说,“我真该踢野人的屁股!下次轮到我巡逻,定要拐个娘们儿来开开荤!” 或许没有下次了,托尔告诉“酒糟鼻”,“你可别学他,那家伙浑身上下除了那话儿就没有不废的。” “话是没错,但常年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冰雪屯’的女人,还有什么法子能解闷?” “你尽可以试试,”托尔对此嗤之以鼻,“她们的父亲和丈夫可不会放过你。” “他们是软蛋,”“酒糟鼻”哼了一声,“‘板牙’就敢狠狠地上那个女人,她男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托尔摇了摇头,他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便径直走向营房,拉开门,钻了进去。屋子里闷热难当,罗宾.弗西斯靠在自己的铺位,在为自己的剑上油。托尔不声不响走向另一张铺位,他可不想招惹那位贵族公子哥。那家伙是个怪人,话说回来,凡是来到“龙眼”要塞服役的人没有不怪的,但罗宾简直是个异类中的异类。那家伙当初是自告奋勇来到这个荒凉的边陲要塞,不仅如此,罗宾除了拥有贵族头衔外完全看不出和自己这些人有什么区别,当然,敢公然顶撞卡尔.罗斯不算在内。 “回来了?”罗宾抬起头,抛出一只瓶子,“尝尝,专门给你留的。” “这是,”托尔接住瓶子,“朗姆酒?” “比那个更带劲。” 确实更带劲,托尔从未尝过这么辛辣的酒,酒液入喉,仿佛一团越烧越旺的火,将他的身体烤的暖洋洋的。 “谢了,兄弟,”托儿对罗宾说,“‘板牙’在什么地方?从刚才我就没见着他人。” “你说那家伙,”罗宾哼了一声,“不怕你笑话,那个杂碎裤子脱了一半,就被我们的长官逮个正着。” “继续,”托尔来了兴致,“之后呢?” “他被卡尔叫了出去,至于那个可怜的女人,当然是羞得无地自容。” 难怪那女人走的时候神色慌张,但这种事只要不出格,上头只会睁只眼闭只眼,托尔记得就连卡尔.罗斯自己都尝到过不止一个“冰雪屯”女人的滋味。话说回来,这地方就像个树立起来的巨大坟墓,他们这些从王国各个地方赶来服役的人根本没得选,好在“冰雪屯”的女人总是会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送来慰籍。她们不是妓女,托尔想,却胜似妓女,只因她们的男人各个是软蛋。“冰雪屯”再往北数里格,就到了野人的领地。“龙眼”要塞就是为了防止野人入侵修建的。尽管他们只有十来个人,但厚实的城墙足以抵挡野人的进攻。 托尔躺在自己的铺位,他太累了,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该说实话吗?废弃仓库下的通道仿佛一个诅咒,令他心神不宁。毫无疑问,当卡尔.罗斯知道了仓库下通道的事,他定会将其堵死,但坎娜……托尔仿佛预见到了女野人的结局,不,他在心中喊道,不,他打定了主意。 *** 坎娜看到滚落的硬面包,就扑了上去,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这次托尔带了一整块硬面包。野人就是野人,托尔想,连吃东西都这么粗鲁。女野人很快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她睁着大眼睛望着托尔,托尔也在望着她。他第一次发现,面前的女野人也是蛮漂亮的,甚至还是个少有的美人。 “你该走了,”托尔告诉坎娜,“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坎娜不走,坎娜留下,”女野人拽着托尔的胳臂摇晃着,“你答应过收留坎娜。” 她要么是个真正的白痴,要么就是在演戏。托尔的耐性到了头,托尔推开女野人,咆哮出声,“听着,女人,如果你不想丢掉性命的话,就乖乖照我的吩咐去做。” 他以为她会退缩,但女野人又一次扑倒了他。托尔怒火升腾,反手挣脱了束缚,又把女野人压在身下……离开仓库的时候,天色早已全黑,托尔疲累不堪,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营房。我都干了什么?托尔鄙视“板牙”的所作所为,到头来他成为了自己所鄙视的那类人。他把坎娜压在身下,干着无耻的勾当,她是野人,但……回到营房的时候,“酒糟鼻”正在自己的铺位上打盹,罗宾依旧在自己的剑上油。托尔不禁纳闷,那到底是把什么剑,与至于那家伙像伺候女人一样每天摆弄它。 “‘板牙’又不在?”托尔问。 “‘板牙’升官了,”罗宾.弗西斯擦拭着剑身说,“那个家伙现在成了卡尔的副官。” “那可不?现在人家可威风了。” “罗恩,你真这么想?”罗宾对着“酒糟鼻”说。 “想也知道,”罗恩耸了耸肩说,“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我们十几号人,那家伙现在可是货真价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呐!“ 那又怎样?托尔阴恻恻地想,“板牙”刚来的时候一脸的踌躇满志,怎料想在一次例行巡逻时便露了底。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他和罗宾还有“板牙”组成的队伍深入北地,被五个野人伏击,要不是有罗宾力挽狂澜,他们早就交代在冰天雪地。我好歹还杀了一个野人,而你,第一时间就落荒而逃。托尔不明白,卡尔.罗斯为何会看上那个家伙。“酒糟鼻”罗恩.宾都比“板牙”够资格,至少罗恩面对野人不会落荒而逃,更不会吓得尿裤子。 “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罗宾告诉他们,“凡事要往好处去想,至少我们再也不用忍受那家伙的下流勾当。” “你怕是忘了,”罗恩哼了一声,“走了‘板牙’,还有‘恶狼’沃尔夫和‘刀疤脸’亨利。” “我可没忘,”罗宾耸了耸肩,“那两个家伙确实粗鲁,但好歹还算正派。” “对,我们是正派人。”亨利推门而入,朝托尔他们露齿一笑,“我和那个杂碎不同,他沉迷女人,但杀野人才能让我痛快。” 亨利铁塔般壮硕的身躯仿佛一堵墙,挡在了托尔面前,他毫不怀疑,托尔拎起他就像拎一只鸡。那家伙的左脸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用亨利的话说,那是小时候野人留给他的纪念。所以你这么恨野人吗?托尔让到了一边,“刀疤脸”斜躺在自己的铺位,嘴里一边嚼着酸叶草,一边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调。门又一次被撞开,沃尔夫闯了进来,那家伙也嚼着一片酸叶草,瘦削的脸庞一片潮红。 “今天我运气不错,”沃尔夫扬了扬手中的飞刀,“‘高个’邓透斯输了我整整一轮辛特拉省产的黑啤。” “你又赌飞刀了?”亨利嚷道,这家伙不仅块头大,嗓门也沉闷如雷,“谁都知道‘高个’邓透斯耍的一手好飞刀,你居然从他手里赢下了这么多局!” “这就叫做‘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沃尔夫喷出一口酒气,“邓透斯真该庆幸,我没让他输掉底裤。” “你的剑术要是能有你的飞刀一半好使那就好咯,”托尔说完便后悔不已,但正所谓覆水难收,余下的话仿佛阿鲁思河泛起的波涛般般滔滔不绝,“野人皮糙肉厚,这谁都清楚。你总不能靠着飞刀来宰他们。” “我承认,”沃尔夫吐出酸叶草,“飞刀杀不了野人,但能给他们制造麻烦,要说杀野人嘛……” “沃尔夫信任我,”亨利的嗓音仿佛惊雷,“他扎伤野人,我就割人头。” “也有我的份,但就凭我们这十几号人只能据险而守,”罗宾抬眼望了望托尔,又对着罗恩他们点了点头,“只要卡尔脑子够清醒,不犯浑,守住要塞不成问题。” 卡尔那头蠢猪怎么可能不犯浑?那家伙能成为“龙眼”要塞指挥官只是靠了祖上的名头罢了。迪斯托尔.罗斯,王国最伟大的将军若是泉下有知,托尔阴恻恻地想,不知会不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把那头蠢猪亲手掐死?带着这个念头,托尔连鞋都没脱,倒在铺位上,没过多久就鼾声四起。 *** 托尔仿佛着了魔,好容易挨到换岗,他便冲进底楼的食堂。这次,他要了双份晚餐,为此付出了五个铜板的代价。托尔不在乎,狼吞虎咽干掉自己那份,又把整块黑面包揣进口袋,至于煮豆子和粥,他带不走,只得和邻座换了半块黑面包。出了大厅,托尔绕着校场跑了起来,进入仓库的时候早已累的气喘吁吁。坎娜从杂物堆中探出脑袋,女野人接过面包,朝托尔露出森森白牙。坎娜呲牙的时候有一种野性的美,至少托儿这么觉得。女野人吃东西的时候一如既往地粗鲁,托尔望着坎娜,那话儿硬了起来。之后他们疯狂地做爱,事后便依偎在了一起。 “你很强壮,”女野人伸出细瘦但结实的胳膊抚摸着托尔的胸膛,健美匀称的大腿仿佛蛇一般缠在了他的腰上,“坎娜很喜欢。” “你喜欢强壮的男人?”托尔揉着坎娜的酥胸,她的胸部不大,但很匀称,他又有了感觉,便吻了下去……激情过后,托尔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汗水浸透了身躯,他从未如此疲累,却也从未如此愉悦。好一会儿他才提上了裤子,穿戴整齐。 “你真该离开了。”托尔望着正在穿衣服的女野人叹了口气,如有可能,他真想一辈子和坎娜呆在一起,哪怕是见不得光的一辈子,但其他人迟早会发现她,那些人可不会像他那样怜香惜玉,他们会活活折磨死她,就像猫耍弄老鼠一样。 “你要赶坎娜走?”女野人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睛透着晶莹的光,直勾勾地盯着托尔。 我真该当初就掐死她。怒火窜了上来,托尔蹲下身,托起了女野人的下巴,“你要留下来,就该做好被十几个男人轮流上的准备,相信我,这事一定会发生。” 坎娜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托尔捂住了嘴,拖到了杂物堆间。仓库的门开了,两个身影闯了进来。托儿一瞧见他们,差点魂飞魄散。卡尔.罗斯一手提了盏油灯,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板牙”跟在他身后的,一言不发。 “这里有股怪味。”卡尔抱怨道。 “那可不?”卢克或者叫鲁克的家伙嘿嘿一笑,“听说这地方闹鬼。”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七天后,我会带走除守卫外的所有人,”是卡尔的声音,“你怎么看,我的副官?” “你已经做了决定,必有其理由,而我呢,只有支持的份。” “管住***儿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卡尔哼了一声,离开了仓库。托尔透过高耸的杂物缝隙,瞧得分明,“板牙”在卡尔的身后竖起了中指,又啐了一口。那家伙没有走,喃喃念叨着不知名的词句,好一会儿,他才离开仓库,末了还狠狠踢了门一脚。 