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烟亦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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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纵然有笔,还需“天”意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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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六幕+终幕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五幕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四幕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六幕+终幕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五幕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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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今天已经完成全年更新任务了! 截至今日为止,今年已更新18章,比去年全年还多一章,各位,庆贺吧!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四)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四)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三)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三) 已近亥时。 风信楼大庆的舞台上,距离压轴已经不到一个节目了。 包厢惜云阁中,玉漏听着雅致柔婉的歌声在白衣女子的歌喉中渐近尾声,心中无喜无忧。 嫫儿没有回来,也许还在应付赵飞艳那些冲动的客人。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传回任何人苏醒的消息。没有聂香的,也没有赵飞艳的。 不过也好。她不在,就没有人会阻拦自己了。 玉漏转身下楼,向后台走去。 她看似柔弱,遇事时偶尔也难免慌乱,然而越是在这种大事面前,她就越是有勇气和决断。 唤过一个丫鬟,让她将黄婵请到后台后,玉漏走进更衣房,轻车熟路地换好了原本为赵飞艳准备的舞衣。 她们不在,我来。 魅影舞谱上所载的曲声在舞台上响起,玉漏在后台的黑暗中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眼再睁开时,其内只余一片平静。 魅影所设计的这一支舞精致得有如雕花,玉漏无法想象是何等惊艳绝伦的琴曲,才能让这样的舞蹈充当陪衬。舞蹈越精致,自然越复杂,难度越高,对于领舞之人更是如此。领舞者的舞蹈,不仅变幻快,衔接急,高难度的动作更是遍布全曲,但最困难的是,其中许多动作的困难程度都要超出寻常舞蹈,某些甚至堪称挑战人体极限的程度,难怪魅影点名要赵飞艳领舞,除她以外,风信楼中还真找不到人能把这支舞完整跳下来。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眼前的窘境,但玉漏并没有练习过这支舞。她只是看过舞谱,在赵飞艳遮遮掩掩地练习时也看过两眼。因为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体,真要把这支舞从头到尾跳下来一次,接下来十天她都不可能离床半步了。 不过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可以。 哪怕是第一次跳。 一步,玉漏轻盈又平稳地步入舞台,而就在这轻描淡写的一步间,她已经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 对场上不同的人而言,也许是因为她清雅端丽的玉颜,也许是因为她柔婉动人的气质,也许是因为她绰约娉婷的身姿,但下一刻,当她真正舞动起来,这一切已经无从分辨了—— 容貌、气质、身姿,三者浑然一体,玉漏起舞的身影有如娇美的牡丹,顿时绽放出不逊于赵飞艳的非凡魅力。 而随着她步入场中,这几日内受她训练的舞女们原本进退间还有些迟疑,此时有了主心骨,立即就变得流畅自如,如众星拱月般随着她旋动的舞步而舞动。 某一刻,她纤腰倾折,云袖轻舒,流水般的眼波抚过席上每一个人,在所有人心中漾起了阵阵涟漪。 如果说赵飞艳妩媚的眼神有如能够醉倒天下人的桃花佳酿,那玉漏温柔的流波就像柔风拂面,温泉润肤,在无声间沁人心脾,让人流连不去。 不过此时的舞台上,即便玉漏此时耀眼如明月清辉,其他舞女的星芒却也不失璀璨。她们或执绸扇,或握纸伞,或扬纱巾,在灵动而优雅的舞步中以手中的道具为辅助,将自己扮演成一种又一种不同的花朵。她们不愧为怀熹第一青楼的菁英,也没有辜负玉漏这些天夜以继日的训练,此时以人拟花,一个个不但形似,更是神合,台上一片繁花似锦,台下顿时便是一片称赞。 但玉漏不需要外物。 因为她的头、手、腰、足,即是蕾、蕊、瓣、萼;她的眼神、气质、舞姿、台步,即是韵味、芬芳、姿容、开谢: 她即百花,百花即她。 她可以是娇美的杏花,冷艳的梅花,妩媚的桃花,也可以是清丽的梨花; 她可以是娟秀的迎春,秀丽的荼蘼,灿烂的蔷薇,也可以是绚丽的海棠。 她是霜天万里中的山茶、水仙、兰花; 也是春意连绵时的樱桃、望春、柳花, 更是夺尽万千注视的—— 花王牡丹。 面对玉漏优雅从容中绽放着盎然生机的舞姿,观众席上的众人已是心醉神迷,魂为之夺,就连采晴阁中的容都王见此,也忍不住击节称赞。 因为被秦嫫儿拦在外面,不知聂香情况如何,于是他只能到现场来看能不能等到聂香登场演出。原本他那静水般的眼神一直带着担忧,但此时也因为玉漏的表演露出惊艳之色。 他不知道这位来自延年的玉老板具体是什么来头,他只知道今夜过后,赵飞艳或许还能跳出天下无双的惊鸿舞,但“怀熹第一舞者”的宝座,却要从此拱手让人了。
恭喜香蕉和各位书友 香蕉在一月份(截至目前)的更新量已经超过去年的三分之一咯!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二)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写着写着发现分三部分不太合适,所以从计划中的“上中下”改成“一二三四”,即上次更新的“(上)”改成“(一)”。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二)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写着写着发现分三部分不太合适,所以从计划中的“上中下”改成“一二三四”,即上次更新的“(上)”改成“(一)”。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极光(图片)(全)
极光 (图片) 1楼祭天。
极光 一楼祭天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上)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之后可能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上)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本帖在刚发送时可能会被系统吞掉一部分,但于数十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若你发现这一情况,盼望你下次进入风信楼吧时,仍能打开本帖垂览此文。感谢你的抬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上) 一楼祭天。 前文请在风信楼吧首页右上角“吧内搜索”处搜索“剧院魅影”。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三幕(上) 聂香病倒了。这位刚刚名动怀熹的花魁在失踪一个时辰后又被发现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心情一次又一次的大起大落,动摇了她本就不够坚固的意志防线;而后震惊、恐惧、无助、自责……还有怜悯,种种极端的情绪在她的脑海内撕扯、冲撞。终于让她的意识崩溃,昏厥过去。随后,她在昏迷中发起了高。医术卓绝的黄婵时间为她诊察、施针、开方。但她直言,聂香乃是心受损,脉不畅,病情简单直观,但却也没有捷径可走。当下只能等她的心在沉睡中逐渐平复,同时通过针灸和汤药温和地,如此表里相济,三天后或可醒转。容都王以高价从仁心堂延请京城最有名气的大夫,得出的结论也是一般无二。三天后能醒来,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的情况。但问题是,风信楼每年一度的大庆,就在两天之后。每年一度的大庆,风信楼最重要的传统节目,乃是为了纪念风信楼在建楼之初斗倒毓秀阁而设立的。每年的这一天,风信楼都会挖空心思编排最令人迷醉的歌舞:或绚烂,或雅致,或热烈,或清冷……务求让所有宾客为之倾倒。这一夜的风信楼是怀熹城中的焦点,王孙公子、风流骚客无不以一睹楼中盛况为荣,一座难求,实非虚言。然而这一年风信楼易手,新老板漏和秦嫫儿远在延年,对此事并不太清楚,正式接手时距离大庆已只余五日;而原来的老板卢如龄急于脱手,也无心筹备此事,此时楼中准备的情况实在堪忧。而最为致命的是,在赵飞艳出走,聂香病倒的情况下,此时楼中竟拿不出一个可以的节目。就在漏考虑要不要拼了自己这把老腰跳一曲《霓裳羽衣舞》时,在秦嫫儿的死谏声中,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身影踏进了风信楼的门槛。赵飞艳。当天她高调离开风信楼,就连秦嫫儿的脑子都能猜到她是算待价而沽,逼风信楼以高薪重新聘请她——她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钱,这一出一入,她就将以清白之身重入风信楼,成为怀熹青楼的舞者、不可或缺的,甚至敲诈到一两成股份也并非没有可能。但横空出世的聂香破了她的好梦。赵飞艳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向来安分守己,除了为朋友出头时泼辣几句之外就看不到半点锋芒的小舞女,居然还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好琴艺,仅仅一个夜晚,就盖过了她数年间积累的名气。而正在又恨又忧,以为自己只能去潇湘楼当万年老二的时候,她在风信楼留下的眼线告诉她:聂香病倒了,在距离风信楼大庆两天时。赵飞艳知道,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趁那个黄毛丫头还没有立稳脚跟,自己在这个全城最瞩目的舞台上倾力一舞,也许还能把贵客们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让所有人都想起来,自己才是那棵怀熹的摇钱树。“以你们现在的状况,后天晚上只会掉风信楼的招牌。”她依然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毫看不出这其实是她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我并不是要乘人之危,如果聂香那丫头能在大庆前醒过来,我掉头就走,绝不给二位东家添麻烦。但是……”她话锋一转,微微仰起下巴:“要是她醒不过来……那当夜个节目,就由我领舞开场;而则是我的独舞。”她冷傲的眼从漏和秦嫫儿的脸上扫过:“二位东家意下如何?”漏自然明白她心里的算盘,但一来赵飞艳确实没有表现出恶意,二来以风信楼现在的情况,和赵飞艳合则两利,分则两弊,此时实在没有拒绝她的理由。至于等聂香醒来之后风信楼花魁之位该花落谁家,虽然肯定又会是一番头疼,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赵飞艳此时又尚未要挟她们索要花魁之位,这件事还是可以先往后挪一挪。于是漏轻轻点头:“好,就如飞艳姑娘所说。”随后也不含糊,当即举袖将赵飞艳请到一旁的圆桌处:“时间紧张,我们先商量一下开场的群舞怎么安排……”话音未落,却见一向低调的黄婵从某个角落里走了出来:“东家,魅影……”她瞟了赵飞艳一眼:“……给我们留了几封信,希望我念给在座的各位听。”她此言一出,漏眉头轻蹙,秦嫫儿色古怪,赵飞艳则是忍不住浑身一颤,几乎用尽了舞者对全身肌的控制力才掩饰住自己的异常。随后只见漏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就劳烦夫人了。”黄婵点头,从已经拆开的个信封中取出信纸:“封信是给我的,但我想有必要让大家也听一听。”随后将信纸展开,念道:“夫人:展信佳。久未叨扰,唐突,实非得已。今聂香一病不起,而大庆日近,只恐其不及醒转。素知夫人国手,还望尽心,若能使聂香醒于大庆之前,吾必有重谢。另于信后附偏方数则,有之效,盼能助夫人愈聂香之疾。魅影”听着黄婵用温婉持重的话语缓缓将信念完,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色,秦嫫儿的眉眼间则流露出奇异的兴奋感,唯独赵飞艳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到最后已是面色铁青。一贯无微不察的黄婵见状无声轻叹,随后取出第二封信:“这是给二位东家的。”把信封拆开,念道:“二位管事:两日后大庆,吾已决定以聂香奏琴,二位不必再费心思。奏琴之时,须安排楼中舞女为其伴舞,舞谱附于信后,尔等鞭策众人加紧练习,不得误事——黎一一顽劣贪懒,不知用功,最不堪用,尔等须加倍督责,若其坏了吾与风信楼之颜面,纵使聂香求情吾也决不轻饶。至于领舞之人,吾自有安排。魅影”她还未念完,旁边早停了练习在偷听的舞女中,黎一一已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秦嫫儿闻声连忙跑过去抱住她安慰。而一脸凝重的漏身旁,赵飞艳则恨得银牙咬碎。此时黄婵已苦笑着拿出第三封信:“这封……是给飞艳姑娘的。”她拆开信封,面色越发无奈,然后读出了这封连抬头都没有的信件:“之事休再痴心妄想。用心为聂香伴舞,汝数年间欺压其之种种吾或可既往不咎。若再心怀妄念,一意孤行,吾必令汝痛不欲生,勿谓言之不预也。魅影”脸色苍白如纸,但赵飞艳此时反倒地冷静了下来。对于玉漏秦嫫儿接手风信楼当天自己出丑之事,对于聂香锋芒忽露,一夜成名之事,赵飞艳心中其实隐隐有所猜测。此时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聂香那高妙绝伦的琴艺乃是承自魅影,而魅影一意捧红聂香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她当时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而作为“怀熹舞者”的她,就是聂香成名路上的块绊脚石,魅影的颗眼中钉。