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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步步紧逼 宇文述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说话,“大王,如果你戍守北疆,不但会直接影响到南北关系,还会给东都政局造成重大影响,而这些影响目前看来都是弊大于利,对此你是否清楚?” 宇文述此言一出,齐王顿时心喜,有希望,宇文述没有一口拒绝,说明他在反复权衡后,还是看到了有利可图之处。由此也间接证明,之前白发对中外大势和南北关系的分析和预测还是可信的,未来数年内南北大战的确有可能爆发,虽然这增加了自己北上戍边的危险性,但一旦建功立业,却能给自己赢得一个东山再起甚至是问鼎天下的绝佳机会。宇文述当然能看到这一点,能看到自己的野心,所以若想说服宇文述,让宇文述心甘情愿地帮助自己说服圣主和中枢,难度还是非常大。 宇文述语含双关,他所谓的“影响”实际上都是暗指齐王戍边的危害。现在南北关系很紧张,双方都处于高度戒备之中,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但双方都看到战争阴云笼罩了长城一线,都闻到了血腥之气,都在积极备战,这种情况下,圣主派遣唯一的嫡皇子,在律法上和世人眼中都是第一皇统继承人的齐王,镇戍北疆,其释放出来的战争“信号”太强烈了。 这等于诏告天下,对外战争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扩大化了,高句丽还没有打完,东征还没有结束,又要做北伐准备了,要讨伐大漠上的北虏了。如果东征打赢了,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高句丽,东都挟西征东征大捷之威,释放出北伐“信号”倒是可以接受,但现在东征失利了,损兵折将狼狈不堪,再释放继续对外征伐的“信号”就不好了,圣主和中枢必然会戴上穷兵黩武的“帽子”,在政治上遭到各方政治势力的“围追堵截”,而承担全部战争“成本”的府兵阶层和平民阶层亦会怨声载道,从而进一步激化官民和官民之间的矛盾,这不利于政局和社会的稳定。 同时,大漠北虏对中土这一重大举措,也会解读为南北战争的加速来临。齐王戍边,的确可以起到威慑北虏的作用,只是北虏如果已经决心发动南北战争了,齐王戍边所起到的威慑作用就非常有限了,相反,它会让北虏意识到中土已知道他们要南下入侵,已经积极备战了,而齐王戍边就是备战措施之一,威慑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延缓战争的爆发,?而给中土赢得更多的备战时间,如此一来北虏必然要加快南下的步伐,南北关系必然会加速破裂,南北战争必然会加快爆发。 这些都是不利因素,对内对外都会造成不好甚至是恶劣的不可挽救的影响,都会给圣主和中枢乃至给中土带来难以估量的打击和损失。对此齐王心知肚明,宇文述的担心事实存在。齐王的身份太特殊,如此一个显赫人物戍守边疆,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复杂了,事实上就算圣主和中枢同意了,最后能否成行,还要依赖于中外大势的发展,还要选择一个恰当时机,以便把“齐王戍边”的利益最大化,把其中的弊端最小化。 但是,正因为此事牵涉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正因为此事就算圣主和中枢同意了也未必能最终成行,正因为此事要依赖于未来中外大势的发展且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无穷变数,齐王才要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确保成功,否则此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白费了。 齐王没有正面回答宇文述,而是反问了一句,“许公,如果杨玄感发动的这场兵变迟迟不能平定,拖到深秋乃至冬天,国内局势如何变化?中外大势又如何变化?” 宇文述微微皱眉,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齐王这句话直指“要害”。如果宇文述迟迟不能围剿杨玄感,迟迟稳定不了东都政局,国内局势持续恶化,圣主必然亲率远征军回京平叛,这等于告诉那些虎视眈眈的盯着中土的大漠北虏,此刻正是入侵的最佳时机。一旦南北大战轰然爆发,中土腹背受敌,卫府军两线作战,顾此失彼,中外大势必定急转直下,急骤恶化,最后就算平息了叛乱,阻御了北虏,卫府军也是伤痕累累,损失惨重,国力更是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这对圣主和中枢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宇文述非常清楚北疆镇戍的现状,困难重重,岌岌可危。 去年东征大败,损失了近二十万将士,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北疆镇戍军。今年的东征虽然无功而返,但连续数月围攻辽东城,主力损失依旧很大,其中阵亡将士还是来自北疆镇戍军。这直接导致北疆镇戍军的数量在短短两年时间内锐减了六成以上,而更严重的是,因为府兵制度的改革,因为历史原因,因为关陇人掌控了卫府军权,因为统一后内战结束,导致山东、江左大量府兵转为平民,关陇籍子弟始终是卫府主要兵源,但关陇籍子弟的数量并没有随着统一而暴涨,这使得卫府军队的规模始终未能随着边陲防线的拓展而增加,于是二十万将士的阵亡不但给了中土卫府军沉重一击,还让中土卫府军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 也就是说,北疆镇戍军在未来数年内不但在兵力上得不到有效补充,在防御能力上亦是大打折扣,与之相反的是,大漠北虏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却恢复了元气。双方实力此消彼长,而实力决定一切,可以预见,南北关系随着中土二次东征的失利,必然急骤恶化。 这种形势下,圣主如果率远征军返回东都平叛,北疆防御能力将直线下降,如果平叛大战拖延到深秋乃至冬天,几十万大军将要消耗掉巨量的粮草,如此运往北疆的粮草辎重就会急剧减少,这将进一步削弱北疆的防御能力,由此不难推及,如果南北大战于近期爆发,如果北虏倾巢出动,长城防线必将失陷,形势对中土极其不利。 宇文述离开行宫前圣主明确说了,他不会马上返回东都,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如此。他必须亲自坐镇北疆以威慑北虏,必须以这一举措来告诉北虏国内危机并不严重,他可以轻松搞定。另外如果叛乱迟迟不能平定,远征军主力不得不回京平叛,圣主就更要坐镇北疆了,返回东都的时间就更迟了,由此可见南北关系之紧张,北疆形势之严峻。 齐王看到宇文述不说话,于是继续“施压”,“东征连续两年失利,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恶化了国内局势,恶化了南北关系,中外势急转直下,即便许公在最短时间内剿杀了杨玄感,即便北疆镇戍还能维持,亦无法逆转危局,那么,圣主和中枢又如何力挽狂澜?是否会发动第三次东征?” 宇文述的脸色顿时变了,眼里更是露出惊异之色。第三次东征?这等机密,仅仅局限于圣主和中枢最高决策层寥寥数人所知的机密,齐王从何得知?是有确切的消息来源,还是胡乱猜测? 的确有第三次东征这个设想,这个机密宇文述知道,是在离开行宫的那天夜里知道的,圣主亲口告诉他的。当时宇文述非常吃惊,目前形势很恶劣,不论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还是中外大势上,都已不具备第三次征伐高句丽的条件,圣主和中枢必须面对现实,放弃东都,把杨玄感的叛乱平定了,把东都政局迅速稳定下来,全力以赴恢复国力,把主要军事力量放在北疆以威慑北虏延缓南北战争的爆发。 然而,圣主很固执,坚持己见,他只说了一句话,高句丽的国力能否支撑连续三年的战争?答案很明显,高句丽支撑不下去了,高句丽已是强弩之末,如果明年再打高句丽,卫府军必定能以摧枯拉朽之势一战而定,中土只要投入很小的代价就能赢得最大战果,既然如此,为何放弃?为何不坚持到底? 当然,能否发动第三次东征,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宇文述能否在最短时间内平定杨玄感的叛乱。如果宇文述未能实现这一目标,如果杨玄感的叛乱愈演愈烈,迫使圣主不得不带着远征军主力回京平叛,那么第三次东征也就不复存在了,毕竟再组织几十万大军长途跋涉数千里远征辽东已经不切实际,人力财力物力都跟不上了。反之,如果宇文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杀了杨玄感,远征军无须回京,一直在辽东休整,那么的确可以发动第三次东征,毕竟高句丽支撑不下去了,打仗打的是钱粮,饿肚子打不了仗。 既然第三次东征只是个设想,发动第三次东征也需要前提,且这个前提能否实现还完全依赖于宇文述,而宇文述并没有把握在最短时间内平定杨玄感的叛乱,所以他也就闭紧了嘴巴,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放在了心里。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在齐王的嘴里听到了“第三次东征”,这太让人吃惊了,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齐王提出北上戍边要求的真正意图。 如果齐王帮助我在最短时间内平定了杨玄感的叛乱,第三次东征就有可能变成现实,而圣主在南北关系急骤恶化的危局下,坚持发动第三次东征,北虏就有可能乘机南下寇边。卫府军两线作战顾此失彼,第三次东征就有可能失利,一旦第三次东征失利,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未来几个月如果形势当真如此发展,那么齐王主动要求北上戍边,坐镇长城防线,的确可以起到威慑北虏的作用,圣主和中枢不但不会蓄意阻挠,反而会积极支持,以便给第三次东征的胜利赢得更多保障。 宇文述无奈叹息,齐王这个谋划太厉害了,可谓算无遗策,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自己围剿杨玄感需要他的支持,圣主发动第三次东征也需要他的支持,如此一来还有谁会阻止他镇戍北疆?
第五百六十七章 以退为进 七月初九,午时,齐王与宇文述再度坐到了一起。 宇文述很不高兴,觉得齐王的“吃相”太难看,做得太过分,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手段阴狠,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但“表面光”的事还是要做,落人口实、授人以柄终究是落了下乘,实属不智。难道你齐王摆脸色给我看,拿大运河来要挟我,我就会如你所愿?太幼稚嘛。 宇文述强忍怒气,继续耐心劝说齐王驰援荥阳,尽快恢复大运河的畅通,毕竟粮草太重要了,关系到了远征军几十万军民的生命,关系到了北疆边防的安全,关系到了国祚命运,不容儿戏。 齐王始终沉默,直到宇文述说累了,闭上了嘴巴,他才悠然自得地说了一句,“孤刚刚接到顺政公(董纯)的报奏,他已攻陷金堤关,兵临通济渠。” 宇文述一听,顿时怒气上撞,你竟敢戏弄我?你这是戏弄我,还是羞辱圣主?宇文述的脸色渐渐阴沉,一双眼睛更是不加掩饰地露出了怨愤之色。既然你要撕破脸,那老夫就奉陪到底。老夫代表了圣主,无关紧要的事老夫可以土就,甚至可以妥协让步,但关系重大的事,老夫寸步不让。 齐王看到宇文述被自己激怒了,暗自高兴,不过脸上却佯装惶恐,冲着宇文述连连摇手,“许公莫要误会,不是孤故意不说,而是内情远比你想像得复杂。” 宇文述双眼微眯,鄙夷冷笑,好,要谈条件了,老夫倒想听听你要讹诈什么。 “有何内情?”宇文述问道。 “顺政公虽然攻陷了金堤关,但付出的代价极其惨重。”齐王做了一番具体说明,“现在顺政公帐下兵力已不足千人,无力再战,根本就拿不下扳渚,无法在最短时间内恢复通济渠的畅通。目下顺政公已急书郇王(杨庆)和樵公(周法尚),请他们火速增援,迟恐不及,一旦叛军展开反扑,不但通济渠夺不回来,就连金堤关都要得而复失,再度易手。” 宇文述一听就知道形势恶化了,事情麻烦了。求援是假,警告是真,面对齐王的公开威胁,郇王杨庆和樵公周法尚绝无可能支援董纯,如此一来自己的“咽喉”便被齐王死死捏住,若不答应齐王的条件,不给他实打实的好处,自己恐怕要被“困”在黎阳了。看来昨天的劝说起到了相反作用,自己的虚与委蛇、蓄意欺骗彻底激怒了齐王,齐王绝望之下,于是铤而走险,要不惜代价殊死一搏了。 宇文述稍加沉吟后,抚须笑道,“善顺政公攻克金堤,建下大功。只待水师拿下扳渚,郇王再兵进荥泽,三路大军联手便可阻挡住叛军的反扑,完全控制住通济渠,如此便能迅速恢复通济渠的畅通。” 齐王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一切顺利,水师迅速攻克扳渚,而郇王又能果断北上发动攻击以牢牢牵制住荥阳、荥泽一线的叛军,则必能再传捷报。” 宇文述微微皱眉,语含双关地说道,“如果大王火速驰援,这一切担心也就不复存在。” 齐王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义正辞严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没有圣主的诏令,孤决不进京,孤的军队也决不会踏足京畿。”荥阳战场就在京畿范围内,齐王的军队决不踏足京畿,也就是决不进入荥阳战场。 此言一出,宇文述的神情骤然凝重,心里更是涌出一股的强烈不安,甚至有些莫名惶恐。 齐王立场鲜明,决不进京,实际上就是告诉宇文述,告诉圣主,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会去争夺皇统继承权,不会蓄意恶化局势,不会让风暴走向失控。 这是齐王的承诺,而这个承诺是宇文述所迫切需要的,虽然他口口声声劝谏齐王驰援荥阳战场,率军进京平叛,但这纯属试探,如果齐王愿意进京,表明齐王没有放弃对皇统的争夺,这是巨大隐患,必须铲除,以免夜长梦多;反之,如果齐王拒绝进京,那表明齐王即便还没有放弃争夺皇统,但短期内尤其这个关键时刻,齐王还是顾全大局,还是以国祚和圣主利益至上,还没有失去一个正常人的理智,这属于潜在的隐患,可以暂时放一放,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予以解决。然而,这场风暴爆发后,齐王的所有举措都表明他要积极争夺皇统,所以宇文述到了黎阳后,直接设“陷阱”诱惑齐王,打算置齐王于死地,根本就没有想过齐王会做出决不进京的承诺。 现在齐王做出了决不进京的承诺,既满足了圣主和中枢的政治需要,也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做出了合理解释,齐王为了国祚安危和东都安全,积极平叛,并没有进京夺取皇统的想法,也没有挟大运河以威胁圣主,讹诈政治利益的企图,换句话说,现在事实真相到底如何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齐王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光辉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对大家都有利,必须尽力去维护。 