托尔挪开捂住女野人的手,他盯着坎娜,解下腰间的一把匕首,“拿着它,匕首比不上长剑,但总比手无寸铁强。” *** 漫天飞雪伴着刺骨的寒风,托尔在马背上蜷缩着身子,仿佛一个佝偻的老头,“板牙”靠了过来,朝托尔咧嘴一笑,“想不想去‘冰雪屯’转转?” “别忘了我们的职责,卢克。”令托尔纳闷的是,为什么那家伙选了自己一起出巡,所谓出巡不过是附近溜达一圈,要不就是在“冰雪屯”蹭吃蹭喝……蹭婆娘。他们是一大早离开的要塞,接着往北,直到进入被野人称为“鬼魅”的森林。就像家乡的沃尔席大森林一样,托尔心生感叹,晨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枝丫洒下,生成了斑驳的剪影。这地方适合埋伏,托尔想,他策动的坐骑往前,却被“板牙”拉住了缰绳。 “我怕是忘了,比起女性野人,‘冰雪屯’的婆娘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一小块积雪从头顶枝丫落下,砸在托尔左肩,他打了个激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哆嗦是因为冷还是源于内心的恐慌。 “你不知道?”卡尔的新晋副官舔了舔舌头,“你瞧,这没什么,我可不会告发卡尔。” 他发现了,托尔如坠冰窖,他紧紧拽着缰绳,心跳如雷。仿佛前方有个万丈深渊,而他正不可抗拒地被拖进去。 “我们该回去了,卢克。”说完这句他就后悔不迭,树林间冲出五个手持宽刃斧的野人,野人呈扇形包围了他们。托尔抽出腰间的武器,迎向了冲在最前面的野人。剑刃划过裸露的肌肤,犹如尖刀切开熟透的奶油。冲在最前面的野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他的坐骑撞翻了第二个野人。另外两个野人把他从马上拉了下来,托尔滚倒在地,却发了疯似的用剑乱捅…… “结束了?”卢克抽出从后捅进野人躯体的剑,满脸的不可置信。 “结束了。”托尔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呼哧呼哧喘着气。野人的尸体异常沉重,仿佛一头成年的熊。 “老天,这可真……刺激,”卡尔的副官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说,“你说得对,我们回去。” “你有没有事?”托尔走近“板牙”。 “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不,你有。”托尔一把拉过“板牙”,将他捅了个透心凉。 回城的途中异常顺利,倒不是说沿途没有野人袭扰,只是托尔仿佛神明附体,一路上,他砍翻了十来个从林子中窜出的偷袭者,那些家伙个个体壮如牛,却在他手底下走不了三招。只是……托尔口干舌燥,浑身轻飘飘的,好似灵魂出了窍。当远远望见要塞的轮廓时,便再也支持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罗宾.弗西斯。年轻的贵族一脸宽慰地望着他,“你没事太好了。” “我们遭遇了野人,”托尔说出事先编好的谎言,“很多,‘板牙’死在那帮野兽手中,只有我一个人突围而出……” “我们已经知晓,”罗宾打断了他,“卡尔很恼火,他发誓一定要踏平整个冰冻苔原,为他的副官报仇。” 那头蠢猪……托尔一想到指挥官就想笑,那家伙行事风格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想必这次也不例外。但他错了,第二天清晨,卡尔.罗斯带走了除了厨子和铁匠之外的所有人。整个要塞顿时空荡荡的,安静的可怕。托尔从自己的铺位爬起来,来到城堡的大厅。厨子递给他一碗薄粥和半块陈面包,托尔吃着早餐,脑中盘算了起来。城中已是不设防,若那头蠢猪中了埋伏……托尔推开食物,走出大厅,贪婪地呼吸着北地清晨的空气。或许这是我最后一个早晨。托尔摇了摇头,沿着空旷的校场踱着步,来到了仓库。他蹲在坎娜身旁,瞧着她熟睡的摸样,暗下了决心。 “你睡的可真久,”托尔捋了捋她的头发,“好好睡,女人,还有,忘了我。” 托尔抬起身后的木板,黑黝黝的窄洞映入了眼帘,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燃了火折,爬下洞口。阶梯陡得厉害,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巴掌大的地方。托尔紧贴着石墙,缓缓地往下挪,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便再一次踏上了坚实的土地,然后他就被扑倒了。 “是你?”女野人压在托尔身上,那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盯着一头猎物。 “从我身上下来。”托尔闷哼了一声,这当口他又有了反应,托尔暗暗咒骂着自己,一把推开女野人。托尔照着四周的墙壁,昏黄的火光映出如大理石般光滑的墙面。甬道暗且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但他不敢停下,我无法回头,他想,哪怕这条路通往地狱。前方窜出一群蝙蝠,托尔挥剑驱赶着它们,他斩杀了一只又一只,蝙蝠却仿佛无穷无尽。他们跑了起来,托尔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前方透出一丝光亮。 “你就是从那个地方进来的?”托尔问坎娜。 女野人点了点头,她紧紧拽着托尔的衣袖,身子抖得厉害。 “你们野人也会害怕?”托尔顿感有趣,女野人的黑眼睛大而澄澈,托尔盯着坎娜的双眼,仿佛望着一潭深幽的湖水。我会娶她,他对自己说,这个近乎荒诞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压下这个念头,走向出口。 刺骨的寒风吹的他睁不开眼,寒风中,壮硕的身躯仿佛远古巨人,泛着冷光的宽刃斧挥向了他的脑袋,托尔的心沉了下去……
