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是个亲子向的故事，带父母爱情

作者按：推理的番外，一般和本传关系不大。非要说关系，时间线上它更接近我参本的《次官们的婚礼》。当然那篇的解禁，大概在同人本印发之后的半年。各位想看的话还得稍微再等一等。我也说不清这算是个什么类型的番外，姑且算作是清明节番外吧。
作者：Salehi’s Thor
2025.4.4
于上海

帝国近卫府的制度，除掉仪仗这种临时需求，固定就三个班子。每个班子人数都三四百号上下，出入不超过五十。日值、巡行这两班，管日出到日落之间这半天，剩下宿卫则是日落到日出那剩下半天。只是宿卫是一个班的人，要顶两个班的活。工作强度高、压力大，工资只比其他人高五分之一。所以自然辞职率非常离谱，常被人调侃“跟活鬼没有区别”。
要说帕特里克·扎拉通过公务员选拔，任职近卫府时，是个刚满二十的年轻小伙。当时可能没想到，他就在这被同僚誉为“活鬼”的宿卫里，干到了一把手。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这么退休了。
总体而言，帕特里克在过去的四十多年，作息精确如一座倒置的时钟：白天睡觉，下午做饭，晚上上班——作为对比，阿斯兰在兵卫府上班，事情不多的时候，作息和正常人一样，白天上班，傍晚回家，晚上睡觉。这种交错作息下，两父子一天之内大概只能见上两次面。偶尔被什么疑难案件困住，那就几天都见不到人，这是别话——他也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夜猫子的生活。
他的黑夜长行，随着年龄增长，走到了尽头。紧绷了四十年的弓弦，终于从弓梢上撤下的时候，老帕奇异地发现，自己对退休的生活并不向往，甚至还有点不知所措。
丧妻之后帕特里克接管了家里的一切内务，多数时间亲力亲为。偶尔实在懒得做，便花点钱雇个仆佣代劳。反正他家两层小楼，就那么几个房间。又是常修常整，一会儿也就弄干净了。阿斯兰夫妻两个起早贪黑也并不是高概率事件，所以孙辈的照顾，他这个爷爷至多也就打打替补。几个月一过，老帕觉得手脚发锈浑身不自在。便还是寻思着：不行，要找点事来，不然会折寿。
他还想多活几年。
找事做很容易，他现在退了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折腾。但什么事他乐意折腾，决定起来就很麻烦了：退休上将工资优厚，那些有钱有闲才能干的事情，老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被他一个一个否决。
找事做，最简单从个人爱好入手，然而老帕的爱好很淡薄。不抽烟不赌博，偶尔喝点小酒，看点小故事打发时间。最大的爱好，大概是做饭。
能一马蹄子包办厨房的手艺，是他哪怕作息颠倒没时间谈恋爱，最后也能结婚的关键之一——当然，如果只因为帕特里克做饭好吃就许终身，那蕾诺雅夫人未免过于肤浅——至于喝酒，已经被他归类为不良嗜好，尤其家里还有个标准反面教材：阿斯兰那令所有人头疼，又屡教不改的坏毛病，就是压力一大把酒当水喝。反观帕特里克一年到头，喝到肚子里的酒量，估计不到儿子的十分之一。
而且很奇怪，首席次官每次下决心要戒酒，马上就跑来一个抓破头的大案子，当天把他打回原形，仿佛一种诅咒。
盘算退休生活的进程到这里暂停了，老帕赶紧站起来出门，决定去战马神庙上点贡品，让祭酒们给儿子驱个邪。
万一真是诅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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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对老帕来说，是个休息天（行政职位周四休息，三卫皆然）。他随便打发完午饭，跑到中央区神庙，远远看见一堆人进进出出，才想起来今天是7月29日，荒神的神日。按照惯例，这天要给来访的人们，发放被祝福过的种子。于是大小祭酒们都站在大门口，怀里抱着一大捧装种子的小纸包，忙得不可开交，不像是能抽得出空的样子。
老帕思索了一下，这事情没有那么紧急，改天也可以。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也不能白来。毕竟荒神的另一项神德，主管司法公正。权当替阿斯兰拜拜工作的守护神。帕特里克到神殿里进了点贡品，烧了点香料，就算走完了流程。掉头出门领了包种子，也就回家了。到家打开纸包一看，里头淡黄色的种子颗粒饱满，一眼能看出来是精心选过的。
