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前靠在墙壁上喘气。耳边是汽笛的嘶鸣。真***吵得要死。越前在心里狠狠地骂着，手里的紧握的家伙越来越沉，沉得几乎脱手。然而说穿了，那不过是一把普通样式的水果刀，木质的把柄很合手。唯一的特别，就是刀刃上粘粘腻腻的都是血液和粗线条的指纹。麻烦透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越前还在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腥味的凶器，狠狠地撞击着灰暗一团的记忆。我干了什么啦？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越前龙马到底干了什么？*******“……越前龙马。”手冢警官的钢笔在茶杯上敲个不停，一双被镜片掩饰了感情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震荡的水面。“不可能的吧？”副手大石一页一页地翻卷宗，“不二周助是他的前辈，队友，还是关系良好的朋友，没有经济、感情纠纷，为什么一个高中生平白无故产生杀人动机呢？”“也许会是感情问题……”手冢继续玩钢笔，但脸色还是肃穆的，“按这方向去找证据。还有，尽快把失踪的嫌犯找到，只有这样案子才能终结。”********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中，越前就开始逃。逃了半天还没明白个所以然，莫非只因为手中拿着一把沾满血的刀？但是除了跑又能做什么？大脑一片空白，胸口一片郁闷，耳边一片聒噪。真吵，真***吵死了。那个人总在罗里八嗦地说什么！什么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烦死！说一遍就知道了，说得太多想忘记都难！难道这就是那个人的目的？想破口大骂就发现嘴被堵住了，不能呼吸，虽然在里面游动的东西很柔软，但是很难受，非常难受，想挣扎，可是手指被很有技巧地交错按在一起。然后就是一团混乱。耳边交错响过各种声音：摩擦，碰撞，撕裂，尖叫，还有呻吟。然后……然后还有什么？忘记了。清醒的时候，手里拿着这把刀，刀上面有血和指纹。然后就是逃亡了。*************“从尸体解剖来看，直接死亡原因，是右胸腔的刀口，直接插入肺部，导致失血过多呼吸衰竭。”法医乾真治推推眼镜，故意放慢了速度：“不过，在死者的胃中，还发现了微量的砷化物，也就是说……”“双重谋杀？”大石吐出脑子里蹦出的结论。“还不能这么说……”乾含糊地说，“虽然有百分之八十七的可能是这样，但是，还有别的可能存在，而那些可能，不能光靠推测，而是需要证据，那是你们调查组的任务。”“我知道。”大石答应着，却感觉很闷，“不过，真的没有别的线索了吗？”“其他的都在我的报告上。包括死者在被杀的时候正处于性高潮，而凶杀的过程就是在做爱的过程中发生的，下手的时候非常果断，没有犹豫和挣扎，赶紧利落，简直像职业老手做的。你们说是高中生，开玩笑的吧。”我也希望是开玩笑。大石苦笑。“啊……你们抓住嫌疑犯了吗？”大石临走的时候，乾问了一句废话。“没有。”大石一笑，“你不是说他很职业吗？案发十个钟头之内就被抓住，他就太欠火候了不是？”**********开始冷静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下着小雨。但奇怪的是一点也不感觉冷，可能是刀一直握在手中，握到全身血液沸腾。头顶上的树冠黑得像魔鬼的乱发，碍眼。越前赶脆闭紧眼睛。仔细想想。该是时候仔细想想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那个叫做不二周助的男人扯上关系的？说起来，是入学式？因为自己和他都有致词，一个代表新生一个代表毕业生？那只不过是擦肩而过，不二留下一个微笑，越前还他一个白眼，然后就再没瓜葛。后来……后来呢？为什么此时此刻，面前全部都是那个男人的脸？虚伪到恶心的微笑。真烦人，真***烦死了。越前摆摆头，想要驱走麻烦的幻影，可是越积越多，铺天盖地地连成一片。猛地跳起来，越前再度抓紧了刀，私下环顾，无人，让人紧张的都是风声。