无题,之前边听音乐边写的 托尔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和往常一样,黎明时分他就穿戴整齐,披甲执锐,站在了城垛上。北地的景色很美,特别是太阳刚初升那会,但托尔可没闲工夫欣赏景色。他将长矛靠在肩上,哈着气,搓着手,脑中幻想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和吱吱冒油的烤肉。当长着酒糟鼻的高个子醉醺醺地来换班的时候,已是黄昏。 “口令。”托尔朝酒糟鼻吼了一句。 “踢野人的屁股,”酒糟鼻打了个嗝,“发现了什么没?” “一只兔子都没发现,”托尔朝酒糟鼻耸了耸肩,“我说,是谁想出‘踢野人的屁股’这句口令的?” “你去问长官,”酒糟鼻又打了个嗝,“昨天的口令更离谱,你怎么说?” 长官,托尔暗暗骂道,卡尔.罗斯算哪门子长官?托尔摇了摇头,离开了城墙,来到要塞底层的大厅。晚餐很快端上了桌,托尔瞧着难以下咽的硬面包,寡淡的稀粥和黑乎乎的煮豆子,瞬间没了胃口,但他没得选,士兵只能吃这个,除非熬资历熬到士官,到了那时,或许粥会稠一点儿,甚至里面还会加入蜂蜜和牛奶,兴许还能尝到培根。培根,托尔流出了口水,他舀起一勺豆子丢进嘴里大嚼特嚼,幻想那是焦香酥脆的培根。豆子的确很脆,只是无味。托尔两三勺就扫空了盘子,又将粥喝得精光。当只剩下硬面包的时候,他停止了动作。他扫了两眼大厅,大厅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都是和他一样的新兵。那些家伙有的在嚼着盘子里的食物,有的在低声交谈,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样也好。托尔掰了一半面包塞进嘴里,另一半揣进了衣兜。 托尔离开了大厅,他没朝营房走去,而是迈向了一座废弃的仓库。仓库离营房很近,但是最近的路堆满了路障,他只得绕过校场,兜一个大圈子,从另一边进入仓库的后门。该死的卡尔,你就是头十足的蠢猪!托尔在心中将要塞指挥官的祖上问候了个遍,路障是卡尔那个混蛋亲自下令设置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万一野人攻破了堡垒,就得打巷战。我们有坚固的城墙,野人根本进不来,托尔这么想着,推开了仓库的后门。 仓库倒是挺宽敞,只是随意堆砌的杂物就显得这地方逼仄不堪。托尔挥手驱赶着扑面而来的霉味,往里走去。真是奇怪,他想,霉味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天每次晚餐后他都会来到这个地方,来到后就朝屋子的最里面钻,直到一条人影把他扑倒。 “别闹!”托尔对着人影呵斥道,“我给你带了吃的。” 半块硬面包划过空中滚落在地上,人影闪电般扑上去,三两口就将面包咽下了肚。托尔望着狼吞虎咽的女野人,叹了口气。他不明白女野人是怎么进来的,当三天前他来到仓库时她就在这里。三天前的傍晚,营房内响起了古怪的声音,他熟悉那种声音,但没有去打扰。多半是他的同僚例行巡逻时顺带拐回来的某个农家女,他没地方去,只得在要塞内漫无目的地的溜达,不曾想这一溜达就来到废弃的仓库,更想不到会在一堆杂物中遇上衣衫褴褛的女野人。说是衣衫褴褛,其实她穿的是用兽皮缝制的衣裤,只是深灰的毛皮掉了色,衣领和袖口还沾染了污迹。那个时候,她扑倒了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一排牙齿,仿佛嗜血的豹子。托尔奋力挣扎着,挡住了女野人的进攻,但脖颈处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牙印。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托尔对女野人说。 “坎娜饿,坎娜要面包。”女野人舔着手指,那双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托尔猛瞧。这妞儿莫不是个傻子?但痴傻的野人可说不好通用语。女野人的通用语很地道,只是没有口音。 “告诉我,坎娜,”托尔蹲下身,“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会让你吃很多很多面包。” “我是走进来的,”女野人坎娜告诉托尔,“从通道走进来。” “通道?” “就在这下面。”女野人指了指身下的一块木板。 该死,托尔如坠冰窖,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他仿佛看到无数野人从门板下一跃而起,手斧如切菜般剁下睡梦中同僚的脑袋。 “记着,坎娜,不要出去,”托尔告诉女野人,“藏好,否则被他们发现的话,他们就会排着队上你,最后割了你的喉咙。” 临走的时候,托尔向女野人保证,下次会带来更多的面包。