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是怀熹摇钱树,不可以就这么认命地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后面,只混两口残羹冷炙度日。哪怕阎王爷来了也不行。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怨恨和恐惧咽入腹中:“二位东家,我的条件如前不变:只要聂香能在大庆前醒来,魅影所言我全部照办,绝无二话;但若是聂香醒不过来,那么就依然由我独舞。”说到这里,她定了定,话语越发流畅:“魅影所言,都是以聂香为前提,而若聂香不能醒来,这些安排自然都无从谈起,届时若是无人,岂不是更坏了他和风信楼的颜面?便宜行事,想必他不会计较。”她露出妩媚而自信的笑容:“二位东家……以为然否?”她的逻辑并无问题,此时漏正为魅影对聂香那毫不掩饰的偏爱而感慨和无奈,听得她这一番话语,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随后望向了黄婵:“夫人以为如何?”不知为何,魅影的信总是经由黄婵交予风信楼众人,使黄婵俨然便如魅影的代言人一般,幸而她的立场始终在众人这一边。而正是因此,黄婵很可能是楼中最清楚魅影态度的人,在此决策之时,她的看法便尤为重要。黄婵闻言,谨慎地点了点头:“我认为飞艳姑娘的想法可行。以我所知,魅影虽然情乖僻,但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若聂香不幸真的无法及时醒来,由飞艳姑娘当是最稳妥的做法。飞艳姑娘乃是怀熹舞者,舞艺冠绝全城,她在风信楼这几年并未受魅影太多为难,想必是因为魅影也肯定她的舞艺,因此他应不会为这一安排而动怒。不过……”她看向赵飞艳,目光澄澈:“我也一定会全力聂香,使她尽早醒转。若是聂香真能及时醒来,希望飞艳姑娘能信守诺言,否则……”她平缓的话语声中并无半点威胁或恐吓之意,似乎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恐遭祸端。”黄婵投来的目光明明平静如水,但赵飞艳却不由得一阵心惊胆战。她强笑一声:“夫人哪里的话,我和聂香在这楼中姐妹几年,自然盼着她早日康复……”大概也觉得这话实在太过虚伪,最后还是没能再说下去。玉漏见状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飞艳姑娘,有劳你准备开场的群舞、你自己的独舞,以及……”她顿了顿:“聂香时你领舞的部分。至于其他姑娘为聂香伴舞的部分……”她按了按自己劳损的腰椎:“……由我本人来训练。”赵飞艳走开后,漏看向站在原地,明显还在等待她发话的黄婵:“夫人,接下来大庆当日所有节目的筹备工作,全部交由我接手。”她双眉轻蹙,语声柔婉,实在是我见犹怜,嘴上却是有条不紊:“恳请夫人全力聂香,让她及早醒来。”这是风信楼必须在魅影面前作出的姿态,而漏也确实希望聂香能在大庆舞台上再放异彩,成为风信楼立足怀熹的镇海石。只听黄婵答道:“医者仁心,即便东家与魅影不说,我也定会全力而为。现在东家既然这样安排,那我就把全部时间放在这上面。只是人力有穷,此事我并无把握……”“无妨。”漏总是微带忧郁的脸上漾出浅笑,正要斟酌着再说些什么,哄好了黎一一的秦嫫儿已经走了回来,皱眉道:“姐,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多防着点那个赵飞艳,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真不知道她为了上台能干出什么事来。”玉漏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粗中有细,当下点点头,一边习惯地伸出手去理秦嫫儿的头发,一边却苦笑道:“可是我们初来乍到,哪怕赵飞艳已经离开风信楼,她现在真要指使哪个丫鬟小厮做些什么,我们也未必发现得了。嫫儿,只能麻烦你多注意一下了。”随后看向黄婵:“夫人这边也请留心一二,提防有人对聂香不利。”黄婵点头答应,随后和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回房收拾了必要的医、针具、枕席等物,便直接去了聂香房间,要和她同住一屋,贴身看顾了。望气、观色、切脉、施针,一轮基本的诊治过去,黄婵这才有功夫取出魅影附在信后的那张。看着看着,她逐渐皱起眉头,开始沉思。事实上,虽然魅影受损的容貌连国手都表示无法,但他本人还是在这件事上狠下了一番功夫,直到最后终于绝望后才放弃了此事。他钻研的其中一个方向就是,希望通过气滋养皮,逐渐修复坏死的皮肤。为此他收集过不少偏方,其中就包括此时附在信后供黄婵参考的几则,它们来自千里之外的拉马、达伽等国,药理与岳国医道截然不同,因此他才寄希望能以此给黄婵一点灵感。他山之石,可以攻,黄婵医术精深,悟又高,反复琢磨了一整个白天后,她还真的另辟蹊径找到了新的思路。她斟酌着拟下一张方子,把守在窗外的其中一个小厮唤来,让他到自己的房间照方抓药,然后亲自煎好汤药喂聂香服下。之后的几个时辰里,黄婵又分别给聂香施针三次,一番忙碌下来,已近次日辰时。只见此时的聂香气色已大有好转,脉象也更为平稳,似乎确实有希望在今夜的大庆前醒来。此时的黄婵近两天两夜不曾闭眼,形容已经颇为憔悴,再加上昨夜朔风骤来,极是畏寒的她此时脸色甚是苍白。但看到病人情况转好,她色反倒是振奋了起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聂香的情况,她略一思索,提笔开始拟下一张。“川穹、柴胡、白术、当归……瓜拉纳。”(注2)拟到最后,倒是少了一味来自达伽的草药。想来也是自然,这方子本就融合了达伽的医道,需要达伽的正是理所应当。但这草药产自千里之外,即便贵为京城怀熹,也只有仁心堂的药库中有些许库存,一般的方子里不会有它,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也就是出身仁心堂的黄婵亲自上门才有可能讨到几钱。黄婵凝视了聂香一阵,然后撑着酸软的身体站了起来。她开窗户,皱着眉看了看外面骤降的大雪。向窗外守着的两个小厮叮嘱了一番,再把窗户都仔细锁好了,她才转身推门而出,取出昨天特地带过来的一把沉甸甸的铁锁把门锁上。她将钥匙贴身藏好,再正色交代过把守的丫鬟文文要仔细守在房外,不要让可疑人等在这里搞小动作之后,略略理了下因昼夜忙碌而凌乱的衣衫,终于大步离开。她离开还不到一刻钟,赵飞艳就带着贴身丫鬟荷德出现在了房间门口。她衣衫不整,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但这却不碍着她此时气势汹汹地朝文文杀来。仗着自己花魁的身份,赵飞艳这几年在风信楼里张扬跋扈,楼里其他人还真没几个敢说自己不怕她的,文文自然也不例外。但她既然能被黄婵选来守门,说明还算是靠得住的。她心想:“哪怕你今晚真能担纲又如何?任你往日在楼里作威作福,可现在聂香背后有魅影撑腰,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我难不成还要委屈自己受你的气不成?”她子本就比较野,当下把心一横,不卑不亢地对赵飞艳主仆笑道:“这一大早的,不知道飞艳姑娘有何贵干?”可赵飞艳哪管她是什么口气?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逼到眼前,一边挑高下巴,一边皮笑不笑地说道:“聂香妹妹这么久都没有醒过来,我就过来看望看望。”她话锋一转,双眼冷蔑地朝文文剜去,像鹳鸟看滩涂上搁浅的死鱼:“你拦着本姑娘做什么?怎么,主子的富贵还没到手,鸡鸡狗狗就已经狂起来了?”听到“聂香妹妹”四个字,文文就觉得一阵反胃,到听得赵飞艳是要来看望聂香,心中更是好笑:“整个风信楼里就数你最怕她醒过来,现在怕不是要给她下降头来了?”她与聂香本不相熟,聂香一举成名后也没被派去做她的丫鬟,赵飞艳后面那番话纯属胡乱撒泼,她此时也懒得去管,只是挡在门口:“不好意思啊飞艳姑娘,聂姑娘的病就是心不宁,莫说她此时还未醒来,哪怕是醒来了,那也是要谢客静养的,姑娘还是请回吧。”赵飞艳却置若罔闻,直接走到文文右边就把她从两扇门之间往左边挤:“****装什么医?黄婵夫人呢?让她出来教训我啊?”这时候荷德也凑了上来,主仆两人推推搡搡的,挤得文文踉跄了两步。被她们这么一推,文文反倒更硬气起来,梗着脖子道:“夫人出门去了,走之前锁了门,钥匙在她自己身上,所以你们把我死了也进不了这个门,二位还是请回吧。”赵飞艳主仆二人闻言却是推搡得更厉害了,只听赵飞艳道:“扯谎!她出门怎么可能不给你留钥匙?难道东家进来你也不让进吗?荷德,给我搜她的身,看这小蹄子能把钥匙藏在哪里!”于是三人扭成一片,场面顿时变得更加不堪,直至文文猛地拔出铜簪划向赵飞艳的脸庞。赵飞艳勉强避过,却已吓得面无色,再看向文文时,只见她一副衣乱发散,双眼带红的凶相,一时却也不敢再逼近了。赵飞艳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看了一眼,然后终于松下一口气,不再步步紧逼。她后怕地摸了摸脸,怨毒地盯了文文许久,才扔下一句:“我们走!”竟没有放半句狠话,带着荷德就这么离开了。但文文早已察觉不妙。她随着赵飞艳朝她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小厮扮的人已经走远,没几步便向左拐去,不知所踪。那人离她太远,根本分辨不出是谁,但文文对此也顾及。赵飞艳还没走,她就已经匆匆回头检查门窗,只见门扉右侧的一处窗格被捅破了一个大洞,房内有淡淡的异味隐隐传出,却不知是被扔了什么进去。文文一下便没了主意。她手里没有钥匙,无法开门进去看发生什么事;想要找东家派人找黄婵夫人回来开门,但她本来就奉命在这里,如今窗上破了个大洞,就更不敢走开了。六无主了好半天,才见黄婵满身碎雪地小跑着赶回来,便急忙向她哭诉起来。黄婵闻言脸色丕变。她取出钥匙把锁解开,刚推门而入,就被熏得一阵恍惚,紧随而入的文文更是整个人晃了一晃。此时房中布满了奇怪的味,黄婵目光一扫,便在距离聂香枕头不远处捡起了一整捆迷香。她匆匆走到窗前解锁推窗,然后把那捆迷香用力扔出,接着回身抱起聂香,快步撤出了房间。她虽然身型纤细,但气力却是不小,只不过在布满迷香的房间里把人抱出来,此时也是一阵头晕目眩。但她也知此时不能再多耽搁,立即就和文文两人一起把聂香搬到她自己的房中去了。黄婵心性澄澈,不擅作伪,防人之心不能说没有,但也实在没有太多心眼,因此虽然有心防范,却还是被钻了空子。她只想着把门锁好,却不想赵飞艳这次直接撕破了老脸,根本没算跟她讲规矩。她们两主仆缠住守在门口的文文,再让人直接捅破窗户把迷香扔进房间——哪怕在黑市里能买得到迷香,其中所含的也是又少又劣质,所以赵飞艳干脆在窗上捅个大洞,直接点着一整捆迷香扔进去,反正聂香昏迷不醒,也不会因为浓烈的异味而觉察。不巧黄婵为防意外,出门前还特地把窗锁好,不意间正中赵飞艳的下怀,此时聂香被灌了一肚子迷香,哪怕原本黄婵真能让她及时醒来,现在也难说得很了。赵飞艳这次直接投毒,也算是豁出去了。不过一来不是她亲自动手,只要动手的人口风够紧,挨得住官府的水火棒,就没人能拿她怎么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说。哪怕她真被供出来,也不过是些许,聂香没有伤筋动骨,官府要判也只能判很轻,再加上有京中的贵客们做靠山,大概也就是在衙门里走个过场的事。的风险显然来自另一个地方,但她也已经顾不得了。她是怀熹摇钱树,不可以就这么认命。哪怕阎王爷来了也不行。如果聂香对那个人真的那么重要,那他的注意力也许都会被吸在那黄毛丫头身上,而自己只要跳完最的一舞就立刻离开风信楼,永远不再回来——离开了风信楼,他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今夜的风信楼是怀熹最瞩目的舞台,而她将要跳的,则是魅影亲自设计的舞蹈——一舞过后,滔天的名利又将回到自己的身上。她愿意冒这个险。赵飞艳的房间内,她定了定,将一锭金子递出窗外,自言自语般道:“你做得很好,所以我多给你一倍。只要你继续用心办事,我这里少不了你的富贵。”窗外的蓝衣小厮接过金子,惊喜地连声道谢。赵飞艳也不对他多说,只道:“快回去吧。机灵点,别让人知道你来过这里。”名为卞成仁的男子闻言将金锭捂进怀里,匆匆就往仆役们的住处走去。回到房间,他见左右无人,便把金锭取出咬了一口,然后用袖子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正要把金锭重新揣到怀里捂好,忽听头顶“咔”的一声轻响,一个套索从屋顶垂落,猛地套紧了他的脖子。他双手用力想要掰开套索,却又舍不得扔掉那锭金子,不过十息功夫,就已被勒得双眼翻白。套索越勒越紧,同时不断往上拉起,眼看就要把卞成仁直接吊死在空中,却不料套索忽然一松,卞成仁顿时跌坐在地,疯狂地喘起气来。那人并不算就这样杀死他。还未来得及生出庆幸的念头,脑后猛地传来剧痛。在一声痛恨至极的怒叱声中,黑暗终于占据了他的意识。黄澄澄的金子滚落在地。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 第三幕(上) 聂香病倒了。 这位刚刚名动怀熹的花魁在失踪一个时辰后又被发现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心情一次又一次的大起大落,动摇了她本就不够坚固的意志防线;而后震惊、恐惧、无助、自责……还有怜悯,种种极端的情绪在她的脑海内撕扯、冲撞。终于让她的意识,昏厥过去。 随后,她在昏迷中发起了高烧。 医术卓绝的黄婵第一时间为她诊察、施针、开方。但她直言,聂香乃是心神受损,血脉不畅,病情简单直观,但治疗却也没有捷径可走。当下只能等她的心神在沉睡中逐渐平复,同时通过针灸和汤药温和地行气活血,如此表里相济,三天后或可醒转。容都王以高价从仁心堂延请京城最有名气的大夫,得出的结论也是一般无二。 三天后能醒来,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的情况。但问题是,风信楼每年一度的大庆,就在两天之后。 每年一度的大庆,风信楼最重要的传统节目,乃是为了纪念风信楼在建楼之初斗倒毓秀阁而设立的。每年的这一天,风信楼都会挖空心思编排最令人迷醉的歌舞:或绚烂,或雅致,或热烈,或清冷……务求让所有宾客为之倾倒。这一夜的风信楼是怀熹城中绝对的焦点,王孙公子、风流骚客无不以一睹楼中盛况为荣,一座难求,实非虚言。 然而这一年风信楼易手,新老板玉漏和秦嫫儿远在延年,对此事并不太清楚,正式接手时距离大庆已只余五日;而原来的老板卢如龄急于脱手,也无心筹备此事,此时楼中准备的情况实在堪忧。而最为致命的是,在赵飞艳出走,聂香病倒的情况下,此时楼中竟拿不出一个可以压轴的节目。 就在玉漏考虑要不要拼了自己这把老腰跳一曲《霓裳羽衣舞》时,在秦嫫儿的死谏声中,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身影踏进了风信楼的门槛。 赵飞艳。 当天她高调离开风信楼,就连秦嫫儿的脑子都能猜到她是打算待价而沽,逼风信楼以高薪重新聘请她——她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钱,这一出一入,她就将以清白之身重入风信楼,真正成为怀熹第一青楼的首席舞者、不可或缺的王牌,甚至敲诈到一两成股份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横空出世的聂香打破了她的好梦。 