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夏之祭 BY:皇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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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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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掌灯时分,不二和河村这才在临青镇的一家小旅店里安顿下来。英二也热情地替他们忙前忙后,替不二煎些外敷的药。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二!要不是你及时救下那些板凳,我就又闯祸了!我这个人啊,就是神经粗的很,都给骂过多少次了,也改不过来,嘿嘿!”说着英二还扮了个鬼脸,装做很委屈的样子吐了吐舌头。  
  “你看来不像是跑江湖的,怎么在那卖艺呢?”不二问。  
  “我当然不是卖艺的!可还不是上次那个该死的小偷!他把我全部盘缠都偷走了啊,连饭钱都不给我剩!我好歹是要去青春赶考的啊!气死我了!!好在今天还赚了些钱。哼,那死小偷,等我当了大官,首先就下令逮住他千刀万剐!!”一提起那小偷,英二还兀自愤愤。  
  “你也是考生?”不二很感兴趣地望着眼前这个单纯清澈的大孩子。虽然估计年龄是差不多,不过他的心干脆纯净,令人艳羡,两三句话便让人没来由地喜欢。  
  “诶~~?这么说你也是?”英二睁大了他那双猫一般的眼,得到不二的肯定答复之后,很开心地笑起来。  
  “那我们真是有缘分,是不是?”
  英二的草药很有效果,到第二天早上,不二脚踝上的肿胀便几乎都消了。河村要赶着贩马,不能久留,清早便起了程;不二执意不能再麻烦河村,便没跟他一起,而决定和英二结伴上路。两人走不几里,正巧碰着庙会,青山绿水之间热闹非凡,英二一时兴起,便对不二说:“这里人来人往热闹如此,我们不如在这耍些杂耍,赚点路费也是好的。”不二笑道:“原来英二也满肚子生意经!”英二却苦了脸道:“我可没什么生意经的算盘,玩个痛快罢了!”两人忙忙地划出块地来,没有板凳,便从旁边的树上扯了些树枝和果子当作道具。准备已定,英二老模老样地吆喝起来,不一会便有一大堆人挤着围观,倒比那些耍蛇的、喷火的、套圈的更受欢迎。原来人家是看两个十七八岁少年,都生的唇红齿白,一个古灵精怪,一个和煦如风,煞是好看。看来都是好人家孩子,怎么也没个大人照应,竟跑出来吆喝杂耍,着实希奇,都想来瞧个究竟。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英二编了一大串胡扯的套词儿说什么和不二是兄弟啦,父子离散、无依无靠如今卖艺为生要大家多多帮忙啦之类的话后,朝不二眨眨眼,又对围观的人们拱拱手说:“我这哥哥别看他仿佛手无缚鸡之力,其实身藏绝技,连我这做弟弟的都不是很清楚。今天就教他给大家露两手!”不二气结,心想这和刚才说好的根本不一样么,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他。瞪了他两眼,猛省道:“原来他是想看我昨天露的那一招轻功,故用此话激我。可那是情急之时迫不得已,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若用了岂不是自寻麻烦!”寻思已毕,也笑道:“英二想看也行,过来帮我个忙。”说罢把英二拉到自己跟前,把他两只胳膊端平,各在上面放了一个果子,又在他脑袋上放了一个果子,再把他左腿搬起来,脚尖直勾到脑门上,在脚背上也放了一个果子。末了不忘连连叮嘱:“我这技术还不熟练,可千万不能动哦!”于是英二便只好颤巍巍地顶着着四个果子,看不二不怀好意地笑着拔出剑来,毕竟和他交往不深,不知底细,惊得冷汗都出来了,语无伦次地叫:“好哥哥,你可要稳着点!”不二笑道:“你别抖,我便稳得很!”英二给他唬得连抖也不敢抖了,僵着身子单脚立在那里,亏他基本功如此扎实,竟也稳得磐石一般一丝不动。不二见捉弄的够了,便环视四周,笑道:“可看仔细了!”语音未落,人已拔地而起,嗖地一声,观者只看见白光忽地一闪,不二已从英二头顶上腾越过去,飘然落地。再看那长剑,上面串烧似的穿了三个果子,最后一个正被不二拿在手里,笑着对满头是汗的英二摆了摆,自顾自地塞进口中。英二睁大了眼睛,站直了身子左摸摸又摸摸,一点伤没有不说,连衣裳也没挑破一个口儿。周围的观众先是楞了好一会,终于有人带头喝了声“好俊功夫!”然后掌声和赞叹声才雨点一样砸过来。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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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二像个大孩子似的开心地跑过去收众人递来的赏钱,不二却留了个心眼儿,朝刚才带头喝彩的那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看见远远的有顶轿子,一人衣着不俗,朗眉星目,立于人群之后,想是当朝官宦,今日前来此处游玩。只见他对身边一名小厮吩咐了两句,那小厮便挤进人群,对着正在讨赏的英二耳语了几句,然后竟往那赏盘里放了一个银元宝!  
  英二平白得了元宝,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连忙拿来与不二看。不二警惕地问:“刚才那人可有吩咐你什么?”英二答:“也没什么,说是他家主子想请我们一叙。真是奇怪了,这些大家官人们,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好叙的?”两人尚未商议定,那边小厮又过来请。不二便说:“我们兄弟还要赶路,恐怕不便与大官人相叙。”不待小厮再说什么,拉起英二便走。这时那位官人阔步走来,道:“两位少侠留步。我本无意相扰,奈何刚才这位少侠——”说着往不二望去,“实在是剑术高明,在下自叹不如。自觉你们少年英才,浪迹江湖实为可惜,所以资助钱财,希望你们可以回乡攻读,以图报效国家。”  
  听他这么一说,不二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心想这人原来是为国觅才来着,真是个难得的好官。但英二却嘟了嘴,不满道:“光是不二剑术高明了?你还没见着我的本事呢!”说着双脚一踢,踢起刚才落地的一个果子,拇指一顶,腰间配剑弹出半截,右手一送,连着剑鞘一起飞到半空,与那果子只一撞,又刷地收回。再看那果子时,竟不偏不倚从中间剖成两半。英二便递了一半与那人,笑问道:“吃么?”  
  那官人接过果子,拱手道:“果真英雄出少年,兄弟两人都了不得啊!”英二扑哧笑出声来,道:“感觉你也比我们大不得几岁吧,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而且我跟他不是兄弟啦,刚才那话是唬人用的,你还真信!”  
  那人一楞,英二又说:“不过你那银子还真帮大忙!我们都是参加国学的学生啦,可我一个不慎,竟然让那天杀的小偷偷了我的钱包,害我差点走不到青春!这不,只好在街头卖艺咯。有了大官人你赏的银子,就够在青春租个屋子过到夏祭结束了。所以还望大人大量,饶恕则个!”说罢一揖至地。  
  那官人赶忙将他扶起,连声说不妨事,又问:“你们是国学考生?叫什么名字?”英二也无心机,张口便道:“我叫菊丸英二,他叫做不二周助。”  
  那官人点头道:“我记下了。你们前往国学一路辛苦,还望金榜题名,不负你们家乡父老期望。”说罢便转身回轿。英二在后面叫:“喂!你这家伙真是的,怎么问了别人名字自己却不报上名字?”那人一愣,犹豫片刻后答道:“在下大石秀一郎。少侠不必心急,日后定还有再见之时。”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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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夫摆手道:“要什么费用!大哥你一句话而已。也是这小子福大,赶在我在青春之时被人砍伤,不然若换了别人,这命也不是好拣回的!”说罢随手一揖,竟自飘然而去。  
  英二在一旁奇道:“这医生好大口气!是河村你的旧识吗?”河村笑答:“我上次行走山道时,正碰着他云游四方,两人聊的投机,便结为兄弟。这次正巧他在青春赶着看祭典,否则也实难请到!”不二笑问:“那他姓甚名谁?”河村道:“他叫做佐伯虎次郎,——人道是‘六面医仙’。”  
  此语一出,不二英二皆吃惊不小。行走江湖的人,哪个不知“六面医仙”的本事?传说此人亦医亦侠,救人与否全凭他一时心情。但若是他想救之时,即便是全身经脉尽断,也能医到完好如初。  
  英二懊恼地说河村你怎么不早介绍我认识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不二却在一旁暗自拧了眉头。凭着六面医仙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出来那男子身上中过毒,也就自然知道自己给他吃下去的药是什么。他于是问河村:“那六面医仙佐伯现居何处?”河村道:“他在城南水竹林的寺院中借住,全城也只有我知道了。怎么,你要找他?……”不二淡然道:“的确有些私事,不过也不是什么打紧的。等有时间,再去相访。”  
  一夜无话。
次日英二与不二本打算回到租住的屋子,奈何河村百般不允:“你们不过十日就要参加初考,这样热天住在那房子里怎么能安心?我若是家境贫寒,也就不说什么;可现在为兄的手头尚有余钱,房屋也有空着的,你们若是不留下来,那是不给为兄的面子了?”不二笑道:“我们不是拂兄长的意,只是嫂嫂也在家中,恐怕来往不便。”河村笑道:“莫提这一节!他们女眷自住别馆,与我们并不相关。我父母兄弟也住这里面,多你两个,又什么打紧!”不二英二见推辞不过,也只好谢了,河村自命人拣干净客房招待,不提。  
  傍晚时分,不二借口散步,独自一人前往城南水竹林。那水竹林清泉凛冽,竹绕水生,好个风景!不二不禁随口赞道:  
  水,水!  