离开仓库后,托尔贪婪地呼吸着,他从未感到如此压抑,我当初就该杀了她,他想,但现在……返回的路上,他远远瞧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农妇从营房中溜了出来。不用说,定是“板牙”干的好事,那家伙叫什么来着,鲁克.卢瑟还是卢克.卢瑟?那家伙长着一双大板牙,大伙儿都叫他“板牙”,真名反而无人问津。“酒糟鼻”从塔楼下到地面,他望着神色慌张的农妇,一脸的艳羡。 “‘板牙’艳福不浅,”那家伙说,“我真该踢野人的屁股!下次轮到我巡逻,定要拐个娘们儿来开开荤!” 或许没有下次了,托尔告诉“酒糟鼻”,“你可别学他,那家伙浑身上下除了那话儿就没有不废的。” “话是没错,但常年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冰雪屯’的女人,还有什么法子能解闷?” “你尽可以试试,”托尔对此嗤之以鼻,“她们的父亲和丈夫可不会放过你。” “他们是软蛋,”“酒糟鼻”哼了一声,“‘板牙’就敢狠狠地上那个女人,她男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托尔摇了摇头,他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便径直走向营房,拉开门,钻了进去。屋子里闷热难当,罗宾.弗西斯靠在自己的铺位,在为自己的剑上油。托尔不声不响走向另一张铺位,他可不想招惹那位贵族公子哥。那家伙是个怪人,话说回来,凡是来到“龙眼”要塞服役的人没有不怪的,但罗宾简直是个异类中的异类。那家伙当初是自告奋勇来到这个荒凉的边陲要塞,不仅如此,罗宾除了拥有贵族头衔外完全看不出和自己这些人有什么区别,当然,敢公然顶撞卡尔.罗斯不算在内。 “回来了?”罗宾抬起头,抛出一只瓶子,“尝尝,专门给你留的。” “这是,”托尔接住瓶子,“朗姆酒?” “比那个更带劲。” 确实更带劲,托尔从未尝过这么辛辣的酒,酒液入喉,仿佛一团越烧越旺的火,将他的身体烤的暖洋洋的。 “谢了,兄弟,”托儿对罗宾说,“‘板牙’在什么地方?从刚才我就没见着他人。” “你说那家伙,”罗宾哼了一声,“不怕你笑话,那个杂碎裤子脱了一半,就被我们的长官逮个正着。” “继续,”托尔来了兴致,“之后呢?” “他被卡尔叫了出去,至于那个可怜的女人,当然是羞得无地自容。” 难怪那女人走的时候神色慌张,但这种事只要不出格,上头只会睁只眼闭只眼,托尔记得就连卡尔.罗斯自己都尝到过不止一个“冰雪屯”女人的滋味。话说回来,这地方就像个树立起来的巨大坟墓,他们这些从王国各个地方赶来服役的人根本没得选,好在“冰雪屯”的女人总是会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送来慰籍。她们不是妓女,托尔想,却胜似妓女,只因她们的男人各个是软蛋。“冰雪屯”再往北数里格,就到了野人的领地。“龙眼”要塞就是为了防止野人入侵修建的。尽管他们只有十来个人,但厚实的城墙足以抵挡野人的进攻。 托尔躺在自己的铺位,他太累了,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该说实话吗?废弃仓库下的通道仿佛一个诅咒,令他心神不宁。毫无疑问,当卡尔.罗斯知道了仓库下通道的事,他定会将其堵死,但坎娜……托尔仿佛预见到了女野人的结局,不,他在心中喊道,不,他打定了主意。 *** 坎娜看到滚落的硬面包,就扑了上去,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这次托尔带了一整块硬面包。野人就是野人,托尔想,连吃东西都这么粗鲁。女野人很快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她睁着大眼睛望着托尔,托尔也在望着她。他第一次发现,面前的女野人也是蛮漂亮的,甚至还是个少有的美人。 “你该走了,”托尔告诉坎娜,“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坎娜不走,坎娜留下,”女野人拽着托尔的胳臂摇晃着,“你答应过收留坎娜。” 她要么是个真正的白痴,要么就是在演戏。托尔的耐性到了头,托尔推开女野人,咆哮出声,“听着,女人,如果你不想丢掉性命的话,就乖乖照我的吩咐去做。” 他以为她会退缩,但女野人又一次扑倒了他。托尔怒火升腾,反手挣脱了束缚,又把女野人压在身下……离开仓库的时候,天色早已全黑,托尔疲累不堪,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营房。我都干了什么?托尔鄙视“板牙”的所作所为,到头来他成为了自己所鄙视的那类人。他把坎娜压在身下,干着无耻的勾当,她是野人,但……回到营房的时候,“酒糟鼻”正在自己的铺位上打盹,罗宾依旧在自己的剑上油。托尔不禁纳闷,那到底是把什么剑,与至于那家伙像伺候女人一样每天摆弄它。 “‘板牙’又不在?”托尔问。 “‘板牙’升官了,”罗宾.弗西斯擦拭着剑身说,“那个家伙现在成了卡尔的副官。” “那可不?现在人家可威风了。” “罗恩,你真这么想?”罗宾对着“酒糟鼻”说。 “想也知道,”罗恩耸了耸肩说,“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我们十几号人,那家伙现在可是货真价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呐!“ 那又怎样?托尔阴恻恻地想,“板牙”刚来的时候一脸的踌躇满志,怎料想在一次例行巡逻时便露了底。