赵飞艳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向来安分守己,除了为朋友出头时泼辣几句之外就看不到半点锋芒的小舞女,居然还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好琴艺,仅仅一个夜晚,就盖过了她数年间积累的名气。 而正在又恨又忧,以为自己只能去潇湘楼当万年老二的时候,她在风信楼留下的眼线告诉她: 聂香病倒了,在距离风信楼大庆两天时。 赵飞艳知道,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趁那个黄毛丫头还没有立稳脚跟,自己在这个全城最瞩目的舞台上倾力一舞,也许还能把贵客们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让所有人都想起来,自己才是那棵怀熹第一的摇钱树。 “以你们现在的状况,后天晚上只会砸掉风信楼的招牌。” 她依然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这其实是她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 “我并不是要乘人之危,如果聂香那丫头能在大庆前醒过来,我掉头就走,绝不给二位东家添麻烦。但是……”她话锋一转,微微仰起下巴:“要是她醒不过来……那当夜第一个节目,就由我领舞开场;而压轴则是我的独舞。”她冷傲的眼神从玉漏和秦嫫儿的脸上扫过:“二位东家意下如何?” 玉漏自然明白她心里打的算盘,但一来赵飞艳确实没有表现出恶意,二来以风信楼现在的情况,和赵飞艳合则两利,分则两弊,此时实在没有拒绝她的理由。至于等聂香醒来之后风信楼花魁之位该花落谁家,虽然肯定又会是一番头疼,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赵飞艳此时又尚未要挟她们索要花魁之位,这件事还是可以先往后挪一挪。 于是玉漏轻轻点头:“好,就如飞艳姑娘所说。”随后也不含糊,当即举袖将赵飞艳请到一旁的圆桌处:“时间紧张,我们先商量一下开场的群舞怎么安排……” 话音未落,却见一向低调的黄婵从某个角落里走了出来:“东家,魅影……”她瞟了赵飞艳一眼:“……给我们留了几封信,希望我念给在座的各位听。” 她此言一出,玉漏眉头轻蹙,秦嫫儿神色古怪,赵飞艳则是忍不住浑身一颤,几乎用尽了舞者对全身肌肉的控制力才掩饰住自己的异常。 随后只见玉漏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就劳烦夫人了。” 黄婵点头,从已经拆开的第一个信封中取出信纸:“第一封信是 给我的,但我想有必要让大家也听一听。”随后将信纸展开,念道: “夫人: 展信佳。 久未叨扰,今日唐突,实非得已。今聂香一病不起,而大庆日近,只恐其不及醒转。素知夫人国手无双,还望尽心医治,若能使聂香醒于大庆之前,吾必有重谢。 另于信后附偏方数则,有行气活血之效,盼能助夫人愈聂香之疾。 魅影” 听着黄婵用温婉持重的话语缓缓将书信念完,玉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秦嫫儿的眉眼间则流露出奇异的兴奋感,唯独赵飞艳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到最后已是面色铁青。一贯无微不察的黄婵见状无声轻叹,随后取出第二封信:“这是给二位东家的。”把信封拆开,念道: “二位管事: 两日后大庆,吾已决定以聂香奏琴压轴,二位不必再费心思。奏琴之时,须安排楼中舞女为其伴舞,舞谱附于信后,尔等鞭策众人加紧练习,不得误事——黎一一顽劣贪懒,不知用功,最不堪用,尔等须加倍督责,若其坏了吾与风信楼之颜面,纵使聂香求情吾也决不轻饶。至于领舞之人,吾自有安排。 魅影” 她还未念完,旁边早停了练习在偷听的舞女中,黎一一已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秦嫫儿闻声连忙跑过去抱住她安慰。而一脸凝重的玉漏身旁,赵飞艳则恨得银牙咬碎。此时黄婵已苦笑着拿出第三封信:“这封……是给飞艳姑娘的。” 她拆开信封,面色越发无奈,然后读出了这封连抬头都没有的信件: “压轴之事休再痴心妄想。用心为聂香伴舞,汝数年间欺压其之种种吾或可既往不咎。若再心怀妄念,一意孤行,吾必令汝痛不欲生,勿谓言之不预也。 魅影” 脸色苍白如纸,但赵飞艳此时反倒前所未有地冷静了下来。 对于玉漏秦嫫儿接手风信楼当天自己出丑之事,对于聂香锋芒忽露,一夜成名之事,赵飞艳心中其实隐隐有所猜测。此时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聂香那高妙绝伦的琴艺乃是承自魅影,而魅影一意捧红聂香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她当时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 而作为“怀熹第一舞者”的她,就是聂香成名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魅影的第一颗眼中钉。 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是怀熹第一摇钱树,不可以就这么认命地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后面,只混两口残羹冷炙度日。 哪怕阎王爷来了也不行。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怨恨和恐惧咽入腹中:“二位东家,我的条件如前不变:只要聂香能在大庆前醒来,魅影所言我全部照办,绝无二话;但若是聂香醒不过来,那么压轴就依然由我独舞。” 说到这里,她定了定神,话语越发流畅:“魅影今日所言,都是以聂香压轴为前提,而若聂香不能醒来,这些安排自然都无从谈起,届时若是无人压轴,岂不是更坏了他和风信楼的颜面?便宜行事,想必他不会计较。”她露出妩媚而自信的笑容:“二位东家……以为然否?” 她的逻辑并无问题,此时玉漏正为魅影对聂香那毫不掩饰的偏爱而感慨和无奈,听得她这一番话语,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随后望向了黄婵:“夫人以为如何?” 不知为何,魅影的书信总是经由黄婵交予风信楼众人,使黄婵俨然便如魅影的代言人一般,幸而她的立场始终在众人这一边。而正是因此,黄婵很可能是楼中最清楚魅影态度的人,在此决策之时,她的看法便尤为重要。 黄婵闻言,谨慎地点了点头:“我认为飞艳姑娘的想法可行。以我所知,魅影虽然性情乖僻,但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若聂香不幸真的无法及时醒来,由飞艳姑娘压轴当是最稳妥的做法。飞艳姑娘乃是怀熹第一舞者,舞艺冠绝全城,她在风信楼这几年并未受魅影太多为难,想必是因为魅影也肯定她的舞艺,因此他应不会为这一安排而动怒。不过……” 她看向赵飞艳,目光澄澈:“我也一定会全力医治聂香,使她尽早醒转。若是聂香真能及时醒来,希望飞艳姑娘能信守诺言,否则……” 她平缓的话语声中并无半点威胁或恐吓之意,似乎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恐遭祸端。” 黄婵投来的目光明明平静如水,但赵飞艳却不由得一阵心惊胆战。她强笑一声:“夫人哪里的话,我和聂香在这楼中姐妹几年,自然盼着她早日康复……”大概也觉得这话实在太过虚伪,最后还是没能再说下去。 玉漏见状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飞艳姑娘,有劳你准备开场的群舞、你自己的独舞,以及……”她顿了顿:“聂香压轴时你领舞的部分。至于其他姑娘为聂香伴舞的部分……” 她按了按自己劳损的腰椎:“……由我本人来训练。” 赵飞艳走开后,玉漏看向站在原地,明显还在等待她发话的黄婵:“夫人,接下来大庆当日所有节目的筹备工作,全部交由我接手。”她双眉轻蹙,语声柔婉,实在是我见犹怜,嘴上却是有条不紊:“恳请夫人全力医治聂香,让她及早醒来。” 这是风信楼必须在魅影面前作出的姿态,而玉漏也确实希望聂香能在大庆舞台上再放异彩,真正成为风信楼立足怀熹的镇海石。 只听黄婵答道:“医者仁心,即便东家与魅影不说,我也定会全力而为。现在东家既然这样安排,那我就把全部时间放在这上面。只是人力有穷,此事我并无把握……” “无妨。”玉漏总是微带忧郁的脸上漾出浅笑,正要斟酌着再说些什么,哄好了黎一一的秦嫫儿已经走了回来,皱眉道:“玉姐,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多防着点那个赵飞艳,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真不知道她为了上台能干出什么事来。” 玉漏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粗中有细,当下点点头,一边习惯性地伸出手去理秦嫫儿的头发,一边却苦笑道:“可是我们初来乍到,哪怕赵飞艳已经离开风信楼,她现在真要指使哪个丫鬟小厮做些什么,我们也未必发现得了。嫫儿,只能麻烦你多注意一下了。”随后看向黄婵:“夫人这边也请留心一二,提防有人对聂香不利。” 黄婵点头答应,随后和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回房收拾了必要的医书、针具、枕席等物,便直接去了聂香房间,要和她同住一屋,贴身看顾了。 望气、观色、切脉、施针,一轮基本的诊治过去,黄婵这才有功夫取出魅影附在信后的那张药方。看着看着,她逐渐皱起眉头,开始沉思。 事实上,虽然魅影受损的容貌连国手都表示无法恢复,但他本人还是在这件事上狠下了一番功夫,直到最后终于绝望后才放弃了此事。他钻研的其中一个方向就是行气活血,希望通过血气滋养皮肉,逐渐修复坏死的皮肤。为此他收集过不少偏方,其中就包括此时附在信后供黄婵参考的几则,它们来自千里之外的拉马、达伽等国,药理与岳国医道截然不同,因此他才寄希望能以此给黄婵一点灵感。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黄婵医术精深,悟性又高,反复琢磨了一整个白天后,她还真的另辟蹊径找到了新的思路。她斟酌着拟下一张方子,把守在窗外的其中一个小厮唤来,让他到自己的房间照方抓药,然后亲自煎好汤药喂聂香服下。之后的几个时辰里,黄婵又分别给聂香施针三次,一番忙碌下来,已近次日辰时。只见此时的聂香气色已大有好转,脉象也更为平稳,似乎确实有希望在今夜的大庆前醒来。 此时的黄婵近两天两夜不曾闭眼,形容已经颇为憔悴,再加上昨夜朔风骤来,极是畏寒的她此时脸色甚是苍白。但看到病人情况转好,她神色反倒是振奋了起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聂香的情况,她略一思索,提笔开始拟下一张药方。 “川穹、柴胡、白术、当归……瓜拉纳。”(注2) 药方拟到最后,倒是少了一味来自达伽的草药。 想来也是自然,这方子本就融合了达伽的医道,需要达伽的药物正是理所应当。但这草药产自千里之外,即便贵为京城怀熹,也只有仁心堂的药库中有些许库存,一般的方子里不会有它,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也就是出身仁心堂的黄婵亲自上门才有可能讨到几钱。 黄婵凝视了聂香一阵,然后撑着酸软的身体站了起来。她打开窗户,皱着眉看了看外面骤降的大雪。向窗外守着的两个小厮叮嘱了一番,再把窗户都仔细锁好了,她才转身推门而出,取出昨天特地带过来的一把沉甸甸的铁锁把门锁上。她将钥匙贴身藏好,再正色交代过把守的丫鬟文文要仔细守在房外,不要让可疑人等在这里搞小动作之后,略略理了下因昼夜忙碌而凌乱的衣衫,终于大步离开。 她离开还不到一刻钟,赵飞艳就带着贴身丫鬟荷德出现在了房间门口。她衣衫不整,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但这却不碍着她此时气势汹汹地朝文文杀来。 仗着自己花魁的身份,赵飞艳这几年在风信楼里张扬跋扈,楼里其他人还真没几个敢说自己不怕她的,文文自然也不例外。但她既然能被黄婵选来守门,说明还算是靠得住的。她心想:“哪怕你今晚真能担纲压轴又如何?任你往日在楼里作威作福,可现在聂香背后有魅影撑腰,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我难不成还要委屈自己受你的气不成?”她性子本就比较野,当下把心一横,不卑不亢地对赵飞艳主仆笑道:“这一大早的,不知道飞艳姑娘有何贵干?” 可赵飞艳哪管她是什么口气?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逼到眼前,一边挑高下巴,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聂香妹妹这么久都没有醒过来,我就过来看望看望。”她话锋一转,双眼冷蔑地朝文文剜去,像鹳鸟看滩涂上搁浅的死鱼:“你拦着本姑娘做什么?怎么,主子的富贵还没到手,鸡鸡狗狗就已经狂起来了?” 听到“聂香妹妹”四个字,文文就觉得一阵反胃,到听得赵飞艳是要来看望聂香,心中更是好笑:“整个风信楼里就数你最怕她醒过来,现在怕不是要给她下降头来了?”她与聂香本不相熟,聂香一举成名后也没被派去做她的丫鬟,赵飞艳后面那番话纯属胡乱撒泼,她此时也懒得去管,只是挡在门口:“不好意思啊飞艳姑娘,聂姑娘的病就是心神不宁,莫说她此时还未醒来,哪怕是醒来了,那也是要谢客静养的,姑娘还是请回吧。” 赵飞艳却置若罔闻,直接走到文文右边就把她从两扇门之间往左边挤:“****装什么神医?黄婵夫人呢?让她出来教训我啊?”这时候荷德也凑了上来,主仆两人推推搡搡的,挤得文文踉跄了两步。被她们这么一推,文文反倒更硬气起来,梗着脖子道:“夫人出门去了,走之前锁了门,钥匙在她自己身上,所以今天你们把我打死了也进不了这个门,二位还是请回吧。” 赵飞艳主仆二人闻言却是推搡得更厉害了,只听赵飞艳道:“扯谎!她出门怎么可能不给你留钥匙?难道东家进来你也不让进吗?荷德,给我搜她的身,看这小蹄子能把钥匙藏在哪里!” 于是三人扭打成一片,场面顿时变得更加不堪,直至文文猛地拔出铜簪划向赵飞艳的脸庞。赵飞艳勉强避过,却已吓得面无血色,再看向文文时,只见她一副衣乱发散,双眼带红的凶相,一时却也不敢再逼近了。 赵飞艳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看了一眼,然后终于松下一口气,不再步步紧逼。她后怕地摸了摸脸,怨毒地盯了文文许久,才扔下一句:“我们走!”竟没有放半句狠话,带着荷德就这么离开了。 但文文早已察觉不妙。她随着赵飞艳朝她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已经走远,没几步便向左拐去,不知所踪。那人离她太远,根本分辨不出是谁,但文文对此也无暇顾及。赵飞艳还没走,她就已经匆匆回头检查门窗,只见门扉右侧的一处窗格被捅破了一个大洞,房内有淡淡的异味隐隐传出,却不知是被扔了什么进去。 文文一下便没了主意。她手里没有钥匙,无法开门进去看发生什么事;想要找东家派人找黄婵夫人回来开门,但她本来就奉命在这里,如今窗上破了个大洞,就更不敢走开了。六神无主了好半天,才见黄婵满身碎雪地小跑着赶回来,便急忙向她哭诉起来。 黄婵闻言脸色丕变。她取出钥匙把锁解开,刚推门而入,就被熏得一阵恍惚,紧随而入的文文更是整个人晃了一晃。此时房中布满了奇怪的烟味,黄婵目光一扫,便在距离聂香枕头不远处捡起了一整捆迷香。