  凛洌,彻骨,  
  生朝日,葬长晷。  
  仙飘雾渺,似近还远。  
  叹为脉脉风,疑是盈盈泪。  
  却惑不见游鱼,辜负姜公忘归。  
  果是至清无人问,竹影疏斜道是非。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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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甫一念毕,便听得那边厢一人笑赞道:“好词!可怎见得‘至清无人问’了?”不二寻声望去,一人身背药篓,银发俊颜,面容依稀有些熟悉,想是昨晚见过一面的“六面医仙”佐伯了。只是当时他头带纶巾,并看不见这满头银发。不二笑回道:“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不二不过借其意而用之。”佐伯笑道:“我看你是反其意而用之吧!恩……你叫做不二?昨晚似乎有一面之缘。来找我求医问药?”  
  不二道:“我本无病,无须医仙问诊。只是有一事想求医仙帮忙。”佐伯略一思索,道:“看来公子到访,与昨晚那男子身中的毒不无关系。”不二一凛,心想他果然看破,再瞒无用,便上前一步,恳声道:“既是医仙已然料到,还望通融则个,勿要声张。”佐伯一笑,道:“那男子身中的‘淬零’之毒,乃是青国四大奇毒之首。本已难逃一死,这世间竟有药物能让他起死回生……”他望了不二一眼,苦笑道,“倒是在下该求不二公子手下留情了。但凭我‘六面医仙’的本事,自知逃不过公子之手。”  
  不二听他此言,脸色一瞬间有些发白。他惨然道:“医仙何出此言?只要医仙莫要张扬此事,不二已然感激不尽。”佐伯笑道:“这个我自然知会,否则昨日里看诊时便该对河村兄言及了。不是自夸,我一生救过的武林人士多不可数,若不能超然事外,又怎能活到今日。”又道:“帮派之争,家国之事,在我看来,都不过过眼烟云罢了。可不象你们,视若至宝,不惜性命!”  
  不二闻言,长揖作谢,便欲告辞。佐伯却从后叫住了他:“不二公子,难得走这一遭,我便也替你诊上一诊。”不二道:“劳烦医仙。可我并无疾病。”佐伯笑道:“有疾病没疾病,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我看公子疾病,非在腠理,非在肌肤,非在骨髓,乃心病耳。”不二闻言疑惑:“‘心病’?还请医仙明示。”佐伯却仿佛懒得再言,径自走去溪涧,卷起裤脚,趟入水中,双手在水里摸寻。不二奇道:“医仙,这溪中并没有鱼。”佐伯大笑:“谁告诉你我在摸鱼了?你看看这个!”说罢从水中捧起一掊溪底泥,小心地拣出其间几株水草来。  
  不二大奇,也凑过去看。佐伯道:“别小看这水草!碾磨成粉,便能治跌打损伤;晾干为酱,便能解蛇毒。这溪虽然无鱼,却非无用。你还道‘至清无人问’吗?倒是这些‘竹影疏斜’,只要搅动水面自然消失,才是真真无用之辈。”  
  不二闻言,仿若清夜闻钟,竟一时失神。待到回神,早是面有愧色,坦然谢道:“不二生性鲁钝,多亏医仙点醒!”心中自觉豁然清新。当下与佐伯作别,返回河村府邸。  
  “真是的,明明烧也退了,伤也结痂了,怎么还不醒?敢情他把我们这当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来着?看我用樱桃堵了他的鼻子,香瓜封了他的嘴!”  
  骂骂咧咧的自然是英二,他正对那个明明被他们救活了却仍是不见醒转的家伙施以“极刑”,拿了桌上的樱桃香瓜就要塞过去。不二哭笑不得只得拦住他:“好了好了,别浪费了这上好的水果。你等不及,便上河村那唠些话去。我想在这温一温书,也该准备一下了不是?”  
  英二奇道:“你要温书,这东厢房西厢房南北二十间,干吗偏偏在这里?对个活懒人,看他这样八成是装睡,没准还呼噜呢,难道很诗情画意,很春花秋月,很白露金风?”  
  不二羽扇一摇,早是三分带笑,七分狡黠:“古人云‘文以载道’,我便是要用这道义载这个只知昏睡之人改邪归正、反璞归真啊!又有言云‘闻子之言,若清夜闻钟,若当头一棒’,我不信我这当头一棒下去,还有几个君子小人能高卧草堂,不动如山!”  
  英二闻言立马蹬蹬蹬往后连跳三步,哭丧着脸道:“你这个家伙!这人命好歹有一半是我救回来的,你要作弄也不是这个法啊!怕是等他醒过来,好好的人也成了榆木脑袋,满口只会说‘子曰’!”  
  不二笑道:“可是‘子曰————’”  
  “停——————!!”英二大叫一声,飞也似的消失了。  
  “真是……再有耐心一点嘛。”不二看着英二跑走的背影,好整以暇地笑起来。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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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英二,房里登时清净了下来,不二绕到床头,这才算这三天来头一次看清了那被他所救之人的脸:端的是锺灵峻秀,全在鼻峰眉骨;傲然之气,生于眼角唇边。不由得心下暗赞:“好一表人物!”疑虑之情不觉已少了三分。待要试着将他摇醒,却没来由地想起了救他之时,这堂堂七尺男儿在昏迷之中竟自流泪之事,又暗道:“他被仇家追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他这样子,也不似山野盗贼。若是遭遇了什么家世变故、颠沛流离,那反倒是不醒比醒来要幸福些。我还是莫要叫他,给他多睡一时好了。”  
  这么想着,便取了些书本,倚着窗台翻着打发时间,不觉渐渐睡去。睡梦中觉得自己仿佛生有双翅,正在那云海雾端上遨游,正疑惑自己怎么能飞到如此之高,手一滑,梦便醒了。  
  不二望望窗外,睡了蛮久的,现在已然日落了。那一片夏日里才有的火烧云正映红天际,风很大,在耳边呼呼作响,将他的褐发吹得四散飞扬,煞是惬意。不二只觉得心将随风去,不知所往,便信口拈出一首《蝶恋花》来:  
  “闲倚窗前看新晴。华胥微梦,醒时尚分明。肋生彩凤双飞翼,胸怀翔天一片心。”  
  扭头一望,房里那人竟还尚自“高卧”,心中不觉着恼:“佳景在外,佳人窗前,佳句绕梁,尤自不醒,可不是暴殄天物么?”思绪只绕得一绕,便将那下阕脱口说出:  
  “笑催屋内酣睡客,落日熔金,和风吹又停。莫要神思飘不定,辜负了,锦绣云屏!”  
  诗已念毕,不二颇有些得意,便又回头向床榻那边望去。这一回头不要紧,却发现那本应昏睡之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清澈得若水竹林溪水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不二几乎傻在原地。虽然在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这男人醒过来后会与他有什么样的一个会面,却怕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这样的结局。两人的距离那样的近,近到长风拂起的窗纱擦过不二的脸,便撞上了那人的肩;两人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对视着,瞳孔里映出彼此的身影。不二觉得奇怪。他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咕咚咕咚地响着。  
  那男人稍稍错开了眼神,向窗外望去;然后微微翕动嘴唇,吐出沉郁顿挫的好听声音:“看来我没错过‘落日熔金’————”说着那眼神又回到了不二身上,修长的手指如同抚动琴弦,在那褐发上只轻轻一拨,道,“————还有这‘锦绣云屏’。”  
  “……你——”不二一时语塞。心道,这‘锦绣云屏’是说外边那霞光染红苍天万里云,你为啥跟我的头发过不去?但没必要在这些问题上起争执,他索性忽略过去,径直问他:“你是谁?”  