他倒认得是小麦种。也没思索，很自然就跑去后院。过去侍弄这些种子的园艺棚，现在被他改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可其实东西基本都在。帕特里克左翻右翻，找到了一个尺寸合适的陶盆，把一整包种子全部倒了进去用水泡着。
天光尚早，盆被他顺手搁在客厅茶几上。这一来一回烧了不少精力，老帕决定先回屋闭会儿眼，再预备晚饭。可是这天很反常，本来是午觉，一睁眼竟然到了晚上。
阿斯兰已经回来了，卡嘉莉那会儿和女儿在北区自己家——这两婚礼之前一个月搬过去的，那时很多东西也搬过去了。婚礼结束之后，本来是打算搬回来的。但是发现好像这里离开兵卫府更近（她不上班，主要方便某只小白鼠），加上小婴儿又喜欢猫，就决定等产假休完再观望一下，先不回来了——家里只有这爷俩。
首席次官这几天没什么大事，上下班的作息都很正常，食量也因此平缓，没有急了眼时候的暴饮暴食。之前的厨房训练，终于在此刻派上用场，阿斯兰再也不会面对空锅冷灶，傻站着瞪眼干着急，或者提着碗碟，出去买外食了。老帕下到一楼，楼梯正对着厨房。能看到阿斯兰的背影。首席次官穿着老帕的围裙，正站在炉子前面。为了方便做事，还把后脑的头发扎了一下。提在他手里的煎锅，愉快地吟唱着油花飞溅的声音，煎蛋的气味飘满了空荡荡的一楼。
帕特里克抱着手臂，在楼梯立柱前面眯起眼睛。厨房里的阿斯兰好像浑然不觉，拖来一边盛着培根的盘子，把蛋扣了上去。顺手抓起案板上切好的长棍面包，又按进了锅里，有条不紊的给它翻着面。手法上已经很熟练，完全看不见最初的手忙脚乱。
老帕不自觉微笑起来，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事了。于是决定去客厅，把泡在盆里的种子挪到后院。谁知才迈开步子，厨房里的儿子就回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
“您吃什么？”
“你听见我动静了？”
“不，我看见您的影子了。”
他这才发现，身后的灯已经点上，将他的影子投在了厨房的墙壁上。
帕特里克耸了耸肩。
“你做的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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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现在出去采购实在太晚，也买不到什么东西。阿斯兰只好用家里库存的鸡蛋、培根咸肉和他剩下的那些长棍面包，预备给他爹一样弄一份当晚饭。炉子刚才抽掉了柴，正预备熄火，只好重新再烧上。首席次官添柴的当口，帕特里克走到厨房角落，翻出个洋葱来，在一旁的桌案上切碎，然后往儿子的手边一推：“煎培根的油炒一下。”阿斯兰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节，伸手接了过去。
他们就这么做好晚饭，站在厨房里对付完了。清洁的活计老帕一如既往地接了手，阿斯兰跑去客厅点灯，瞟见茶几上的陶盆，就举到灯边看了一眼，发现是小麦的种子。他满腹困惑，正巧老帕捧着碗碟，预备去外头洗涮，赶紧伸着脑袋出去：
“小麦您哪弄来的？”
“先泡着它，你不用管。”
“打算种哪儿？”
“后院，老空着你妈要生气……”
这话才出口，帕特里克的舌头僵住了。他完全是顺嘴说出来的，口气仿佛妻子尚在人世。那些小麦就该顺着她过去的意思，在他家那个大的出奇的后院里安家，他急忙朝阿斯兰投去目光，首席次官睁大了眼睛，喉结紧张得动了一下。但心照不宣的，他们又各自偏开视线。帕特里克扭过脑袋，做贼一样往外头跑。阿斯兰赶紧把陶盆放回原位，仿佛它里头不是水，而是滚烫的火炭。
老帕涮完锅子和盘子用了小半个小时，等他再回到屋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客厅的灯还亮着，但阿斯兰显然已经溜到自己房间去了。帕特里克把锅碗放进厨房各自安顿，再次检查炉子里火苗是不是彻底灭了。一切工作完成，他坐到沙发前。把脸凑到那个陶盆旁边，水面被光照亮，变成一面镜子。帕特里克看着自己的倒影，那张熟悉的面孔。凝视那双漂浮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细微的悲伤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拂过，就无影无踪。