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他和罗宾还有“板牙”组成的队伍深入北地,被五个野人伏击,要不是有罗宾力挽狂澜,他们早就交代在冰天雪地。我好歹还杀了一个野人,而你,第一时间就落荒而逃。托尔不明白,卡尔.罗斯为何会看上那个家伙。“酒糟鼻”罗恩.宾都比“板牙”够资格,至少罗恩面对野人不会落荒而逃,更不会吓得尿裤子。 “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罗宾告诉他们,“凡事要往好处去想,至少我们再也不用忍受那家伙的下流勾当。” “你怕是忘了,”罗恩哼了一声,“走了‘板牙’,还有‘恶狼’沃尔夫和‘刀疤脸’亨利。” “我可没忘,”罗宾耸了耸肩,“那两个家伙确实粗鲁,但好歹还算正派。” “对,我们是正派人。”亨利推门而入,朝托尔他们露齿一笑,“我和那个杂碎不同,他沉迷女人,但杀野人才能让我痛快。” 亨利铁塔般壮硕的身躯仿佛一堵墙,挡在了托尔面前,他毫不怀疑,托尔拎起他就像拎一只鸡。那家伙的左脸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用亨利的话说,那是小时候野人留给他的纪念。所以你这么恨野人吗?托尔让到了一边,“刀疤脸”斜躺在自己的铺位,嘴里一边嚼着酸叶草,一边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调。门又一次被撞开,沃尔夫闯了进来,那家伙也嚼着一片酸叶草,瘦削的脸庞一片潮红。 “今天我运气不错,”沃尔夫扬了扬手中的飞刀,“‘高个’邓透斯输了我整整一轮辛特拉省产的黑啤。” “你又赌飞刀了?”亨利嚷道,这家伙不仅块头大,嗓门也沉闷如雷,“谁都知道‘高个’邓透斯耍的一手好飞刀,你居然从他手里赢下了这么多局!” “这就叫做‘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沃尔夫喷出一口酒气,“邓透斯真该庆幸,我没让他输掉底裤。” “你的剑术要是能有你的飞刀一半好使那就好咯,”托尔说完便后悔不已,但正所谓覆水难收,余下的话仿佛阿鲁思河泛起的波涛般般滔滔不绝,“野人皮糙肉厚,这谁都清楚。你总不能靠着飞刀来宰他们。” “我承认,”沃尔夫吐出酸叶草,“飞刀杀不了野人,但能给他们制造麻烦,要说杀野人嘛……” “沃尔夫信任我,”亨利的嗓音仿佛惊雷,“他扎伤野人,我就割人头。” “也有我的份,但就凭我们这十几号人只能据险而守,”罗宾抬眼望了望托尔,又对着罗恩他们点了点头,“只要卡尔脑子够清醒,不犯浑,守住要塞不成问题。” 卡尔那头蠢猪怎么可能不犯浑?那家伙能成为“龙眼”要塞指挥官只是靠了祖上的名头罢了。迪斯托尔.罗斯,王国最伟大的将军若是泉下有知,托尔阴恻恻地想,不知会不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把那头蠢猪亲手掐死?带着这个念头,托尔连鞋都没脱,倒在铺位上,没过多久就鼾声四起。 *** 托尔仿佛着了魔,好容易挨到换岗,他便冲进底楼的食堂。这次,他要了双份晚餐,为此付出了五个铜板的代价。托尔不在乎,狼吞虎咽干掉自己那份,又把整块黑面包揣进口袋,至于煮豆子和粥,他带不走,只得和邻座换了半块黑面包。出了大厅,托尔绕着校场跑了起来,进入仓库的时候早已累的气喘吁吁。坎娜从杂物堆中探出脑袋,女野人接过面包,朝托尔露出森森白牙。坎娜呲牙的时候有一种野性的美,至少托儿这么觉得。女野人吃东西的时候一如既往地粗鲁,托尔望着坎娜,那话儿硬了起来。之后他们疯狂地做爱,事后便依偎在了一起。 “你很强壮,”女野人伸出细瘦但结实的胳膊抚摸着托尔的胸膛,健美匀称的大腿仿佛蛇一般缠在了他的腰上,“坎娜很喜欢。” “你喜欢强壮的男人?”托尔揉着坎娜的酥胸,她的胸部不大,但很匀称,他又有了感觉,便吻了下去……激情过后,托尔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汗水浸透了身躯,他从未如此疲累,却也从未如此愉悦。好一会儿他才提上了裤子,穿戴整齐。 “你真该离开了。”托尔望着正在穿衣服的女野人叹了口气,如有可能,他真想一辈子和坎娜呆在一起,哪怕是见不得光的一辈子,但其他人迟早会发现她,那些人可不会像他那样怜香惜玉,他们会活活折磨死她,就像猫耍弄老鼠一样。 “你要赶坎娜走?”女野人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睛透着晶莹的光,直勾勾地盯着托尔。 我真该当初就掐死她。怒火窜了上来,托尔蹲下身,托起了女野人的下巴,“你要留下来,就该做好被十几个男人轮流上的准备,相信我,这事一定会发生。” 坎娜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托尔捂住了嘴,拖到了杂物堆间。仓库的门开了,两个身影闯了进来。托儿一瞧见他们,差点魂飞魄散。卡尔.罗斯一手提了盏油灯,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板牙”跟在他身后的,一言不发。 “这里有股怪味。”卡尔抱怨道。 “那可不?”卢克或者叫鲁克的家伙嘿嘿一笑,“听说这地方闹鬼。”