如何维护齐王的光辉形象?齐王平叛建功了,有功就要赏,这既有利维护于圣主和中枢的权威,又有利于稳定风暴过后的混乱政局,可谓一举多得,只是,齐王以一己之力恢复了大运河的畅通,劳苦功高,奖赏不能轻,轻了就达不到预期的政治目的,那么,齐王最希望获得的奖赏是什么?他最为需要的奖赏又是什么?皇统继承权?入主东宫?储君?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宇文述惶恐不安就在这里。齐王的太高明了,化腐朽为神奇,化被动为主动,以退为进,转瞬间就把“难题”扔个了圣主,这完全出乎宇文述的预料,打了宇文述一个措手不及。这肯定不是齐王的主意,齐王的政治手腕还没有这么高明,博弈手段还没有这么高超,齐王的身边一定藏有“高人”,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大王镇戍黎阳也好。”宇文述缓缓开口,“河北贼势猖獗,大运河恢复畅通后,还是有中断之危,黎阳仓的确需要重兵驻防,而永济渠也的确需要投入大量兵力以保证其安全,但是……” 齐王眉头微挑,望向宇文述,等待他“但是”后面的说辞。 宇文述稍加踌躇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但是,河北的戡乱剿贼,由河北讨捕大使崔弘升负责,大王不能越俎代庖啊。”言下之意,你齐王帐下有两万大军,是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对圣主和中枢来说都是一个巨大威胁,对地方官府和地方势力来说也是一个潜在祸患。现在你暂时可以屯驻黎阳,但风暴结束了,你何去何从?之前你在齐鲁剿贼,是因为白发贼为祸,现在白发贼逃之夭夭,踪迹全无,你还有返回齐鲁剿贼的理由吗? 齐王落寞一笑,沉吟良久,问道,“许公,连续两年东征失利,是否会严重影响到南北关系?” 宇文述霍然心惊。齐王这一问看似突兀,却问到了要害。当前中土局势的确是内忧外患,而外患远远大于内忧。宇文述临行前,圣主曾说过,希望宇文述能以最快速度平定这场叛乱,而他本人则要推迟一段时间回京,要亲自坐镇北疆以威慑北虏,以免北虏乘机寇边,导致边陲形势紧张,南北关系进一步恶化。 宇文述愈发不安。齐王看到“外患”才是中土最大危机,这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如果齐王表面上是利用大运河来要挟圣主,实际上是利用“外患”来搞什么阴谋诡计,那就严重了,毕竟齐王身份特殊,如果齐王发动兵变,其危害性要远远大于杨玄感对国祚的伤害,当年汉王杨谅叛乱就是一个鲜活例子。 “当然会严重影响到南北关系。”宇文述直言不讳地说道,“大漠上的北虏已重新崛起,实力非常强横,对我中土更是虎视眈眈,南北关系的恶化并非人力可以阻止,为此圣主发动了东征,以消灭高句丽来威慑北虏,但事违人愿,结果适得其反,不但未能延缓南北关系的恶化,反而加剧了双方之间的冲突。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一段时间,尤其最近几年,在我国力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北疆形势非常紧张,长城一线极有可能爆发大战。” 宇文述的这番话里暗含警告之意,现在外患大于内忧,上上下下下都应该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不要再搞内讧了,国祚利益至上,如果国祚受到伤害,生灵涂炭,个人利益又岂能保全? “如此严重?”齐王面露吃惊之色,“有爆发南北大战之可能?” 宇文述郑重点头,“即便不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未来几年北虏必定频繁寇边,北疆镇戍形势极其严峻。” “孤要去镇戍北疆。”齐王猛地站了起来,慷慨激昂,豪情万丈,“孤要抗击北虏,浴血沙场,即便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 宇文述瞠目结舌,瞪大一双眼睛望着齐王,难以置信。
第五百六十六章 仅存的目标 七月初九,上午,韦福嗣到达黎阳。这一路狂奔,风驰电挚,早已疲惫欲死,但韦福嗣还是不顾疲劳,以最快速度见到了齐王。 韦福嗣神态萎靡,齐王也是精神不振,甚至都推迟了与宇文述的会谈时间,不过当他听说韦福嗣回来了,还是惊喜交加,亲自出迎,心里更是荡起层层涟漪,浮想联翩了。 君臣相见,把臂言欢,稍加寒暄后,齐王急切问道,“爱卿,东都局势如何?行省急报,说同轨公大败于渑池,消息可确切?” 韦福嗣更着急,几乎同声问道,“大王,许公可至黎阳?可有圣主诏令?” 君臣相视苦笑,都知彼此心情。韦福嗣出于礼节,急忙先行答复,“大王,行省所报属实,只是内情复杂,杨玄感的确打赢了渑池决战,但同时他也输掉了这场兵变。” 齐王笑容僵滞,一丝幻想烟消云散,刚刚舒缓的心情再次罩上厚厚阴霾。不过此刻不是细谈之时,齐王也急忙回答了韦福嗣,“许公昨日抵达黎阳,也带了圣主诏令,但诏令中并未提及孤。” 韦福嗣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圣主亲自诏令齐王进京平叛,甚至命令齐王把军队交给宇文述,那等于撕破脸,不得不鱼死网破兵戈相见了,为此韦福嗣甚至都做好了不择手段驱赶宇文述的准备,好在圣主没有对齐王下狠手,尚留有很大回旋余地。 “许公可有力挽狂澜之策?”韦福嗣急切追问。 宇文述奉旨回京平叛,第一站到黎阳,当然是要安抚齐王,给齐王足够好处,做一大堆承诺,以免齐王阻碍平叛,甚至背后下黑手进一步恶化局势,而齐王对皇统的欲望太强烈了,对圣主始终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对自我流放北上戍边又充满了抵触情绪,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宇文述只要花言巧语给齐王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齐王必定抵挡不了诱惑,“束手就擒”。但韦福嗣不好直言不讳,从齐王的萎靡情绪上也看得出来他内心的挣扎,所以还是委婉一点好,以免触怒濒临失控的齐王,以致劝谏失败。 “虽然同轨公大败于渑池,潼关告急,东都局势异常险恶,但许公更关心的还是大运河,还是通济渠。”齐王一边与韦福嗣并肩而行,一边以低沉而忧郁的口气说道,“许公希望孤即刻率军进入荥阳战场,与郇王、樵公、顺政公联手围杀叛贼,恢复通济渠的畅通。” “许公给了大王什么承诺?”韦福嗣停下脚步,焦虑不安地追问道。 齐王眉头皱得更深,犹豫不语。 “如果许公慷慨承诺,愿意帮助大王入主东宫,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韦福嗣毫不客气地直指要害,“当初元德太子薨亡,大王理所当然继承皇统,入主东宫,但结果如何?相比起来,那个时候圣主对大王还寄予了厚望,大王入主东宫的条件最好,但多少人从中阻挠,甚至蓄意陷害?许公是不是阻挠者中的一个?现在圣主与大王矛盾激烈,形同陌路,尤其这次兵变爆发后,大王更是果断出手,挟大运河以胁圣主,此举无异反目成仇,这种情况下,圣主还会把国祚托付于大王?许公还会帮助大王入主东宫?” 齐王脸色阴郁,踌躇,彷徨,心情沉重,仿若背负着一座大山,步履艰难,摇摇欲坠。 韦福嗣不好“追”得太紧,不敢过份施压,说完之后也就闭上了嘴巴,给齐王思考权衡的时间。 齐王负手而行,步履沉重地走了几步,忽然从思虑中惊醒,低声问道,“此趟东都之行,爱卿有何收获?” “收获甚多。”韦福嗣也不隐瞒,把自己在东都战场上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详细告之。 “渑池决战如果依照白发之策,卫文升必定全军覆没,杨玄感必能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战果,甚至现在他已经兵临潼关了,但是,杨玄感太过自信,决战尚未结束,就开始调兵遣将围杀白发,结果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卫文升绝地反击,杀了杨玄挺,全歼了杨玄感一部主力,胜券在握的决战最终功亏一篑,卫文升突围而走,白发连夜撤离,杨玄感既未能全歼对手,又失去了最强盟友,还惨遭重创,大好局面被他一念之差彻底葬送。” 韦福嗣望着神色阴晴不定的齐王,正色说道,“大王还记得在齐郡之时,白发便成功预测到了这场兵变,并预测这场兵变将以失败而告终。从目前局势来看,白发的预测是正确的,杨玄感很快就要败亡,而他的过快败亡,不但影响到了白发的北上转战,也影响到了大王的发展大计。不出意外的话,大王即便要自我流放,要北上戍边,恐怕也是困难重重,最终极有可能演变成真正的流放。” 此言一出,齐王脸色大变,吃惊地问道,“真正的流放?难道要剥夺孤的一切,把孤打入地狱?” “对于大王来说,所谓真正的流放,就是权力受到最大程度地限制。”韦福嗣叹道,“在我们的谋划中,如果大王能够总揆北疆军政,能够成为北疆之王,便能在最短时间内据北疆而称霸,而这正是我们试图利用这场兵变要攫取的最大利益,但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杨玄感能够西进关中,能够把这场兵变延续到今年冬天,而国内局势的持续恶化,必然给圣主和中枢以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国力可能因此而陷入崩溃之绝境,如此必然会影响到南北关系,影响到边疆镇戍,圣主和中枢迫于无奈之下只能向大王妥协让步。反之,大王就很被动,圣主和中枢就算答应了大王的要求,也会限制大王的权力,这对大王的发展十分不利。” 齐王的心情霎那间跌入低谷。刚才他还为是否返京而挣扎,现在不要说返京了,就连北上戍边都难以如愿,北上戍边都有可能变成真正的流放,而真正的流放对齐王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试想如果齐王被贬黜为一个长城烽燧的戍卒,他还有多大的希望东山再起? 面对现实,齐王不得不抛弃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诚如韦福嗣所说,如果杨玄感杀进了关中,这场兵变还要持续下去,形势当然对齐王有利,反之,就不是有利,而是有害了,腾出手来的圣主和中枢很快就会在政治上清算所有对手和潜在的对手,而齐王就是对手,对手都在清算之列,齐王的命运可想而知。当初白发之所以积极要求兵进东都,目的就是要帮助杨玄感杀进关中,从而给齐王赢得“攫利”的最好局面,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运不济,杨玄感还是转瞬即败,如此齐王就把自己置于死地,形势瞬间逆转,徒呼奈何。 “计将何出?”齐王面色苍白,惶恐问道。 现在他知道韦福嗣为何日夜兼程飞驰而来了,没办法,如果再迟一点,如果自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宇文述,结果必然更被动,甚至连死里逃生的机会都没了。好在自己优柔寡断,迟迟拿不定主意,好在李善衡和李百药都极力劝阻,好在韦福嗣回来的非常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大王还握有一些主动。”韦福嗣手抚长须,从容说道,“大王只要坚定决心,充分把握好这些主动,依旧还有北上戍边之可能。” 齐王苦笑,落寞而凄楚,“现在孤的目标也就剩下北上戍边了。”与囚禁在牢笼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不如死相比,北上戍边或多或少还有一线生机,还能纵马驰骋在广袤的大漠上,还能像雄鹰一般自由飞翔,还能浴血奋战马革裹尸保家卫国,还能有尊严地活着,而有尊严地活着,已经成了齐王最后的奢望。 “大王只要北上戍边,一切皆有可能。”韦福嗣信心满满地鼓励齐王,“随着两次东征的失败,随着这场兵变爆发国内局势的恶化,南北关系必然迅速恶化,北虏入侵的步伐必然会越来越快。某相信白发的预测,南北大战即将爆发,未来两年内即便不会爆发,未来三四年内还是大有可能。只要南北大战爆发,大王就必然崛起,就必然雄霸北疆 齐王冲着韦福嗣摇摇手,他对这些鼓励的话没兴趣,“目前孤所握主动非常少,如果杨玄感迟迟不能杀到潼关,形势开始对东都有利,孤就一筹莫展了。” “大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韦福嗣笑道,“顺政公已经攻陷金堤关,控制了通济渠,大运河是否立刻畅通,就在许公的一念之间。” 齐王大喜,“当真?顺政公何时攻克的金堤关?为何孤没有接到消息?” 韦福嗣笑而不语,心里却是暗自腹谤。如果你提前接到这个消息,告之许公,仅有的一点主动也被你拱手相送,最终你成了活死人,而我们都成了刀下亡魂。
第五百四十八章 奇妙夜 李风云取道荥阳撤离,肯定会改变战局,即便周法尚放弃追杀,但彭城留守董纯、荥阳太守郇王杨庆,甚至包括黎阳的齐王杨喃,都会借口追剿叛贼而延缓进入东都战场的步伐,这就减轻了杨玄感在东都战场上的压力,使得他有更多时间突破潼关杀进关中。 李风云的目标是渡河北上,如果各路卫府援军尾随追杀,渡河北上的难度就大了,好在李风云早有准备,始终打着韩相国的旗号,可以预见,等他出了荥阳,必然有金蝉脱壳之计。但李风云逃得太快显然不利于韩世谔和感觉坚守荥阳战场,更不利于他们安全撤回东都,所以杨玄感权衡再三,有意让韩世谔和顾觉在生死存亡关头做出自己的选择,与其全军覆没,倒不如跟着李风云一起北上。如此一来,韩世谔和顾觉不但保全了自身,还能代表杨玄感继续维持与李风云的合作,未来双方一个在关中,一个在北疆,正好遥相呼应,互为声援,彼此都能给对方起到牵制东都的作用。这完全符合双方的利益,之前李风云积极主动杀进东都战场的目的就在如此,所以只要韩世谔和顾觉能够理解杨玄感的意图,愿意代表他继续维持与李风云之间的合作,李风云肯定欢迎之至。当然,如果韩世谔和顾觉不愿意“落草为寇”,非要撤回东都,非要跟着杨玄感西进关中,杨玄感也不会怨怪他们。 不过这道命令还是体现了杨玄感的某种“倾向性”。杨玄感希望他们在荥阳战场坚持更长时间,但坚持时间越长,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就越大,而若想保全自己,就必须赢得李风云的合作,就必须把自己“卖”给李风云,以此来赢得李风云的帮助。既然把自己“卖”给李风云,那当然要“卖”个好价钱,而贴上杨玄感的标记,继续维持双方之间的合作,共谋未来利益,当然就会身价倍增。杨玄感的这种“倾向性”,肯定会影响到韩世谔和顾觉的决策。 胡师耽叹气的原因就在如此。自进入东都战场以来,双方为夺取控制权斗智斗勇,但杨玄感费尽心思都未能赢过李风云,反被李风云“牵着鼻子走”,处处受制,如今更是把拯救荥阳战场上的韩世谔和顾觉寄托于李风云,不但拱手送给李风云一万余精锐将士,还低声下气求着人家“接收”,简直是憋屈到死。 就在杨玄感牵挂着荥阳战场的同时,荥阳战局正在急速恶化当中,形势对韩世谔和顾觉十分不利。 六月三十,周法尚亲自赶赴洛口督战。武贲郎将费青奴倾力猛攻洛口,牢牢牵制住了韩世谔,而武贲郎将来整则奉周法尚之命,以一部佯攻洛口仓牵制叛军,同时以主力突然杀奔虎牢。如果虎牢失守,韩世谔就被包围在了洛口和黄马坂一线,而更严重的是,随着虎牢失陷,整个荥阳战局就会迅速崩溃,接下来卫府各路援军就会蜂拥杀进东都战场,这对兵变同盟来说就太严重了。但是,如果放弃洛口和黄马坂一线,水师兵临虎牢,包围洛口仓,就等于切断了荥阳战场和东都战场之间的联系,韩世谔和顾觉事实上就被包围在了荥阳战场,覆灭在即。 韩世谔仔细权衡利弊后,果断决策,宁愿自己全军覆没,也要坚守荥阳战场以牵制各路卫府援军,从而给杨玄感争取到更多西进关中的时间。