她匆匆走到窗前解锁推窗,然后把那捆迷香用力扔出,接着回身抱起聂香,快步撤出了房间。她虽然身型纤细,但气力却是不小,只不过在布满迷香的房间里把人抱出来,此时也是一阵头晕目眩。但她也知此时不能再多耽搁,立即就和文文两人一起把聂香搬到她自己的房中去了。 黄婵心性澄澈,不擅作伪,防人之心不能说没有,但也实在没有太多心眼,因此虽然有心防范,却还是被钻了空子。她只想着把门锁好,却不想赵飞艳这次直接撕破了老脸,根本没打算跟她讲规矩。她们两主仆缠住守在门口的文文,再让人直接捅破窗户把迷香扔进房间——哪怕在黑市里能买得到迷香,其中所含的迷药也是又少又劣质,所以赵飞艳干脆在窗上捅个大洞,直接点着一整捆迷香扔进去,反正聂香昏迷不醒,也不会因为浓烈的异味而觉察。不巧黄婵为防意外,出门前还特地把窗锁好,不意间正中赵飞艳的下怀,此时聂香被灌了一肚子迷香,哪怕原本黄婵真能让她及时醒来,现在也难说得很了。 赵飞艳这次直接投毒,也算是豁出去了。不过一来不是她亲自动手,只要动手的人口风够紧,挨得住官府的水火棒,就没人能拿她怎么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说。哪怕她真被供出来,也不过是些许迷药,聂香没有伤筋动骨,官府要判也只能判很轻,再加上有京中的贵客们做靠山,大概也就是在衙门里走个过场的事。 真正的风险显然来自另一个地方,但她也已经顾不得了。 她是怀熹第一摇钱树,不可以就这么认命。 哪怕阎王爷来了也不行。 如果聂香对那个人真的那么重要,那他今天的注意力也许都会被吸在那黄毛丫头身上,而自己只要跳完最完美的一舞就立刻离开风信楼,永远不再回来——离开了风信楼,他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今夜的风信楼是怀熹最瞩目的舞台,而她将要跳的,则是魅影亲自设计的舞蹈—— 一舞过后,滔天的名利又将回到自己的身上。 她愿意冒这个险。 赵飞艳的房间内,她定了定神,将一锭金子递出窗外,自言自语般道:“你做得很好,所以我多给你一倍。只要你继续用心办事,我这里少不了你的富贵。” 窗外的蓝衣小厮接过金子,惊喜地连声道谢。赵飞艳也不对他多说,只道:“快回去吧。机灵点,别让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名为卞成仁的男子闻言将金锭捂进怀里,匆匆就往仆役们的住处走去。回到房间,他见左右无人,便把金锭取出咬了一口,然后用袖子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正要把金锭重新揣到怀里捂好,忽听头顶“咔”的一声轻响,一个套索从屋顶垂落,猛地套紧了他的脖子。他双手用力想要掰开套索,却又舍不得扔掉那锭金子,不过十息功夫,就已被勒得双眼翻白。套索越勒越紧,同时不断往上拉起,眼看就要把卞成仁直接吊死在空中,却不料套索忽然一松,卞成仁顿时跌坐在地,疯狂地喘起气来。 那人并不打算就这样杀死他。 还未来得及生出庆幸的念头,脑后猛地传来剧痛。在一声痛恨至极的怒叱声中,黑暗终于占据了他的意识。 黄澄澄的金子滚落在地。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 第三幕(上) 聂香病倒了。 这位刚刚名动怀熹的花魁在失踪一个时辰后又被发现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心情一次又一次的大起大落,动摇了她本就不够坚固的意志防线;而后震惊、恐惧、无助、自责……还有怜悯,种种极端的情绪在她的脑海内撕扯、冲撞。终于让她的意识全面崩溃,昏厥过去。 随后,她在昏迷中发起了高烧。 医术卓绝的黄婵第一时间为她诊察、施针、开方。但她直言,聂香乃是心神受损,血脉不畅,病情简单直观,但治疗却也没有捷径可走。当下只能等她的心神在沉睡中逐渐平复,同时通过针灸和汤药温和地行气活血,如此表里相济,三天后或可醒转。容都王以高价从仁心堂延请京城最有名气的大夫,得出的结论也是一般无二。 三天后能醒来,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的情况。但问题是,风信楼每年一度的大庆,就在两天之后。 每年一度的大庆,风信楼最重要的传统节目,乃是为了纪念风信楼在建楼之初斗倒毓秀阁而设立的。每年的这一天,风信楼都会挖空心思编排最令人迷醉的歌舞:或绚烂,或雅致,或热烈,或清冷……务求让所有宾客为之倾倒。这一夜的风信楼是怀熹城中绝对的焦点,王孙公子、风流骚客无不以一睹楼中盛况为荣,一座难求,实非虚言。 然而这一年风信楼易手,新老板玉漏和秦嫫儿远在延年,对此事并不太清楚,正式接手时距离大庆已只余五日;而原来的老板卢如龄急于脱手,也无心筹备此事,此时楼中准备的情况实在堪忧。而最为致命的是,在赵飞艳出走,聂香病倒的情况下,此时楼中竟拿不出一个可以压轴的节目。 就在玉漏考虑要不要拼了自己这把老腰跳一曲《霓裳羽衣舞》时,在秦嫫儿的死谏声中,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身影踏进了风信楼的门槛。 赵飞艳。 当天她高调离开风信楼,就连秦嫫儿的脑子都能猜到她是打算待价而沽,逼风信楼以高薪重新聘请她——她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钱,这一出一入,她就将以清白之身重入风信楼,真正成为怀熹第一青楼的首席舞者、不可或缺的王牌,甚至敲诈到一两成股份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横空出世的聂香打破了她的好梦。 赵飞艳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向来安分守己,除了为朋友出头时泼辣几句之外就看不到半点锋芒的小舞女,居然还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好琴艺,仅仅一个夜晚,就盖过了她数年间积累的名气。 而正在又恨又忧,以为自己只能去潇湘楼当万年老二的时候,她在风信楼留下的眼线告诉她: 聂香病倒了,在距离风信楼大庆两天时。 赵飞艳知道,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趁那个黄毛丫头还没有立稳脚跟,自己在这个全城最瞩目的舞台上倾力一舞,也许还能把贵客们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让所有人都想起来,自己才是那棵怀熹第一的摇钱树。 “以你们现在的状况,后天晚上只会砸掉风信楼的招牌。” 她依然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这其实是她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 “我并不是要乘人之危,如果聂香那丫头能在大庆前醒过来,我掉头就走,绝不给二位东家添麻烦。但是……”她话锋一转,微微仰起下巴:“要是她醒不过来……那当夜第一个节目,就由我领舞开场;而压轴则是我的独舞。”她冷傲的眼神从玉漏和秦嫫儿的脸上扫过:“二位东家意下如何?” 玉漏自然明白她心里打的算盘,但一来赵飞艳确实没有表现出恶意,二来以风信楼现在的情况,和赵飞艳合则两利,分则两弊,此时实在没有拒绝她的理由。至于等聂香醒来之后风信楼花魁之位该花落谁家,虽然肯定又会是一番头疼,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赵飞艳此时又尚未要挟她们索要花魁之位,这件事还是可以先往后挪一挪。 于是玉漏轻轻点头:“好,就如飞艳姑娘所说。”随后也不含糊,当即举袖将赵飞艳请到一旁的圆桌处:“时间紧张,我们先商量一下开场的群舞怎么安排……” 话音未落,却见一向低调的黄婵从某个角落里走了出来:“东家,魅影……”她瞟了赵飞艳一眼:“……给我们留了几封信,希望我念给在座的各位听。” 她此言一出,玉漏眉头轻蹙,秦嫫儿神色古怪,赵飞艳则是忍不住浑身一颤,几乎用尽了舞者对全身肌肉的控制力才掩饰住自己的异常。 随后只见玉漏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就劳烦夫人了。” 黄婵点头,从已经拆开的第一个信封中取出信纸:“第一封信是 给我的,但我想有必要让大家也听一听。”随后将信纸展开,念道: “夫人: 展信佳。 久未叨扰,今日唐突,实非得已。今聂香一病不起,而大庆日近,只恐其不及醒转。素知夫人国手无双,还望尽心医治,若能使聂香醒于大庆之前,吾必有重谢。 另于信后附偏方数则,有行气活血之效,盼能助夫人愈聂香之疾。 魅影” 听着黄婵用温婉持重的话语缓缓将书信念完,玉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秦嫫儿的眉眼间则流露出奇异的兴奋感,唯独赵飞艳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到最后已是面色铁青。一贯无微不察的黄婵见状无声轻叹,随后取出第二封信:“这是给二位东家的。”把信封拆开,念道: “二位管事: 两日后大庆,吾已决定以聂香奏琴压轴,二位不必再费心思。奏琴之时,须安排楼中舞女为其伴舞,舞谱附于信后,尔等鞭策众人加紧练习,不得误事——黎一一顽劣贪懒,不知用功,最不堪用,尔等须加倍督责,若其坏了吾与风信楼之颜面,纵使聂香求情吾也决不轻饶。至于领舞之人,吾自有安排。 魅影” 她还未念完,旁边早停了练习在偷听的舞女中,黎一一已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秦嫫儿闻声连忙跑过去抱住她安慰。而一脸凝重的玉漏身旁,赵飞艳则恨得银牙咬碎。此时黄婵已苦笑着拿出第三封信:“这封……是给飞艳姑娘的。” 她拆开信封,面色越发无奈,然后读出了这封连抬头都没有的信件: “压轴之事休再痴心妄想。用心为聂香伴舞,汝数年间欺压其之种种吾或可既往不咎。若再心怀妄念,一意孤行,吾必令汝痛不欲生,勿谓言之不预也。 魅影” 脸色苍白如纸,但赵飞艳此时反倒前所未有地冷静了下来。 对于玉漏秦嫫儿接手风信楼当天自己出丑之事,对于聂香锋芒忽露,一夜成名之事,赵飞艳心中其实隐隐有所猜测。此时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聂香那高妙绝伦的琴艺乃是承自魅影,而魅影一意捧红聂香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她当时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 而作为“怀熹第一舞者”的她,就是聂香成名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魅影的第一颗眼中钉。 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是怀熹第一摇钱树,不可以就这么认命地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后面,只混两口残羹冷炙度日。 哪怕阎王爷来了也不行。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怨恨和恐惧咽入腹中:“二位东家,我的条件如前不变:只要聂香能在大庆前醒来,魅影所言我全部照办,绝无二话;但若是聂香醒不过来,那么压轴就依然由我独舞。” 说到这里,她定了定神,话语越发流畅:“魅影今日所言,都是以聂香压轴为前提,而若聂香不能醒来,这些安排自然都无从谈起,届时若是无人压轴,岂不是更坏了他和风信楼的颜面?便宜行事,想必他不会计较。”她露出妩媚而自信的笑容:“二位东家……以为然否?” 她的逻辑并无问题,此时玉漏正为魅影对聂香那毫不掩饰的偏爱而感慨和无奈,听得她这一番话语,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随后望向了黄婵:“夫人以为如何?” 不知为何,魅影的书信总是经由黄婵交予风信楼众人,使黄婵俨然便如魅影的代言人一般,幸而她的立场始终在众人这一边。而正是因此,黄婵很可能是楼中最清楚魅影态度的人,在此决策之时,她的看法便尤为重要。 黄婵闻言,谨慎地点了点头:“我认为飞艳姑娘的想法可行。以我所知,魅影虽然性情乖僻,但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若聂香不幸真的无法及时醒来,由飞艳姑娘压轴当是最稳妥的做法。飞艳姑娘乃是怀熹第一舞者,舞艺冠绝全城,她在风信楼这几年并未受魅影太多为难,想必是因为魅影也肯定她的舞艺,因此他应不会为这一安排而动怒。不过……” 她看向赵飞艳,目光澄澈:“我也一定会全力医治聂香,使她尽早醒转。若是聂香真能及时醒来,希望飞艳姑娘能信守诺言,否则……” 她平缓的话语声中并无半点威胁或恐吓之意,似乎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恐遭祸端。” 黄婵投来的目光明明平静如水,但赵飞艳却不由得一阵心惊胆战。她强笑一声:“夫人哪里的话,我和聂香在这楼中姐妹几年,自然盼着她早日康复……”大概也觉得这话实在太过虚伪,最后还是没能再说下去。 玉漏见状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飞艳姑娘,有劳你准备开场的群舞、你自己的独舞,以及……”她顿了顿:“聂香压轴时你领舞的部分。至于其他姑娘为聂香伴舞的部分……” 她按了按自己劳损的腰椎:“……由我本人来训练。”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第二幕 一楼祭天。 决定以后每次更新都单独发一贴,不然根本没人看(虽然原本也没人看),望吧主手下留情。
test SCP-qd-22 祭天