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七天后,我会带走除守卫外的所有人,”是卡尔的声音,“你怎么看,我的副官?” “你已经做了决定,必有其理由,而我呢,只有支持的份。” “管住***儿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卡尔哼了一声,离开了仓库。托尔透过高耸的杂物缝隙,瞧得分明,“板牙”在卡尔的身后竖起了中指,又啐了一口。那家伙没有走,喃喃念叨着不知名的词句,好一会儿,他才离开仓库,末了还狠狠踢了门一脚。 托尔挪开捂住女野人的手,他盯着坎娜,解下腰间的一把匕首,“拿着它,匕首比不上长剑,但总比手无寸铁强。” *** 漫天飞雪伴着刺骨的寒风,托尔在马背上蜷缩着身子,仿佛一个佝偻的老头,“板牙”靠了过来,朝托尔咧嘴一笑,“想不想去‘冰雪屯’转转?” “别忘了我们的职责,卢克。”令托尔纳闷的是,为什么那家伙选了自己一起出巡,所谓出巡不过是附近溜达一圈,要不就是在“冰雪屯”蹭吃蹭喝……蹭婆娘。他们是一大早离开的要塞,接着往北,直到进入被野人称为“鬼魅”的森林。就像家乡的沃尔席大森林一样,托尔心生感叹,晨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枝丫洒下,生成了斑驳的剪影。这地方适合埋伏,托尔想,他策动的坐骑往前,却被“板牙”拉住了缰绳。 “我怕是忘了,比起女性野人,‘冰雪屯’的婆娘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一小块积雪从头顶枝丫落下,砸在托尔左肩,他打了个激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哆嗦是因为冷还是源于内心的恐慌。 “你不知道?”卡尔的新晋副官舔了舔舌头,“你瞧,这没什么,我可不会告发卡尔。” 他发现了,托尔如坠冰窖,他紧紧拽着缰绳,心跳如雷。仿佛前方有个万丈深渊,而他正不可抗拒地被拖进去。 “我们该回去了,卢克。”说完这句他就后悔不迭,树林间冲出五个手持宽刃斧的野人,野人呈扇形包围了他们。托尔抽出腰间的武器,迎向了冲在最前面的野人。剑刃划过裸露的肌肤,犹如尖刀切开熟透的奶油。冲在最前面的野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他的坐骑撞翻了第二个野人。另外两个野人把他从马上拉了下来,托尔滚倒在地,却发了疯似的用剑乱捅…… “结束了?”卢克抽出从后捅进野人躯体的剑,满脸的不可置信。 “结束了。”托尔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呼哧呼哧喘着气。野人的尸体异常沉重,仿佛一头成年的熊。 “老天,这可真……刺激,”卡尔的副官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说,“你说得对,我们回去。” “你有没有事?”托尔走近“板牙”。 “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不,你有。”托尔一把拉过“板牙”,将他捅了个透心凉。 回城的途中异常顺利,倒不是说沿途没有野人袭扰,只是托尔仿佛神明附体,一路上,他砍翻了十来个从林子中窜出的偷袭者,那些家伙个个体壮如牛,却在他手底下走不了三招。只是……托尔口干舌燥,浑身轻飘飘的,好似灵魂出了窍。当远远望见要塞的轮廓时,便再也支持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罗宾.弗西斯。年轻的贵族一脸宽慰地望着他,“你没事太好了。” “我们遭遇了野人,”托尔说出事先编好的谎言,“很多,‘板牙’死在那帮野兽手中,只有我一个人突围而出……” “我们已经知晓,”罗宾打断了他,“卡尔很恼火,他发誓一定要踏平整个冰冻苔原,为他的副官报仇。” 那头蠢猪……托尔一想到指挥官就想笑,那家伙行事风格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想必这次也不例外。但他错了,第二天清晨,卡尔.罗斯带走了除了厨子和铁匠之外的所有人。整个要塞顿时空荡荡的,安静的可怕。托尔从自己的铺位爬起来,来到城堡的大厅。厨子递给他一碗薄粥和半块陈面包,托尔吃着早餐,脑中盘算了起来。城中已是不设防,若那头蠢猪中了埋伏……托尔推开食物,走出大厅,贪婪地呼吸着北地清晨的空气。或许这是我最后一个早晨。托尔摇了摇头,沿着空旷的校场踱着步,来到了仓库。他蹲在坎娜身旁,瞧着她熟睡的摸样,暗下了决心。 “你睡的可真久,”托尔捋了捋她的头发,“好好睡,女人,还有,忘了我。” 托尔抬起身后的木板,黑黝黝的窄洞映入了眼帘,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燃了火折,爬下洞口。阶梯陡得厉害,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巴掌大的地方。托尔紧贴着石墙,缓缓地往下挪,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便再一次踏上了坚实的土地,然后他就被扑倒了。 “是你?”女野人压在托尔身上,那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盯着一头猎物。 “从我身上下来。”托尔闷哼了一声,这当口他又有了反应,托尔暗暗咒骂着自己,一把推开女野人。托尔照着四周的墙壁,昏黄的火光映出如大理石般光滑的墙面。