他微笑起来。
那些泡在水里的种子，只过了一晚上就露出了白根。帕特里克觉得，这可能是荒神赐福的效力。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决定，要把小麦栽去后院。下班回家的首席次官在餐桌上听父亲一说，极力反对。理由很简单，他还记得母亲种地的一些细节，她总是在二楼的露台育苗，等根长得够结实才移栽云云。老帕不知道这些也情有可原，蕾诺雅夫人折腾种菜都是大白天，那时候他一个活鬼样的下班，精神涣散回到家，补觉还来不及，哪里注意那么多？
但具体怎么育苗，完全就是这两父子的知识盲区。
这些农民们的知识，都是口传心授。帕特里克也奇怪，为什么妻子并非农民出身，却懂得那么多，而且对这件事始终保持着奇妙的热情。但他直觉种子不能这么一直泡着，就先倒掉了陶盆里的水，找出来块破床单，跟阿斯兰一起把它铺在二楼露台上，种子也取出来，平摊在床单上头。完成这一切之后，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做丈夫的，努力回想妻子去世前，阳台大概是个什么状态；当儿子的，搜肠刮肚满脑子翻找，母亲当年怎么侍弄花草。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白板对煞。谁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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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记忆里没有找到的答案，藏在帕特里克房间的书架上。
蕾诺雅夫人的藏书都还留在家里，是遗物中极少数逃过一劫的。其原因也无外乎这两夫妻之间，总把书当做礼物，彼此送来送去。时间久了，她的书和他的书都在书架上，平时翻阅也不分家，相处融洽。导致老帕彻底分不清到底里头哪些才是自己的，为免误伤便只好全留下了。
书架上的内容错综复杂，涵盖范围甚广。但没做归类（也不确切，书架按开本大小放置，视觉上很整齐）两父子就在这犬牙差互错综复杂的书山里，找到了一本种植指南。标题是《家庭植物种植》，下方副标题是“谷物、香辛料、糖料、易活蔬菜的种植方法，小批量，适合新手，带详细插图。”
是不是这本书改变了自家后院的样貌？帕特里克不敢确定。他把书抽下来，一眼就看到书页边缘的许多标签。但还是习惯性翻到了封三——赠言一般都会写在那里——是自己的笔迹。笼统潦草的赠言没能提供再多的信息，落款的年份日期只是提供了时间，对买书动机没有任何协助。但各色丝带的标签，显然是后来才粘上去的，说明这本书不仅被全部看完，平时还会不断翻阅。
他送出去的礼物，经历多年时光过后，以另一副姿态，回赠到了他的手里。
尽管非常感慨，但帕特里克的脑袋还是清醒的。这本书大概确实可以救命，然而他们想要的知识，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得翻了才知道。他赶紧把书回翻到目录，阿斯兰也从边上凑过脑袋，两双眼睛一起扫视，找到了小麦的条目。
他俩几乎一起伸手，把书翻到对应页码，果不其然发现那一页边缘被粘了标签。不仅如此，正文上的圈画标记出了重点。老帕赶紧放下书，指挥儿子上露台去折床单，把种子全盖住。他则跑下楼去，从后院杂物堆里头，找出被他故意丢在最底层的白铜浇水壶。打了水灌满，提起来就跨着大步冲回楼上，把床单全部打湿。
“按书上的说法，这些露出白根的麦种，需要保持水分闷盖两三天。等根须更加伸展，略冒出绿苗的时候，才适合移栽。”老帕把水壶搁在露台的阶梯上，伸了个懒腰。他熟悉的夜晚轻轻拥抱着万物，虽然不是满月但月光很好，一切都被照得发亮。帕特里克看了看阿斯兰，他还站着发愣。就走过去伸出手推了推，示意他回屋里去，“白天我照看就行，你休息天给我过来帮忙。”
这话里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虽说帮忙种地可以花钱雇人，但家里这么个现成的壮劳力，不用白不用。首席次官马上就看透了自己的处境，朝着父亲挤出一张苦脸——他那不稳定的工作性质，并不能保证绝对不出一点意外——阿斯兰思来想去，决定最后为自己争取一点点权益：