SCP-QD-022 第22号乘客 项目编号:SCP-QD-022 项目等级:Thaumiel 特殊收容措施:在界城地铁2号线上运行的每辆列车6节车厢内每节安装2台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并予以掩饰。除周一外的每个工作日(以国务院办公厅公布为准,下同),6名3级以上人员到界城地铁2号线界城南站登上SCP-QD-022,分别进入1节车厢并启动其内安装的斯克兰顿稳定锚,然后在列车抵达终点站嘉和望冈后将其关闭。 监控全球范围内各类油膏的生产和销售情况,一旦发现SCP-QD-022-A,立即控制从生产销售到购买全线条的所有相关人员进行审问,同时追回流出到市面上的全部产品。 工作日每周一,1名SCP-QD-022-4级以上权限人员持一份O5议会签署的问题清单,到界城地铁2号线界城南站登上SCP-QD-022,找到SCP-QD-022-22-A并向其提出清单上的问题,然后在离开SCP-QD-022后直接向O5社会汇报。 描述:SCP-QD-022是每个工作日7:00后第2班出发的(界城南站往嘉和望冈方向)界城地铁2号线地铁列车。 通过进行特定的冥想(将地铁的行进想象为运送血肉的铁笼在泥土中钻行)并含食一种油膏(编号为SCP-QD-022-A),SCP-QD-022的搭乘者可进入一系列不存在于现实中的车厢。车厢共23节(编号为SCP-QD-022-1至SCP-QD-022-23)。大部分车厢的座位上存在不同的实体(编号为SCP-QD-022-1-A至SCP-QD-022-23-A),包括非人形和人形,具体车厢编号对应的实体种类详见附表022-A。 每节车厢的车门上都有编号,但除22号车厢外,所有车厢的顺序均随机排列,且每次进入时排列方式均不一样。当搭乘者进入第23号车厢,再转身返回时,将进入第22号车厢——这是目前已知进入22号车厢的唯一方法。 SCP-QD-022-22-A是第22号车厢内唯一的实体。实体为人形,穿黑色正装,带黑色雨伞和手提箱,并拿着一份报纸,其皮肤、衣服和物品的表面都呈橡胶质感。实体可以交流,并在言谈中表现出广泛的知识面,在异常方面尤其如此。他对目前基金会收容的绝大部分异常项目表现得相当熟悉,并掌握着它们最高权限的信息,这甚至包括某些高度机密项目(如SCP-001、SCP-579和SCP-█████)。其对基金会正在接触、尚未收容的许多异常同样十分了解。目前尚未发现实体在交流中出现欺骗的行为,因此通过接触该实体检查收容现状、制定收容方式、与████建立联系以及[数据删除]被认为是可行的。 下面是与SCP-QD-022-22-A讨论某些项目的实例(均发生于本文档最后更新日期的7天内): SCP-239: “她睡得很沉,但是可能要开始做梦了。也许会是噩梦。谁知道呢?” SCP-426: “我还是老样子,被关在那个没有窗子的房间里……我讨厌这种说话方式,有时真想把我从列车上扔出去。” SCP-579: “它被束缚得有点过分了。它之前确实有些颠簸,但现在已经回到平稳的轨道上来了。” SCP-682: “哦,它最近吃了两个饲养员,所以心情不错。另外,它开始喜欢泡盐酸的感觉了。” SCP-343: “他过得很充实,你知道的,那些人聊天中的信息,尤其是关于SCP项目的,是他最喜欢的养分。” SCP-3125: “你竟然活着提起他,真不容易。他越来越近了,我已经听到了他上车的声音。” SCP-QD-022-A的效果会不断消退,表现为搭乘者对现实世界的感知不断增强。当无法再感受到SCP-QD-022-A的味道时,SCP-QD-022-22-A会提出一个关于天气的问题,搭乘者若无法给出符合SCP-QD-022-22-A预期的答案,会遭到其致命攻击。SCP-QD-022-22-A预期的答案与其衣物、雨伞和行李箱的状态有关,具体对应关系详见附表022-B。若给出SCP-QD-022-22-A预期的答案,搭乘者将在其道别声中回归现实世界,且在24小时内无法再进入异常车厢。鉴于目前所有回到现实的搭乘者都遇到了SCP-QD-022-22-A并正确地回答了其最后的提问,推测没有遇到SCP-QD-022-22-A或未能正确回答其提问者将无法返回现实。 发现: 2022/02/██,基金会发现并攻破了蛇之手向普通人售卖异常物品的一个商铺。在翻阅其交易记录时,发现一种被称为“车票”的油膏(即SCP-QD-022-A)的购买记录,与近期地铁站异常失踪者的名单高度相似。通过调查购买了SCP-QD-022-A而未失踪的个体,基金会掌握了从SCP-QD-022进入异常空间的方法,并基于此进行了探索。 视频日志记录: 日期:2022/02/██ 探索队伍:MTF-己申-19“观山太保” 目标:SCP-QD-022 领队:己申19-Cap 小队成员:己申19-1、己申19-2、己申19-4、己申19-7 [记录开始] 己申19-Cap:所有人,检查防弹衣、“镜”式防护奇术阵、手枪和净化、驱邪子弹情况。 己申19-1:完毕。 己申19-2:完毕。 己申19-4:完毕。 己申19-7:完毕。 己申19-Cap:指挥部,MTF-己申-19准备就绪,请求执行任务。 指挥部:同意。 己申19-Cap:收到。列车将于2分钟后到站,准备登车。 2分钟后,小队随人流登上列车一号车厢。 己申19-Cap:取出SCP-QD-022-A,准备冥想。3秒倒数。 己申19-1、己申19-2、己申19-4、己申19-7:收到。 己申19-Cap:3,2,1。 小队成员先后取出一小团羊皮纸,然后同时闭眼。1分22秒后,小队集体向车厢一端前行,车厢内其他乘客主动让开道路。随后小队走到了一号车厢末端,并先后睁开了双眼。 己申19-Cap:含食SCP-QD-022-A。3秒倒数。3,2,1。 小队成员同时取出羊皮纸团塞入口中开始咀嚼。30秒后,小队集体通过一号车厢的车厢门。画面瞬间被噪点占据,但随即恢复正常,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个空旷无人,只有几张报纸的车厢。 己申19-Cap:指挥部,我们进入了目标地点……指挥部,喂?指挥部? 己申19-Cap:与指挥部失去联系。 己申19-2:意料中事。 己申19-Cap:那就别废话,快速搜查,然后去下一节车厢。 己申19-1:这里写着“十六号车厢”。 己申19-7:这边报纸的日期是……明天?内容是…… 己申19-Cap:拍下来,我们马上前进。 小队继续前进到下一个车厢,车厢里空无一人,表面被缓慢蠕动的血肉覆盖,上面长满了蘑菇。 己申19-Cap:持枪警戒,继续前进。 己申19-2: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牛奶味? 己申19-7:有。但是哪来的牛奶? 己申19-1:那边蘑菇的菌盖在流出白色的东西,该不会…… 己申19-4:别说了,我忽然有点恶心……像当年孕吐的感觉。 己申19-Cap:“二号车厢”……我们继续。 小队继续前进到下一个车厢,车厢布置典雅,似乎是一条宫廷走廊,但光线昏暗,家具陈旧,所有车窗都被不规则的铁条封住,看起来已废弃多时。车厢两侧有两排靠椅,上面堆着一些塑料模特。 己申19-7:“十九号车厢”。似乎只有这些塑料模特。 己申19-1:看,那里,那里有个平底锅。 己申19-4:平底锅?哪里? 己申19-1:就在那个等身人偶的手上。 己申19-4:人偶?哪有什么人偶? 己申19-1:就那里……诶,怎么不见了?明明刚刚还…… 己申19-Cap:好了,时间不多,把这个异常记录下来。继续向前。 小队穿过当前车厢,出现在前面的是一辆大型木质马车,车上坐着几名打扮浮夸艳丽的女性。其中两名先后站了起来。 SCP-QD-022-23-A-1:母猪养的,干什么? SCP-QD-022-23-A-2:你们破坏了神圣教会的行动! 己申19-4:啊,抱歉,请问…… SCP-QD-022-23-A-2:你们破坏了神圣教会的行动! 己申19-4:呃…… SCP-QD-022-23-A-1:母猪养的,干什么? 己申19-4:完全无法沟通。 己申19-7:似乎只是机械的重复。 己申19-1:队长,找到了!“二十三号车厢”! 己申19-Cap:很好,比想象中顺利。转身,我们“回”“上一个车厢”。 小队转身穿过车厢门,画面再次被噪点占据,然后马上恢复正常,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节结构上完全正常的地铁车厢。车厢中只有一个人,坐在车厢中段靠近窗口的位置,穿黑色正装,带黑色雨伞和手提箱,并拿着一份报纸,其皮肤、衣服和物品的表面都光滑呈橡胶质感。 己申19-Cap:(打出警戒的手势,带着队员缓慢向对象走去) SCP-QD-022-22-A:(放下报纸,看向己申19-Cap)来自基金会的乘客吗?真遗憾这么晚才见到你们。 己申19-Cap:你……知道基金会? SCP-QD-022-22-A:当然。你们和很多乘客都是……邻居,虽然他们大部分都不喜欢你们。 己申19-Cap:(示意其他队员噤声)请问……怎么称呼? SCP-QD-022-22-A:我是一名普通乘客,所以你可以叫我“乘客”。 己申19-Cap:好的,“乘客”先生。那……你刚才所说的乘客,是…… SCP-QD-022-22-A:异常。人类所不能理解之物。威胁人类世界常态之物。或者按基金会的说法,SCP项目。 己申19-Cap:你……似乎对他们,以及我们,很了解。 SCP-QD-022-22-A:是的。作为一名乘客,我的主要异常,就是对这辆列车比较了解。 己申19-Cap:列车?你所指的,应该不是这23节车厢吧? SCP-QD-022-22-A:当然不是。列车是环绕人类世界运行的存在,一切不为人类世界常态所容的存在,都是列车的乘客——不包括你们这样的临时乘客。这个定义与你们基金会对“异常”的定义不完全一致,但比较相似,所以我才会说,你们和很多乘客都是“邻居”。 己申19-Cap:那么……我想,既然是列车,是不是会有人上车和下车呢? SCP-QD-022-22-A:你很聪明。人类世界不断变化,围绕着它运行的列车自然也是如此。随着普通人所知边界的扩张,被纳入人类常态范围的“原异常”就会离开列车;同样地,随着像基金会这样的非常态组织接触到更广阔的未知世界,新出现的异常就会登上列车,成为新的乘客,直到他们也被普通人类所知为止。 己申19-Cap:所以……你对异常的所知,也和人类认知范围的变化有关? SCP-QD-022-22-A:可以这么认为。像那些被你们分类成EX的乘客,我已经不太记得他们的样貌了;而你们最近某些大胆的动作——当然还有GOC和混沌分裂者——也让我认识了几个不得了的新乘客,比如█████和██。 己申19-Cap:那么……“乘客”先生,你是否介意我们向你请教一些关于其他乘客的问题? SCP-QD-022-22-A:可以,我乐意为任何人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帮助。不过今天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习惯和第一次搭乘列车的临时乘客交谈太久。 己申19-Cap:你的意思是……第一次搭乘列车的人,嘴里的油膏——我是说“车票”——味道会散得更快吗? SCP-QD-022-22-A:“油膏”?“车票”?那是什么? 己申19-Cap:……没什么。“乘客”先生,我想请教一下,关于SCP-096的情况。 SCP-QD-022-22-A:SCP-096吗?他最近一直很安分。你为什么会问他的情况?以基金会现有的技术,完美收容SCP-096毫无难度。哦,我想你担忧的是上层叙事的问题,确实,部分上层叙事者对SCP-096,以及SCP-173、SCP-682、SCP-049乃至SCP-166的过分关注,已经对本叙事层造成了巨大的危机……虽然第一波冲击已经过去,但本叙事层已经因此元气大伤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跨叙事层的问题并非我所能触碰,爱莫能助。 SCP-QD-022-22-A:就要到站了,下次再聊吧(站起)。今天天气怎样(目光投向己申19-2)? 己申19-2:在我们进入地铁站之前,是晴天。 SCP-QD-022-22-A:(伞尖在地面上轻敲一下)不会吧?如果出门时看到晴天,我就不会带伞了。 随着伞尖触及地面,己申19-2忽然倒地。己申19-4立即蹲下查看情况。她用手检查了己申19-2的颈动脉,然后掀开了他的上衣,发现其防弹衣外心脏位置的圆镜已碎裂。己申19-4向己申19-Cap摇了摇头。 SCP-QD-022-22-A:(目光投向己申19-7)你呢?刚刚有注意天气吗? 己申19-7:(神色紧张地嗫嚅了一阵,直到SCP-QD-022-22-A微微提起了雨伞)暴雨!对,刚刚在下暴雨! SCP-QD-022-22-A:(伞尖再次在地面上轻敲一下)不对,如果是暴雨,我应该会带雨衣,而不是雨伞才对。 己申19-7倒地。己申19-4迅速检查了他的颈动脉和胸前,再次向19-Cap摇头。 SCP-QD-022-22-A:(目光投向己申19-1)我想,总归会有人注意过天气吧。 所有人看向SCP-QD-022-22-A的雨伞。伞面的每个点都在不断地凹陷又恢复。变得安静至极的环境中,隐约听到“格拉格拉”的轻响声。 己申19-1:(轻声)冰雹。外面在下冰雹。 己申19-1:(看向SCP-QD-022-22-A)冰雹天,还是带伞比较好,不然被砸到还是挺疼的。 SCP-QD-022-22-A:确实。(微笑)旅途愉快,下车时注意安全。 己申19-Cap:(吐气)旅途愉快。 画面被噪点占据,恢复正常时,画面中显示的是一个挤满了乘客的车厢。小队的位置从车厢中段变为车厢门边,车厢门上标注着“一号车厢”。小队成员只余下己申19-Cap、己申19-1、己申19-4,己申19-2、己申19-7未出现。 指挥部:MTF-己申-19,MTF-己申-19,收到请回复。 己申19-Cap:收到。 指挥部:你队联络信号已中断22分钟。报告探索结果。 己申19-Cap:有重大收获,发现了强大的友善异常实体。己申19-2、己申19-7失踪,推断已损失。 指挥部:立即返回。 己申19-Cap:收到。
极光 一楼祭天
极光 一楼祭天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 一楼祭天。 本文仅使用游戏原作人物的姓名、外貌、性格等大致设定,其余元素包括人物关系、人生经历等都糅合了安德鲁·韦伯创作的音乐剧《剧院魅影》。 作为同人,部分剧情与安德鲁·韦伯创作的音乐剧《剧院魅影》高度相似。 向安德鲁·韦伯先生及伟大的《剧院魅影》致敬。 主要人物对应关系: 魅影——师爷 Christine——聂香 子爵——王爷(无感情线) 对古琴几乎一无所知,基本胡诌,方家莫笑。 题目整活,但内容绝对认真严肃。恭迎品鉴。 另,本人在吧中另有一篇同人: 《意难平(聂香《几回魂梦与君同》结局同人)》 欢迎诸君移玉步前往垂览。
风信楼魅影(《风信楼》×《剧院魅影》同人) test1 一楼祭天。 本文仅使用游戏原作人物的姓名、外貌、性格等大致设定,其余元素包括人物关系、人生经历等都糅合了安德鲁·韦伯创作的音乐剧《剧院魅影》。 作为同人,部分剧情与安德鲁·韦伯创作的音乐剧《剧院魅影》高度相似。 向安德鲁·韦伯先生及伟大的《剧院魅影》致敬。 主要人物对应关系: 魅影——师爷 Christine——聂香 子爵——王爷(无感情线) 对古琴几乎一无所知,基本胡诌,方家莫笑。 题目整活,但内容绝对认真严肃。恭迎品鉴。 另附本人另一篇同人地址: 意难平(聂香《几回魂梦与君同》结局同人)【风信楼吧】_百度贴吧 (bai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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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盖高而无阶
test 44 前言: 本文剧情属于谢霁攻略吴娰的独立世界线,与其他女主的同人剧情无关;背景设定也与总设定有一定区别:在此世界线的当前时间点,谢霁已经毕业并作为总裁运营风信传媒数年,吴娰则已经是风信传媒的人力资源总监兼谢霁的秘书。 为了角色塑造和构建人物关系,选择了有一定(忄青)(谷欠)氛围的写作手法,不喜者请止步。
test43 一楼祭天。
【风信楼现代系列】【谢吴】极光 本文剧情属于谢霁攻略吴娰的独立世界线,与其他女主的同人剧情无关;在此世界线的当前时间点,谢霁已经毕业并作为总裁运营风信传媒多年,吴娰则已经是风信传媒的人力资源总监兼谢霁的秘书。 为了角色塑造和构建人物关系,选择了有一定(忄青)(谷欠)氛围的写作手法,不喜者请止步。
test42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风信楼现代系列】【谢吴】极光 前言: 本文剧情属于谢霁攻略吴娰的独立世界线,与其他女主的同人剧情无关;背景设定也与总设定有一定区别:在此世界线的当前时间点,谢霁已经毕业并作为总裁运营风信传媒数年,吴娰则已经是风信传媒的人力资源总监兼谢霁的秘书。 为了角色塑造和构建人物关系,选择了有一定(忄青)(谷欠)氛围的写作手法,不喜者请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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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缘人】请问这次广州演唱会总时长是多少? 请问包括返场在内,大概几点结束?散场大概几点能离开场馆? 因为要坐顺风车回家所以时间要知道得清楚一点,谢谢!