甬道暗且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但他不敢停下,我无法回头,他想,哪怕这条路通往地狱。前方窜出一群蝙蝠,托尔挥剑驱赶着它们,他斩杀了一只又一只,蝙蝠却仿佛无穷无尽。他们跑了起来,托尔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前方透出一丝光亮。 “你就是从那个地方进来的?”托尔问坎娜。 女野人点了点头,她紧紧拽着托尔的衣袖,身子抖得厉害。 “你们野人也会害怕?”托尔顿感有趣,女野人的黑眼睛大而澄澈,托尔盯着坎娜的双眼,仿佛望着一潭深幽的湖水。我会娶她,他对自己说,这个近乎荒诞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压下这个念头,走向出口。 刺骨的寒风吹的他睁不开眼,寒风中,壮硕的身躯仿佛远古巨人,泛着冷光的宽刃斧挥向了他的脑袋,托尔的心沉了下去……
深爱她,只能证明她很有魅力,与你真诚无关! 深爱一个人,只能证明她很有魅力,而且这个魅力正好满足你的需求G点! 就算你一开始并不诚心,就算你人品很渣,但只要满足三个条件:1她魅力足够大,2你的需求G点极度饥渴,3她愿意给你机会,你照样会身不由己的爱上她,越陷越深、越陷越真,甚至人渣变伟大。 原理:爱情就跟游戏一样,你迷恋某游戏,爱不释手通宵达旦,那不是你为人有多诚,仅仅只是这游戏太好玩了,或你缺少自制力。 她的魅力,你的需求,是相对应的关系: 比如她很靓,你很色,她的美貌就正好满足你的好色G点。 比如她很开朗,你很内向自闭,她开朗的魅力自然而然会满足你渴望打开心扉的G点。 所以爱上非处大多时候不是你的错,除了人品,她必定有其他魅力满足了你的某需求。 爱而不选非处,是因为比起其他需求,你更需要——塌实感!因为你天性是个塌塌实实的老实人。 人际关系的本质其实是相互索取、互惠互利,你之所以(无怨无悔的)付出,是因为——你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其实很想受到她的回馈。如果她真的一丁点也不爱你,你还无限期地不断付出,那只能说明你这人心理有病——太受,习惯自虐。 付出是为了回报,这是人之常情。 本文的目的,是想告诉那些正深爱着非处的吧友们: 你爱上了她,并没有错,因为爱都是身不由己,不是你想不爱就能真的做到不爱的,她的某个优点必定满足了你的某个需求,就像一个好玩的游戏能满足你的寂寞无聊,至于是什么需求只能靠你自己去揣摩。但作为非处不娶的一员,你更应该明白你更需求的是长久而塌实的爱情,而不是一业情,非处所缺失的恰恰是不能带给你塌实感。
怎么看待在性开放环境下,没法享受的人会显得更悲哀? 目前的网络舆论环境是一昧鼓吹性开放,做好保护措施就可以,却完全不顾及那些天生条件不好的人,各种宣传应该高姿态择偶。这样真的好吗? 比如说高富帅中学时代就能开瓶无数,矮穷丑只能埋头学习,寒窗苦读十年,然后花光家里的积蓄,才能娶到一个被他们玩烂的盘。 只有禁止婚前性才公平,不然有钱的当官的可以随意开瓶,而底层老百姓用血汗钱为它们买单。 性开放的本质就是在解构传统的婚姻体系。 在传统的婚姻观念中,由于禁止婚前性行为,一个男性对一个女性的占有是溯及既往的,是覆盖人生整个阶段的,这才是一种完整的占有。正是因为对这种完整的占有有期待感和安全感,男人才会愿意在婚前、婚后都努力积蓄财产,一心为家庭付出。 也正是在这样的完整占有的体系中,人们才能感受到公平。即使在经济、政治方面存在着巨大的阶级差异,古代的底层百姓也能自得其乐,哪怕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要能有个贞节贤惠的媳妇儿、生几个儿子,人生便幸福美满。 但到了现代社会所谓的性开放思潮出现后,传统婚姻观念中的贞洁观首先就面临了解构的冲击。越来越多的现代男性无法对女性拥有婚前贞洁的占有。这也就导致这些男人无法感受到足够的婚后安全感,也就拥有更少的信心和激情将努力投入到为爱情和婚姻的奋斗中。 同时,这样的现实让社会不公感在人们心中加剧。现今,拥有较好条件的男性(包括相貌、经济能力等)可以占有其他男性在传统婚姻体系中原本只有在婚后才能独占的女性的利益。 因此,性开放观念实际上是在鼓励拥有显著优势的部分男性剥削和和侵占其他男性的婚姻利益和性利益,这不能不让人想到中世纪欧洲贵族的“初夜权”。二者区别仅仅在于当时欧洲的统治阶级是利用政治权力强迫攫取这种利益,而现代社会是性开放这样的观念在帮助部分有优势的男性攫取这样的利益(很大程度上,我相信也正是这样一群既得利益者在扩散和推崇这种观念)。因此,性开放观念和初夜权一样,都是在制造社会不公,都是在吸人血。 “性开放”如今对婚前贞洁观已经造成了毁灭性的冲击。事实上,这种观念目前对婚后忠贞也开始造成了冲击。进入现代以来,大量的群体宣扬起所谓真爱不畏道德约束的理念,甚至出现了一些文艺作品美化婚后出轨的行为(比如说廊桥遗梦)。多少女性在看廊桥遗梦之后不是泪流满面地赞叹、羡慕着女主和野男人的爱情呢?与此同时从没有人站出来批判这种违反几千年的人类的婚姻道德的行为。现今在国内国外大量的出轨事件不胜枚举,在此完全没有必要举例了。在毁掉贞洁观之后,“性开放”已经魔爪伸向了维系人类社会稳定的婚后忠诚观。 末法时代,妖魅作祟,邪祟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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