“行，但是万一……”
“真有案子我不会为难你的。”
“不是……咦？您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帕特里克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是我儿子。”

周日不出意外，是个大晴天，那些种子如期出苗。阿斯兰拽着湿漉漉的床单四角，把它们拖到楼下。八月盛夏的太阳毒辣，他站在后院，脚底生出一种异样感。
首席次官确实不怎么注意后院，今天推开门才发现它变了样。虽然还有一些杂草成了漏网之鱼，但大部分都被清理掉了。缺水板结的土地中间，格格不入的嵌了一块黑乎乎的地块，它明显已经被翻整好了，只等着播种。帕特里克扛着锄头（想也知道，这工具也被他藏在杂物堆里），在边上等着他。不过虽然穿戴得很像样，农具提在他手里，仍然怎么看都像是一把武器。
“锅底的百草霜都铲下来了，不怎么够用，我还额外烧了一批，提前混到土里了。”老帕的锄头在地上顿了顿，整个人精神抖擞，讲话声量都高了不少。阿斯兰甚至察觉，父亲语调里带着微妙的愤慨，“那本书里说，城市里用草木灰堆肥方便。我算明白那几年，你妈为啥动不动就使唤我清炉膛，每次都把我整的灰头土脸的，原来是为了这个。”
首席次官垂下肩膀，决定不搭话。种地这种事，他比老帕还缺乏知识，只能听指挥卖体力，别的也参和不上。过去是妻子使唤丈夫，现在是父亲使唤儿子。主打一个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好在种子的数量并不多，工作量相对也小。最后全部播完，也只占了整出区域的三分之一。饶是如此，父子俩的汗水还是浸透了衣服，他们从地里抬起头时，夕阳的余火已经把天边的云彩点着，漫天红霞从眼前，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阿斯兰双手发软，身体异常疲惫。他抹掉流进眼里的汗水，感觉自己的眼睛饿得发直：
“晚饭吃什么？”
“洗个澡，出去吃。”
“您不做饭吗？”
“做不动，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他不讲话了，赶紧去打水。
凉水澡相当粗暴，直接端起盆来扑在身上，冲掉泥土和热汗。洗澡水也不浪费，引去刚整好的田垄里头。他俩一身清爽地出家门，冲进离家最近的饭馆，点满了一桌子，还全部狼吞虎咽了下去，像极了两头饿红眼的野兽。总算酒足饭饱回到家，直接倒头就睡。
只是这个休息日的遗留伤害，毫无意外蔓延到了周一。阿斯兰不仅睡过头了，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像散了架。堪比和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激烈搏斗，直到耗尽体力。他又累又困又饿，阿斯兰猜测老帕的情况没比他好多少。但现在这情形，要是谁都不能动，肯定得乱套。
他只好挣扎着爬起来，旷工事小（假条能补，真有大事，银色风暴一定提着案卷杀上门。），饿死事大——饿死两个人，那事情就更大了。
阿斯兰强打着精神爬下楼，意外发现帕特里克已经起来了。正在聚精会神给牛肉上抹香料，完全没有一点疲态。甚至听见他下楼那艰难的动静，头都没有转一下。
“您起来了？”
“你歇着吧。”
“什么？”
“假条已经替你传了。”
愧疚和感激几乎同时冒起来，阿斯兰抹了一把自己的隔夜面皮，不知该哭该笑。
“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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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种地这件事，帕特里克认为，它与战争无异。虽然他们身在圣特拉尔，不会有真实的战争（其他地方在打仗，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潜在的敌人却只多不少。
青苗露头，混在里面的野草也一起长起来。这些土匪流寇最好对付，花不了一天就能剿灭干净。至于天候晴雨，那就是行军打仗，该什么天是什么天。无非雨下狠了引水；太阳晒多了浇水。对付这些状况的锦囊妙计，全都藏在那本种植指南里。所以在麦苗生长的头几个星期，帕特里克发现种地并没有他从前以为的那么复杂。