该去什么地方。越前紧紧地握着刀，对自己说：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闲逛，我要去某个地方。**************“你认为，这个凶犯可能去什么地方？”菊丸一边喝冰镇啤酒，一边看着上司大石在狭窄的办公室里走圈，一环又一环，不时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悠闲自若的下属。“呜……”菊丸吞下一大口琥珀色的饮料，痛快地打个饱嗝，“拜托，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在做爱的时候把人捅了。”“凶犯怎么会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呢……”大石继续自言自语，“就好像……”“就好像他死了一样。”菊丸接过话，又打开一罐啤酒。“英二，上班期间不要喝酒。”大石忽然若有所思，“说起来……死者的胃部不是残留着大量碳酸饮料，都涨气了。”菊丸喉咙里发出呕吐的声音。大石浑然不觉继续说下去：“我在化学检验的报告中看到，那几乎毫无疑问是含有色素和葡萄香精的饮料——也许是芬达之类的——砷化物，也许就是放在那里面的。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放进去的呢？而且既然已经下毒，为什么还要用刀？”“大石！生怕别人死不了啊！”菊丸大声抗议。“生怕别人死不了……”大石重复着，“生怕他死不了……”什么时候，一个人这样强烈地希望另一个人死掉？**************“有时候，我真想死在你手上。”越前还记得不二这么开玩笑的时候，自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似乎是体育课后，自己拿着毛巾从社团的更衣室出来，正撞上冲进来的不二。自己把毛巾丢在这里也就算了，连他也赶这么巧，还真有意思。“如果我死在你手上，你大概会记我一辈子。”这是他的见鬼的理由，越前当时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叫他笑得那么欠扁。但看着他那么笑啊笑的，反而下不去手了。有那么一瞬间，还觉得他笑容很漂亮。这个想法让越前自我厌恶了整整一天。那时真有想过，这个什么号称天才头脑的不二前辈根本是神经病，真是死掉干净，省得晃来晃去，碍眼。但还到需要拿刀捅他的地步。后来呢？后来那个人，就变得越来越碍眼，因为他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靠得越来越近，笑得越来越暧昧。真讨厌，非常讨厌。越前只能在心里骂。四周静寂，连自己的心脏跳动也听不到，却能听见不二唇下轻微的呼吸声音。这是一种什么糟糕的状态？“如果……”罪魁祸首依旧在不依不饶地说个不停：“如果越前亲手杀了一个人，越前你会用多少时间忘记他？”这话听着就让人想要杀。“一辈子。”不二微笑，继续靠近，用手轻轻擦去越前鼻翼上的一滴汗珠，然后自己说出答案：“越前大概要用整整一生来忘记我。”这种人，杀了最好。当时的确这样想过，理智早被耐性的极限磨光了，现在越前甚至有点后悔没能立刻扬手打他。如今这局面，算不算咎由自取？目前能做的只有赶到某个地方了。越前看着漆黑一团的夜空。什么都不知道，空空的心中只剩下不二的笑脸和血液粘稠的水果刀，而且也仅仅是图像。一辈子，真是个轻松又残忍的答案。*************“有人曾经在便利店门口看到嫌犯！”菊丸冲进办公室，拿着一大卷笔录冲着大石扬扬。“不仅仅如此，有人确信曾经出现在校门口的那个戴着白色网球帽的人也是他！还有商店街，冷饮店，游乐园……最后是案发现场，那间情侣HOTEL，有充足证据表明嫌烦先后出现在那些地方！”“……这些地方有什么意义？如果为了逃避警方视线，这些场所都不适合。”大石揉着纠结的眉头，“如果从地图上看分明连成一条线，简直是——”“简直是约会的路线。”大石没敢说出来的，菊丸帮他补充完全，话一出口，自己都听着不对头。“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他在和警方玩吗？他的目标到底在哪里？”“约会也要两个人啊！”