【风信楼现代系列】【谢吴】极光 本文剧情属于谢霁攻略吴娰的独立世界线,与其他女主的同人剧情无关;在此世界线的当前时间点,谢霁已经毕业并作为总裁运营风信传媒多年,吴娰则已经是风信传媒的人力资源总监兼谢霁的秘书。 为了角色塑造和构建人物关系,选择了有一定(忄青)(谷欠)氛围的写作手法,不喜者请止步。
【风信楼现代系列】【谢吴】极光 本文剧情属于谢霁攻略吴娰的独立世界线,与其他女主的同人剧情无关;在此世界线的当前时间点,谢霁已经毕业并作为总裁运营风信传媒多年,吴娰则已经是风信传媒的人力资源总监兼谢霁的秘书。 为了角色塑造和构建人物关系,选择了有一定(忄青)(谷欠)氛围的写作手法,不喜者请止步。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大床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下床,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吴姒松开手,转身倚在谢霁胸前,举手指向天际的极光:“谢霁,你知道极光形成的原因吗?” 双手把爱人的腰紧紧搂住,谢霁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在被太阳遗弃的极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电粒子因为被附近的磁场所吸引,冲进地球的大气层。它们与大气分子激发反应,爆发出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为这片极夜带来光明。” 双手覆在谢霁搂住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她以谢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从开始就在北极圈里,照不进一丝阳光。在前面二十多年里,我生命里只有黑夜,也早就习惯了黑夜,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光——直到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坚定地冲破这片大气层,在永恒的黑夜里点燃绚烂的光彩。 “谢霁,你就是我的极光,我世界里唯一的光。你让我相信自己能被人所爱,让我发现自己也能去爱别人;你让我相信世人之间并非只有虚情假意,让我也尝试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所以,谢霁,我一定不会失去你。我会把你死死捆在身边,不管何种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我的代价,还是你的代价。” 谢霁没有听清她的威胁。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恍然大悟,将两个人之间缠搅不清的关系一点点理顺;他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蛇蝎般的女人毫不防备;他恍然大悟,那个他自认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共同利益”,却始终无法勾勒出轮廓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对她的爱。 他执着赤诚地爱她,她便回以炽烈和无悔。因为她爱得炽烈,他便得以卸下防备,在她身边夜夜高枕;因为他爱得赤诚,她便敢于流露软弱,翻转蛇腹任他摩挲。 他爱她,是两人互相纠缠互相信任的根本,因为如果谢霁收回了他的爱,吴姒的爱很可能也会瞬间熄灭,她又将回到那片没有温情和信任的极夜。吴姒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她用尽一切手腕,竭尽全力也要延续这份爱情的寿命: 用致命的挑逗让肉体化作销魂的鸦片,让自己在性事中始终支配对方;作为总裁秘书和人事总监,通过精巧地越权行事和筹划布置,确保谢霁的人际关系始终受控;再加上若即若离的姿态,时嗔时喜的表现,务求让谢霁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始终不让他因为佳人在怀就志得意满,见异思迁。 她素来最擅长揣摩人心,寻常男子根本逃不过她这层层缠绞;但谢霁乃是大师级的社交高手,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套。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切带来的窒息感就厌恶和逃避——他甚至没有动过挣扎的念头。 因为透过这一切,他看到她的恐惧,看到她依然流淌在骨血深处的冰寒,看到她曾经在极夜里独自发抖的模样,看到她不相信世间一切温情,更不相信自己也配得到光明的倔强和寂寞。 所以他要穿过长夜,穿过冰冷的大气层,来到她那从不曾被太阳照耀的夜空,竭尽一切努力点燃自己炽诚的爱情—— ——哪怕要和她一起忍受极夜的寒冷,哪怕要拥抱她早已被长夜冻僵的寒躯。 他也要告诉她: 你值得被爱。 于是两人之间便连接起一串微妙敏感的链条,算不上稳固坚实,甚至也并不全然美好动人。这段关系浓烈而执着,却也被执拗的占有欲打满了烙印;它并不健康,甚至可以说有些病态,但对谢霁而言,这都并不重要: 因为他爱她。 只要他还爱她,她就会倾心相报;只要他还爱她,彼此就能褪下防备,相拥安眠;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占有欲反而会让她感到安全;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压迫感反而会让他心生爱怜: 他爱她,是这一串链条的起点和根本。幸而他始终爱她,这一切便始终如一—— 因为他始终爱她,这一切将始终如一。 绚烂的极光下,两人的面容在流光变幻间映照出别样的光彩。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极光,感受着这平静而舒坦的一刻。 怀中拥着吴姒的娇躯,谢霁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和踏实。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但语气中又生出了些许迟疑: “……吴娰。” “嗯?” “你有没有……那么一刹那,想过要和我结婚?” 女子闻言回首,温柔的笑容里似有万语千言: “这些年我曾经想到过的一切关于‘结婚’的念头,全都是因你而起。” 谢霁闻言沉默半晌,而后才感慨地一笑:“……我的荣幸。” 随后极光下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吴姒转过身面向着谢霁,环抱着他的腰肢: “谢霁。” “嗯?” “我说……”她伸手摸到谢霁鬓边,挑起了几根头发,用手指缓缓搓动:“你不会觉得自己这就算求过婚了吧?” 再次被熟悉的危险预感笼罩:谢霁连忙开口:“……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敷衍到这种程度。” 吴姒搓弄头发的手指猛地揪紧:“你更不会以为我这就算答应你了吧?” “怎、怎么会……” “所以?” “所以……”谢霁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看向吴姒:“所以……我会马上开始准备。会好好准备,非常非常认真地准备。” 迎向他赤诚的眼神,吴姒将自己炽热的目光投入他双眸深处,两者纠缠不休:“不着急,你可以花很长很长时间,准备一次举世瞩目的盛大求婚——” 她右手探向谢霁的手掌,轻轻握住,再一点一点收紧: “因为我会一直等你,等很久,很久。” 注1:一种以超重泥煤味著称的苏格兰威士忌。泥煤味是威士忌的特有风味,但Laphoaig作为“泥煤味三巨头”之一,一般威士忌无法与它相提并论。 注2:一种瑞典威士忌,是世界上唯一使用瑞典橡木熟成的威士忌,因此具有特别的木质辛香风味。 注3:谢霁与吴姒入住的Scandic Kiruna(应该是基律纳最适合商务住宿的高档酒店,此处设定为本次公干团队住宿之处)前往极光天空站确实只需要34分钟车程,但由于极光天空站处于山腰,因此必须换乘缆车方能抵达。此处为了不破坏叙事结构,就不赘述了。
test41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大床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下床,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吴姒松开手,转身倚在谢霁胸前,举手指向天际的极光:“谢霁,你知道极光形成的原因吗?” 双手把爱人的腰紧紧搂住,谢霁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在被太阳遗弃的极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电粒子因为被附近的磁场所吸引,冲进地球的大气层。它们与大气分子激发反应,爆发出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为这片极夜带来光明。” 双手覆在谢霁搂住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她以谢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从开始就在北极圈里,照不进一丝阳光。在前面二十多年里,我生命里只有黑夜,也早就习惯了黑夜,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光——直到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坚定地冲破这片大气层,在永恒的黑夜里点燃绚烂的光彩。 “谢霁,你就是我的极光,我世界里唯一的光。你让我相信自己能被人所爱,让我发现自己也能去爱别人;你让我相信世人之间并非只有虚情假意,让我也尝试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所以,谢霁,我一定不会失去你。我会把你死死捆在身边,不管何种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我的代价,还是你的代价。” 谢霁没有听清她的威胁。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恍然大悟,将两个人之间缠搅不清的关系一点点理顺;他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蛇蝎般的女人毫不防备;他恍然大悟,那个他自认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共同利益”,却始终无法勾勒出轮廓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对她的爱。 他执着赤诚地爱她,她便回以炽烈和无悔。因为她爱得炽烈,他便得以卸下防备,在她身边夜夜高枕;因为他爱得赤诚,她便敢于流露软弱,翻转蛇腹任他摩挲。 他爱她,是两人互相纠缠互相信任的根本,因为如果谢霁收回了他的爱,吴姒的爱很可能也会瞬间熄灭,她又将回到那片没有温情和信任的极夜。吴姒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她用尽一切手腕,竭尽全力也要延续这份爱情的寿命: 用致命的挑逗让肉体化作销魂的鸦片,让自己在性事中始终支配对方;作为总裁秘书和人事总监,通过精巧地越权行事和筹划布置,确保谢霁的人际关系始终受控;再加上若即若离的姿态,时嗔时喜的表现,务求让谢霁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始终不让他因为佳人在怀就志得意满,见异思迁。 她素来最擅长揣摩人心,寻常男子根本逃不过她这层层缠绞;但谢霁乃是大师级的社交高手,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套。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切带来的窒息感就厌恶和逃避——他甚至没有动过挣扎的念头。 因为透过这一切,他看到她的恐惧,看到她依然流淌在骨血深处的冰寒,看到她曾经在极夜里独自发抖的模样,看到她不相信世间一切温情,更不相信自己也配得到光明的倔强和寂寞。 所以他要穿过长夜,穿过冰冷的大气层,来到她那从不曾被太阳照耀的夜空,竭尽一切努力点燃自己炽诚的爱情—— ——哪怕要和她一起忍受极夜的寒冷,哪怕要拥抱她早已被长夜冻僵的寒躯。 他也要告诉她: 你值得被爱。 于是两人之间便连接起一串微妙敏感的链条,算不上稳固坚实,甚至也并不全然美好动人。这段关系浓烈而执着,却也被执拗的占有欲打满了烙印;它并不健康,甚至可以说有些病态,但对谢霁而言,这都并不重要: 因为他爱她。 只要他还爱她,她就会倾心相报;只要他还爱她,彼此就能褪下防备,相拥安眠;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占有欲反而会让她感到安全;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压迫感反而会让他心生爱怜: 他爱她,是这一串链条的起点和根本。幸而他始终爱她,这一切便始终如一—— 因为他始终爱她,这一切将始终如一。 绚烂的极光下,两人的面容在流光变幻间映照出别样的光彩。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极光,感受着这平静而舒坦的一刻。 怀中拥着吴姒的娇躯,谢霁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和踏实。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但语气中又生出了些许迟疑: “……吴娰。” “嗯?” “你有没有……那么一刹那,想过要和我结婚?” 女子闻言回首,温柔的笑容里似有万语千言: “这些年我曾经想到过的一切关于‘结婚’的念头,全都是因你而起。” 谢霁闻言沉默半晌,而后才感慨地一笑:“……我的荣幸。” 随后极光下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吴姒转过身面向着谢霁,环抱着他的腰肢: “谢霁。” “嗯?” “我说……”她伸手摸到谢霁鬓边,挑起了几根头发,用手指缓缓搓动:“你不会觉得自己这就算求过婚了吧?” 再次被熟悉的危险预感笼罩:谢霁连忙开口:“……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敷衍到这种程度。” 吴姒搓弄头发的手指猛地揪紧:“你更不会以为我这就算答应你了吧?” “怎、怎么会……” “所以?” “所以……”谢霁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看向吴姒:“所以……我会马上开始准备。会好好准备,非常非常认真地准备。” 迎向他赤诚的眼神,吴姒将自己炽热的目光投入他双眸深处,两者纠缠不休:“不着急,你可以花很长很长时间,准备一次举世瞩目的盛大求婚——” 她右手探向谢霁的手掌,轻轻握住,再一点一点收紧: “因为我会一直等你,等很久,很久。” 注1:一种以超重泥煤味著称的苏格兰威士忌。泥煤味是威士忌的特有风味,但Laphoaig作为“泥煤味三巨头”之一,一般威士忌无法与它相提并论。 注2:一种瑞典威士忌,是世界上唯一使用瑞典橡木熟成的威士忌,因此具有特别的木质辛香风味。 注3:谢霁与吴姒入住的Scandic Kiruna(应该是基律纳最适合商务住宿的高档酒店,此处设定为本次公干团队住宿之处)前往极光天空站确实只需要34分钟车程,但由于极光天空站处于山腰,因此必须换乘缆车方能抵达。此处为了不破坏叙事结构,就不赘述了。
test40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大床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下床,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吴姒松开手,转身倚在谢霁胸前,举手指向天际的极光:“谢霁,你知道极光形成的原因吗?” 双手把爱人的腰紧紧搂住,谢霁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在被太阳遗弃的极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电粒子因为被附近的磁场所吸引,冲进地球的大气层。它们与大气分子激发反应,爆发出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为这片极夜带来光明。” 双手覆在谢霁搂住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她以谢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从开始就在北极圈里,照不进一丝阳光。在前面二十多年里,我生命里只有黑夜,也早就习惯了黑夜,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光——直到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坚定地冲破这片大气层,在永恒的黑夜里点燃绚烂的光彩。 “谢霁,你就是我的极光,我世界里唯一的光。你让我相信自己能被人所爱,让我发现自己也能去爱别人;你让我相信世人之间并非只有虚情假意,让我也尝试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所以,谢霁,我一定不会失去你。我会把你死死捆在身边,不管何种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我的代价,还是你的代价。” 谢霁没有听清她的威胁。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恍然大悟,将两个人之间缠搅不清的关系一点点理顺;他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蛇蝎般的女人毫不防备;他恍然大悟,那个他自认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共同利益”,却始终无法勾勒出轮廓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对她的爱。 他执着赤诚地爱她,她便回以炽烈和无悔。因为她爱得炽烈,他便得以卸下防备,在她身边夜夜高枕;因为他爱得赤诚,她便敢于流露软弱,翻转蛇腹任他摩挲。 他爱她,是两人互相纠缠互相信任的根本,因为如果谢霁收回了他的爱,吴姒的爱很可能也会瞬间熄灭,她又将回到那片没有温情和信任的极夜。吴姒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她用尽一切手腕,竭尽全力也要延续这份爱情的寿命: 用致命的挑逗让肉体化作销魂的鸦片,让自己在性事中始终支配对方;作为总裁秘书和人事总监,通过精巧地越权行事和筹划布置,确保谢霁的人际关系始终受控;再加上若即若离的姿态,时嗔时喜的表现,务求让谢霁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始终不让他因为佳人在怀就志得意满,见异思迁。 她素来最擅长揣摩人心,寻常男子根本逃不过她这层层缠绞;但谢霁乃是大师级的社交高手,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套。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切带来的窒息感就厌恶和逃避——他甚至没有动过挣扎的念头。 因为透过这一切,他看到她的恐惧,看到她依然流淌在骨血深处的冰寒,看到她曾经在极夜里独自发抖的模样,看到她不相信世间一切温情,更不相信自己也配得到光明的倔强和寂寞。 所以他要穿过长夜,穿过冰冷的大气层,来到她那从不曾被太阳照耀的夜空,竭尽一切努力点燃自己炽诚的爱情—— ——哪怕要和她一起忍受极夜的寒冷,哪怕要拥抱她早已被长夜冻僵的寒躯。 他也要告诉她: 你值得被爱。 于是两人之间便连接起一串微妙敏感的链条,算不上稳固坚实,甚至也并不全然美好动人。这段关系浓烈而执着,却也被执拗的占有欲打满了烙印;它并不健康,甚至可以说有些病态,但对谢霁而言,这都并不重要: 因为他爱她。 只要他还爱她,她就会倾心相报;只要他还爱她,彼此就能褪下防备,相拥安眠;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占有欲反而会让她感到安全;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压迫感反而会让他心生爱怜: 他爱她,是这一串链条的起点和根本。幸而他始终爱她,这一切便始终如一—— 因为他始终爱她,这一切将始终如一。 绚烂的极光下,两人的面容在流光变幻间映照出别样的光彩。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极光,感受着这平静而舒坦的一刻。 怀中拥着吴姒的娇躯,谢霁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和踏实。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但语气中又生出了些许迟疑: “……吴娰。” “嗯?” “你有没有……那么一刹那,想过要和我结婚?” 女子闻言回首,温柔的笑容里似有万语千言: “这些年我曾经想到过的一切关于‘结婚’的念头,全都是因你而起。” 谢霁闻言沉默半晌,而后才感慨地一笑:“……我的荣幸。” 随后极光下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吴姒转过身面向着谢霁,环抱着他的腰肢: “谢霁。” “嗯?” “我说……”她伸手摸到谢霁鬓边,挑起了几根头发,用手指缓缓搓动:“你不会觉得自己这就算求过婚了吧?” 再次被熟悉的危险预感笼罩:谢霁连忙开口:“……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敷衍到这种程度。” 吴姒搓弄头发的手指猛地揪紧:“你更不会以为我这就算答应你了吧?” “怎、怎么会……” “所以?” “所以……”谢霁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看向吴姒:“所以……我会马上开始准备。会好好准备,非常非常认真地准备。” 迎向他赤诚的眼神,吴姒将自己炽热的目光投入他双眸深处,两者纠缠不休:“不着急,你可以花很长很长时间,准备一次举世瞩目的盛大求婚——” 她右手探向谢霁的手掌,轻轻握住,再一点一点收紧: “因为我会一直等你,等很久,很久。” 注1:一种以超重泥煤味著称的苏格兰威士忌。泥煤味是威士忌的特有风味,但Laphoaig作为“泥煤味三巨头”之一,一般威士忌无法与它相提并论。 注2:一种瑞典威士忌,是世界上唯一使用瑞典橡木熟成的威士忌,因此具有特别的木质辛香风味。 注3:谢霁与吴姒入住的Scandic Kiruna(应该是基律纳最适合商务住宿的高档酒店,此处设定为本次公干团队住宿之处)前往极光天空站确实只需要34分钟车程,但由于极光天空站处于山腰,因此必须换乘缆车方能抵达。此处为了不破坏叙事结构,就不赘述了。