韩世谔下令,放弃洛口,放弃黄马坂,撤回虎牢坚守,任由水师断绝自己与东都战场的联系。 这天黄昏,周法尚所乘战船停泊于洛口,费青奴兵临虎牢,来整则率主力继续攻打洛口仓,以威胁东都战场上的杨玄感。 同日,在荥阳郡的金堤关,彭城留守董纯挥师攻击,而联盟总管吕明星据关坚守,双方打得很“激烈”,箭矢如云,鼓号震天,杀声惊天动地,就连游戈在大河上的水师战船都能清晰感受到冲天杀气。 然而,这种“默契”是暂时的,如果联盟主力迟迟不能撤离东都战场,如果东都局势对李风云越来越不利,这种“默契”就维持不下去了,最终必然撕破脸。好在董纯兵力上没有优势,强行攻坚损失惨重,必然会影响到齐王杨喃的未来谋划,所以双方即便撕破脸了,董纯也不敢打个两败俱伤,只是他最多也就是“放走”吕明星,对李风云了却是无能为力了。 为此董纯忧心如焚,数次密令自己的侄子董浚与城内联盟军将取得联系,以打探李风云的行踪,但吕明星也是一无所知,也是焦虑不安,夙夜难眠。 同日,吕明星派出寻找瓦岗兄弟的使者,终于见到了潜伏在黄河故道的瓦岗豪帅翟让和单雄信。 吕明星请瓦岗兄弟帮两个忙,一是在联盟主力撤离荥阳的时候给予接应,而接应的办法并没有太大危险性,仅仅是在必要的时候伪装韩相国的宋豫义军,在济水南岸的几个城镇外“露露脸”,以便达到欺骗官府的目的,帮助联盟主力“金蝉脱壳”而走,其次是请徐世鼽火速赶赴河北,至于目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算,心照不宣而已。 翟让和单雄信一口答应,这点小忙不值一提,举手之劳而已,于是兵分两路,翟让带一部分兄弟北上大河会合徐世鼽,准备船只帮助李风云渡河北上,而单雄信带一部分兄弟南下济水,秘密潜伏于天堑防线一带,一旦联盟军队撤离荥阳,他们就乔装宋豫义军,依计而行。 六月三十,东莱水师大营,总管来护儿、长史崔君肃接到了圣主诏令。 圣主于本月十六下诏水师,命令他们放弃渡海远征,集中全部力量,以最快速度赶赴东都平叛,首要任务是确保南北大运河的畅通,其次是确保东都安全,再次是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全权负责此次平叛,圣主要求来护儿、周法尚务必配合和支持宇文述,力争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代价平息这场风暴。 来护儿早已做好渡海远征的准备,并且已经准备出发了,但关键时刻周法尚十万火急来书,齐王杨喃抢先进入黎阳战场,导致南北大运河恢复畅通的时间无限期延迟,可以肯定东征已不可持续,圣主和远征军肯定要撤回国内,水师切莫急于渡海远征,以免身陷平壤再遭不测。来护儿非常果断,毅然推迟出海,结果两天后圣主停止东征的诏令就到了。 来护儿雷厉风行,在宣读了圣主诏令,下达了赶赴东都平叛的命令仅一个时辰后,整装待发的水师战船就在他的指挥下扬帆出海,直奔大河入海口而去。 七月初一,凌晨,在夜色掩护下,卫文升带着西京将士艰难而缓慢地行进在山林中。 将士们饥肠辘辘,仅靠坚强的意志,仅靠杀马充饥,翻山越岭两百余里撤回陕城,难度实在太大,尤其那些重伤员,严重缺少药物,最后能活下来的可能不多,所以卫文升把第一个目标放在三四十里外的马头山。昨日斥候以山中猎户为向导,仔细探查过马头山一带,发现叛军在马头山上的驻兵并不多,这给了卫文升一线希望。 马头山位于渑池城西,而叛军的阻击方向在渑池城东,除非西京大军突破了城东防线,否则叛军的确不会把主力大军放在城西方向,所以卫文升的确有机会攻占马头山,如此他就有了腾挪余地,就有机会与渑池城中的郑元寿会合,实在不行也能据马头山之险而拼死阻御杨玄感,给伤员迅速撤回陕城赢得时间,当然,陕城方面也能把粮食武器迅速补充上来,总之,卫文升只要拿下马头山,西京大军还有转败为胜、将功折罪的可能。 监门直阁庞玉再次充当了急先锋,他带着禁卫军精锐于黄昏时分上山,第一个冲向马头山。凌晨时分,庞玉率军抵达马头山,并迅速发动了偷袭,结果让他难以置信,山上营寨里空荡荡的,叛军踪迹全无,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马头山。庞玉下令,据险设阵,同时派出斥候向渑池方向打探军情,然后急报卫文升。 卫文升闻讯,大喜过望,连叫“侥幸”,虽然他不知道叛军为何突然撤离马头山,但马头山到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上天给了他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卫文升下令,把这个好消息遍告全军将士,以激励士气,加快行军速度。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千秋亭和谷伯壁一线,在夜色的掩护下,联盟军队悄然渡河。 鸡鸣时分,李风云、袁安带着两百风云卫,最后一批渡过谷水,然后大踏步向函谷关前进。 当朝阳东升之时,李风云与联盟将士距离函谷关已近在咫尺了。 而在渑池城西,监门直阁将军庞玉、武贲郎将斛斯万寿和麾下数千将士,小心翼翼、惊疑不定、难以置信地“杀”到了渑池城下,叛军在哪?为何杳无踪迹? 同样,站在城楼上的郑元寿、独孤武都和韦福奖,望着城下的西京军队,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他们突围了?叛军又在哪?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一时间,杨玄感指挥大军向小新安城一线发起了攻击,而迎接他的是什么?他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第五百四十七章 无奈选择 杨玄感没有等来卫文升的信使,却等到了叔父义安侯杨慎的急报。 周法尚于二十九日开始进攻洛口,威胁虎牢,并与彭城留守董纯、荥阳太守郇王杨庆三路联手,对荥阳境内的叛军形成了包围。与此同时,水师的武贲郎将来整率军攻打洛口仓,一旦洛口仓失陷,东都与荥阳两个战场被分割包围,荥阳战场上的韩世谔和顾觉便有全军覆没之祸。 杨慎由此向杨玄感提出建议,果断放弃荥阳战场,把韩世谔和顾觉紧急撤回来,如此既能有效阻击周法尚于洛口仓,又能增加东都战场上的兵力,稳固东都形势,同时还能给杨玄感在渑池一线的决战以有力支持。 杨玄感委决不下。 胡师耽支持杨慎的建议,目前东都战场和荥阳战场的主要作用是牵制对手,帮助大军以最快速度西进关中,现在渑池决战即将结束,接下来大军就要大踏步西进关中了,只要大军突破了潼关,东都战场和荥阳战场上就要放弃,而从当前形势来推测,大军很快就能突破潼关,最多十天半个月,既然如此,现在主动放弃荥阳战场也是可取的,一则可以避免荥阳战场上的韩世谔和顾觉两军被周法尚等卫府援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二则韩世谔和顾觉撤到东都后,东都兵力大增,不但他们自身安全有了保障,也大大增强了东都战场的牵制作用,这对整个形势来说利大于弊。 李密持反对意见。他坚持认为周法尚要“渔翁得利”,要冷眼旁观关陇人的自相残杀,水师不会过早进入东都战场,但韩世谔和顾觉一旦放弃荥阳战场,全部撤回东都,周法尚就没有理由坐山观虎斗了,而通济渠畅通后,整个南北大运河的运输也就恢复,齐王杨喃和彭城留守董纯也就没有理由裹足不前,如此一来各路援军全部涌入东都战场,到那时东都战场肯定守不住,而更严重的是,对手在最短时间内追了上来,如果杨玄感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突破潼关,大军岂不被团团包围,插翅难飞? “依据你的推演,韩世谔和顾觉极有可能葬身于荥阳。”胡师耽提出质疑。 “当然。”李密毫不迟疑地说道,“他们杀出重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个险我们必须冒。某只问你一句,如果因为韩世谔和顾觉过早撤离荥阳,导致周法尚的水师、董纯的徐州军和郇王杨庆的荥阳军队过早杀至东都城下,导致崔弘升和陈棱不得不迅速渡河进入东都战场,导致齐王杨喃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也不得不火速跟进进入东都战场,由此导致整个形势一边倒,我们是否有能力、有把握逆转危局?” 杨玄感面无表情。胡师耽张口结舌,不敢坚持己见。 李密的分析很正确,荥阳战场的牵制作用看似有限,实际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关键就在周法尚。周法尚动了,水师第一个杀进东都,忠诚于圣主的江左人力挽狂澜,那么其他各路援军怎么办?根本没有选择,唯有火速跟进,否则日后必遭政治清算。如此各路援军蜂拥杀进东都战场,与皇城内的越王杨侗正好里应外合,内外夹攻。东都战场上的杨慎、王仲伯等人即便抵挡住了,也是损失惨重,而他们损失惨重后,是否还能安全撤出来?退一步说,即便撤出来了,与杨玄感会合了,也突破潼关进入关中了,但杨玄感还有多少实力?是否还能攻陷西京,横扫关陇? 杨玄感不敢冒险,他已经在渑池战场上栽了个大跟头,杨玄挺和五六千将士至今生死不明,如果他再在东都战场上栽个大跟头,未来就十分黯淡了。实际上不论李密的分析是否正确,不论周法尚是否“自愿”受制于荥阳战场,杨玄感都不能主动放弃荥阳战场,都不能因为要确保韩世谔和顾觉两支军队的安全而命令他们火速撤离,杨玄感必须狠下心来,即便明知道他们会全军覆没,即便明知道一万余将士都将葬身荥阳战场,也在所不惜。他们的牺牲肯定是有价值的,就算李密的分析错了,周法尚积极进攻东都,但韩世谔和顾觉在荥阳战场上的牵制,必定能延缓水师的攻击速度,这就为东都战场上数万大军的全身而退,为杨玄感突破潼关杀进关中,都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性的原因,李密没有说,胡师耽也没有说,但杨玄感心知肚明,那就是李风云和联盟军队。从目前战局来看,因为战局突变导致杨玄感已经没有力量也没有条件吃掉李风云,而李风云也不可能再给杨玄感任何“下手”的机会,所以李风云肯定会迅速撤离渑池战场,迅速撤离东都战场,直奔荥阳而去,这时候,周法尚就成了李风云“东去”的最大阻碍,李风云为了自身利益,必然要与荥阳战场上的韩世谔和顾觉联手攻击周法尚,如此水师暂时就到不了东都战场。反之,若杨玄感已放弃荥阳战场,韩世谔和顾觉已火速撤离,李风云还会选择东去荥阳,与周法尚拼个你死我活?显然不会,他看到东去荥阳的路已经断绝,必然选择南下豫州。这对李风云来说没有丝毫损失,他本来就是一个流寇,跑到哪打到哪,而对杨玄感来说,却白白丧失了一个利用李风云来阻击周法尚,来加强荥阳战场的牵制作用,来帮助他赢得更多宝贵时间的绝佳机会。 胡师耽绝口不提李风云,是因为他依旧抱着“吃掉”李风云的念头,毕竟这场决战的胜利已毫无悬念,西京大军也已是囊中之物,杨玄感只要把俘虏收编之后,损失就补回来了,实力不减反增,然后杨玄感挟胜利之威,再加上函谷关天险,加上东都数万大军,足以把李风云和联盟军队团团包围,到那时就算李风云不投降,但他手下那些土贼焉能抵挡得住死亡的威胁和高官厚禄的诱惑?当然,风险也是非常大,一失足即成千古恨,所以胡师耽不敢随意开口,以免影响到杨玄感的决策。 李密绝口不提李风云,是因为他知道杨玄感既然已经对李风云动了杀机,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再说胡师耽、杨积善等人也有同样的想法,再加上局势的确对李风云十分不利,所以他只能委婉得劝说杨玄感,必须要慎重,合则两利,渑池决战如此,之后的荥阳战场也是如此,相煎何太急? 午夜,小新安城一线一片死寂,双方将士似乎都太累,都倒头睡死过去,除了在风中摇曳的篝火和映射在夜空中的忽明忽暗的火光,其余的都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杨玄感望眼欲穿,盼望西京大军那边派来谈判使者,证明杨玄挺还活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悲愤,最后,他绝望了,不得不正视现实,杨玄挺死了,全军覆没了,而这也就意味着,明天的战斗会非常惨烈,他要报仇,他要杀死卫文升,要杀死明雅、韦津、杜淹和所有西京大军的军将,他们的手上都沾满了杨氏的血液,他要拿他们的人头来祭奠父亲和兄弟。 既然是惨烈一战,这一仗过后杨玄感自己也是伤痕累累,那么杨玄感就必须做出选择,必须继续维持与李风云之间的合作,必须牺牲韩世谔、顾觉和一万余将士的性命以坚守荥阳战场,否则他吃掉卫文升之后再与李风云“火并”,结果可能是一场灾难。 杨玄感果断决策,书告义安侯杨慎,韩世谔和顾觉必须坚守荥阳战场,杨慎必须给他们以支援,为了坚定杨慎的信心,他把李风云即将赶赴荥阳战场的消息据实相告。只要李风云进入荥阳战场,与韩世谔和顾觉联手作战,必定能阻挡和迟滞周法尚进入东都战场,这显然有利于杨慎坚守东都战场。 杨玄感又急书韩世谔和顾觉,先是告之渑池决战已近尾声,西进关中之路即将打开,但在主力没有突破潼关之前,必须坚守东都战场,而若想依靠东都战场拖住从四面八方驰援而来的各路卫府援军,就必须坚守荥阳战场。至于黎阳战场,自水师封锁了大河水道后,杨玄感已不抱任何希望,已经彻底放弃了。然后他说到了李风云。李风云要取道荥阳“逃离”东都战场,这不但有助于韩世谔和顾觉坚守荥阳战场,亦有助于韩世谔和顾觉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撤离荥阳战场。 杨玄感在命令的最后部分并没有要求韩世谔和顾觉撤回东都,这就值得思量了。 胡师耽亲自拟写了这道命令,写完之后他不禁暗自叹气,他明白杨玄感的意思,也理解杨玄感的苦衷,只不过向李风云这个“土贼”低头,实在是奇耻大辱。