菊丸没好气地把手里的东西摔在桌上。“约会……两个人……”大石重复着菊丸的话，脑子里把地图描画了好几遍，“下一步……他一个人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越前一边走一边整理旋转的记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越前，可以陪我吗？”不二靠近，笑容安全，丝毫不引人怀疑。“越前不会怕得说拒绝吧？”他还补充了一句，心高气傲的越前当时就来火，想也不想就说句“谁会怕”。然后就是跟着他走。顶着逃课的罪名，从校门口出发，沿着街道一直走下去。冷饮店里默默地对着彼此吃了一份刨冰，然后沿着商店街继续走下去，路过便利店，不二还进去帮越前买了葡萄芬达，越前拿过来就喝。之后。不二在游乐场门口卖票，越前忍不住问他到底要干什么。“约会。”越前想反抗的时候，已经被不二拉进大门，想痛骂的时候，已经被新的一罐芬达堵住了嘴。然后莫名其妙地和不二在游乐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太吃惊了，所以没想着还可以骂人。等走出大门，天都半黑了。不二的手还没有松。越前想问不二是不是疯了，想说就算明天星期天他也不想在外面游荡。但是不二只说了一句话：“越前，今天不要拒绝我。相信我，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什么意思？不知道。越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了HOTEL的招牌。“种种迹象表明，嫌犯用很巧妙的方式避开警察的追踪，在热闹的街道上潇洒走了一圈之后，就消失了。”听完大石的汇报，手冢的反应是轻轻地翻弄着手中的记事本。“……”大石知道手冢在思索，所以沉默。手冢的手继续翻个不停，眉心轻轻收紧再放松，然后循环。大石忍不住想要提醒他，现在不是遮盖学园丑闻的时候了，大规模的搜查是必需的。菊丸他们早就叫嚷着要去毙了凶手算了，对那样的高中生下手，任凭谁也是不能原谅。从死者的背景调查来看，他完全没有一个被人痛恨的理由——除非说他太优秀——但凶手根本没必要为此做出那样残忍的事。“嫌犯似乎有个目的地……”等待一个世纪之后，手冢终于开口，“他不是在漫无目的地逃忘，推测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然后集中人手，一举捉拿。”说得轻巧。大石苦笑着说遵命。鬼知道那家伙到底想去什么地方！正想着，手冢站起身来，走到百叶窗边。“我想，那个人可能会想要去一个地方……如果我推测
正确的
话。”********好不容易回忆起一些间断的细节，越前却要面对自己的疯狂。那算怎么回事？看见那一行含义简单却又深刻的字母，血液顿时全部涌向大脑，然后又在十分钟内全部抽离。等稍微明白过来，人已经站在情侣房间的正中央。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一回头，就看见不二正在笑嘻嘻地解自己的领带。一步步走近。“越前，我喜欢你。”“笨蛋”两个字说不出来，喉咙是干的，想后退，但是身体不能动。眼看着不二越走越近，像下降头术般不断说的都是“我喜欢你”。直到“喜欢”的热气吹到自己脸上。大脑还是空的，喉咙还是干的，嘴唇却开始变湿。因为不二的舌头就在唇瓣上任意游走。那时候，还没想出应该立刻痛扁他。越来越模糊的“我喜欢你”让身体越来越热……也许是因为不二的舌头和手指，也越来越烦躁，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混乱。等明白过来一点儿，不二的领带已经把手臂束缚在头顶。想抗议，想痛骂，不过在那之前整个儿人都被压倒在床上，领带的另一头就系牢在床头。反抗已经晚了。逃走也失去机会。接下来会怎样？能够想明白之前，已经办法想下去了。痛。全身都在痛。所有的内脏都在身体里翻滚，好像要挣脱出来，连同湮灭边缘的灵魂。“我喜欢你。”咒语还在耳边响个不停。但是痛的还在痛。而且越来越清晰。终于再也听不清什么任何东西，耳边只有尖叫和嘶鸣。啊啊啊！死掉就好了！那个人也好自己也好。死了吧！死！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都是血红的，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存在，连温度的感觉也消失了。