当年他亲手铲平这座花园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象过，在某一天又亲手将它重建。
可是，正如战争不可能永远战无不胜，种地也绝不会一帆风顺。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在RC414年9月16日周六的清晨，卡嘉莉休完产假后回家的第二天，也是第一个休息日——次官办公室值守，他们夫妻的休息日因此互相错开，各自或早或晚一天。这个情况要到后来尼古拉和飞鸟两位次官助理加入后，才有所改变——起床的时候，她发现了花园里的异样。
休息天也不得闲的次官女士，立刻对现场进行了一番刑事勘察。调查报告没有多少周折，很快就出来了：麦田东北角边缘，被压塌了一大片。垄之外的野草也有波及，死伤情况不明。断裂的麦叶野草散落的铺了一地，并被踩乱。有些叶子上还有啃咬的痕迹，现场一片狼藉。好在因为泥土松软，足迹和路径也被清晰地留下了。那些痕迹明白点出了嫌犯的身份：
猫。
确切来说，一大两小三只野猫。
它们从花园东北角翻墙进来，乘着夜色在花园里头撒欢打滚，最后扬长而去。
退休近卫卿听着这份口头报告，一言不发走到后院抓起耙子。感觉现场像被敌军夜袭得手的营地，他这援军姗姗来迟，只能狼狈地给战死将士收敛尸骸。帕特里克本人对那些长毛的不速之客相当无奈——苦于它们的反复无常，敏捷狡猾，难以预测。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猫狗毛过敏。
于是老帕只好抓了一块纱布，盖住脆弱的鼻孔，免得被可能残留的猫毛攻击，打上一个下午的喷嚏。
田地里被猫糟蹋的部分处理完，麦苗和野草也消失了一部分，视觉上看去，仿佛塌下一个角。帕特里克横看竖看，觉得不顺眼，于是决定处理掉田垄外面的野草，让那块空白不那么突兀。
这件事的工作量相当大，而且也不是顺手拔掉就可以了。帕特里克随便在野草堆里头转了一圈，就已经认出了薄荷、紫苏、鼠尾草、罗勒，还有一种叶子和罗勒挺像，也有香味的草，不知道什么名字……总之都七七八八，混在马唐草跟车前草里头。这些香料他可一株都不打算放过——权当是战利品。
卡嘉莉要看孩子，老帕也不打算为难自己。至于花钱雇人，但现在家里有个婴儿，还是要避免陌生人这个不确定因素。最终的结论就很清晰了。
有，且只有一个：等阿斯兰下班，继续抓他当苦力——反正他明天休息。
首席次官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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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兰完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月亮都挂得老高。他在厨房吃加餐，老帕就在杂物间里头给香料填土装盆。他对这些东西很熟悉，在那堆杂草里面，最终分拣出了七种香料。帕特里克专挑茎秆结实叶片肥厚的，每种留了两盆。至于被处理掉的野草，暂时丢在后院一块空地，预备晒干了之后烧火用。
等他填完了盆，阿斯兰也吃完了饭。就一道接力把花盆全送去二楼露台。
“为什么是猫呢，我听说一般糟蹋庄稼都是老鼠啊。”
“我也奇怪。”
“您竖个稻草人？”
“那是吓唬鸟的。”
露台本来挺宽敞，但让这十来个盆把地面一占，立马局促起来。他们两只好继续费心思，整了老半天的华容道，让花盆的摆放尽量合理，才算大功告成。老帕把儿子打发去洗漱，自己也收拾收拾躺下了。
可谁知道，他睡下没多久，屋顶上就热闹起来。猫儿们不知是故意跑到他面前来挑衅宣战，还只是偶尔路过，就把他家屋顶选做了交偶的广场。总之野猫发情期间那刺穿耳膜的嚎叫声，在老帕的头顶此起彼伏，逼得他翻身起床。
当然这动静也把隔壁两夫妻也闹醒了，阿斯兰当即下楼，跟卡嘉莉一起找梯子。帕特里克把二楼所有通向露台的门，全部开到最大。
野猫跑人的头顶上开会，这还得了？！必须抓了法办！
等两小夫妻吭哧吭哧搬着扶梯上来的时候，情形却又变了。那群长毛的不速之客，已经从屋顶撤下，跳进了露台，好几只圆溜溜白森森的光点在那乱晃。屋里的老帕一时之间找不到东西盖住鼻子，只好举着灯台站的老远，脸色黑得像涂了锅底。