第五百四十六章 火速撤离 下午申时之后,风向突变,大火迅速向渑池方向烧来。 联盟军队早有准备,果断后撤到渑池城下。几乎在同一时间,斥候急报,小新安城一线的战局再度发生变化,之前掉入西京大军陷阱里的杨玄感的突击军队,在西京大军的四面围杀下已经支撑不住,正被迅速歼灭,而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战场上惊天动地的鼓号声越来越小,越来越零散。与此同时,杨玄感和他的主力大军依旧受阻于小新安城下,而火速返回支援的杨积善部还在谷水南岸狂奔,种种迹象都证明,西京大军已经给了杨玄感沉重一击,东西夹击之策已难以持续,接下来卫文升极有可能行险一搏,沿着被大火焚毁的大道,冒着葬身火海的危险,向渑池杀来。 西京大军连续作战,已是强弩之末,但生死关头,狗急了还跳墙,何况一群如狼似虎的彪悍卫士?此刻李风云对杨玄感已失望透顶,对自己这趟东都之行亦是不抱希望,接下来联盟撤离东都危机四伏,他要把全部力量放在北上大计上,所以他现在没有丝毫战意,只想尽快撤离。 李风云命令诸军将,敌人放火,我们也放火,把渑池周边的山林全部点燃,把渑池城包围在大火中间,既可断绝西京大军的逃亡之路,亦可阻绝西京大军与渑池守军的会合,而西京大军粮草尽绝,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即便它绝地反击,给了杨玄感一记闷棍,但想逃出天生,还是难如登天。 袁安不得不问,渑池城外一旦被大火覆盖,联盟将士也就无立足之地了,军队往哪撤?难道要撤回谷水南岸? “当然,当然要撤回谷水南岸。”李风云毫不犹豫地说道,“告诉兄弟们,我们不但要撤回谷水南岸,还要连夜赶赴千秋亭,以最快速度撤回东都。” 袁安又惊又喜,“我们要撤离东都战场?” “这场决战已经结束,我们已尽力帮助了杨玄感,我们遵守了约定,兑现了承诺。”李风云冷笑道,“为防患于未然,我们必须乘着杨玄感焦头烂额,无力他顾之际,火速返回东都。” 袁安当即从这句话里闻到了一股危险味道,神情顿时凝重,“杨玄感要背信弃义?要对我们下手?”旋即他想到什么,马上问道,“杨积善率军而来,便是另有图谋?” 李风云无意解释,说实话他觉得很丢脸,自己太幼稚,异想天开,一厢情愿,连带着把联盟将士也带到了悬崖边上,如果不是战局突变,如果不是卫文升绝地反击,关键时刻给了杨玄感沉重一击,让杨玄感手忙脚乱,自己这次还真的很麻烦,搞得不好就会与杨玄感发生直接冲突,虽然自己有把握安然无恙地撤离东都,但时间上必然有所延误,而这个延误后果难料,一旦被周法尚的水师堵截了,不得不拼死杀出去,那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风云鄙夷地撇撇嘴,嗤笑道,“某宁愿相信一条狗,也不会相信杨玄感。这段时间某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但杨玄感太无耻了,决战尚未结束,他就敢撕破脸,拿杨积善来威胁某,岂有此理” 看到李风云怨气满腹,袁安估计杨玄感是露出了狞狰嘴脸,如此一来形势就危急了,侥幸联盟始终没有与西京大军展开激烈厮杀,实力保存完好,反观杨玄感就不行了,连日激战,精疲力尽伤痕累累,损失很大,虽然在兵力上还占据一定优势,但在体力没有恢复之前,杨玄感肯定不敢与李风云撕破脸,这便给联盟及时撤离赢得了足够时间。 “明公,既然如此,那就命令各军,天黑之前,全部撤过谷水。”袁安果断说道,“吃饱喝足,稍事休息后,连夜赶赴千秋亭。” 李风云点点头,嘱咐道,“谷水南岸的小路崎岖难行,夜间行军不但要注意安全,还要保持安静。我们要悄悄抵达千秋亭,悄悄渡河,悄悄包抄到杨玄感的背后,给杨玄感以致命威胁,如果他不把函谷关的大门打开,惹恼了某,就不要怪某翻脸不认人了。” 袁安吃惊地望着李风云,他没想到双方之间的矛盾竟如此激烈,形势竟如此严峻。 李风云冷笑道,“杨玄感狂妄自大,不但举兵谋反,还阴谋篡国,如此人物,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会给我们一席之地?” 袁安一想也是,杨玄感是何等人物?当朝屈指可数、炙手可热的大权贵,而他们不过是一群土贼,双方之间的悬殊太大了,但李风云非常强势,屡屡让杨玄感吃瘪,杨玄感岂能忍受?当然要找个机会于掉李风云。 “明公放心,某这就去传令。”袁安躬身领命,匆忙而去。 下午申时过后,杨玄感已经彻底听不到远处战场上传来的鼓号声,他预感到杨玄挺可能全军覆没了,他的愤怒无以复加,他只能以疯狂的厮杀来发泄自己的怒火,而他麾下的军将们却倍感沮丧,情绪低沉。本来胜券在握,距离胜利仅有一步之遥的大好局面,突然逆转了,竟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反咬了一口,咬得鲜血淋漓,痛彻入骨。杨玄挺和五六千将士全军覆没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怎会发生?又是如何发生的? 杨玄感在指挥上犯下了致命错误,他不该把杨积善和一万余大军调到渑池方向,这是战局逆转的开始,不但葬送了杨玄挺和五六千将士,也葬送了大好局面。 杨玄感的错误呈现在军将们的面前,然后军将们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杨玄感太心急了,太自大了,决战还没有结束,他就开始对李风云下手了,本是生死与共的盟友,相煎何太急?由此军将们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危机,怒不可遏的李风云看到战局逆转,杨玄感遭到沉重一击,会不会乘机在背后下黑手? 或许是士气倍受打击,或许是连日作战太累了,或许是新的危机让军将们警惕起来,再说西京大军全歼杨玄挺后也是损失惨重奄奄一息,只待杨积善带着大军支援而来,发动一次猛烈进攻,摧毁西京大军的防线,这场决战也就结束了,所以无论杨玄感如何身先士卒,如何严厉督战,攻击都难有起色,亦无法给西京大军的防线造成致命威胁。 黄昏时分,杨积善和李密率军赶到,但这支军队已经疲惫不堪,连续作战两天两夜,尤其今天更是来回狂奔了八十余里,将士们累瘫了,不要说马上投入战斗了,就连走路都摇摇晃晃难以支撑。 杨玄感不得不正视现实,下令停止攻击,吃饭睡觉,蓄精养锐,明日再战。当然,明日的战斗就轻松了,西京大军在围歼了杨玄挺的同时,也耗尽了全部力量,就算给他们一夜休息的时间,也无法逃脱全军覆没的命运。 杨玄感焦虑不安。胡师耽出言安慰,目前并没有杨玄挺全军覆没的确切消息,也就是说,战斗虽然停止了,但杨玄挺可能还在坚持,还在被西京大军包围着,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卫文升等人需要一条活路,既然从渑池方向突围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当然要想其他办法,而把杨玄挺诱进陷阱,拿杨玄挺来威胁杨玄感,以此来讨取一条生路,倒是切实可行。 胡师耽的猜测还是有几分道理。杨玄感的情绪当即有所好转,稍加思索后,问道,“如果你的推测正确,他们何时会派来信使?” “当然是越早越好。”胡师耽说道,“时间耽搁的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 杨玄感缓缓点头,转目望向李密,“渑池那边可有消息?” 李密摇手,“明公放心,事关大局,白发既然承诺了,就不会自食其言。” “风向变了,大火已烧向渑池,白发为了确保军队安全,极有可能撤到谷水南岸。”杨玄感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卫文升冒着葬身火海的危险冲向渑池,而白发又不予阻挡,他便有机会与郑元寿会合。” 胡师耽心领神会,当即冲着李密说道,“蒲山公,渑池那边还是由你亲自坐镇为好,以免横生枝节。” 李密沉默不语,暗自叹息。 胡师耽纯粹是自欺欺人。卫文升掘了杨素的墓,早已绝了自己的后路,可以肯定,杨玄挺已经完了,全军覆没了,接下来西京大军士气大振,信心大增,必然要与杨玄感血战到底,而惨遭重创丢了大好局面的杨玄感必定气怒攻心方寸大乱,诸军将士也是倍受打击士气低迷,所以明天的决战不但惨烈,甚至还有“翻盘”的可能,除非李风云及时支援,但李风云还会出手相助吗? 杨玄感太心急了,早早暴露了吃掉李风云的心思,而以李风云的性格,岂会任其宰割?李风云要“逃”了,要抢在决战结束之前,要乘着杨玄感惨遭重创自顾不暇之际,火速撤离。李风云一走了之实际上影响不了大局,只要决战顺利,偏偏杨玄感犯下了致命错误,白白葬送了杨玄挺和五六千精锐,这不但直接影响到了决战结果,还严重影响到了西进关中之计。 李密越想越是沮丧,沉吟少许,语含双关地说道,“某若连夜赶赴渑池,恐怕会激怒白发,当真会横生枝节。明日清晨,某再赴渑池。”
第五百四十一章 刚愎自用 六月二十九,黄昏,渑池战场。 郑元寿指挥城内守军,冒着从烟雾中射来的密集长箭,付出伤亡上百人的代价后,终于在护城河上成功架设了一座简易浮桥。接着他又命令选锋卫士把数百辆辎重车推过浮桥,以车为阵,成功建立了一座桥头堡。有了浮桥,有了桥头堡,又有坚固瓮城为后盾,城内守军进退无忧,便可以向城外的叛军发动牵制性攻击了。 郑元寿亲临前线指挥,明确告诉军官们,凭城内这数千军队根本无法撕开叛军防线,也无法接应西京主力军队突破叛军包围,若贸然出击,形成孤军深入之势,则有全军覆没之危,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摆出一副舍生忘死的架势,诱使叛军把更多兵力投到对渑池城的包围上,给西京主力大军突围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目标明确之后,军官们的怯战情绪随即缓解,本以为统帅们为了自身利益不顾敌强我弱之事实,要拿他们的生命做无谓牺牲,结果却是想错了,虚惊一场,于是士气也就来了。郑元寿要求他们,以团为单位依次出击,前后相连,互为声援,一旦前方阻力较大,叛军有可能从两翼展开包抄,遂急速后撤,不可冲动,不可延误,只要军队存在,将士们都活着,那就可以持续攻击,牢牢牵制住一部分叛军,如此就算完成了任务,至于能否帮到西京主力大军,那只能看上苍的心意,若上苍眷顾,则一切顺利。 城内守军严格遵从郑元寿的命令,在夜色和浓雾的掩护下,向联盟军队展开了攻击,而联盟军队依照既定策略,试图诱敌深入,围而歼之,但城内守军就像狡猾的狐狸,仿若看透了对手的心思,每次到了陷阱边上就果断后退,不给联盟军队以任何机会。几个会合之后,郑元寿的保守攻势也就暴露在李风云面前,无所遁形,但李风云没办法诱使郑元寿这个老乌龟掉进陷阱,只能看着他伸头缩头自个玩得不亦乐乎,一筹莫展,而尤其让李风云无奈的是,他被郑元寿牵制住了,现在不但围城的风云军“动弹不得”,就连从东线调来打算围杀郑元寿的联盟第五军也被“困”住了 东线的战事一直很激烈,西京主力大军在突围路上显得很坚决、很有耐心,面对一道道壕沟和一座座拒马阵,还有铺天盖地的箭阵,他们就像不知疲倦的“工蚁”,在死亡和血腥中顽强前进,他们翻过一道又一道壕沟,搬掉一座又一座拒马阵,不论伤亡有多大,都无法阻挡他们攻击的脚步。 面对这样一群无视死亡和痛苦的“猛兽”,联盟将士也是心寒,如果双方混战,贴身肉搏,估计联盟这边死伤惨重,好在李风云根本不允许他们与西京大军近身厮杀,李风云的命令很简单,竭尽全力迟滞对手的突围速度,想方设法杀伤消耗对手,只要坚持到明天晚上,这场决战就赢了。 午夜时分,甄宝车急报,西京大军已推进两里,但依旧没有暂停休息的迹象,对方诸鹰扬一直轮番上阵,这场突围之战越来越激烈了。甄宝车建议,现在刮的是东南风,如果点燃大道两旁的树木,发动一次火攻,可以迫使对手退回去,并在短时间内无法展开反扑,如此可给己方赢得更多防御时间。 李风云断然拒绝。火攻是把“双刃剑”,小范围火攻虽然可以暂时逼退敌人,但假如敌人抱着玉石俱焚之决心,到处点火以增大火势,偏偏天不遂人愿,风向又突变,大火借着风势烧向己方,则防御大阵必定毁于一旦,白白害了自己。李风云告诉甄宝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到迫不得已,不要用火攻。 不过依照西京大军的突围速度,到了明天联盟军队就不能再退了,双方就要贴身肉搏,联盟将士就要付出巨大代价,到那时如果风向合适,倒是可以发动一次火攻,虽然风险很大,但为了保存实力,联盟军队不得不行险一搏。 然而杨玄感的不信任给了李风云保存实力的更好机会。现在杨积善正带着上万军队在夜色的掩护下横渡谷水,黎明前就能赶到渑池城下,然后进入渑池东线战场正面阻截西京大军,到那时就无需冒险发动火攻了,联盟军队只要通力配合杨积善就行了。 六月三十,凌晨,郑元寿的攻势迅速减缓,疲惫不堪的卫府将士轮番撤回城内休息,而在渑池东线,西京主力大军的攻势也缓了下来,刚刚休息了两个时辰的监门直阁将军庞玉带着麾下禁卫军将士再次杀进了战场。联盟副总管夏侯哲指挥联盟第一军奋勇阻击,震耳欲聋的鼓号声和厮杀声响彻黑夜。 黎明之前,睡梦中的李风云被李密喊醒了。杨积善到了,其所率大军正在进入渑池城下。 李风云当即下令将此消息遍告诸军,以鼓舞士气,激励精疲力竭的将士们奋起余勇,再战一天。 杨积善见到李风云的时候,虽然表现得还算客气,但高傲摆在脸上,联盟军队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阻御不了西京大军。对此李风云毫不在意,杨玄感的不信任让他很失望,但从联盟立场来说,这是好事,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存实力,说起来李风云还占了大便宜。杨积善就是这么想的,双方之间的合作,自始至终都是李风云占便宜,杨玄感吃亏,这让杨积善极度不满,而这种不满情绪随着他进入渑池战场代替联盟军队正面阻御西京大军后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向李风云提出了指挥权的要求。 李密吃惊了,他万万没想到杨积善竟然嚣张跋扈到了此种不可理喻的地步,你是来支援的,不是来抢夺李风云指挥权的,你还有没有大局啊? 李风云也很吃惊,被杨积善那自以为可以凌驾于一切的傲慢惊呆了。杨积善如此,可想而知杨玄感、杨玄挺兄弟,还有那些兵变同盟成员了,估计他们都是这种不可一世的把世界踩在脚底下的傲慢。怪不得这些人在条件十分不利的情况下都敢于造反,原来还有这种妄自尊大的心理存在,不过想想也正常,这群高踞权力顶端的食利者如果不是目空一切,如果不是认为自己神圣不可侵犯,又怎敢改天换地? 李风云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突然破灭,他知道自己错误解读了这段记忆中的历史,杨玄感的失败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复杂原因,但“人”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杨玄感及其追随者因为“高贵”而“高贵”,结果一败涂地。 在李密忧心忡忡的眼神中,在杨积善咄咄逼人的眼神中,李风云平静如水,微微一笑,“越公不愿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某也一样。某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你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其二,你老老实实去你该去的地方,否则某先砍了你,再砍了卫文升,最后剁下越公的头颅买一条离开东都的路。” 李密骇然变色。 杨积善勃然大怒,目露森厉杀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李风云。 李风云目光冰冷,神色冷漠,就像看一个死人,“你可以试试,只要你的手握上刀柄,某就砍了你。” 杨积善的手正要握上刀柄。李密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抱住杨积善的胳膊,低声哀求道,“大局为重,请淮安公务必以大局为重,切莫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杨积善怒瞪双目,睚眦欲裂。 李密担心出事,冲着杨积善身后的几个卫士连使眼色,大家心领神会,连拖带拽,转眼就把杨积善拖出了军帐。 李密再进军帐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他知道杨氏兄弟彻底激怒了李风云,大好形势丧失殆尽。 “杨积善还没有愚蠢到如此地步。”李风云冷笑道,“杨玄感做过了,他以为胜券在握,卫文升已是囊中之物,要对某下手,对联盟下手了。”说到这里,李风云连连摇头,苦笑不迭,“杨玄感到底想于什么?他还有没有大局?他当真以为某的联盟大军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李密无语以对。的确,杨积善还没有愚蠢到如此地步,这肯定是杨玄感的授意,而杨玄感之所以做出如此危险的“试探”,显然是对李风云和联盟军队动了杀机。当然,此刻杨玄感尚不会做出自相残杀、自我毁灭之举,他的目的是吞并,是胁迫李风云带着联盟军队与其一起西进关中。 李密苦叹,不得不极力掩饰,“你误会越公了,此事肯定与越公无关。你不了解杨积善其人,如果你对他有所了解,知道他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对刚才的事就不会在意,更不会做出许多荒诞的联想。” 李风云笑了,无意纠缠。决战结束,他就要离开东都,从此与杨玄感再无瓜葛,所以当务之急是赢得决战,而不是与杨玄感自相残杀。 “杨积善就交给你了,由你居中协调。”李风云果断说道,“你了解某的防御之策,迫不得已就发动火攻,切切不要因为杨积善的狂妄自大而丢了防线。” 李密松了口气,一口答应。