然而，有东西在那上面移动。那东西，如果没有看花眼，很像是一只手。修长美丽的手，在残淡的肌肤上移动，不是划过深刻的伤口，试探之后，指甲深深地戳进其中。越前看见从黑暗中俯身的人，将自己的脸孔贴合在人体的脸上，缓慢地摩擦。是不是地，用柔软灵活的舌头勾开青白的唇，然后品尝。灵魂早就被抽离了身体。无力思考。越前看着那个人摘下白色的网球帽，露出一头棕发。“越前，我喜欢你。”耳边只有这句话，好像降头术。“我喜欢你。”不断重复着。“喜欢到想要杀了你。”天昏地暗，世界崩溃。捂住心口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有一个深深的洞。血还在流个不停。“我喜欢你……喜欢到想要杀了你。”***************口供室里，不二周助笑容可掬，态度悠闲。手铐在灯光下闪烁，面前的纸杯满得就要溢出来。谁也不敢相信这个年仅十七岁的高中生，就是旅馆谋杀案的制造者，而且被抓获之前，他还杀了加班的法医，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菊丸和大石，谁也不想面对这个笑容如天使的杀人犯。所有问题都是准备好的，上头规定的，否则谁也没胃口问出来。“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学弟越前龙马？”“因为我喜欢他。”“喜欢就要杀人吗！”“等你喜欢上一个人，认真的喜欢，就会明白。警察先生，莫非你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不要引开问题！既然已经在饮料下毒，为什么还要用刀？”“哦……原本想看着他，可是不能满足，原本想让他慢慢地死在自己面前，可是那时候他太可爱，总觉得只有让他立刻死在自己怀里，才能永远拥有他。”“你……疯了！”“对。我疯了，从来不否认。喜欢一个人，总会疯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逃？”不二微笑：“谁说我逃了？我只不过想给那个孩子买点饮料，是你们太多事。”“疯子！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啊……”不二仰起头，看着固定在墙壁上的监视头，缓缓地说“那无所谓吧，我只是很想抱紧他，任何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着他。”**********新闻界几乎在第二天就披露了事件的全部真相。警局内部发生恶性投毒事件，波及范围之广，甚至连署长手冢先生都未能幸免。用心险恶的罪犯把大量的砷化物投入办公室饮水的源头。就在警视厅大批大批的警员倒下的时候，罪犯趁机离开审讯室，趁乱用铁丝打开手铐，混进停尸房，带走了编号4110的尸体，姓名为越前龙马。然后他从后门开着执勤车离开，中途弃车而逃，行踪不明。等到救护车呼啸而来的时候，他早就不见人影。救援队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人记得要去追缉逃亡的凶犯。等中毒不深的幸存者想起来，为时已晚。携带着尸体的不二周助竟然从人间蒸发了，当年警界最大的丑闻。恼羞成怒的警员进行过一些毫无意义的后续调查，包括一个高中生何以有大量的砷化物。结果没追究到药商的责任。据说是那个笑容满面的男孩从初中就开始少量地从实验室窃取，并且从回收的鼠药中提纯，整整三年，从不间断。甚至，警方还从他房间的榻榻米下找到了提纯用的烧杯和玻璃瓶。但那还是毫无意义，因为凶手和死者，都已经从警方的视线中消失了。墓地的石碑多了不少，却还没有越前龙马和不二周助的。寻找，不会是永远，也许那天厌倦了，就会用空墓穴了结。世上本没几个人懂得执著。***********喜欢一个人吗？真心喜欢的话，就会想要杀了他。耳鬓厮磨的那刻还在想着，怎样能够占有那个人全部。看见了鲜红。得到了永远。所以敢大声地说——我喜欢你。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