看来梯子是用不着了，阿斯兰用手势示意卡嘉莉把它放下。两人蹑手蹑脚小心朝着露台靠近，月光下，露台的猫咪们都横七八竖躺在花盆旁边，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三只，和破坏麦田的嫌犯猫口对得上。
只是它们的情况却很异常，变得相当安静。撕心裂肺的嚎叫也没有了，最多只有低声的咕哝，甚至打呼噜，好像被什么东西驯服了一样，正是抓猫的好时机。在这事情上卡嘉莉有经验，毕竟基拉的猫她手拿把掐。于是赶紧冲上去左右开弓，当场拿下两个现行犯。不料另一位共犯不仅不逃跑，甚至还躺在花盆里舔毛，这嚣张气焰把卡嘉莉整不会了。
猫不跑自然最好，她把手里两只丢给阿斯兰，自己上去拽起剩下那只。楼下杂物间充当了临时监狱，把这三个现行犯关了进去。而老帕彻底没法睡了，好在这位老宿卫习惯熬夜，就提着灯起来去整理露台，看看受损情况。他扫了一圈，心情好了很多。刚移栽的香料里头，只有两盆受损。而且是同一种：就是仿佛罗勒，但他叫不上名字的香草。
他后来才知道它的名字：荆芥。
或者换一种称呼——猫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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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里克的鼻子虽然和它们势不两立，但种植指南里的留言，让他决定放过这些小家伙。毕竟农家都会养猫用来驱鼠，蕾诺雅知道他不能和这些动物相处，于是想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在田垄周围播撒木天蓼或者荆芥的种子，将野猫引来。这些野草生命力强大，种子就这么一直在原处繁衍，直到现在。
最终，猫咪在天亮之后都被放走了。
不过阿斯兰起床洗漱的时候，还是看到了诡异的画面。
老帕一只手用手帕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提着狸花猫后颈皮，让它跟自己对视。猫崽子的绿眼睛里写满了桀骜不驯，尾巴不耐烦的大幅度左右摇晃。
“下次不许了！听见没有！”
“……”
“不然明年不种猫薄荷了！”
猫咪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居然喵了一声。帕特里克蹲下来，心满意足把它丢进花园里，站起身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
“您这还不如给它们发通行证。”阿斯兰靠着门框，不假思索冒出这句玩笑话。老帕回头看看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面颊。
“净说风凉话，我没睡好，今天你做饭。”
推理番外：帕特里克和他的阳台完

作者后记
你看，我的话痨病又犯了。
一般来说，看我开始写闹剧，一定知道我是写正剧写得痛不欲生，甚至要发狂了。没错，这次还是这样。
长篇故事是很考验意志力的，而我长久以来是个短篇作者。很喜欢在一个很快的发散很快的回收，所以当《万物的花园》它沉重的结构，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尤其某些段落反复重新构思反复重写的时候，我就想着逃避了，觉得是不是写点我习惯的短篇，拯救一下我的手感，大概能好点。
事实证明，好了，但好得有限。
这故事也不是一天写完的，但推进速度非常快。包袱处置效率令我满意，总的来说细节上是我习惯的，收放自如的短篇。当然里面有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比如说关于种地那块的细节，虽然我是个生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确实见过农田的城市人。但我那浅薄的园艺经验，又全是处理观赏植物或者香草。选小麦也是因为粮食作物里头，我真的就只种过猫草（对，猫草也他妈是小麦）。为免露怯，所以很多东西就一笔带过了。
好了，我爽了。
我接着受刑去了。
爱你们的作者：Salehi’s Thor
2025.4.6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