第五百三十八章 如法炮制 明雅的质问让军将们集体失语。 如果明雅的推断是正确的,向渑池方向突围是死路,那就完了,因为大军在突围过程中耗尽了时间,也耗尽了力量,到那时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力量再调头与追杀叛军决一死战了。反之,如果一开始就放弃从渑池突围,集中力量打垮追杀叛军,大军就算耗尽了力量,却赢得了时间,生机就有了,所以相比起来,此策的风险要小一些,突然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良久,武贲郎将斛斯万寿心有不甘,争辩道,“决战之刻,渑池方向的叛军突然在我们的背后动攻击,我们腹背受敌,怎么办?此策又如何实现?” “某认为,只要战局没有生决定性的变化,比如我们已突围无望,垂死挣扎,败亡在即了,渑池方向的叛军是绝不会主动向我们动攻击。” 明雅的语气非常肯定,言辞间表现出极大的自信。 “叛军知道,我们的极限是支撑到明天黄昏之后,所以在这之前,他们的任务是阻止我们突围,而不是主动进攻,更不是与我们打个两败俱伤甚至是玉石俱焚。”明雅分析道,“杨玄感既然设了这个局,当然是想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当然是想方设法倾尽全力困住我们,利用粮食武器的断绝来摧毁我们。而从这一目标出,他在渑池方向精心准备了一个绵延数里的防御大阵,坚决防守,同时在小新安城方向保持攻势,以吸引和牵制我们一部分兵力。前守后攻,这便是杨玄感试图困住我们的计策。” “我们将计就计,佯装集中主力向渑池方向突围,以吸引和牵制渑池方向的叛军,诱骗他们全力防守。”明雅说到这里,转目望向斛斯万寿,十分自信地说道,“所以某可以肯定,在明天黄昏之前,渑池方向的叛军绝无可能向我们动攻击。” 斛斯万寿微微颔,同意明雅的分析,不再坚持己见。 “我们在渑池方向攻得越猛,叛军在小新安城方向也就攻得越猛,这就给了我们设局的机会。”明雅目露寒光,冷笑道,“杨玄感给我们设了个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也给他设个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午夜过后,我们佯装后撤,把一部分追击叛军诱进我们的包围圈,然后四面围杀,给杨玄感以迎头痛击,逼着他不得不暂停攻击,就此给我们赢得上山撤离的时间。” “明公,佯攻渑池的军队呢?他们与叛军纠缠在一起,如何撤离战场?”监门直阁庞玉马上问道。 “叛军能放火,能故布疑阵,我们当然也能放火,也能故布疑阵。”明雅不假思索地说道,“叛军把渑池以东的大道变成了一座绵延数里的防御大阵,我们就把这座大阵一把火烧了,让它变成一条绵延数里火龙。叛军能阻止我们的攻击,而我们如法炮制,也一样能阻止他们的追击。” 庞玉眼前一亮,豁然大悟,忍不住击掌叫好,“善明公高明” “安德公绝妙好计”韦津不失时宜地高声称赞。 明雅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道,“若诸公同意某之计策,某就依计进行布署,下达命令。” 众人一听就知道,卫文升和明雅实际上早已拟制好了突围之策,只是需要说服诸军将,以赢得诸军将的支持,齐心协力共抗叛敌。 诸军将轰然应诺,士气顿时高涨,而大堂上的紧张气氛也随之悄然散去。 午时,杨玄感率军抵达小新安城战场,召集诸军将紧急军议。 杨玄感的攻击之策并没有改变,还是轮番攻击,轮番休息,保持体力,保持攻击力。军将们的心情都很好,求战**都很强烈,毕竟胜利在望了,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全歼西京大军,就能扫平西进关中的最大阻碍,当然高兴了。 杨玄感特意嘱咐杨玄挺、杨积善兄弟和杨氏族人,仇是要报的,卫文升是要杀的,但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全歼西京大军,等到西京大军全军覆没之后,报仇不过是举手之劳,卫文升的头颅亦是囊中之物,所以不要冲动,不要失去理智,严格按照既定部署进行攻击,确保这场决战的胜利。 杨玄挺、杨积善兄弟都喏喏连声地答应了,然后睁大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又上了前线。 杨玄感很担心,他的兄弟们都这样疲劳作战,不但会给自身安全带来危险,亦会给整个战局埋下隐患。杨玄感考虑再三,特意下令诸军将,必须严格遵从军令,叫撤下去休息就必须下去,若抗令不从者,军法从事。 胡师耽带来了李密送达的有关渑池战场的最新消息。渑池距离小新安城只有四十余里,顺谷水而下转瞬及至,所以杨玄感的大军抵达小新安城之后,两军之间的联系迅密切起来。 李密传达了李风云的要求,西京大军要突围,即将向渑池方向动猛烈攻击,联盟军队要承担重压,为此李风云请求杨玄感,必须在小新安城方向倾尽全力,以吸引和牵制更多西京军队。 “白发贼以壕沟、拒马鹿砦和烟火设置阻御战阵,并且在大道两旁的河谷、山林里浇了火油,这明显是想方设法减少自身损失。”杨玄感看完李密的密件,不禁感慨叹道,“由此可见白发唠贼的前期准备做得非常充分,甚至,他早在提出这个决战计策之时,就已经开始预作布署了。” “相比起来,这种防御战阵远比两军对阵厮杀更为有效。”胡师耽也是佩服,“合围完成后,我们虽然对西京大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但并不能保证就能全歼他们,西京大军依旧有突围之可能,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倾尽全力击杀敌人,而是倾尽全力阻止敌人突围,只要把他们拖到粮食尽绝,拖到饥肠辘辘无力再战,这场决战也就结束了,胜利唾手可得。然而联盟军队实力有限,根本就不是西京大军的对手,若以‘武力为主,战阵为辅,的阻击方式,则必败无疑,反之,‘以战阵为主,武力为辅,,则胜算大增。白发贼未雨绸缪,估计在崤山潜伏期间,就命令将士们就地取才,日夜伐木了,虽然临时拼凑出来的拒马鹿砦十分简陋,但沿着大道一铺数里,中间再辅以壕沟、烟火、箭阵,这个威力就大了,足以⊥西京大军望之兴叹,攻之艰难。” “不要轻视了卫文升,更不要小觑西京卫士,他们的战斗力远比我们想像的强悍。看看谷伯壁和千秋亭一线就知道我们的伤亡有多大,我们的损失比对手多出太多。”杨玄感冲着胡师耽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过于自信,“白发贼的个人能力毋庸置疑,不过联盟军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就算他们曾在白发贼的指挥下打了不少胜仗,但他们所碰到的对手皆是鱼腩之辈,哪一个可与卫文升和西京大军相提并论?” 胡师耽的眉头皱了起来,“明公担心渑池那边守不住?” “渑池还在郑元寿手中,而据李密说,有俘虏交待独孤武都和韦福奖也在城中,城内还有数千军队。”杨玄感目露忧色,语气凝重地说道,“白发贼既要包围城内守军,又要阻御突围敌军,两线作战,腹背受敌,一旦顾此失彼,为保存实力,他必然果断撤离,如此后果不堪设想,这场决战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胡师耽连连点头,稍稍思索了一下,问道,“明公有意增援渑池?” “战局还是掌控在我们自己手中的好。”杨玄感郑重其事地说道,“不是某不相信白发贼,而是某实在不敢把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性命交给一个山东人。” 胡师耽心领神会,仔细权衡了一下利弊,又问道,“增援渑池之前,明公是否派人向白发贼做个解释,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影响到了这场决战?” 杨玄感心领神会,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你了。” 胡师耽躬身领命。 下午,西京大军向渑池方向动了攻击,攻势异常猛烈。 惊天动地的鼓号声穿透了笼罩在渑池上空的烟雾,清晰地回荡在城内守军的耳畔。 郑元寿、独孤武都、韦福奖和一大帮军官们再次聚集到东城楼上,一边侧耳聆听从远处战场上传来的阵阵厮杀声,一边激烈商讨接应之策。 这次郑元寿表现出了一位卫府统帅所应具备的杀伐果断,“马上出东城,向城外叛军动攻击。” “吊桥已毁,若要出城,先就要在护城河上架设浮桥。”独孤武都手指城外护城河,面露难色,“叛军就在护城河外,我们只要一露头,对方必定箭矢如雨,渡河难度太大。” “渡河不是难事。”郑元寿叹道,“难的是烟雾弥漫,不知道叛军的具体位置,稍不小心就会被对方一口吃了。 独孤武都和韦福奖相视苦笑,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寒意。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出门就有可能挨上一闷棍,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算好的,就怕被人一棍子打死,那才冤呢。 “擂鼓”郑元寿厉声喝道,“是祸躲不过,生死关头,舍命一搏” “咚咚咚……”鼓声如雷,霎那间撕裂了烟雾,直冲云霄。
第五百三十六章 险恶之局 杨玄感豁然顿悟,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患得患失不能坚定决心了,因为他始终不信任李风云,始终怀疑李风云居心叵测,现在李风云以他难以置信的速度成功包围渑池合围了西京大军,给了他一个明确讯息:关键时刻我信守承诺,给了你绝对信任,如果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没有与我一样全力以赴,则决战失败,而责任都是你的,因为你自始至终就没有给我信任,我需要信任,这是合作的基础。 杨玄感再不迟疑,倾力攻击。目前形势对他非常有利,卫文升和西京大军会像潮水一般冲向渑池,虽然李风云可以抵挡住,但如果损失超过了其承受范围,且损失过大的原因是因为杨玄感背信弃义,没有全力以赴倾力攻击造成的,那么李风云必然后撤,任由西京大军突围而走,如此功亏一篑,杨玄感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都来不及。 西京军队陷入包围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战场,兵变同盟军的士气骤然暴涨,将士们就像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热血沸腾,连番激战所造成的**上的疲劳奇迹般的一扫而空,人人振奋,杀声如雷,追击速度越来越快,如惊天狂澜,一路咆哮着向小新安城席卷而去。 西京将士且战且退,但随着撤退步伐越来越快,随着对手攻击气势越来越旺,随着各种猜测传言满天飞,将士们的心理迅速发生了变化,先是愤懑不平,我又不是打不过叛贼,为何要退?接着忐忑不安,因为没有权威人物出面辟谣,之前的愤懑随即变成了怀疑,而怀疑迅速蜕变为恐慌,恐慌导致畏惧,如此下去士气必然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千秋亭距离小新安城很近,不足二十里,将士们发力狂奔,很快也就到了。此刻小新安城就像一块磐石,任由潮水一般蜂拥而来的西京将士“凶猛”地拍打在它并不伟岸的身躯上,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安全感。城楼上大纛飞扬,旌旗如云,甲士林立;城外大道两旁,也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士,明亮的铠装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先期撤到小新安城的武贲郎将豆卢贤、斛斯万寿和武牙郎将长孙无傲以城池为中心,左倚谷水,右靠险山,已经布下一道坚实的防御战阵。刚刚撤回来的西京将士立刻被眼前一幕所激励,士气大振,惶恐的心理也迅速平静下来,大家都是经历过生死锤炼的战士,都明白不论战局险恶到何种地步,若想活下去就只有誓死一搏,恐惧和退缩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唯有浴血死战踩着敌人的尸体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武贲郎将崔师、武牙郎将郭臻率军撤至南城外的谷水河谷中,随后撤回的武贲郎将张峻、武牙郎将梁元礼则率军布阵于北城外的丘陵中,最后撤回来的是监门直阁将军庞玉,他带着浑身浴血精疲力竭的禁卫军将士穿城而过,撤到城西暂作休整。 庞玉和他的麾下将士刚刚到了城西大道上,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城动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鼓号声,然后震耳欲聋的杀声就如阵阵惊雷由远及近瞬间在耳畔炸开。叛军追上来了,向小新安城发动了攻击,攻势异常凶猛。好在战场狭窄,两山夹一水的险峻地形对防守方非常有利,叛军虽然人多,气势足,但无法全部投入战场,无法对小新安城形成铺天盖地的攻击,这给了西京大军宝贵的喘息时间。 一匹黑马驮着传令兵狂奔出城,如呼啸利箭,直“飞”禁卫军而去。卫文升急令,统帅部紧急军议,请监门直阁将军庞玉火速赶赴城中。 庞玉正在喝水,接到军令当即把水囊一扔,上马就走。他心急火燎,对当前战局非常担心。 之前他接到撤退命令的时候正在谷伯壁战场上与叛军厮杀,根本就不知道为何要撤退,虽然他有所猜测,但对来自叛军的谣言还是将信将疑。他相信杨玄感可能在谷水以南的山林里埋伏一支军队,但这支军队绝不可能在西京大军解渑池之围的第一个晚上就发动偷袭。昨天除了军将级军官外,没人知道大军主力当天都离开了渑池,再退一步说,就算这个消息泄露了,但无论是小新安城还是千秋亭,距离渑池都不过数十里,大军主力可以迅速回援,所以杨玄感的这支伏兵除非是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或者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否则断无可能在昨天夜里偷袭渑池,那纯属找死,完全不合兵法常识。当然了,如果杨玄感把一半主力用来设伏,倒是有这种可能,如此西京大军就因大意轻敌而中伏,接下来的突围一战就难打了,必定要付出惨重代价。 统帅部设于城中一座富豪府邸中。当庞玉走进大堂的时候,除了正在城西率军阻御叛军的武贲郎将豆卢贤外,其余军将级军官都到了,不过大家的神色都很沉重,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 “明公,因何撤离?因何形势突然逆转?”庞玉毫不客气地质问卫文升,语气十分不满,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强行压制的愤怒,很显然禁卫军在撤退过程中损失不小,庞玉被激怒了。 卫文升平静如水,一言不发。 明雅当即把渑池遭叛军袭击一事做了说明,“到目前为止,我们尚不清楚渑池是否已经陷落。” “这不可能。”庞玉厉声说道,“渑池就在四十余里外,转眼即止。楚公(豆卢贤)先期后撤,早早赶到此地,有足够时间派出斥候打探渑池军情,怎么可能一无所知?难道派出去的斥候都死了?” 明雅看了他一眼,目露悲色,痛心说道,“或许,他们都死了。” 庞玉吃惊了,瞪大眼睛望着明雅,“一个都没回来?” 明雅摇头。一个斥候都没回来,这就不正常了。斥候打探军情也要量力而行,如果盲目送命,即便打探到军情也毫无意义,所以渑池战场如果被叛军完全封锁,斥候进不去,必然会放弃回来。