  那男人有些疑惑地拧了眉头,仿佛细细地思索前因后果,好久之后,才仰了头,脸上竟渐渐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冷冽的表情。他淡然答道:“……我叫手冢。”  
  “哦,”不二应了一声,这个姓很平常。他往旁边的花台上随意一倚,道,“我是不二,不二周助。你叫手冢,名字呢?”  
  “你不需要知道。”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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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称“手冢”的男子冷漠傲然的口气让不二着实不舒服了一阵子,他决定不去接他的话,转身自顾自地吃着这时令最新鲜的果子,将他的存在彻底忽视。果然过不了多久,那人终于沉不住气,寒声问道:“……还想请教,是阁下把我……救出重围的吗?”  
  不二心中暗笑,这家伙终于还不算笨,遣辞造句还过得去。表面上却装的一脸茫然,大摇其头:“你倒在我家门口,我便出于好心把你救回来。还好你福大命大,碰到个好医生,不然我也没有办法。”  
  手冢闻言,眼中稍稍犹疑了片刻,默然颔首,道:“既如此,叨扰了。改日定将登门奉礼。”  
  不二一楞,心想这人难道不是这个世界长大的?哪有人面对着和你非亲非故却把你从鬼门关里拖回来的人这么说走就走?但心里一套,口上工夫却是另一套:“这么说来,手冢公子你是只认为那将你从‘重围’中救出来的人是恩人咯?我们这么茶前饭后的伺候了你3天,你一句话都不留?”  
  可那手冢竟不否认,只对不二一揖道:“若有那人下落,还望公子见告。”  
  不二心中没来由一阵火气,不好发作,便随手一挥道:“公子走好,恕不远送!”  
  手冢竟也就略一颔首,道了声“打搅”,撩起门帘就这么望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止了步子,回头望向不二,低低叹道:“‘肋生彩凤双飞翼,胸怀翔天一片心’,……好词。能念出此句,必定不凡。”话一说毕,还不待不二反应过来,早是大踏步走出门外。  
  不二拧着眉头看着他渐渐走远,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太怪异。他一定有什么不能在外人面前多说话的理由,不然哪有人像他这样,说话都像在摆公文,处处遣词造句。正寻思间,突然听见外厢房传来惊恐的呼叫声,急忙冲出去一看,竟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几个手持凶器的黑衣蒙面人,一连砍翻了好几个端茶倒水的小厮,正迎面撞着手冢,也不打话,只互换了一个眼神,便手执那些闪着惨然寒光的兵器齐刷刷地朝他招呼过来。  
  看着那左臂还缠着厚厚纱布却已经和那些人打起来了的家伙,不二其实很不想过去帮忙。他有些后悔当初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救转了过来,惹的自己一身麻烦不说,还带着英二和河村受牵连。不但这样,最后这个被救的人竟然连个谢字都没有,更别提指望他知恩图报之类。但想归想,真眼见着他那左臂的绷带又见了血,又不由得一个激灵,暗骂一句:“该死!!”就旋身过去,替过手冢,双掌翻飞格开那黑衣人手中的大刀,使一路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三十六路“分筋错骨手”,逼得那些不速之客连连后退;口中一面还不忘对手冢骂道:“你这家伙!知不知道你那条命是怎么被救回来的?好歹珍惜点!……还不快走!”  
  手冢先是看不二竟只用一路 “分筋错骨手”就把那手持兵器的黑衣人逼开,大吃一惊,竟自愣在原地;听到不二叫他快走,这才醒觉,但不仅没退,反倒又再上前,右手使一路江湖罕见的指法,拿点截戳,衣袂纷飞,凛然大家气概。只是他争斗中不自觉护住左臂,又单一只右手,再加上重伤未愈,自然十分费力。  
  不二掌术虽然精良,然而毕竟不及剑术,又被那些黑衣人围攻,也自觉吃力。奈何自己的长剑并不在身边,一时也无他法;再加上那些黑衣人也并非泛泛之辈,只得和手冢一起边打边退,没一刻便退至屋内天井。形势所逼,两人不得已并肩而立,对手约有6、7人,已然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  
  “这么大张旗鼓……手冢你好大面子啊。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不二戏噱道。他打斗时从其中一人手中抢过一柄大刀,勉强支撑局面。虽然刀这种霸道的武器平素他是最不喜用的,但这种非常时刻也别无他法,只能将就了;手冢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答话。  
  不二发觉了他脸上出现了些许微妙的表情,于是揶揄道:“你这笨蛋,刚才叫你跑,你却傻子似的回来。现在这种地步了,你看怎么办吧。——是不是投降会好些?”  
  手冢望着那些人渐渐逼近,低声道:“…………既是我的责任,我便不能走。……死也不能走。”  
  不二闻言,心中一触,暗想:原来他并不是如同表面上那般冷冽。眼前敌人已然挥舞着武器扑了上来,不二正在寻思要怎样才能完满地解决他们,突然觉得身子一热,四周的风声杀气全然感觉不到了,耳边是当初那触痛他内心的铿锵心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手冢的怀抱包围,听见他淡然而肯定的一声:“抱紧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发觉自己脚底仿佛有风在往上吹,身子的重量全压在手冢的胳膊上,隐约感觉到自己在飞,不由得想起之前那个梦境来。  
  手冢搂紧不二,凝神定气,身子一纵,竟平白纵起了两丈高,再单手一拍,借力打力,仿若大鹏借风之力展翅滑翔,飘飘然落在邻近的屋顶上。这一系列动作看似容易,其实每一步都是艰险,丝毫差错不得;更何况怀里还抱着个人,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了。手冢站稳步子,这才略略放松了搂着不二的手的力道;不过并没有打算放手的意思。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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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淡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说不定是别人呢。谢错了人,可不冤枉!”  
  手冢定定望他,突然伸出双臂,拥他入怀。道:“这样,便知道了。”  
  不二一凛,蓦然醒觉:自己体温比别人低上一度,更何况在当初救他之时两人相拥良久,身型体温自然容易辩识。不禁苦笑道:“原来你当时并未失去意识。”  
  手冢道:“意识是失去了,但感觉仍在。”  
  不二笑:“那这把‘夏殇’,看来是非收不可了。”  
  手冢语气坚定不移:“非收不可。”  
  不二望向他仿佛磐石般的眼神,不觉好笑,道:“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便不推辞了。”将剑接过,配于腰间,又问:“你怎么不问我解药的事?能解天下奇毒‘淬零’的解药,我有,不奇怪吗?”  
  手冢答:“我们都有不便明言之事。——但我信你,故此不问。”
不二一愣,这人太让人琢磨不透。因此也懒得再琢磨,笑道:“既如此,我便要再敲诈一笔了!还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的,通通送上来吧!”  
  手冢望向他,突然喃喃道:“‘肋生彩凤双飞翼,胸怀翔天一片心’……”没等不二反应过来,早一把搂过他,双脚踏个骘步,身子先沉后纵,倏忽乍起,飞上屋檐,脚弓在檐崖上只一磕,便又纵身出去,疾落至另一户的屋檐上。如此这般三四次,不二听得耳边呼呼风响,一时间发丝若骏马挣脱之缰,不服拘束;衣襟似华蝶翩飞之翼,难辨分明。只觉身子轻若鸿毛,翱翔风中,一时竟自失神。直到感觉到搂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颤抖,这才清醒过来,急忙叫道:“停!快停!”  
  听到他喊手冢这才停下,茫然道:“怎么?”不二给他闹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内伤外伤只这几天就好的了了?现在又用这种轻功,……唉,真不知道你娘怎么把你养大的!”  
  手冢闻言,半晌不答。好久,才淡淡地说:“这轻功名为‘天纵’,便是我母亲教的。她曾有遗言,非到危急时刻,不得擅用。”说罢对不二一揖,道:“礼已送到,手冢这便告辞了。”  
  不二这才醒悟到手冢用心,不由得叫:“等……那个,请留步!”手冢闻言回身,问:“公子还有何吩咐?”  