test39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吴姒松开手,转身倚在谢霁胸前,举手指向天际的极光:“谢霁,你知道极光形成的原因吗?” 双手把爱人的腰紧紧搂住,谢霁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在被太阳遗弃的极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电粒子因为被附近的磁场所吸引,冲进地球的大气层。它们与大气分子激发反应,爆发出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为这片极夜带来光明。” 双手覆在谢霁搂住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她以谢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从开始就在北极圈里,照不进一丝阳光。在前面二十多年里,我生命里只有黑夜,也早就习惯了黑夜,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光——直到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坚定地冲破这片大气层,在永恒的黑夜里点燃绚烂的光彩。 “谢霁,你就是我的极光,我世界里唯一的光。你让我相信自己能被人所爱,让我发现自己也能去爱别人;你让我相信世人之间并非只有虚情假意,让我也尝试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所以,谢霁,我一定不会失去你。我会把你死死捆在身边,不管何种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我的代价,还是你的代价。” 谢霁没有听清她的威胁。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恍然大悟,将两个人之间缠搅不清的关系一点点理顺;他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蛇蝎般的女人毫不防备;他恍然大悟,那个他自认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共同利益”,却始终无法勾勒出轮廓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对她的爱。 他执着赤诚地爱她,她便回以炽烈和无悔。因为她爱得炽烈,他便得以卸下防备,在她身边夜夜高枕;因为他爱得赤诚,她便敢于流露软弱,翻转蛇腹任他摩挲。 他爱她,是两人互相纠缠互相信任的根本,因为如果谢霁收回了他的爱,吴姒的爱很可能也会瞬间熄灭,她又将回到那片没有温情和信任的极夜。吴姒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她用尽一切手腕,竭尽全力也要延续这份爱情的寿命: 用致命的挑逗让肉体化作销魂的鸦片,让自己在性事中始终支配对方;作为总裁秘书和人事总监,通过精巧地越权行事和筹划布置,确保谢霁的人际关系始终受控;再加上若即若离的姿态,时嗔时喜的表现,务求让谢霁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始终不让他因为佳人在怀就志得意满,见异思迁。 她素来最擅长揣摩人心,寻常男子根本逃不过她这层层缠绞;但谢霁乃是大师级的社交高手,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套。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切带来的窒息感就厌恶和逃避——他甚至没有动过挣扎的念头。 因为透过这一切,他看到她的恐惧,看到她依然流淌在骨血深处的冰寒,看到她曾经在极夜里独自发抖的模样,看到她不相信世间一切温情,更不相信自己也配得到光明的倔强和寂寞。 所以他要穿过长夜,穿过冰冷的大气层,来到她那从不曾被太阳照耀的夜空,竭尽一切努力点燃自己炽诚的爱情—— ——哪怕要和她一起忍受极夜的寒冷,哪怕要拥抱她早已被长夜冻僵的寒躯。 他也要告诉她: 你值得被爱。 于是两人之间便连接起一串微妙敏感的链条,算不上稳固坚实,甚至也并不全然美好动人。这段关系浓烈而执着,却也被执拗的占有欲打满了烙印;它并不健康,甚至可以说有些病态,但对谢霁而言,这都并不重要: 因为他爱她。 只要他还爱她,她就会倾心相报;只要他还爱她,彼此就能褪下防备,相拥安眠;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占有欲反而会让她感到安全;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压迫感反而会让他心生爱怜: 他爱她,是这一串链条的起点和根本。幸而他始终爱她,这一切便始终如一—— 因为他始终爱她,这一切将始终如一。 绚烂的极光下,两人的面容在流光变幻间映照出别样的光彩。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极光,感受着这平静而舒坦的一刻。 怀中拥着吴姒的娇躯,谢霁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和踏实。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但语气中又生出了些许迟疑: “……吴娰。” “嗯?” “你有没有……那么一刹那,想过要和我结婚?” 女子闻言回首,温柔的笑容里似有万语千言: “这些年我曾经想到过的一切关于‘结婚’的念头,全都是因你而起。” 谢霁闻言沉默半晌,而后才感慨地一笑:“……我的荣幸。” 随后极光下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吴姒转过身面向着谢霁,环抱着他的腰肢: “谢霁。” “嗯?” “我说……”她伸手摸到谢霁鬓边,挑起了几根头发,用手指缓缓搓动:“你不会觉得自己这就算求过婚了吧?” 再次被熟悉的危险预感笼罩:谢霁连忙开口:“……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敷衍到这种程度。” 吴姒搓弄头发的手指猛地揪紧:“你更不会以为我这就算答应你了吧?” “怎、怎么会……” “所以?” “所以……”谢霁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看向吴姒:“所以……我会马上开始准备。会好好准备,非常非常认真地准备。” 迎向他赤诚的眼神,吴姒将自己炽热的目光投入他双眸深处,两者纠缠不休:“不着急,你可以花很长很长时间,准备一次举世瞩目的盛大求婚——” 她右手探向谢霁的手掌,轻轻握住,再一点一点收紧: “因为我会一直等你,等很久,很久。” 注1:一种以超重泥煤味著称的苏格兰威士忌。泥煤味是威士忌的特有风味,但Laphoaig作为“泥煤味三巨头”之一,一般威士忌无法与它相提并论。 注2:一种瑞典威士忌,是世界上唯一使用瑞典橡木熟成的威士忌,因此具有特别的木质辛香风味。 注3:谢霁与吴姒入住的Scandic Kiruna(应该是基律纳最适合商务住宿的高档酒店,此处设定为本次公干团队住宿之处)前往极光天空站确实只需要34分钟车程,但由于极光天空站处于山腰,因此必须换乘缆车方能抵达。此处为了不破坏叙事结构,就不赘述了。
test37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吴姒松开手,转身倚在谢霁胸前,举手指向天际的极光:“谢霁,你知道极光形成的原因吗?” 双手把爱人的腰紧紧搂住,谢霁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在被太阳遗弃的极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电粒子因为被附近的磁场所吸引,冲进地球的大气层。它们与大气分子激发反应,爆发出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为这片极夜带来光明。” 双手覆在谢霁搂住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她以谢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从开始就在北极圈里,照不进一丝阳光。在前面二十多年里,我生命里只有黑夜,也早就习惯了黑夜,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光——直到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坚定地冲破这片大气层,在永恒的黑夜里点燃绚烂的光彩。 “谢霁,你就是我的极光,我世界里唯一的光。你让我相信自己能被人所爱,让我发现自己也能去爱别人;你让我相信世人之间并非只有虚情假意,让我也尝试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所以,谢霁,我一定不会失去你。我会把你死死捆在身边,不管何种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我的代价,还是你的代价。” 谢霁没有听清她的威胁。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恍然大悟,将两个人之间缠搅不清的关系一点点理顺;他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蛇蝎般的女人毫不防备;他恍然大悟,那个他自认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共同利益”,却始终无法勾勒出轮廓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对她的爱。 他执着赤诚地爱她,她便回以炽烈和无悔。因为她爱得炽烈,他便得以卸下防备,在她身边夜夜高枕;因为他爱得赤诚,她便敢于流露软弱,翻转蛇腹任他摩挲。 他爱她,是两人互相纠缠互相信任的根本,因为如果谢霁收回了他的爱,吴姒的爱很可能也会瞬间熄灭,她又将回到那片没有温情和信任的极夜。吴姒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她用尽一切手腕,竭尽全力也要延续这份爱情的寿命: 用致命的挑逗让肉体化作销魂的鸦片,让自己在性事中始终支配对方;作为总裁秘书和人事总监,通过精巧地越权行事和筹划布置,确保谢霁的人际关系始终受控;再加上若即若离的姿态,时嗔时喜的表现,务求让谢霁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始终不让他因为佳人在怀就志得意满,见异思迁。 她素来最擅长揣摩人心,寻常男子根本逃不过她这层层缠绞;但谢霁乃是大师级的社交高手,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套。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切带来的窒息感就厌恶和逃避——他甚至没有动过挣扎的念头。 因为透过这一切,他看到她的恐惧,看到她依然流淌在骨血深处的冰寒,看到她曾经在极夜里独自发抖的模样,看到她不相信世间一切温情,更不相信自己也配得到光明的倔强和寂寞。 所以他要穿过长夜,穿过冰冷的大气层,来到她那从不曾被太阳照耀的夜空,竭尽一切努力点燃自己炽诚的爱情—— ——哪怕要和她一起忍受极夜的寒冷,哪怕要拥抱她早已被长夜冻僵的寒躯。 他也要告诉她: 你值得被爱。 于是两人之间便连接起一串微妙敏感的链条,算不上稳固坚实,甚至也并不全然美好动人。这段关系浓烈而执着,却也被执拗的占有欲打满了烙印;它并不健康,甚至可以说有些病态,但对谢霁而言,这都并不重要: 因为他爱她。 只要他还爱她,她就会倾心相报;只要他还爱她,彼此就能褪下防备,相拥安眠;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占有欲反而会让她感到安全;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压迫感反而会让他心生爱怜: 他爱她,是这一串链条的起点和根本。幸而他始终爱她,这一切便始终如一—— 因为他始终爱她,这一切将始终如一。 “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谢霁?” 吴姒还在轻声倾吐,忽觉背后传来奇怪的触感,于是脸色古怪地看向谢霁:“都说情话是女人最好的春药,怎么你也……” “我们来做吧。” 耳后传来男子沙哑的声音,灼热的气息拂过吴姒的耳垂,将男子的情欲如实质般送入她的体内,连她都忍不住一阵心跳。 她定了定神:“现在回酒店还要三十多分钟,你确定自己非得强撑着硬这么久,不难受吗?” “不回酒店?” “不回去?那要在哪……” “极光天空站有露营服务,那边就有搭好的帐篷。你去帐篷边上等我,我这就去交押金。” “怎么忽然这么着急……谢霁,你等等我!谢霁!”
test36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吴姒松开手,转身倚在谢霁胸前,举手指向天际的极光:“谢霁,你知道极光形成的原因吗?” 双手把爱人的腰紧紧搂住,谢霁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在被太阳遗弃的极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电粒子因为被附近的磁场所吸引,冲进地球的大气层。它们与大气分子激发反应,爆发出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为这片极夜带来光明。” 双手覆在谢霁搂住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她以谢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从开始就在北极圈里,照不进一丝阳光。在前面二十多年里,我生命里只有黑夜,也早就习惯了黑夜,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光——直到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坚定地冲破这片大气层,在永恒的黑夜里点燃绚烂的光彩。 “谢霁,你就是我的极光,我世界里唯一的光。你让我相信自己能被人所爱,让我发现自己也能去爱别人;你让我相信世人之间并非只有虚情假意,让我也尝试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所以,谢霁,我一定不会失去你。我会把你死死捆在身边,不管何种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我的代价,还是你的代价。” 谢霁没有听清她的威胁。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恍然大悟,将两个人之间缠搅不清的关系一点点理顺;他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蛇蝎般的女人毫不防备;他恍然大悟,那个他自认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共同利益”,却始终无法勾勒出轮廓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对她的爱。 他执着赤诚地爱她,她便回以炽烈和无悔。因为她爱得炽烈,他便得以卸下防备,在她身边夜夜高枕;因为他爱得赤诚,她便敢于流露软弱,翻转蛇腹任他摩挲。 他爱她,是两人互相纠缠互相信任的根本,因为如果谢霁收回了他的爱,吴姒的爱很可能也会瞬间熄灭,她又将回到那片没有温情和信任的极夜。吴姒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她用尽一切手腕,竭尽全力也要延续这份爱情的寿命: 用致命的挑逗让肉体化作销魂的鸦片,让自己在性事中始终支配对方;作为总裁秘书和人事总监,通过精巧地越权行事和筹划布置,确保谢霁的人际关系始终受控;再加上若即若离的姿态,时嗔时喜的表现,务求让谢霁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始终不让他因为佳人在怀就志得意满,见异思迁。 她素来最擅长揣摩人心,寻常男子根本逃不过她这层层缠绞;但谢霁乃是大师级的社交高手,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套。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切带来的窒息感就厌恶和逃避——他甚至没有动过挣扎的念头。 因为透过这一切,他看到她的恐惧,看到她依然流淌在骨血深处的冰寒,看到她曾经在极夜里独自发抖的模样,看到她不相信世间一切温情,更不相信自己也配得到光明的倔强和寂寞。 所以他要穿过长夜,穿过冰冷的大气层,来到她那从不曾被太阳照耀的夜空,竭尽一切努力点燃自己炽诚的爱情—— ——哪怕要和她一起忍受极夜的寒冷,哪怕要拥抱她早已被长夜冻僵的寒躯。 他也要告诉她: 你值得被爱。 于是两人之间便连接起一串微妙敏感的链条,算不上稳固坚实,甚至也并不全然美好动人。这段关系浓烈而执着,却也被执拗的占有欲打满了烙印;它并不健康,甚至可以说有些病态,但对谢霁而言,这都并不重要: 因为他爱她。 只要他还爱她,她就会倾心相报;只要他还爱她,彼此就能褪下防备,相拥安眠;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占有欲反而会让她感到安全;只要他还爱她,她的压迫感反而会让他心生爱怜: 他爱她,是这一串链条的起点和根本。幸而他始终爱她,这一切便始终如一—— 因为他始终爱她,这一切将始终如一。
test34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吴姒松开手,转身倚在谢霁胸前,举手指向天际的极光:“谢霁,你知道极光形成的原因吗?” 双手把爱人的腰紧紧搂住,谢霁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在被太阳遗弃的极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电粒子因为被附近的磁场所吸引,冲进地球的大气层。它们与大气分子激发反应,爆发出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为这片极夜带来光明。” 双手覆在谢霁搂住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她以谢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从开始就在北极圈里,照不进一丝阳光。在前面二十多年里,我生命里只有黑夜,也早就习惯了黑夜,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光——直到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坚定地冲破这片大气层,在永恒的黑夜里点燃绚烂的光彩。 “谢霁,你就是我的极光,我世界里唯一的光。你让我相信自己能被人所爱,让我发现自己也能去爱别人;你让我相信世人之间并非只有虚情假意,让我也尝试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所以,谢霁,我一定不会失去你。我会把你死死捆在身边,不管何种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我的代价,还是你的代价。” 谢霁没有听清她的威胁。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恍然大悟,将两个人之间缠搅不清的关系一点点理顺;他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蛇蝎般的女人毫不防备;他恍然大悟,那个他自认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共同利益”,却始终无法勾勒出轮廓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他对她的爱。 他执着赤诚地爱她,她便回以炽烈和无悔。因为她爱得炽烈,他便得以卸下防备,在她身边夜夜高枕;因为他爱得赤诚,她便敢于流露软弱,翻转蛇腹任他摩挲。 他爱她,是两人互相纠缠互相信任的根本,因为如果谢霁收回了他的爱,吴姒的爱很可能也会瞬间熄灭,她又将回到那片没有温情和信任的极夜。吴姒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她用尽一切手腕,竭尽全力也要延续这份爱情的寿命: 用致命的挑逗让肉体化作销魂的鸦片,让自己在性事中始终支配对方;作为总裁秘书和人事总监,通过精巧地越权行事和筹划布置,确保谢霁的人际关系始终受控;再加上若即若离的姿态,时嗔时喜的表现,务求让谢霁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始终不让他因为佳人在怀就志得意满,见异思迁。 她素来最擅长揣摩人心,寻常男子根本逃不过她这层层缠绞;但谢霁乃是大师级的社交高手,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套。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切带来的窒息感就厌恶和逃避——他甚至没有动过挣扎的念头。 因为透过这一切,他看到她的恐惧,看到她依然流淌在骨血深处的冰寒,看到她曾经在极夜里独自发抖的模样,看到她不相信世间一切温情,更不相信自己也配得到光明的倔强和寂寞。 所以他要穿过长夜,穿过冰冷的大气层,来到她那从不曾被太阳照耀的夜空,竭尽一切努力点燃自己炽诚的爱情—— ——哪怕要和她一起忍受极夜的寒冷,哪怕要拥抱她早已被长夜冻僵的寒躯。 他也要告诉她: 你值得被爱。