现在一个斥候都没回来,那就说明渑池战场已经被叛军严密封锁了,而且叛军的斥候还有可能大量渗透到小新安城附近,这才导致所有派往渑池方向的斥候都无一例外的“失踪”了。 庞玉意识到形势远比自己想像的更为恶劣,卫文升改弦易辙突然下令撤退也是迫不得已,“如此说来,从叛军那边传来的谣言是真的?” 明雅迟疑了片刻,缓缓点头,“即便有夸张的成分,但距离事实也不会太远。我们的推测是,渑池城外的粮草辎重已被叛军焚毁,但考虑到我们会迅速回援,要竭尽全力突围而走,叛军必然不敢强行攻坚,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渑池城还在我们手中,莘公(郑元寿)还在坚守,还能帮助我们牵制一部分叛军。” “既然如此,某主动请缨,急速杀向渑池,为大军打开突围之路。”庞玉杀伐果断,当即冲着卫文升躬身请命。 卫文升冲着他摇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听明雅说话。 “楚公(豆卢贤)等不到斥候的消息,遂派出一队轻骑飞驰渑池,结果在距离渑池大约八里外的大道上,发现道路已被叛军挖断,再往前则是密密麻麻的壕沟,每道壕沟之间都设有大量的拒马和鹿砦,如果这种简单而有效的防御长达八里,那么当我们强行攻击时,付出的代价之大可想而知。大道两旁的河谷、山林中也隐约可见飞舞的旌旗,即便这是叛军的疑兵之计,我们也不敢轻易涉足,一旦叛军点燃草木,我们插翅难飞。至于八里外的渑池城,则被冲天浓烟所笼罩,登高望去,踪迹全无。”明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叛军同样需要粮草辎重,所以他们不会把所有的粮草辎重都烧了,也就是说,渑池上空的滚滚浓烟,不可能都是叛军焚烧粮草辎重所致。” 此言一出,大家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叛军攻陷了渑池,正在火烧城池?或者城内的郑元寿不战而逃,为防止叛军占据渑池,于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城池一把火烧了?但无论是何种情况,渑池均告失陷,这对西京大军杀出重围十分不利。 “某的判断是,叛军在焚烧城外粮草辎重的同时,还在焚烧城外的树木山林,以行疑兵之计。”明雅皱眉说道,“此疑兵之计有一石二鸟之效。城内守军被遮天蔽日的浓烟所包围,对城外情况一无所知,当然惶恐不安,士气低迷,只能龟缩不出,而我们同样被遮天蔽日的浓烟所蒙蔽,既不知道渑池现状,也不知道叛军虚实,当然也是惶恐不安,士气也是低迷,将士们在突围过程中必然畏首畏脚,失去舍命一搏的勇气,这必将影响到我们的突围速度,增加我们的突围时间。但我们的突围时间太少,满打满算只剩一天一夜,如果明天黄昏之前我们尚未杀到渑池城下,打开突围之路,我们就完了。粮食断绝对军心的打击是致命的,军心一旦崩溃,我们也就全军覆没了。” 众皆失色,一片死寂。
第五百三十二章 优柔寡断 卫文升做出决策,突围,向渑池方向突围,只要杀出敌人的包围,撤回陕城,就能得到粮草武器和兵力的补充,西京军队依旧可以阻挡杨玄感西进关中。 这一决策无人反对,此刻当然是撤出战斗,向西突围,至于渑池失陷的真相是什么,渑池是不是已被叛军攻占,答案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粮草辎重已被大火烧尽,此刻就算渑池还被郑元寿、独孤武都和韦福奖所控制,西京大军也无法继续向东攻击了。只是,如果渑池当真被叛军攻占,西京大军已被叛军合围,突围难度就大了,毕竟将士们随身携带的粮食只有三天存量,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乐观估计还能坚持两天,在这两天内西京大军若未能杀出重围,那就只有等死了。 卫文升果断下达命令,封锁渑池失陷的消息,能瞒多久就多久,竭尽所能稳定军心。 又命令正在千秋亭休息的武贲郎将豆卢贤、斛斯万寿,武牙郎将长孙无傲即刻率军撤往小新安城;刚刚撤出战斗不久的武贲郎将崔师和武牙郎将郭臻也马上率军撤离,目标是位于渑池和小新安城之间的孟岭;正在谷伯壁一线浴血厮杀的监门直阁庞玉、武贲郎将张峻、武牙郎将梁元礼迅速撤出战斗,依次撤至千秋亭与统帅部会。 卫文升还特意给豆卢贤下达了一道命令,撤到小新安城后,马上派出大量斥候深入北面山峦寻找山中猎户,看看能否找到一条绕过渑池或者直达陕城的小路。 卫文升没有与明雅、韦津、杜淹商量具体撤退事宜,他独断专行,直接下达了上述命令。在生死危机的重压下,韦津和杜淹“退让”了,此刻时间宝贵,决策更不能失误,久经沙场的卫文升是“内行”,而他们是“外行”,如果“外行”自以为是,继续于涉和掣肘“内行”的指挥,最后结果必定一起玩完。 从卫文升给豆卢贤的命令里可以看出,卫文升对战局并不乐观,没有杀出重围的信心,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上山逃生。这让韦津和杜淹大为不安,之前对渑池所抱的一丝幻想随之烟消云散。如果卫文升都确认自己中了杨玄感的诱敌之计,渑池已落入敌手,大军已陷入重围,那败局基本已定,全军覆没之祸就在眼前,任何侥幸都不存在,只剩下殊死一搏了。 “当当当”金钲鸣响,回荡在激烈的厮杀声中,正在浴血奋战的西京大军就像一头咆哮飞奔的猛虎,骤然停下身形,收回了獠牙利爪,开始步步后退。 杨玄挺、杨积善兄弟毫不犹豫地指挥大军发起了冲锋。战鼓擂动,“咚咚咚……”惊天动地,角号长鸣,“呜呜呜……”响彻长空,兵变同盟军的将士吼声如雷,气势如虎,杀声震天,如决堤洪水一般呼啸而上,紧跟在西京大军后面穷追猛打。 杨玄感第一时间接到了西京大军主动撤出战斗的消息。 “明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白发在渑池那边发动了攻击。”胡师耽兴奋地说道,“机不可失,我们全线压上,不惜代价拖住卫文升,延缓他的撤退速度,给白发攻陷渑池完成合围赢得更多时间。” 杨玄感眉头紧皱,手抚长髯,沉吟稍许,问道,“当真是白发?他的攻击速度如此之快?” 胡师耽迟疑不语。之前他和杨玄感曾分析和推演过战局的发展,一致认为李风云会在未来三四天之后,也就是杨玄感与卫文升打得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之时,才会发动偷袭,攻陷渑池断绝敌人的退路,如此李风云不但有更大把握完成合围,还能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这完全符合他的利益诉求。当然了,潜伏时间越长,暴露的危险就越大,但崤山险峻,山林茂密,如果李风云把潜伏地点放在距离渑池较远之地,而渑池卫府军的斥候在对谷水南岸进行探查时又敷衍了事,那联盟军队多潜伏几日也大有可能。 “我们虽然决定在谷伯壁阻击卫文升,但并没有与其连夜作战的打算。”杨玄感继续说道,“昨夜双方浴血鏖战,主动攻击的是卫文升,卫文升发了疯一般的猛攻,迫使我们不得不全力阻击,结果双方骑虎难下,打得难分难解。白发不知道谷伯壁的战况,即便他接到了我们传给他的密报,那也是昨天黄昏前后的消息,他还是无法预估到我们会与卫文升激战一夜。既然他不知道我们与卫文升打了一夜,不知道西京大军的主力都被我们牵制在千秋亭和谷伯壁一线,那他当然不敢贸然攻打渑池。” 胡师耽点点头,认同杨玄感的分析。 “如果李风云于今日黎明前后攻打渑池,那他昨日午夜前就会把军队布署到谷水南岸,也就是说,当他在接受我们所作出的决策的同时,就已经决定于今日黎明前后攻打渑池了。”杨玄感摇摇头,叹道,“这是不可能的,谁也不知道卫文升解了渑池之围后,还会继续杀向函谷关,还会连夜与我们激战于谷伯壁。退一步说,即便白发看到西京大军离开渑池继续东进,也不敢确定其主力会全部离开渑池,更不敢据此做出于今日黎明前后攻打渑池的决策。如果他发动攻击的时候,渑池城外还有大量卫府军,岂不弄巧成拙,自掘坟墓?” 胡师耽听出来了,杨玄感不想缠着卫文升穷追猛打,不想在合围西京大军之前过度损耗自己,更不想早早与西京大军打个两败俱伤,因为他始终不相信李风云,对李风云保持着高度戒备,对李风云参加兵变进入东都战场的目的始终持怀疑态度,他更担心自己与西京大军两败俱伤之后,被李风云连皮带骨头一口吞了。 事实上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这场风暴某种意义上是关陇贵族集团的内讧,如果山东人借此机会,先挑起杨玄感的叛军和驰援东都的西京大军之间的厮杀,鹬蚌相争,然后再把他们的残兵一口吃下,渔翁得利,最后再把血淋淋的嘴巴擦于净,嫁祸于宋豫义军,于是山东人就在这场风暴中完胜对手,不但给了关陇人以沉重一击,还赢得了圣主和改革派的信任,所获得政治利益难以估量。 胡师耽暗自苦笑。杨玄感不能杀伐果断,可能是少了一些生死锤炼,这可以理解,但生死关头却纠结于“细枝末节”,不能顾全大局,不能给自己的盟友以对信任,甚至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坚守自己的信念,这就让人失望了。 “明公,依决战之策,我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代价,想尽一切办法,竭尽全力,把卫文升拖住,把西京大军的主力牵制在千秋亭和谷伯壁一线,从而给白发攻陷渑池创造条件和争取时间。”胡师耽不得不提醒和劝谏杨玄感,“现在不论白发是否正在攻打渑池,也不论卫文升是因何而撤兵,我们都要死死缠住卫文升,紧紧跟在西京大军后面穷追猛打,不给敌人以喘息时间,不让卫文升撤回渑池,否则我们的决战之策就彻底失败了。” 杨玄感低头沉思,犹疑不定。 胡师耽再劝,“如果白发攻陷渑池,西京大军不但退路断绝,粮草武器也得不到补充,最多支撑三四天也就崩溃了,所以卫文升的撤离如果当真是因为白发攻陷了渑池,那白发必将承受西京大军最为疯狂的进攻,这也是白发一再恳请明公必须在东线全力攻击的原因所在,唯有迫使卫文升陷入两线作战,西京大军无法集中力量突破渑池,我们才能围住对手,等到他们粮食武器耗尽,士气崩溃,军心丧失,这场决战的胜利便唾手可得。” 这些道理杨玄感岂能不知?但战场变幻莫测,一旦他的军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实力大减,那如何西进关中?就算勉勉强强突破潼关,杀进了关中,又拿什么攻陷西京?拿不下西京,在关中无立足之地,又谈什么发展壮大?未来的一切都建立在今天的实力上,如果今天的实力都在这一仗中打没了,也就没有未来了,所以杨玄感的患得患失也在情理之中,他总是想利用白发去消耗西京大军,结果现在就变得优柔寡断了。 不过胡师耽的劝说还是起到了作用,这场决战还在进行,杨玄感在决战中所承担的任务还要完成,即便要利用白发来消耗西京大军,但前提是必须保证己方牢牢围住西京大军,如果让他们突围而走,这场决战就算失败了。 “传令诸军将,全力进攻。”杨玄感终于做出决断,“急告淮阳公(杨玄挺)和淮安公(杨积善),他们冲在最前面,与敌军首尾相连,为拖住敌军,延缓敌军的撤退速度,请他们务必全力以赴,不惜代价展开攻击。” “善“胡师耽躬身领命,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一股不祥之念却悄然升起,如阴霾笼罩心头,让其倍感忧郁。
第两百八十七章 决战在即 五月十七日,平壤周边城池要隘的高句丽军队向萨水一线火速集结。 这一消息在中午时分由背叛平壤的高句丽贵族传至龙卫军。傅端毅即刻派人禀报伽蓝。 时伽蓝正在萨水西岸选锋军帅营中,陪同杨恭仁、崔逊与高丽王之弟高临进行秘密谈判。接到消息,伽蓝喜形于色,急报杨恭仁,而杨恭仁则当即中断了与高临的谈判,急召罗艺、王辩共议军情。 “我们的惑敌之计成功了,乙支文德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伽蓝详细表述了自己对当前战局以及平壤形势的分析和判断,“叛虏全线出动,足以证明平壤在我军的威逼下已摇摇欲坠,形势异常危急,高元和乙支文德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扭转当前的不利局面。今日决战态势已成,萨水决战一触即发。” 罗艺实在忍不住了,他不知道伽蓝的信心从何而来,“不出意外的话,萨水东岸的叛虏至少有五万以上,如果加上平壤的卫戍军,人数就更多。另外,据高临透漏,靺鞨人的援军早已进入高句丽,此刻或许就在平壤附近。还有……”罗艺用力一挥手,加重了语气,“谁敢肯定,关键时刻,百济和新罗就不会暗中援助高句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太简单了,既然靺鞨人都不惜出手相助,同处半岛的百济和新罗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所以,某等必须考虑到,假若百济和新罗暗中相助。让高元把镇守两国边疆的戍军全部调至平壤战场,那么某等面对的就不是五万大军,而是十万蛮虏。” 伽蓝冷笑,“战争开始前。高句丽有几多人口?有多少军队?连续三年战争之后,它的人口还剩下多少?军队又还有多少?好,退一步说,姑且肯定罗将军的估猜,萨水有十万叛虏,那么请问罗将军,平壤现有的粮秣是否还能保证其十万大军的作战所需?” 罗艺哑然无语,面露羞恼之色。 在他看来。以选锋军的实力,与萨水东岸的高句丽人决战,根本没有胜算,而理由很简单。第一次东征的萨水惨败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那场惨败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罗艺的心里,让他愤怒之余更为谨慎,而谨慎过份了便是畏惧,虽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畏惧,但事实上他的确怯战。伽蓝一语戳中了他的要害。这场战争进行到第三年。就连庞大的帝国都难以支撑,更不要说小小的高句丽了。此次选锋军以万人之力攻陷乌骨城,血洗乌骨,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今日高句丽人不论在实力上还是在心理上。都已经不堪承受,稍加重压便会崩溃。 “既然你成竹在胸。胜券在握,那某便支持你。渡河决战。”罗艺倒是杀伐决断,你既然一定要打,某便舍命相陪。 罗艺在选锋军里是饱受压制和打击的对象,假如打了败仗,崔逊第一个要找他的麻烦,而杨恭仁出于个人利益考虑,即便不落井下石,也不会仗义相助,所以对罗艺来说,打比不打好,打赢了比打败了好,理所当然支持伽蓝。实际上此刻决战已既成事实,以伽蓝的性格,就算杨恭仁不同意打,他也会展开攻击,因为龙卫军已经到了对岸,它不回来,死活把你拖着,你能奈他何?他打败了,罪责是大家的,打赢了,功劳也是大家的,既然如此,那唯有舍命一战了。今日军议,讨论的其实不是“战”与“不战”的问题,而是怎么打的问题。 罗艺又是第一个站起来坚决支持伽蓝,坚决要与高句丽人决战。面对两大战将所施加的“重压”,杨恭仁、崔逊和王辩自然不便公开反对,而是详细讨论决战之策,试图集中众多不利因素来达到延缓决战的目的。 所谓哀兵必胜,这是有道理的,再说当前“哀兵”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其人数也远远超过了选锋军,的确不利于决战。鉴于当前战局对帝国非常有利,且选锋军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便已杀到萨水,距离平壤不足三百里了,战果彪炳,杨恭仁和崔逊都不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与已经绝望却欲置之死地而后生,进行殊死一搏的高句丽人进行决战。当然决战是一定要打,不过一定要等到主力赶来,最起码要等到薛世雄带着怀远军主力抵达萨水之后再进行决战。