  不二笑道:“不用叫我什么‘公子’,不过一介平民罢了,叫我不二就好。……恩,我明日要在楼牌口参加国学初试,来看吗?”  
  手冢犹豫了一下,道:“明日我有要事,不便前去……”见不二眼神中一霎那黯然,忙补充道:“公子……不二你若不介意,殿试之时,在下定当前往。”话音未落,已施展轻功“天纵”,跃入夜色之中。  
  “这家伙怎么每次…………等等,他说,‘殿试’?”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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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何等聪明之人,听他此言,眼珠只转得一转,自是已猜到了三分。  
  不过……眼下哪里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这个手冢,他到底要缺乏常识到什么程度才甘心?”不二在心里没奈何地暗叹。夜已深了,他被手冢施展轻功“天纵”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带到一个陌生人家的屋顶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哪又找得到回去的路途?更糟的是两人刚才在屋顶上说话的声音仿佛惊动了这户人家,家中的男人已冲了出来,冲着不二大叫:“来人啊,抓梁上君子啊!……小毛贼,看我今天不抓着你……”一边往墙头上就爬,不二只得护住自己的脑袋以免被人看到脸,施展自己的轻功“云燕七式”,颇为狼狈地“逃走”了,心里不由得大骂那个白痴手冢,才骂得两句,笑容早从嘴角眼梢边滑了出来,藏不起,掖不住,只得任由它随着夜风,被吹落满城。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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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8楼开始是 第二回 白露金凤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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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一眼望去,心中就大概有了个底。他笑起来,向着这些考生也简单一揖,道:“汝等大多都来自外地,长途劳顿,多有辛苦。能够参加国学,也不负你们寒窗苦读。所以我且寄数语,还望诸位牢记:本次初试文试,一切以选材为要,以公平为先。若有人敢从中舞弊,我乾某定不轻饶!”  
  众人都知道他乾贞治记忆力天下难有人出其右,观察力和敏锐程度也是难有人比肩,所以知他此言不虚,都俯首唯唯诺诺。乾长袖一挥,道:“那么诸位安坐,先听我说此次的考丄试内容。”此言一出,众人都静了下来,连围聚了万人的广丄场,都听得见乾那木履踏在地毯上的声音。  
  “国学初考文试部分,向来以诗词文赋为内容,这次也不做改变。不过内容么,听多了什么大政方针,看惯了什么风花雪月,想也腻味,因而要稍作改动。”乾一面说,一面叫上来两名属下,手捧着一幅一人高的画卷:卷上画着一名美妇,仪态大方,眉目含情,却端坐威仪,不笑不嗔,正对着梳妆台淡扫蛾眉。她身后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弯新月在其间若隐若现。端得人是万中无一的美人,画是百里挑一的好画。不止台上的众位考生,连台下的观众都伸长了脖子,视线难从那画中人身上移开。可乾却让那两位属下只举着那画在台走了一圈,便吩咐收了起来,道:“这便是题目了。各位考生,可以开始了。哪位先来?”众考生面面相觑,都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乾见他们为难,便又补充一句:“当然,形式只限诗词文赋,本官也不发什么考卷了,先得者先答,走到台前来,把你们的答案念给在场的各位考官和观众听便可。”这下连台下的观众都疑惑了。当下就有考生上前禀道:“大人,学生觉得这样不妥!那后答的岂不便宜?”乾笑道:“你们当真猜得透这题目么?别盲目听了别人的去,反倒错了。这题目并不在先后,想的越多可能错的越多。好了,这考制是报经御政王殿下审核过的,诸位可不必再议了。哪位先答?”  
  一时间鸦雀无声。乾也不在意,回身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捧过一杯茶,淡淡品着。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考生中终于有一人长身而起,缓步走至台前,先向诸位监考一揖,然后对着台下上万观众坦然拱手道:“在下荆省横盐乡人士,九鬼贵一。虽然对本题……那个,仍不算是很有信心,但平日里蒙水渊老师教导,事事量力而为。小子不才,愿抛砖引玉。”语罢便仰首诵道:  
  裁开芙蓉做衣裳,  
  画眉深浅试短长。  
  双唇微启难言语,  
  夜露沾襟彻骨凉。  
  语句虽短却精,格律工整,描摹人物栩栩如生,众人心下都叹不愧是水渊大人的弟子,果然出口不凡。乾也点头微笑,心想果然是水渊那老狐狸教出来的,一开口便道出了自己的后台来历,还装做一副朴实模样,让自己没办法不给面子。当下也不便不表态,只得对九鬼道:“师侄果然出口不俗啊,且去台下稍歇。等这一回完了,还有下一题。”  
  有九鬼起这个头,众考生仿佛心中都有了底,摸着了些门道,不一会儿便又有人上前,竟渐成络绎不绝之势。形式虽涵括诗词文赋,内容却多是“小桃红绽妆脸深,嫩柳袅宫腰细软”、“醉娇无气力,风袅牡丹枝”“几声娇语如莺软,一串珍珠落线头”之类,较九鬼之诗更为浮华美艳,都是写些夸赞美貌之词,听着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听多了连观众都渐渐腻烦起来。就在此时,一人猛地站起来,大笑着走至台前,正是先前民众们口中议论的太尉佐佐部之子佐佐部龙史。他跟之前那些人颇为拘束的样子完全不同,也丝毫不觉有任何怯场的表现,一看便知是身居高位的官宦子弟。他也不作揖,只笑道:“一派漫溢之词,听得人好想睡!这里须是考场,那些打发青楼女子的东西,还是自家收好吧!”乾看来也认识他,低喝道:“龙史!这里不是你家,休得放肆!若有什么高见,也说给大家听听才是。”佐佐部闻言,便朗声道:“毛先舒《填词名解》有云,‘汉张敞为妇画眉’,人传‘张京兆眉妩’,词牌‘眉妩’由此而来。如此佳画佳人,对镜画眉,若要歌咏,当然应用词牌‘眉妩’才是。”这一席话说得那些坐于监考席上的工于格律的老学究们莫不点头称是。佐佐部也自得意,便将他所作的《眉妩》念来:  
  看新月悬柳,依稀情致,待晓破初暝,便有借仿意。  
  只恐怕,罗裙不适妆残,胭脂污色,宝钗摇曳却伶俜。  
  梳洗罢,素颜无粉黛,对月扫蛾眉。  
  无处心冷意灰。叹红颜易老,流水难回。  
  枉百娇千媚,到头来、剩些朽棺枯骨,鬣馋鸦栖。  
  何妨逍遥道别离!  
