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来之 亦来之
舍之则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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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莫凌山 京城的元宵毕竟最像元宵,城里面不必说,就在城外边也显出新一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元宵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漫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京城的。虽说我是武当掌门,然而却在京城连四合院也不曾有一座,所以只得暂寓在丰王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旧识,然他本是皇族,故应该称之曰:王爷,是一个无聊的郡王。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但是老了些,且已留起了长须,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武功高了,说我武功高了之后便大骂唐王之流。但我知道,这并非只骂八王,他所骂的还有杨肃观,但是,谈话是总不敢高声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客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江湖的朋友;第三天也照旧。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却又一律事忙,都在准备着“御选”,这是正统朝的大殿,八王世子,竞逐东宫,寻求着下一朝的好气运的。文试、武试、明斗、暗斗,用心细细的斗,每个人的眼眸都在笑谈中闪着红光,且腰间都还带着各式的兵器,寒暄之后,杂七杂八的谈论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就可称之曰“江湖”了。五更天到来,便都手挽着手前去宜花院,去的只限于男人——和尚自然也可以——年年如此,个个如此——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阴暗了,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谈笑的声气,将京城乱成一团糟。我回到丰王的书房里,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的较光明,极分明的现出壁上挂着的朱拓,大的“仁”字,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一翻,只见一本似乎未必完全的《松鹤心经》,一部《太和功集注》,和一部《纯阳考》。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况且,一想到我与莫凌山在京城永别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景泰三十二年,我到京城善穆侯府暗访韦子壮,走出来,就在王府胡同遇见他;而且他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所交往的朋友之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他的了;华山时乌黑的头发,那时已经花白,全不像三十多岁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愁苦的神色,仿佛木刻似地;只有那偶尔闪露的落魄,还可以表示他正是莫凌山。他一手提着剑,身上的衣服破的,两脚穿着一双灰旧的靴子,靴尖开了裂;他分明已经不再是那个剑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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