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六章 罗艺的愤怒 天黑了,乌骨城的东城内外杀声震天,此起彼伏的鼓号声撕裂了黑暗,淡淡的血腥味随风弥漫在城池上下,空气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了,无数的生灵在恐惧中倍感窒息,在痛苦中饱受煎熬。 西瓮城外,帝国军队以高平为人质,与团团包围他们的高句丽军队激烈对峙,双方剑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 伽蓝拒绝谈判,他可以接受的高句丽人的投降条件只有一个,无条件投降,帝国军队完全主宰高句丽人的生死,主宰乌骨城的存亡。 高句丽的使者来回奔走,在两军阵前如仓惶之犬无所适从。 高平愤怒了,绝望中,不顾对手的战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冲着自己的部下纵声狂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攻击……攻击……” 蓦然,东城方向,叆河之畔,战鼓如雷,惊天杀声直冲云霄。 那是帝国军队的鼓声,是冲锋的号令,是胜利的呐喊。 伽蓝抬头东顾,护具背后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笑容。帝国将士欢声雷动,士气倍增,气势如虹。 高句丽人大惊失色,恐惧在心中蔓延,愤怒之火也在瞬间点燃。如果乌骨城失陷,不但城内的高句丽人深陷绝境,更让京都平壤门户大开,由此将直接导致战局颠覆,把高句丽无情地推向亡国亡种的深渊。相比王国的存亡,高平个人的生死就无足轻重了。 忠诚于高平的高句丽人再无选择,他们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再错。便是千古之恨,便是千古罪人。 西城擂响了战鼓,高句丽人向帝国军队发动了攻击,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高平狂笑,为自己部下的忠诚而笑。为高句丽人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以死报国的决心而欢呼。 伽蓝也笑了,他的计策已经成功,他已经为冯翊和刘黑闼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而冯翊和刘黑闼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不惜代价攻占了乌骨城的东城门。在固若磐石的乌骨城防御上打开了一道缺口。 接下来便是死战,面对高句丽人的垂死挣扎,帝国军队必须在西城外坚持下去,拖住一部分高句丽人的主力,而在东城门,帝国军队更要不惜代价守住“缺口”,等待援军来临。 援军在哪?武贲郎将罗艺距离龙卫军五十里。如果按照既定速度行军的话,罗艺已经抵达乌骨城外。当然,假如罗艺得知龙卫军杀到乌骨城后便马不停蹄的展开攻击,为了冷眼旁观龙卫军的东征第一战而有意延缓速度,那么他可能尚未抵达。这将给龙卫军带来惨重损失。 还有武牙郎将王辩,他距离罗艺虽然只有三十里,但他要押运粮草辎重,还要保护选锋军统帅营,按照既定行程,他要在明天才能抵达乌骨城。所以指望不到王辩了。为此,伽蓝特意把柴绍、黄君汉和魏征三个团留为预备,目的就是有意利用武川系的共同利益关系。期望柴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能够说服和督促罗艺以最快速度杀到乌骨城下,并急速展开攻击。 罗艺已经到了,正在聆听傅端毅和柴绍对整个战局的解说、分析和判断。 罗艺非常吃惊,他本是瞧不起伽蓝和龙卫军的,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伽蓝和龙卫军非同凡响。创造了奇迹。而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他不敢有丝毫的延误,甚至还要祈祷上苍的眷顾,让龙卫军坚持更长时间,以便他能及时赶到战场,否则他的罪名可不仅仅是贻误战机,还要承担第三次东征首战即败的责任,而这个罪名和责任一旦落到他的头上,他的头颅即便能保住,但仕途却就此毁去。反之,一旦他及时进入战场,并攻陷了乌骨城,那么他和他的部属们不但可以与龙卫军平分功勋,还能获得无上的荣耀和大量财富。 没有选择,唯有死战。 “命令各团,急赴乌骨东城,竭尽全力支援龙卫军,并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城门。” 罗艺神情严峻,语气冷肃,大手挥动间,杀气喷涌,“凡违令者,斩!贻误战机者,斩!临阵退缩者,斩!攻击不利者,斩!”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五章 血染叆河 高平绝望嚎叫,他愤怒,他不甘心,他要拼死挣扎,他要守住乌骨城,他要为高句丽的崛起强大而奋战,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 长刀破空而去,金狼头护具瞬间消逝,映入高平眼帘的是湛蓝天空,是血红夕阳。他没有死,他竟然没有死,他奇迹般的从地狱里逃了出来。高平的嚎叫声嘎然而止,情绪骤然颠覆,由大悲到大喜,剧烈的冲击让他的思维完全停止,陷入混沌之中。 蓦然,大地震颤,如雷蹄声汇成巨大的轰鸣之音,如铁锥一般狠狠地撞击着高平麻木的身心,让他遽然从混沌中惊醒过来,让他意识到死亡的危险依旧如影随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魂归天府。下意识的,他抱着脑袋,竭尽全力蜷缩着身躯,无助等待上苍的裁决。 如雷蹄声滚滚而过,一片片乌云转瞬即逝,眼前还是蓝天,还是夕阳。高平狂喜,他还活着,他又一次逃过了死神的追杀。旋即,激烈的鼓号声、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厉啸的箭矢破空声、惊雷般的战马奔腾声……突然齐齐涌入高平的耳中,汇成一道道惊心动魄的厮杀狂潮。他彻底清醒了,这里是战场,数息之前双方还在两军阵前准备谈判,但数息之后的现在,双方却短兵相接,杀得异常惨烈。 好厉害,好疯狂,好奸诈……高平至此总算认识到了对手的可怕。那个叫伽蓝的年轻的帝国将军根本没有谈判的意思,他之所以接受自己的谈判要求,就是要达到这一刻的目的,擒住自己。继而以自己为诱饵,引诱自己的军队不惜代价竭尽全力发动攻击以拯救自己,而自己的军队肯定会上当,因为对手只有区区一个团的兵力。以几千人乃至上万人围杀一个团,既能救出自己的统帅。又能斩杀敌军的统帅,而杀了敌军的统帅便能重创敌军的士气,继而达到逼退敌军的目的,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谁肯错过?这一刻。乌骨城内,又有谁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毅然放弃拯救自己的统帅,撤军回城,据城坚守? 高平认为即便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上当,因为对手把一切都算计到了。没有丝毫遗漏的地方,假如自己此刻不是受伤躺在战场上,任人宰割,头脑突然无比清晰,也不会发现对手的恐怖之处。 中土人的“弦月”阵呼啸而过。接着前方几十步外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双方的厮杀霎时进入白热化。 高平挣扎着要爬起来,要让自己的部下看到自己还活着,要以此来激励他的将士们不顾一切杀过来,拯救自己,然后自己便能迅速扭转战局。便能化被动为主动了。能否击败对手,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之内。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在他忍痛挣扎的时候,中土人的“锋矢”战阵如狂风一般席卷而过,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高平,也吞没了他的希望。 “轰……”前方战场上再度传来两军猛烈“相撞”时所爆发出来的巨大轰鸣声。 双方投入的兵力更多,厮杀的更加惨烈。而对于高句丽人来说,拯救自己统帅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高平终于翻了个身。跪在草地上,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一边急切地抬头望向前方,寻找自己的军队。蓦然,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眼前死尸狼藉,断肢残臂随处可见。那都是自己的部下,都是高句丽的勇士,都是追随自己征战多年的百战之将,竟然在这短短数息时间内便全部战死了。中土人的武力竟然强悍至斯?这怎么可能?那个神秘的帝国将军伽蓝和他的部下难道都是战神附体,无敌天下? 高平不相信。不论中土人如何强悍,他们都是血肉之躯,他们都有精疲力竭的一刻,尤其重要的是,他们只有一个团的兵力,而自己在西城内外部署了上万精兵,就算五十个对一个,也能把中土人杀得片甲不留。但局势发展到这一刻,兵力的悬殊实际上已经决定不了战局的胜负。只要中土人擒获了自己,以自己为人质,那么高句丽人就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攻击,由此导致的恶劣后果便是高句丽军心大乱,士气受创,而更要命的是,时间在迅速流逝。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的优劣迅速转换,乌骨城有可能轰然崩溃。
第两百七十四章 惊变 高平把该算计到的都算计到了,以为万无一失,这才自信满满地出城,然而,百密一疏,他偏偏疏忽了一件事,事实上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对手,他想当然地以为伽蓝不过是中土一个普通的贵胄子弟,甚至,他还有非分之念,试图利用伽蓝的狂妄和自大,伺机将其斩杀或者擒获,以此来打击中土人的士气,羞辱帝国军队。 斜阳西垂,高平全身甲胄重铠,在亲卫团的保护下,缓缓走出城门。 乌骨西瓮城外便是护城河,越过护城河便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壕沟,壕沟之间更是布满鹿砦。如此布局,可以有效阻碍敌军的攻击速度,加大敌军的攻击难度。百步外,则是空旷平地,再数百步外则是荒丘和树林,然后地势便迅速抬高。 高句丽人在百步外平地上列下战阵,在战阵两翼的荒丘和树林里部署下弓箭手。阵后壕沟铺设木板,开辟出五个进出通道,一旦阵前发生意外,不论是攻击还是撤退,这五个通道都足以保证军队的进出。瓮城和大城里则部署以重兵,严阵以待。 高平驻马停下,左右顾盼,再回首城池上飘扬的大纛和城楼上森严甲士,不禁心生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豪迈气概。 风起,尘扬,战马奔腾之声由远及近,渐渐淹没了呼啸林涛,山峦震颤。 高平举目瞭望。 山丘之巅,蓦然横空跃出一杆赤金色的幡幢。接着一面血鹰战旗厉啸而至。 高句丽人的心跳骤然激烈,呼吸顿时急促。这两面旗帜代表着中土帝国,代表着帝国禁卫军,代表着不可阻御的无上力量。高句丽人对它们非常熟悉。熟悉到了恐惧的地步。幡旆猎猎,气势凛冽,就如庞大帝国那坚不可摧的雄伟身躯,让人生出一种无助无力不得不匍匐在地以苟且偷生的卑微感。 第三面战旗跃入高句丽人的眼帘。那是一面陌生的白龙战旗,幡旄摇曳,垂旒飞舞,威猛中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力量。它代表着眼前这支军队,而这支神秘军队和它神秘的统帅竟敢在此刻孤身涉险而来。给高句丽人的直觉其这一举动不是莽撞和冲动,而是因为其拥有绝对优势,拥有可以摧毁一切的强大武力。 全副武装的骑士冲出了地平线,跃上了山岗。以一副勇往直前、挡者披靡之势咆哮着冲向了高句丽人。 战场上的气氛遽然紧张。 高岗哨所上的报警号声此起彼伏,鸣镝之声不绝于耳;烽火台上火光冲天,一股股浓烟扶摇直上云霄间,把湛蓝的天空和艳丽的夕阳涂抹得惨不忍睹。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支厉啸洪流。 终于,当山岗之巅再无骑士之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愤怒。中土人好生狂妄,即便两战两败还依然傲慢,这种情况下。那位帝国将军竟然只带一个团两百精锐孤军深入,实际上与其孤身一人到乌骨城下谈判没有本质性区别。如此蔑视高句丽。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平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不过愤怒之余他也愈发焦虑。敌人胆大如斯。显然有恃无恐。目前局面下,乌骨城极度被动,如果不抛弃城外的同胞兄弟,乌骨城岌岌可危,但一旦毅然关闭城门,抛弃血脉同胞,导致城内士气低迷,军心大乱,乌骨城同样旦夕不保。乌骨城的“要害”被敌人抓住了,敌人当然有恃无恐了。 正在忧心忡忡之际,帝国骑士飞驰而来。 当中一位银甲骑士分外醒目,他的身下是一匹神骏无比的紫骅骝,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金色的狼头护具,他的手上倒提着一把寒光四射的森冷长刀,而在他的前方,则奔跑着一头威猛的雪獒。 紫骅骝、金狼头护具、雪獒,这都是人世极品之物,非等闲者无能拥有,也只有帝王或者大权贵方有驾驭之力。此子何等人物?又是出自何等门第?高平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对手,对手的实力明显超出了自己的预计。这对乌骨城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吉兆,还是梦魇? 银甲骑士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豪气如云,根本没把高句丽人放在眼里,仿若视千军万马如粪土。