  趁将老未老,孤独惯听猿啼。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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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考生便又被传回台上,开始第二轮的考试。这一次考制仍然不变,只是题目改为摹写你所知之一人。但有三不能:一不能写出此人姓名;二不能摹写此人相貌;三不能道出此人来历。有了这三项,题目越显艰难,考生作答的时间也相对延长了许多。  
  不二正寻思写哪个人较好,眼神无意间望人群中只一瞥,却看见了一个说过今日有“要事”而不能前来的家伙,远远地站在人群边缘,道路拐角。当下只觉得有把力道,先在心头一紧,又在心内一松;胸膛里仿佛有只鸽子,不安份地扑腾了两下——自己也想不清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缘故。脑海里只是想:这家伙竟然骗我,说有甚么“要事”,却只是躲着我罢了!心里却尽着说:看来他还没忘了我跟他说的话,这会儿定是完了事,特意赶过来的。这么六想七想自然没注意到台上正进行的比赛,眼光只望着他所在的方向,想等这里结束了,定要抓着他,问个明白。  
  那人正是手冢,这会儿正隐在人群角落里,看着不二。听周围人说了上一回比赛的结果,心中不由得暗叹不二博学多识;只是他平日里为人老成低调,因而在脸面上倒也看不出几分欣喜神色。这会儿台上正有考生作答,手冢也自在心中评判,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一抬眼,正遥遥对上不二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什么一慌,暗叫一声糟糕,赶紧抬脚就走。  
  九鬼和佐佐部一直留意着不二,见他并不思考怎样答题,眼睛只盯着台下,时笑时嗔,暗道若现在算计他出去答题,定然无法答出。两人交换眼色,各自搓下桌上所备的宣纸一角,

成圆团,用上十成内力,朝不二脚踝处交信穴投去。纸挟劲风,竟成了十足暗器。  
  不二只顾看着台下,见手冢转身欲走,心中不悦,一时忘记了留神身边,直到两个纸团逼近脚踝时才发觉到,要回击已然太迟。情急下只得身子一长,避过要穴;双脚相错,用椅腿权且挡上一挡。哪晓得这两团纸里包有钢珠,九鬼与佐佐部又抱着害人之心,力道之大竟削断了椅腿,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无奈下不二只得一个旋身,脚尖轻点,身若飞燕凌空,竟在空中连续变换三种身法,越过众考生头顶,一个回旋轻盈落在擂台中央。原来刚才一瞬不二无法稳定重心,几欲摔倒在台上,那样虽也无大碍,可在暗招上便输给九鬼与佐佐部一筹。他虽不好与人强争,但此情景下也亦不愿就此服输,一时间竟也不细想便使出了他“燕翔七式”中的“燕回巢”,这招轻功本是绝地逢生的救命招数,能化无衡为有衡,渡有险为无险。众人但见一人由考生中翩然而出,身轻若燕,轻功步法仿若行云流水,不阻不滞,不似别的轻功身法,每一次起落总仿佛要把地面砸出个洞来。一时间人们竟望得痴了,只有九鬼与佐佐部没料到他轻功竟也如此了得,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  
  乾倒是看清了究竟怎么一回事,虽然恼怒佐佐部与九鬼的做法,但也碍于多种原因不能当面呵斥。另一方面他也惊叹于这个看样貌不过刚刚二十的少年,不仅博学广识,精通诗词,还能把这样上等的轻功用到如此境地。心中不免动了爱才之念,想再考较他一番,虽知他上到台前并非本意,但也故做不知,只道:“不必如此夸张登场,现在并不是考较武功。既上得台前,便把你所作诗歌念与大家听罢。”  
  不二不满九鬼与佐佐部二人偷袭所为,但碍于他们身份不能明言,心中已然拗起一结;站在台中放眼一望,竟看见手冢仍是头也不回打算离开,眉头不由更皱数分。听见乾如此说,当下只想留住手冢,好待之后“兴师问罪”,于是一提中气,也不多想,朗声便道:“莫非前世少回眸?今生未免太匆匆!”  
  此句本已足佳,再加上他清亮高亢的嗓音和着十足内力,虽并非震耳欲聋,却隐约觉得有回声在耳际喧响,满场只听得“回眸……回眸……回眸……”“匆匆!……匆匆!……匆匆……”在风中回荡。手冢闻言,也自一顿,不觉停了步子。  
  不二见他仍不愿回头,想是思量着怎么避开自己,心中愤愆,续道:  
  摩肩过踵,  
  衣牵袂袢,  
  却懒停留。  
  三杯淡酒,  
  两番言语,  
  一场相逢。  
  汝本自无意,  
  空杯对处,  
  长揖别西东。  
  只听到“汝本自无意”句,手冢便猛地回转身子,双眼直盯着不二,仿佛有些着恼。不二见他终于回首停步,暗自得意,一扫脸上阴郁,也笑盈盈回望他,接着道:  
  勿将冷眼观世界,  
  休言万事转头空。  
  孤剑单衫,  
  忧风愁雨,  
  也自从容!  
  看尽吴钩,  
  栏杆拍遍,  
  无觅英雄。  
  君且止趋步,  
  蓦然回首,  
  赫日自当中!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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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诗若旁人听来,真乃难得佳句,不管是“莫非前世少回眸?今生未免太匆匆!”还是“勿将冷眼观世界,休言万事转头空。”乃至“君且止趋步,蓦然回首,赫日自当中!”,每句都足以传诵,字字珠玑,句句深意,耐人久久回味。真可谓“无一字无来处”,却又并非多用古典、艰涩难懂。诗中那位与诗人萍水相逢、一心报国却尚且不得志的少年侠客形象,更是描摹得入木三分,惹人钦佩喜爱。但听在手冢耳朵里,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先是指责他言不交心,故意说谎,无意与不二为友(“三杯淡酒,两番言语,一场相逢。”“汝本自无意,空杯对处,长揖别西东。”);再是笑他一被发觉便赶紧转身,不敢回头(“勿将冷眼观世界,休言万事转头空。”);最后数句却是请他相信自己,不要再逃避躲藏。手冢得闻这些诗句,自觉惭愧,心想不二昭然之心,并无歹意,自己虽是有不便在人前出现的理由,却又何故躲藏如此。于是坦然与他视线相对,却恰巧听得他那句“君且止趋步,蓦然回首,赫日自当中!”瞳中正映出不二笑立于擂台中央,诗句连心,情景当前,一时间竟觉得他仿佛一轮红日当空,耀眼无法直视,英气直冲牛斗,心中不觉一触,有种从未有过的情感梗塞喉头,几欲倾泻而出;忙强自收敛心神,可胸膛中仍似有万马千军,奔腾咆哮,战鼓齐鸣。  
  监考官席上,不少官员交口称赞此诗,各个脸上露出钦佩惊叹神色。乾更是喜爱不已,以指击桌,连连颔首。九鬼和佐佐部都没料到他们当初想让不二跌个跟头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尴尬相视,哪肯就此罢休,不一会儿又计上心头。就在乾正准备登录该诗的时候,佐佐部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且慢!”  
  “怎么?”乾皱了眉头。他本来和佐佐部尚有浅交,不想为难他;但刚才见他也参与暗算不二,心中不喜,故冷言相对。  
  “学生觉得刚才诗词稍有不妥。”佐佐部施施然道。  
  “何处不妥?”  
  “这词——究竟是什么词牌呢?学生才浅,还想请教一下。”佐佐部得意地笑着说。此话一出,所有人尽皆一愣,才发现忽略了这个问题。  
  “若说是诗吧,诗没有这种体势的;若说是词呢……感觉蛮近《水龙吟》的牌调,但细读来却又不是……学生实在犯了难,不知道可否解释一下?”佐佐部一本正经地娓娓道来。  
  此话一出,许多老学究立即着手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无此牌调”。全场目光立即齐唰唰望向不二,要他解释。不二心中稍躁,暗想刚才不过随口而出,只想让那笨蛋留步,哪里还注意到词牌方面。只得无奈地一摊手:“没有牌调便不可以吗?”佐佐部大笑道:“此言差矣!词乃是给人歌咏之作,不合词牌,便不能歌咏,那么词又有何用?”不二见他处处为难,不能容人,心下恼起,冷笑道:“那只要有曲调,便没问题了吧?”佐佐部道:“若有曲调便是新词,有何不可?”心里实不信他能够平日里变出曲调来。可不二却不慌不忙,走至乾面前禀道:“既如此说,请乞乐器。”乾自然应允,问:“何种乐器?”不二道:“古筝最好。”乾便命人取来。不二双手抚弦,起调若高山流水,敲落心间,便伴着这曲子唱适才所作之词,但听得:  
  声清韵美,纷纷尘落雕梁;  
  字正腔真,拂拂风生弦上。  
  若上苑流莺巧啭,似丹山彩凤和鸣。  
  词歌游侠少年,曲弹明月清风。  
  一时间万人街巷,鸦雀无声。真个是“闻词已先醉,听歌欲长眠”!凡夫俗子,眼前人间仙境;仁人智者,心头无处尘埃。人人但愿这余音绕梁不绝,却听得曲调由平和转为高亢,渐有雄壮之势,在“赫日自当中”处猛地收腔,弦作破空裂帛之声,曳然而止。正醉于乐声的人们仿佛被生生从幻觉中拽回现实,定睛看时,不二早已离了筝,正微笑侍立一旁。  
  人们难以置信地四下环顾,面面相觑,以确定刚才并非是白日里大梦一场;约莫半晌之后,掌声、尖叫与欢呼声这才震天动地,海啸山摇,人们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般地振臂高呼:  
  “起凤!起凤!起凤!!头筹!头筹!头筹!!……”  
  不二笑着望向这如同欢乐潮水一般的人海,视线却从没移开过某个地方;而手冢也穿过兴奋的人群们舞动的臂膀,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这一刻,应该很短,却仿佛很长。  
  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认识对方似已多年;这不,透过他清澈见底的眼,就能看见他的心、他的血、他的骨,看见他的血管经络与自己的掌纹相连,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哈哈哈哈!真是好词!好曲!好音!”乾高兴地向不二道,“我青国若都是如君这般人才,何愁不能雄霸四方!对了,刚刚那曲,有词牌也没有?”  