test33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半小时转眼即逝,在谢霁沉溺于美貌和胡思乱想之间切换了好几次之后,两人来到了诺敖扎山山腰上的极光天空站(注3)。永夜覆盖的旷野上,这个远离人烟的山边木屋屏蔽了来自人间的一切光和声,眼中所见,只有深邃广大得仿佛正拥抱着自己的无穷宇宙,以及绚烂得让星月都黯然失色的壮丽极光—— 绿色的幽光仿佛一匹匹散落的绸缎,重重叠叠,飘渺无定,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不似人间的美感,似乎与冷硬的夜色无法相容,于是便以柔软的光芒一点点驱走黑暗。它分明没有阳光的耀眼和灼热,却依然在夜空下静静地拥抱着这片天地,照亮观景台上每个人好奇的笑颜。 以谢霁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天地之间绮丽至极的奇伟景象所震慑。正惊叹不已时,忽听吴姒问道:“谢霁,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的吗?” 谢霁闻言悚然一惊:“我没有……”话音未落,吴姒已经轻笑道:“别抵赖,就你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景,我随手都能数出十七八次。还有那次在熹江边,在岳总办公室外面,还有那次看完《乱世佳人》,你还想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对?” 谢霁顿时窘迫到极点,本该反驳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爱她,用尽十分的赤诚和真挚,但却不知她会否付出同等的回报。她属于这朦胧的夜,是月,是星,是不可捉摸的夜色,他得以沐浴清辉,沉浸夜色,却看不透对于星、月、夜而言,给予他的这一切到底所值几何。 却听吴姒笑叹一声,说道:“那次拿下时代华纳那个项目,我和你去任无晴的会所庆功。喝到半醉的时候,我问你,一向自律、谨慎、从无瑕疵的谢大少爷,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也要和我这个恶人同流合污?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谢霁一怔,随即开口:“记得。我说,我只是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同流合污’,而你也没有恶劣到能用上‘同流合污’……” “少给我扯这些道貌岸然的。”吴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伸出双手,覆上谢霁双手手背,然后紧紧合在胸前,一如虔诚的教徒。她将目光定定地锁进谢霁的双眸深处,仿佛要像毒蛇绞缠般将他捆锁到生命尽头: “你说,哪怕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值得被爱的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你只是被阳光遗弃了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让我相信他爱我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替我找理由辩解的人,更不是那些想要‘救赎’我让我改过自新的人。 “但是,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哪怕满手污秽,哪怕死不悔改,我也一样值得被爱;哪怕我不被世界所爱,你也会闯过整个世界,到这个被阳光遗弃的地方陪伴我。” 吴姒松开手,转身倚在谢霁胸前,举手指向天际的极光:“谢霁,你知道极光形成的原因吗?” 双手把爱人的腰紧紧搂住,谢霁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在被太阳遗弃的极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电粒子因为被附近的磁场所吸引,冲进地球的大气层。它们与大气分子激发反应,爆发出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为这片极夜带来光明。” 双手覆在谢霁搂住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她以谢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从开始就在北极圈里,照不进一丝阳光。在前面二十多年里,我生命里只有黑夜,也早就习惯了黑夜,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光——直到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坚定地冲破这片大气层,在永恒的黑夜里点燃绚烂的光彩。 “谢霁,你就是我的极光,我世界里唯一的光。你让我相信自己能被人所爱,让我发现自己也能去爱别人;你让我相信世人之间并非只有虚情假意,让我也尝试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所以,谢霁,我一定不会失去你。我会把你死死捆在身边,不管何种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我的代价,还是你的代价。”
test32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独有的木质辛香在瑞典以外的其他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31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库国家公园。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30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吴姒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随后两人下楼登上一辆林肯,由司机载往阿比斯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29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于是在谢霁一边意志力经受严峻考验,一边又不得不承受第五肢强硬的干扰,颇为艰难地在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28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27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不是说被榨干了吗?看来我还是功夫不到,没办法把大少捆死在身边啊。” 谢霁哪里受得了她这番两路夹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玩弄之处硬涨得更近失控。在浑身肌肉发出的酸痛呻吟中勉强维持住了理智,咬紧牙关强笑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姒左手不轻不重地一弹,然后捏紧谢霁的下巴,往他嘴上印上一个足以让他窒息的强吻:“且饶你一回。”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26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吴姒右手食指刮过他的腹肌、胸膛、喉结,最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探入阴影深处,五指一轮轻重不一的弹动,像玩弄猎物的猫: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25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血液不受控地同时往上下两个方向猛冲,谢霁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吴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肌肤贴着他的要害,似乎是被硌醒了。她滑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再加上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魅人的容颜,让谢霁不由得想起志怪小说里诱人交合,吸人精气的蛇精。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24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在吴姒肩上抚摸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沿着光滑的裸背一路下滑,到了相当危险的位置。而浅眠中的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在他颈窝里不断地轻蹭,身体也在不安地蠕动着,于是本就是随便掩上的被子顺着滑腻如丝的肌肤一点点滑落,露出纤腰下两瓣饱满的剥壳荔枝和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test23 夜色如谜,仿佛掩盖着一切被压抑的欲朢和不可告人的私秘。 漆黑的房间内,一声绵软而沙哑的申妗微颤着响起,而后在悠长的下滑中渐至无声,榻上激烈的碰撞也终于停下。粗重的喘息逐渐平息,男子有些疲惫地爬起,翻身落地,用力晃了晃头,然后走到冰箱前俯身开门,取出一个小冰桶。 将两三颗冰块夹入杯中,再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入。晃了晃杯子,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随着烈酒滑入喉咙舒展开眉关,然后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床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女子推开被子,然后直起大腿一点点膝行到床边,迷蒙着眉眼轻唤:“大少?” 冰箱发出的些微白光中,女子的肌肤被映照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美感。看到她白玉般的裸肩,正在抿第二口酒的男子不由得心猛跳了一下,右手一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鬼使神差地回过身来,低头吻住女子的双唇,用温热的唇舌将冰冷的酒液渡入了她的口中。 良久,唇分。女子舌尖轻扫贝齿,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Laphoaig(注1)那股泥煤味。” “你口味一向重。”男子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但Mackmyra(注2)的瑞典橡木风味在别的地方可都是找不到的。” “是啊。”女子应声,随后却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就像谢大少爷的风味,在这个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拍,被噱称为“谢大少爷”的谢霁大脑当机了两秒,然后才半笑半恼地骂道:“就你这张嘴厉害。” 他回到床上靠墙坐好,拍拍床面,看着女子又膝行到自己怀里舒服地靠好。搂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发了一阵呆,他拉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胴体,然后按下床头的按钮,看着窗帘将朦胧的夜空一点点展开。 正看着夜色出神,忽听女子在耳畔轻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他有些自嘲地说道:“吴娰,我忽然想,在这个时候和你来北欧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怎么说?” “现在每天都是极夜,又黑又冷,24小时都呆在床上,身边偏偏又是你这个要命的……”他苦笑一声:“感觉真的要被榨干了。” 正等着女友乘虚而入的调戏,却听吴娰冷不丁说道:“所以大少的意思是,如果身边的不是我,就不会被榨干,或者不会被榨得这么干咯?” 明明是同样温柔磁性的声音,谢霁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刺脊背。他下意识挺直腰杆,立刻表态:“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又怎么会是其他人……” 吴姒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想:关仙子、夕芸、雎鸠、聂香、黎双双、黄婵、玉漏、任无晴……还不算未成年的,会被你拐出来的随便数数就差不多有十个,然后至少有一半能被你骗到床上……” “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啊……”谢霁一时不知该反驳、申辩还是求饶,不过看到怀中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很快意识到为其他女性辩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正色道:“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外出公干都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成团出行;二是我和你两个人;三是我自己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和我在外单独相处,所以……” “没有第三种情况。” “嗯?”谢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什么公务、什么行程,我都一定能在你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吴姒的双眼依然迷人而深邃,但谢霁却仿佛看见一条缠缚着猎物的毒蛇:那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欲,以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冰冷警惕:“谢霁,你是我得到过的一切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我们的关系。” 谢霁愣了愣,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我的荣幸。” 吴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从刚才攻击性的紧绷中柔软下来。在谢霁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要分辨爱人话语的真伪:“先别说漂亮话,以后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在大少身边这些年,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资料,能不能从中拼凑出什么把柄,我可不好说哦。” “啊?”谢霁闻言,似乎有些愕然:“以你的性子,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把柄堆满一整桌了吗?” 吴姒闻言轻笑,声音终于再次温柔下来,伸出右手摩挲起谢霁的喉结:“我曾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职位离你还太远;后来终于有了足够的权限,我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了。当然……” 她忽然食指用力,以足以让人窒息的力度摁紧了谢霁的喉咙:“真要做的话,从分析数据、整理证据,到做好通稿、联系媒体、正式发布,最后买推送、炒热度、顶上热搜——加起来应该不需要8个小时。” 松开手指,用牙齿轻噬着取代了它的位置:“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我不会的。”谢霁柔声回答:“因为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现在的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霁忘记自己已经看着夜空发了多久的呆。 北欧的夜漫长得令人窒息,唯有在环抱着美酒一般的佳人时,才会感到这冷硬的夜色变得温驯一些。而面对这样的夜色,又让人很难控制痛饮怀中美酒的欲望—— 从各个角度来说,吴娰都是一个为黑夜而生的人。不适于直刺大地的阳光,她属于更复杂甚或更需要狡变的场合。在社交场中、舆论场上,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时而似星光,时而似明月,时而又似夜色本身,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也包括在床笫之上。 爱上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就像夜色一样捉摸不定,让人很难确信她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态度。虽然她有时会忽然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让自己产生一种她“非君不可”的感觉,但绝大多数时间那种朦胧的距离感,还是让他难免生出一种微妙的惆怅。 而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肉体和有极富挑动性的微妙话语,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力剥离,从而轻松地取得主动权,把自己摆弄得团团转。 他曾一度惊叹于对方在社交场上玩弄和利用男性的高明手段,但也没想到当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力施为时,以自己的心性和意志竟然也会如此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他爱她。 所以哪怕他经常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异性的小学生,哪怕他总是有种肉体和精神都被她操纵着的错觉,他却依然甘之如饴,毫不防备。 虽然她的名声一向不好,从来与“光明”或者“善良”这样的字眼无缘,甚至不吝于使用肮脏手段实现各种目的——很多甚至就在谢霁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但他对她还是从不抱以防备。哪怕吴姒的电脑里真的装满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他也并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 他的理性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理由,但却也从来没有为他的盲信敲响警钟——似乎就连他最理智的一部分都在告诉他,两人之间有着足够坚实的共同利益让他不必疑忌,哪怕这种利益似乎过于抽象,乃至他的理智还无法准确描绘出它的轮廓。 这样想着,他伸出右手,轻捋她丝绸般的长发,然后停在她光洁的裸肩上,轻轻摩挲。 已经倚在他胸前睡着的女子似有所觉,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随后又继续发出似有还无的低鼾声,像一只温驯的小兽。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也能同样全然信任着自己。 这里说的“信任”当然不考虑方才莫须有的吃醋——要让热恋中的男女对对方产生完全的安全感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对占有欲极强的吴姒而言就更是如此。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一切软弱和伤痛都暴露给自己,而不担心被伤害、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 她向来是一条永远只探出一半身体的毒蛇,随时保持着可以攻击又可以退避的姿态。但唯独在他面前,她会慵懒地随意舒展,任自己摩挲她腹部的鳞片。对其他人而言,这种不设防也许是一种松弛的状态,但他很清楚,对吴姒而言,这种松弛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霁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节点。两人相识之初,吴姒一方面为了他和公司开山劈海,渴求着从自己身上换得更多权势富贵,一方面又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违逆就被他收回手中的一切。而哪怕在自己向她表白,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行为逻辑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依然更多地把他当做一个利益的载体,讨好他,畏惧他,也戒备他,对他的爱情没有任何期待,更没有信任。 所以谢霁很高兴能看到今天的吴姒,很高兴看到她敢疲惫,敢软弱,敢信任,敢对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自己放话威胁。 如果非得让自己选择,他宁愿吴姒将她愿意示以疲惫、软弱和信任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愿意她依然留在自己身边,却变回那条永远警惕地只探出一半身体,随时准备退避的毒蛇—— ——能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他忽然摇头笑了笑。瞎想什么呢,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魔鬼逼人做这种选择题,自己这纯粹是自我感动了。 此次谢霁和吴姒公干的地点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纳。商业谈判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余下的就是双方技术团队的洽谈和协调,两人并不参与。而从工作结束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两人都没出过房间一步,可见谢霁说的“被榨干”并非虚言。 抵达瑞典至今,两人都并未真正地出门旅行,因此谢霁这次选择的地点,乃是距离酒店车程30分钟的阿比斯库极光天空站,人称世界上最适合观赏北极光的地方。 虽说是前往最佳地点观赏极光,但事实上只要不是阴天,极夜的天空中并不乏极光摇曳,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此时吴姒就正坐在后排右座,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极光。 坐在旁边握着她左手的谢霁有些疑惑。 他很少看到吴姒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一个极具进攻性和进取心的人。在她的眼神里,有锋芒,有坚韧,有倔强,有魅惑,当然也有在名利场上伪装得近乎完美的温柔款款。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柔和而深邃,如流深静水般的眼神,他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在她动情至极地看着自己时见过。 此时的她,像是拥抱着此生最大的幸福,并缓缓地在其中溶化。 他没有询问,没有惊扰,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毒蛇突袭时固然有闪电般炫目的美感,但在安眠时盘绕的身躯,也有着令人见之安心的柔软曲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但他想,如果这样的时刻再多一些,也许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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