正文 第两百七十章 孤军深入 罗艺的这一声厉呼,不但让杨恭仁、崔逊和王辩吃惊,也令伽蓝吃惊。 什么原因导致罗艺突然改变了立场,竟然支持伽蓝?难道武川系调整了他们的既定策略,转而在力保国内政治利益的同时,全力在第三次东征战场上寻求更多更大的获利机会?抑或,武川系试图进一步接近以越王杨侗为核心的政治势力,以便在未来的皇统之争中赢得先机? 罗艺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把他所在的武川系对第三次东征所寻求的更高目标公之于众,于是,这场军议的性质也就变了。 在这座帅帐里,若以各自所代表的政治利益来划分势力,那么杨恭仁、崔逊和伽蓝因为有共同利益诉求,是最大的一股势力,而罗艺则代表了关陇武川系。在龙卫军里,与罗艺同属一个政治势力的还有柴绍、魏征和黄君汉,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关陇武川系还在以伽蓝为“桥梁”,刻意维系着与以裴世矩为首的温和改革派势力之间的联盟。这一结盟之举在刚刚过去的政治风暴中已经充分展露了其不可估量的价值。 至于王辩,他则代表了以薛世雄为首的支持皇帝改革的军界关陇系激进势力。王辩实际上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以他低微的寒门出身,无法跨入世家豪门的政治圈子,因此对于攻击之策,他是单纯的从军事角度来做出判断,而杨恭仁、崔逊、罗艺和伽蓝则从政治角度来权衡得失。 至此王辩彻底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和份量,接下来的议事。已经轮不到他发表意见了。 “孤军深入,乃下下之策,不可行。” 崔逊的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一万人的选锋军,而且还是以龙卫军为主力的选锋军,其中一半人还是伽蓝从河北蓄意“骗”来的义军将士。用这样一支军队长途跋涉去攻打平壤,未免儿戏。 武川系居心叵测,可能存有摧毁龙卫军,干净利落地把越王杨侗赶出皇统之争的阴谋。崔逊的想法很简单,不能上当。崔氏已经与越王杨侗捆在一起。而杨侗距离皇帝的宝座太远了,为此崔氏必须不惜代价稳住伽蓝,保住龙卫军,力争在未来抓住任何一丝上位的机会。 要知道越王杨侗的功绩越大,实力越强,他在皇统之争中的处境就越危险。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谅就是现实的例子。而崔氏更是在皇帝的逼迫下不得不在刀尖上跳舞,一步生。一步死,而能否死中求生,就要看“内功”练得如何,能否抓住主动权。杨侗一旦没有坐上皇位,他的未来就没有了。而以他为核心的政治势力也将烟消云散。或许年轻气盛骄横自大的伽蓝敢于一次次豪赌,但崔氏是中土政治漩涡中摇摇欲坠的大船,几次倾覆之后,崔氏损失惨重,再也赌不起了。 最后的决策权就在杨恭仁手上,而杨恭仁犹疑不决。 杨恭仁可以把这一策略的决策权交给薛世雄。奈何薛世雄并不是一言九鼎的前线最高统帅,在他的上面有皇帝和中枢,在他的身边则有李景和赵才。事实上薛世雄倍受掣肘,根本无法从自身的利益以及自己对战局的考虑做出他认为是最好的决策。 这就是第三次东征决策层的混乱之态,相比较而言,前两次东征的决策层都以皇帝为核心,事情反而好办,即便决策错了。但好歹也有个决策,下面的将军们最起码还有个命令可以遵照执行。而这一次,选锋军都兵临辽东城下了,怀远镇的统帅部竟然还没有拿出具体的攻击部署,是集结全部兵力猛攻辽东城,还是兵分两路一路围攻辽东城一路直杀平壤?抑或甩开辽东城,于乌骨城会合来护儿后,义无反顾地杀向平壤? 皇帝和中枢之所以让杨恭仁出任选锋军统帅,正是基于远征军统帅部决策层的混乱有愈演愈烈之势,不得已而为之,某种意义上就是让杨恭仁以自己尊贵的皇族身份主动承担起临机处置之大权。而诸如薛世雄等人则没有这样的优势,因为他们一旦擅权或者做出了错误决策,所付出的代价便是仕途和生命,而杨恭仁虽然也有同样的忧虑,但皇族总是有特权,况且皇帝也授予了他临机处置之权,即便越权或者做错了,也会从宽处理,最多也就是沉沦几年然后再寻个机会东山再起。
第十一章 余波(五) 同盟国的海上胜利经由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记者,在中立国疯传。 北大西洋彼岸的美国夕阳正好。华尔街证劵所刚刚歇业,因为协约国的巨额订单,股市欣欣向荣;匹兹堡持续数日的**结束了,工会与工厂主就加班工资达成最新的协议;在新奥尔良,传言爱尔兰裔黑帮与意大利黑手党昨夜在码头深夜展开枪战,当地警长表示绝无此事。 当无所事事的山姆大叔们翻过这些花边新闻,在最后一版终于找到了令牛仔们可以血脉喷张一把的新闻。朴茨茅斯海战和爱尔兰海潜艇伏击战经过无良的美利坚媒体人或是咋咋呼呼或是山花浪漫的瑰丽想象,遂成为德国和英国海军于朴茨茅斯港和爱尔兰海大打出手,英国一败涂地,损失八艘主力舰这骇人听闻的神迹。 1915年的美利坚还未被欧洲惯成爱管闲事的毛病。孤立主义盛行的美国人连朴茨茅斯港究竟属于哪个国家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美利坚人强烈的代入感。他们将德英两国的海上战事当做一场惊心动魄的双雄对决,戴维贝蒂和海蒂西莱姆的高手过招。 朴茨茅斯海战,因为戴维贝蒂的缺席,海蒂西莱姆为德国争得了不少印象分,哪怕拿着协约国的订单,但是美国佬却毫无对衣食父母应有的尊重,大洋舰队的胜利反倒是博得了满喝彩声。 西班牙人的心态显然没有山姆大叔好,前海洋霸主这些年被英国、法国、美国**。不仅国势日暮西山,就连智商也跟着江河日下。当西班牙王国捧着英镑和两艘老式战列舰沾沾自喜眉开眼笑,却不想仅仅一天的时间,贝尔福承诺的北大西洋铜墙铁壁便华丽地碎了一地。混乱的29日行将结束,情报闭塞的西班牙仅凭一点点只言片语便战栗着要求首相以死谢罪。 位于柏林的海军总部获知海上胜利的时间并不比杰德湾晚,但是大洋舰队与威廉港居民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是让威廉港居民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 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跨越时空的阻隔,在柏林街头巷尾流窜。鉴于海军的实力和海蒂西莱姆的谋略。柏林人确信海军再度获得辉煌的胜利,不过刻板和严谨是德意志人的天性,在获得确切消息之前。柏林市民还不至于冲进酒馆狂欢! “似乎有些不妙呢……” 晚上九时二十分,海军总部灯火通明,但却仍旧保持缄默。许多围在海军总部门口的市民看到新任海军内阁大臣黑林根匆匆赶到海军总部。又皱着眉头坐上前往夏洛腾堡宫的军车。 夏洛腾堡宫。 威廉的书房,奢华的水晶吊灯并没有开,一盏置放在办公桌上的台灯努力放着光,将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铺着波斯地毯的地板照得一片惨白。 “正午,大洋舰队抵达泰晤士外海,接过炮击伦敦的使命,掩护第一侦查舰队南下。下午四时,第一侦查舰队用强袭扫雷凿穿了英吉利海峡水雷场,在水上飞机的帮助下围歼英国地中海回援舰队。朴茨茅斯海战,海军击沉英国爱尔兰号超无畏舰和六艘老式战列舰。毙伤英国官兵三千人左右,俘虏一千!” 海军内阁大臣用尽可能丰满的词汇来描述刚刚结束的海战,尽管海军部给他的战报只有区区两百来字。 皇帝刻意将自己藏进灯光找不到的阴暗处,对于黑林根将军的汇报不置一词。当海军内阁大臣再也编不出词继续战果汇报,胸前佩戴父辈的胸甲。腰间别着从未饮血的宝剑,留着腓特烈式八字胡的帝国皇帝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的问道: “黑林根将军,我很好奇,西莱姆从哪里获知英国地中海回援舰队和猎户座号行动时间表?据我所知,海军情报处从未得到此类情报!” “陛下……”黑林根将军抓着单薄的战报。涨红了脸,支吾了很久。 “海军造新舰,我毫不知情;偷袭英国海岸线,我同样不知情;海军趁夜倾巢出动,我依然不知情;海军激战泰晤士,我了解到的消息并不比我的子民多;当一切成为既成事实后,海军给我一纸冰冷的战报,用冷冰的数据告诉我德意志又获胜了,我可以闭嘴了!”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五章 为盗者藉没其家 十二月中,在帝国禁军龙卫府进入河北戡乱一个月之际,河北永济渠一线的局势迅速发生了变化。 龙卫府先是扫荡了高鸡泊众贼,迫使叛军撤离高鸡泊,由永济渠南下进入渤海郡境内,远离了屯驻于高阳镇的皇帝和行宫,减轻了叛军对河间乃至涿郡一线的威胁。继而在清河郡包围了以张金称为首的清河诸贼,并在风雪之夜奔行百里袭杀贼首张金称。清河叛军在群龙无首之下骤然溃散,余众纷纷逃亡大河南岸。 张金称之死和清河叛军的败亡震动了大河南北,河北的太行、高鸡泊和豆子岗诸贼惶恐不安,河南的瓦岗、济水一线乃至齐鲁长白山诸贼也谨慎起来,收敛了嚣张气焰,或藏匿于高山,或潜行于水泽,或游走于山林,不再敢肆无忌惮的攻城掠地,也不再明目张胆的劫掠水陆粮道,甚至都不敢去打家劫舍、烧杀掳掠了,似乎也想在风雪和酷寒的“掩护”下,过一个平静新年。 龙卫府却没有停止戡乱的脚步,一队队精骑沿着永济渠两岸宽敞河堤纵马飞驰,确保水道沿线郡县的稳定,确保初春开渠之后,永济渠畅通无阻。 皇帝和行宫接到报捷,下旨嘉奖龙卫府将士;行宫则命令河北讨捕大使杨恭仁一面继续戡乱平叛,保证河北全境的稳定,一面在河北招募壮勇组建新军,而募兵和训练新兵的任务都直接交给了雄武郎将伽蓝。 皇帝和行宫的做法引来了非议。年初皇帝下旨修改帝国兵制,在府兵和府军之外。再征募壮勇组建骁果军。骁果军隶属备身府,属于禁军编制,其下有三个军,六个雄武府。每个雄武府都有两千五百人左右。皇帝以强权修改军制,扩建禁军,增加自己直接控制和指挥的军队,继而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军权,并以此来遏制和抗衡帝国的将军们。 从第二次东征的情况来看,这一举措颇有效果,皇帝能够切实感受到自己对军队的控制,指挥起来如臂指使。不像第一次东征时他的命令出了行宫后其执行力便大打折扣,甚至遭到将军们的公然抵制和反对。 龙卫府十二个团的编制便是源自这一背景。裴世矩深知其中之缘由,所以当初才鼓励伽蓝放开胆子组建龙卫府。伽蓝当时很担心,因为编制越多。牵扯利益越复杂,其中最直接的相关利益便是军官的配备和将士们的薪酬。 帝**制的基础是府兵,府兵是职业军人,他们的生活来源是帝国分给他们的田地、赋税减免以及功勋奖励,不拿军饷。然而。龙卫府最早的成员里有沙盗马贼和流配囚犯,虽然当初伽蓝给予了他们所需要的承诺,但随着形势的变化,这些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职业军人的道路。既然转为职业军人了。那帝国就要给他们田地等足以保证他们和家眷生存下去的生活来源。 好在有裴世矩在,再加上当时李渊和冯孝慈都积极配合。陇右各地方官府当然不敢与军方对着干,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至于那些归附突厥人所在的会宁、武威等郡,亦在裴世矩和李渊的“威逼”下,不得不给予归附突厥部落以更多的实际利益。 龙卫府能否始终如一地保持强悍的战斗力,确保将士们的个人利益不受损害至关重要,这一点伽蓝非常清楚。现在,皇帝和行宫让他在河北征募壮勇组建新军,其目的实际上就是为了第三次东征,那么,若想让新军具有战斗力,就必须给新军将士们以满意的个人利益,但皇帝和行宫会给吗?如果不给,伽蓝拿什么去征募壮勇组建新军?难道要去强抓强抢吗? 东征需要军队,需要随军民夫,需要大量的壮勇,而前两次东征的军队和民夫至今都没有回来,都还在遥远的辽东,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在第一次东征中埋骨他乡,其他诸如伤残、生病、逃亡等原因导致的减员也难以计数,所以第三次东征,皇帝还需要军队和民夫,但因为朝野间各种各样的矛盾愈演愈烈,从山东各地就近调拨已经非常难了。现在山东各地连最起码的耕种生产和维稳镇戍都难以保证,哪里还有人调给皇帝东征所需?至于代晋、江左、荆襄、川蜀乃至中原、关西等地,要么是帝国心脏所在,要么承担着防御北虏的重任,要么距离辽东太远太远,远水救不了近渴,因此,皇帝和行宫也只有在大河南北“抓人”,而这个任务竟然就交给伽蓝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 窦建德的固执 大雪来临,时间也进入十二月,在呼啸寒风中,龙卫府将士、河北平叛诸团、河北各郡乡勇遵照伽蓝命令,向叛贼聚集地高鸡泊发动了攻击。 苏邕、苏定方父子相聚战场。苏邕当初的“豪赌”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不但苏定方一跃成为帝国禁军旅帅,他个人在地方上的声望也与日俱增,而声望的增加给苏氏带来了众多利益,比如冀城刘氏、衡水孔氏、南宫白氏等众多河北世家便愿意在各方面给予苏氏更多照顾,有意把苏氏扶植成为信都郡最大豪强。苏氏的迅速崛起引来了众多投奔者。在这个兵荒马乱年代,弱者为了生存,只有受庇于强者,而苏氏所领的乡团人数便因此在短短数月之后暴涨至千人以上,成为信都郡最大的乡团。 之前冯孝慈剿贼,从中阻挠掣肘者众,苏邕便是其中之一,他借口病重,迟迟不愿带着乡团参与剿贼。类似于苏邕这样阳奉阴违的河北地方豪强非常多,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冯孝慈竟然死在了剿贼战场上,如此一来,张金称等清河贼固然成了众矢之的,像苏邕等蓄意阻挠平叛的河北地方豪强也有受累之危,于是,迫于无奈,这一次虽然天气恶劣,大雪纷飞,他们还是遵照命令如期而至。 来了并不等于就会奋勇杀敌。目前河北义军与河北世家豪强在很多利益上是一致的,双方的矛盾虽然愈演愈烈。但暂时还没有撕破脸,彼此都还需要对方,双方共同的敌人是皇帝和关陇贵族集团,是统治和奴役他们的地方官府及地方官员。是奉旨来河北剿杀他们的帝国军队,所以,当前河北义军和河北世家豪强为了共同的利益,理所当然搁置矛盾,携手抗敌。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伽蓝命令高泰、苏定方和苏邕为选锋,先行开道,结果一天仅走了六十里。 高鸡泊的气氛极度紧张。各股义军都动了起来,有的准备迎战,有的准备撤退,有的则迟疑不决。摇摆不定。 高士达、窦建德、王伏宝等义军首领聚在一起,激烈争论。 以高士达为首的一些义军首领力主撤退,向平原郡乃至豆子岗方向撤退,为了保存自己有限的实力,坚决不愿意与官军拼个你死我活。而以窦建德和王伏宝为首的一批义军首领则力主迎战,他们建议联合平原郡的郝孝德、刘黑闼,以及清河郡的张金称、张金树兄弟,与官军在永济渠一线竭力周旋。只待寻到战机,则坚决展开攻击。 窦建德的理由很充分。伽蓝的要求看上去颇有道理,其实居心叵测。明摆着要离间河北义军,要分裂河北义军,假如答应了伽蓝的要求,任其歼灭张金称等清河义军,则河北义军必定会变成一盘散沙,最终会被各个击破。 之前河北义军为何能击败官军,杀死冯孝慈?原因唯有一个,便是河北义军同心协力,并肩作战。伽蓝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故意设计,宁愿舍张金称不打,却气势汹汹地跑来打高鸡泊,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逼着高鸡泊义军撤退,就是要孤立清河义军,最终把河北各路义军互通声气、互为援手之约定给彻底摧毁。一旦高鸡泊义军撤了,公然舍弃了清河义军,则必然对河北其他各路义军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大家都会紧随其后舍弃清河义军,如此一来,各路义军彼此失去最基本的信任,就此各自为战变成一盘散沙。 “千万不要中了伽蓝的诡计。”窦建德正色告诫道,“他是一头狼,一头残忍而狡猾的恶狼。诸位想想杨玄感,当初谁能料到以杨玄感之实力,在皇帝远征辽东的有利情形下举兵反叛,竟然不足两个月便败亡了?此事不要说杨玄感本人不会想到,诸位兄弟可曾想到?原因何在?杨玄感速败,便是败在伽蓝手上,假如不是因为伽蓝在河北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杨玄感何至于仓促起事,导致先机尽失?” 高士达脸色阴沉,冷声说道,“正因为伽蓝狡诈,所以才不能把他当作第二个冯孝慈,更不能轻视他,尤其不要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实力强了,就可以与这头从西北杀来的恶狼拼一拼了。另外,某还想提醒诸位一句,当冯孝慈攻打张金称的时候,我们的确是帮了他一把,但当伽蓝攻打高鸡泊的时候,张金称会不会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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