  不二道:“刚刚不论是曲是词,都不过临时起意,事先并未准备。这词牌么,自然也不及取。”  
  乾闻言笑道:“你便当着大家的面,取一个来。”  
  不二想了一想,道:“……这词本意,不过劝某回头。诗中又有‘蓦然回首’句,便起做‘蓦回首’罢。”  
  正可谓:教坊凭添新曲调,人间徒增几多愁。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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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挑灯看剑
“来来来,今天晚上为我们家大才子不二摆庆功宴,大家不醉不散,一醉方休啊,哈哈!!”  
  河村家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热闹过,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原来大家一听说初回文试第一的考生竟然就借宿在他家,都慕名前来结交。有的是真的佩服不二的才情;有的则是想巴结关系,混个脸熟,以后好有个仰仗;也有的是见着那天不二非凡气度,想来傍门亲事、结个姻缘什么的……总之是怀着什么心思的都有。河村家里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一时间全家都不免有些洋洋得意,河村的老父亲更是早把自己亲生儿子不知道忘到了哪个角落里,亲密地搂着不二,连连招呼客人。  
  应付完这边再应付那边,不二早筋疲力尽了;好容易摆脱了河村老父亲的“魔爪”,躲在个小角落里刚喘口气,英二又如同黏鱼般地粘了上来。  
  “大才子,我敬你酒啊!”英二笑嘻嘻地一把抓过正转身欲逃的不二。  
  “别,别!你知道我今天喝了多少杯吗?”不二一脸苦相地把英二的酒杯挡回去。  
  “身在福不知福!你是第一哎!不多喝点怎么显得出来与众不同啊?再说了,‘一斗酒,诗百篇’,可不正合你这大才子身份么!”  
  “你难道不知:平帝丧身因毒酒,江边李白损其躯;劝君休饮无情水,醒时已愁醉更愁?”不二哭笑不得道。  
  “乖乖,这还没怎么醉呢,已经出口成诗了啊?看我不灌倒你这家伙!”英二笑着便将酒往不二嘴里灌,不二只得边笑边逃,两人打打闹闹,跑进了屋内的厢房,总算暂且得了清净。  
  “说起来我也得佩服你,那张画像就那么一闪眼,你怎么看出那是伦后的?啥服饰啊、眉型啊都能瞅得一清二楚,也真难为你!”  
  等两人都跑累了,往椅子上那么随便一坐,英二便漫不经心地问道。  
  “呃……这个嘛,哈哈!凑巧罢了!”不二有些尴尬地笑起来,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曾经见过那幅画罢?好在英二也没多问,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明天武试,你打算怎么办?”没来由的,英二又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怎么办?”  
  “你真醉糊涂啦?九鬼和佐佐部不会就那么轻易放过你吧,你让他们那么下不了台!哈哈,不过那时候还真爽,其实要不是卫兵拦着,我早冲上去海扁他们一通。竟然在光天化日的文试考场上对你使暗器!”  
  “这回是武试,我不会饶过他们的啦,放心好了。替你出气。”不二笑着刮了下英二的鼻子。  
  “什么叫替我出气啊,你这呆瓜!天,外面那些家伙竟然还有人说你是青春第一才子的,有没搞错啊!你知不知道明天的监考官是太尉佐佐部啊,他可是那个长得像脸上被谁踹了一脚的佐佐部的爹,肯定准备了超多的绊子整你哪!记住小心为上!”英二恼得几乎要伸爪子在不二的脸上抓上两道了。  
  “恩恩,我知道了啦,菊丸大人!我现在只晓得一件事:你要再不放我睡觉,我明天真的去考场打太极拳了……”  
  听见英二气得摔门而出的声音,不二暗笑有友如此真可算上此生不枉,顺势往床边一倒,借着酒劲,迷迷糊糊竟就这么睡着了,还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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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之魔祭 楼主

“给伦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了。哎,这个小家伙是……?”  
  “啊,他是我儿子周助。来,周助,见过伦娘娘。”  
  “啊,免礼了免礼了!好漂亮的孩子,叫周助是吗?几岁了?”  
  “……五岁。”  
  “五岁啊……比我家那个捣蛋鬼大两岁呢。将来有闲暇了,小周助要到宫里来玩哦!好不好?”  
  ……  
  “那个……娘娘……”  
  “恩?什么事?”  
  “你为什么想死?”  
  “周助!!你胡说什么呢!——娘娘万望恕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啊啊,没什么,我没要怪他啊。……小周助,你现在不会懂的。等你长大了,也许会明白。”  
  ……  
  “听说伦娘娘投水自尽了。”  
  “啊啊,这次……又被周助猜中了吧。”  
  “上次娘娘借去的画师也回来了。他为伦娘娘画了她一生中最后一幅画像呢。”  
  “哦,有摹本带回来吗?”  
  “有的。”  
  ……  
  “娘,这画上的人,是伦娘娘吗?”  
  “恩。”  
  “她死了吗?”  
  “……恩。”  
  “可我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  
  “当然了,她是万中无一的女人。民间有言,生女当如伦后啊……”  
  “咦?那么生男孩呢?”  
  “呵呵,……那便是要象我家周助这般人才了!”  
  ……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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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酒醉的关系?  
  胸口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噬咬,又痒又痛,眼皮上仿佛坠了千斤巨石,半分也动弹不得。意识象失去翅膀的鸟,一直向梦里飞速坠下去,结果梦里却全是混沌的沼泽。觉得自己就这么陷进去、陷进去,埋葬身体,没过口鼻,呼吸变成了艰难匍匐的生存游戏。想挣扎,想呼救,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任由时间在沉沦中度过。突然即将被淹没的双眼前出现一缕光明,是谁轻拍着他的背,抚着他的胸,在耳边轻唤着他的名字?那仿佛异邦神话里芝麻开门的咒语,解开了他双眼的禁锢,让他的瞳中映出他的脸。  
  “……手冢?”不二半信半疑地试探着叫一声。  
  “你喝醉了。”手冢答他。他斜坐在床头,扶起不二的身子,让他倚在自己怀里,用手抚着他的胸口。  
  不二半抬着眼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下颌至耳骨那优美的曲线。原来那么难受是因为醉。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不二再度疑惑地猜测:“……私闯民宅?”  
  “你醉死在这里好了!”手冢很干脆地把他扔在一边,冷着半边脸,转身就走。  
  “啊……咳咳……我错了还不成吗手冢大人……跟你开玩笑呢!……”不二赶紧手忙脚乱地见风转舵,却在看见手冢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之后大呼上当:“你这家伙也跟我耍心眼!”  
  “不跟你耍你哪会认错。”手冢又再坐回床头,皱眉道,“喝那么多酒,睡觉还不盖毯子,你果然习得了盖世神功,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么……”  
  “要讲别人坏话麻烦也请至少转个身!”不二不满道。就在这当会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一把推开手冢,就在床边猛呕起来。  
  “……笨蛋。”  
  不二刚才缓过劲来,一听这一句,抬起脸抽搐地笑着问:“你说谁——”却正好被手冢一把抓过来灌上一口醒酒汤,再替他揩去嘴角的渣秽。  
  一愣,是不太习惯的温柔。想把脸上一瞬尴尬掩去,赶紧岔开话题。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那天初试又去了呢?你不是说有‘要事’吗?——别想糊弄过去。”  
  “我才不告诉酒鬼。”  
  “真是不解酒中风情的人!人道是‘八仙醉倒紫云乡,不羡神仙卿相’啊!”  
  手冢拿斜眼瞥了瞥不二那倒在床沿半死不活还硬要斗嘴的模样,嘲道:“若神仙卿相都和你现在一个德行,那还真是没人会羡慕。”  
  “真是抱歉了,让你看到的不是台上那翩翩才子,而是一个又笨又丑的酒鬼。”不二立即反讽回去。  
  “你好歹明天也要考试,不跟你斗。”手冢站起身来,一副“饶你这遭”的模样,看得不二心头火起,暗道:这家伙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刚想叫住他,却见他自停了步子,轻声嘱咐:“明天,……带‘夏殇’去。”  
  “唉?”  
