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初春，予客皖江之滨。宿松故友指江心孤峰曰："此小孤山也，虽无岳阳楼观涛之胜，然一柱擎天，独峙江心，千古奇绝。"遂携酒登临，见烟波浩渺，孤屿如簪，感其气象，作文以记之。
观夫小孤横枕江流，北望匡庐，南接彭泽。山势削玉插空，崖壁如斧劈鬼凿。春潮带雨时，白浪啮石，声若雷霆；冬雪凝霜日，危磴连云，阶生苍苔。晴明则鸥鹭盘桓矶头，雾隐则钟磬杳入云汉。江帆过此，必转舵避湍，舟人遥指曰："此大禹锁蛟处，石痕犹存。"
至若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孤山隐于雨幕，唯闻澎浪矶声如战鼓，传彭郎击楫之烈；及至云开雾散，星垂平野，则见启秀寺灯若流萤，映小姑梳妆之影。朱元璋屯兵崖穴，石灶尚温；孟浩然泊舟芦岸，诗痕未冷。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嗟夫！予尝闻五岳归来不看山，然此寸碧凌虚，以孤贞得名，以传说立骨。江流千载，不没其脊；烽火百代，难摧其魄。其独立苍茫之姿，岂在高低大小乎？处世亦当如是：居庙堂则怀江湖之远，处江湖则守孤直之心。巍巍乎小孤，吾与谁归？
时值初六，残月如钩，江声浩荡，掷笔推窗，但见一山负雪，万古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