  “带‘夏殇’去,可保无虞。”手冢回头,见不二又从床上坐起,三步并两步赶过来将他一把按回被卧,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和薄毯钉在一起。  
  “躺好。”  
  “……恩。”  
  “赶快睡。”  
  “恩……。”  
  “别再追过来。”  
  “……了解。”  
  “明天带上‘夏殇’。”  
  “知道了。……你够罗嗦哎!”  
  “最后一件,……要赢。”  
  不二望着他那张从来都紧绷着仿佛不得放松的脸,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开心,于是笑着伸手,弹走他眉间拧起的皱摺。  
  “你放心。”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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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之魔祭 楼主

天刚鱼肚白,英二便兴冲冲地跑进不二房间。一推门,看见那个名叫不二的万年懒床王竟然已自穿戴整齐,不由得大吃一惊:  
  “今个伊人江水敢情向北流了?”  
  “瞎说什么!”不二笑起来,看看外面的天,吹熄桌旁的油灯。  
  英二笑嘻嘻地猴到他身边:“我明白了,难道是紧张过度彻夜难眠?”  
  不二苦笑道:“别损我了,我是活了这二十年,头一次明白‘酒醉伤身’的道理。难怪别人总说‘饮酒不醉为最高’哪。”  
  英二道:“原来你那么不能喝。早知道当初便不和你怄气,陪你一阵子,约莫会好些。”  
  不二笑道:“岂敢劳烦英二大人。对了,昨日里不知后来手冢有没有来过?”  
  英二奇道:“怎么问这个?那家伙我估摸着是在逃钦犯,现在礼也送了,情也领了,叫他还来纠缠作甚?再把河村家闹个翻天,我们又只好到那小破租屋里住了。——不说这个,昨个后来好些个人打听你是否婚配啊,要不要趁现在春风得意拣个好的?”  
  不二佯怒道:“你若是敢给我瞎应承做媒人,看我不有的好整你!”  
  英二一吐舌头,道:“不是坏事,竟然也要整我,你心是黑的吗?男大当娶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  
  不二笑道:“若英二肯作个‘陪娶’,我就应承。”  
  英二奇道:“这世间只有‘陪嫁’,‘陪娶’是怎么一回事?”  
  不二一本正经道:“所谓‘陪娶’,便是我娶大的你娶小的,我娶小姐你娶丫鬟,我——”话没说完早被英二一拳塞倒在地,两人就在房间里又打成一团。待到小童来催,这才忙忙地整理衣衫,提了剑急急出门。
  这武试规制与文试不同,向来只考三样:一为骑射,二为兵器,三为剑术。其中剑术乃青国国术,所以地位最重。等不二与英二赶到武试考场所在的青春西北校场时,可刚巧三通鼓声过,监考官员各各就坐,为首的一个年过半百,满脸髭须,想就是那个佐佐部的老爹了,倒还颇有些武人风范。观众较文试那天还要多,一见着不二入场,都知道这便是日前才压四座的文试头筹,便喝起彩来。却也有些人常看这国学考试的,都暗自里道:“这次文试头筹的确不同凡响,但向来文试厉害的,止会舞文弄墨,迂拙的很,到武试里便要跌大跟头。这个家伙看样子也颇孱弱,不像习武之人;这初考的头筹,也不见得是他。”  
  鼓响第四声时,照常例开始比试,首先便是骑射。不二作为文试第一,按惯例要作为领射。只见侍从牵来高头大马,奉上玉壶金弓,好不气派!不二正欲纵身上马,却被一小厮一把拽了袖子,听得他低声道:“太尉差我来问解元,标靶放五十步可否?”不二一愣,心道这五十步还用射吗?那边那小厮见不二疑惑,忙道:“若解元嫌长,则还可以往里缩些。太尉大人说了,这头一箭定是要射好的。”不二心中苦笑,知道这是要讨个好头彩,可也不直恁看轻了人!难道之前的文试头筹,都是这般不济的?便道:“不妨事,你与我去放两百步来。”这话可把那小厮唬个不轻,连道:“解元万不可这般走险!便是一般考生,也止放百步的!若这头箭射的不好,小人身家性命可全然不保!”不二笑道:“我怎会害你。不若这样,你与我去放一百五十步,我与你三箭红心;若不然时,我自去放两百步,也没得商量。”那小厮无法,只得照做了。观者看一上来红心标靶便在百步开外,都暗暗吃惊。只见不二翩然跃马,也不打话,双腿一夹,直窜出去。在离射点尚有五十步之遥处便挺身立马,弯弓搭箭,一箭正中红心。众人见第一箭便射得如此,都叫起好来,鼓手也擂起大皮鼓助威。不二就着鼓声拨回马头,马鞭一扬,那神驹便如同得了号令,长嘶飞奔,借着这奔势不二夹紧马腹顺势后仰,整个人几乎平躺在马臀上,又是一箭穿心,那鼓声只是不停。到第三箭,不二干脆放开马缰,单脚只在马镫上钩得一钩,整个人直钻入马腹下面,在四只马蹄翻转的缝隙里扯弓扣弦,又是一箭——擂得鼓手胳臂酸麻,喊得观众声嘶喉哑,那边看靶的小兵捧着标靶飞也似地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真是神了!三箭穿心,箭攒靶上!”
  
  

2010年06月29日 09点06分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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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佐佐部伸头一看,靶上红心里三箭攒在最正中位置,这才信了自己儿子所说,知道这个叫不二的家伙不是凡角,怪不得那个御史大夫乾贞治那般看重。一边却又暗道,可天不幸让你栽在我手里!谁叫你和我儿子还有水渊大人的关门弟子同科,只能算是你运气欠佳。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一片欢欣之色,不露分毫。  
  不二之后,第二、第三以至后来名次各考生都依次射过了。骑射毕竟较为简单,世族大家子弟皆自幼学习,来参加国学的又是各乡省选送而来的英才,因而差距并不明显。约莫二十余名过去,不中红心者寥寥。突然闻得鼓声四起,掌声呼声不绝,不二忙定睛看时,正是英二。他仅用双脚钩住鞍鞯,竟就如此立于马上,先在场内策马三圈。三圈过后,马速较之前者已快了数倍,英二这才不慌不忙,引弓搭箭,连射三矢。但见箭矢流星,挟风而去,三箭皆穿心而过。可待小兵将标靶捧来,上面并不见一箭,还道是没有射中,直到拿到面前,才发现红心圈里赫然三个箭洞,相扣相连。原来是箭已穿靶而去,止剩得空靶在此。一时间鼓声震地,竟犹胜不二几分。  
  不二心道果然论上这马上骑射功夫自己便要稍逊英二了,虽然刚才一时意气耍得花头好看,但究起力道精准拿捏自然不到英二。英二自也得意洋洋,前来与不二炫耀,两人顽笑一阵,不觉其余数十人皆已射完。佐佐部与九鬼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两人。好一阵,佐佐部道:“骑射这回就这么放过他们,实在心有不甘。”九鬼冷笑道:“先放他这遭,让他心生倦怠,放松警惕,之后便好下手。对不二这家伙,万不可轻敌。这厮武功路数不定,内力偏阴寒,不是正派人士。兵器这回合尽量避免早与他交手,先摸摸他的底。”佐佐部道:“我记着呢。‘绊’也已经吩咐下好了,只等他上钩。父亲那边也早说过,总之不会让他好受。”  
  两人商议已毕,正好第二回合开始。这一回考较兵器,先将写有各种兵器名称的签放于竹筒内,由考生们抽取,然后就用签上所抽之兵器进行比试,对手也一样由抽签决定。当下每名考生均发给一个签筒,不二所用的那个签筒自然是作过手脚的。不一会儿,大家都抽得了签,交验官检验登记,然后发给与之相对的兵器。英二得了长软缎,佐佐部的是长枪,九鬼的是九节鞭,还有的是刀、判官笔、双锤、锯、链、勾连枪、拂、杖、棍、铁莲子之类,形形色色,一应俱全。英二拿了长软缎,便凑过来问不二:“你抽了啥?”不二苦笑道:“这个……应该算是匕首吧。”便将手里那物事拿与他看。英二惊得连眼睛都要脱窗了,大叫道:“不是吧?水果刀也算?!”  
  这把形状酷似水果刀的匕首应该是宫廷装饰用物,不仅只有手掌大小,刀柄上雕着些金光灿灿的无用的美丽花纹,而且刀刃亦只是粗开了一道,连苹果皮都削不了。英二无奈地看着不二大叹几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不二笑道:“若这真是运气不好我也认了,不说这个。倒是你这长软缎可该怎么用?”英二鄙夷地看着他道:“看吧看吧,你也有请教我的一天!这东西可难用的很,好在我学过。换了别人,别说当武器了,连自挂东南枝都还差着点。这东西,力道拿捏特别讲究,用对了,便是利器;用错了,只害自己!”两人还在这边厢说话,那边已经开始分派组别,各各比试,一时间练武场上分成数组,同时开赛。只见得:这一组,大刀对长棍;那一边,双锤勾连枪。人人只恨得自己少生一双眼睛,忘了再带一副嗓子,看了这厢,错过了那厢,眼前繁花缭乱,耳边轰天价响。
  不二第一个对手是个使铁莲子的,因为两人一个用匕首一个用暗器,哪比的上大刀大枪的好看,因此观者零星。那对手见他使那么一小柄匕首,心道这种兵器只好用来剔牙,便心轻了数分,上来就先把一大把铁莲子打过去。不二倒也无法,只得连连避让。那对手见状,不由大喜,起了速胜之心,一把又一把铁莲子打将去,渐渐把不二逼到比武场角落。眼见着他无路可逃,那人忙操起所剩的三枚铁莲子中的两枚,直朝不二左右打来。不二看准来路,在那两路铁莲子即将贴肉之时用那匕首左右轻削,那铁莲子借得了力,竟转个圈儿滴溜溜地绕走了;那人见又打不着,不由恼起,挥起最后一枚铁莲子用尽全身气力朝不二脑门打过来。可正在这时眼前却呼啦一下子没了人影,定睛看时,铁莲子正好撞在墙角折角处,两边受力,又直挺挺地原路飞回,正嵌进那人鼻梁,痛得他两泪齐飞,声色俱下;而不二则在空中轻松地悬了个身,稳稳落地。第一回合,就这么无惊无险地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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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佐部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得暗骂一声“好滑头的家伙!”心中早不敢轻视半分,忙叫过九鬼,商议对策。九鬼毕竟老练,眼珠只转得一转,又生一招毒计出来,道:“上次文试大家对号入座,考规严格,并看不出谁亲谁疏;但武试向来凭真本事较量,并无严格规矩,他便老和那个叫做菊丸的家伙在一起。那家伙刚才在骑射上也露了一手,好强的集中力和准劲!想来武功不会差。我们何不来个鹤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呢?”佐佐部一听便眉开眼笑,连道:“不愧是贵一兄!高,实在是高!”九鬼也自得意,又道:“那菊丸使的长软缎,虽说向来是女人用的武器,但却偏偏是匕首的克星。他可别指望再像今次一样借力打力耍些小聪明!”两人正得意间,佐佐部却犯难道:“可他二人并不在一组,若要会面除非一路赢过,这……”九鬼一思量,道:“不妨。你去和与现在不二同组的家伙稍稍‘说’上两句,让他知难而退,空出名额。那边便靠太尉大人的本领,将他们并为一组还不容易?”  
  两人商议已毕,分头行事。果然没多久,不二同组的一名考生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了考试,接着监考官宣布重新排过组别,七弯八绕地又进行了一组比赛后,不二和英二就这么“不期然”地碰头了,不能不令人暗叹那太尉佐佐部不愧混迹官场多年,这样的手脚做的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信手拈来。  
  “啊呀呀,没想到在这里就碰上了,我还以为会晚一点呢~”英二笑嘻嘻地将手中的软缎挽了个花儿,看着不二道。  
  “英二大人手下留情啊。”不二仿着他的样子,也把手上的小匕首扔向空中转了三圈。  
  “手下留情?”英二舔舔嘴唇摩拳擦掌,“——怎么可能!”挥舞着软缎就这么直攻过去。  
  “喂!不是吧!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早上和你那架还没打完呢!”  
  “你记仇!小气鬼!”  
  “书呆子,今天非和你真刀真枪来一场,看你敢再欺负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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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仿佛小孩子吵架一般的打斗,却又对这比试的水准张口结舌。英二使软缎,舞得风动四方,一时间花团锦簇,迷人双眼;不二近不得他身,只在周围旋步游走,可姿态潇洒万般,仿佛蝴蝶流连花丛,却不知其实正寻找间隙,伺机而动。两人口中不停脚下不定,一倏忽已换过七八招,在众人眼中却不过蝶恋花蕊,一沾即离。  
  “怎么样,你近不了我吧?”  
  “呵呵,我要是赢了有没有奖励?”  
  “你要赢了我请你去‘醉仙楼’吃一顿!”  
  “一言为定?”  
  “当然了!不过我赢了你也要请!”  
  “好,说定了!”  
  英二的软缎看似无骨,可这会儿都仿佛活了一般朝着不二直扑过来,缎边镶着金丝,若碰着肉,定是皮开血溅。这两股软缎如同长鞭,攻击范围极远,不二见前路后路都被这缎堵死,只得一个纵身跃起,在软缎上借了个力,面向英二冲来。英二也自留有后招,见他冲来,手腕只这么一抖,那软缎便回身缠过来。不二仗着自己轻功卓绝,并不为意,反手来抓英二的肩。英二早自料到,狡黠一笑,脚底一滑,竟身若抹油滑出丈余,还不忘在不二脚底轻拍微送,正在空中的人怎能受得了这样的力,几乎要摔倒在一边。不二急中生智,双手直往空中一抓,正巧抓住软缎,就此借力一旋,脱身飞出。虽面上两人仍无大碍,但不二只觉得刚抓过软缎的手心火辣辣痛,知道自己已输了一招。心下不免暗度与英二对阵,自己几乎等于手无寸铁,必然要出奇制胜才好。  
  英二哪给他机会细想,直叫道:“又在打鬼主意了!”单手一挥一股软缎贴地而来,擦着地面便一阵尘土飞扬,隐约噼啪声响。人们都惊讶竟有人能将这向来防身用的软缎使得如同长鞭一般威风赫赫却又不失柔韧之度,不由得连声叫好。不二见来势凶猛,不能正面迎击,双脚一错想先避其锋芒,没想到那软缎像长了眼睛,直追着过来,一个不防便被缠住脚踝,只听得英二得意地一声笑:“可抓住你了!”猛地一扯,不二重心不稳踉跄了好几步,这时另一股软缎也挟风雨之势劈头盖脸勒过来,不二心中一急,知道一旦给这一股也缠上了就必输无疑,也不及细想,先向后几个跃步,扯开与英二的距离也扯直了缠住他的软缎,灌注全身气力,用手中仅有的那把钝匕首只一割,金线缝制的软缎竟就这么被割裂了,英二一时没及反应,力道反噬回去,自也踉跄了好些步,另一股软缎的攻势自然迟得一迟。不二瞅准时机,连踏数步,冲近英二身边,待软缎回身防护时刚好早一步箍住他,匕首架上脖子。  
  “切!算你走运!”英二吐吐舌头。  
  “怎样都好,别忘了欠我一顿,记在帐上。”不二长吁一口气,笑道。  
  “也是我大意,没想到那么钝的水果刀竟可以割断软缎。”  
  “……呃,其实不是割断的。”  
  “唉?!你使了什么诈,老实交代!”英二赶紧扯过断掉的软缎一看,断口处碎得七零八落,哪象是刀口割开那般整齐划一?不由得大叫:“混帐,你用内力震断的,却来唬我!这还算比什么兵器?!”  
  “啊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啊当时情况危急一不小心就……”
“不想请客就老实说!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众人先看他俩追追打打,并不为意;后来听到英二大叫“用内力震断的”,这才大吃一惊,急忙都去看那断处,果真碎成一片一片,不由得面面相觑。行内人都知道,内力震断物件本是难度极高,况且内力大开大阖易,涓涓细流难。软缎之所以叫做软缎,便是因为它柔若无骨,攻击方式通常只为缠、捆、绕、勒、舞、迷六种,刀剑在它面前也无作用,是以守为主,以弱胜强的兵器,自然向来最擅化去内力的攻击。而不二竟然能以内力将其震断却不损及其余,可见内力之高,掌控之巧,世间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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