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骗子按在地上摩擦而心中愈加坚定梦想的执着，
还是帘下偷看窗外的羞涩少女再掀时已看不见心上人的错失良缘的泪水，
是救人一命还赠予白马的暮年孤独老僧人，
是父亲和贵人板金无力指责的哀叹，
抑或是圆梦时刻的号啕大哭……

#根鸟#

我知道，其实你只是觉得日子无趣，怕独自一个人呆着，才要和我呆在一起的。——金枝

　　“其实，你心里并不一定就喜欢那个女孩儿。你是害怕孤独。你只是想在这里从此停住。你是不想再往前走了。你存心想让自己在这里毁掉。”板金失望地摇了摇头，用枯枝一样的指头指着根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呀……”

　你长途跋涉，你死里逃生，你一把火将你的家烧成灰烬，难道就是为了到莺店这个地方结束你自己吗？你真傻呀！——板金
　

　板金之死
　　　“你要走下去。你离大峡谷已经不远了。一路上，我一直在帮你打听那个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有的，不远啦，不远啦……”
　　“不，让我就这样站着。”板金没有看根鸟，只眺望着远方，“我已走到尽头了……”
　　“不，板金先生，我们一起走！”
　　“我得留在这儿了。”板金的双眼渐渐合上，“知道吗？我已离梦不远了。我都隐隐约约地看见那群小鸟了，亮闪闪的，像金子一样在天边飞着。”他欣喜但又不免遗憾地说道。
　　“板金先生……”
　　“那天，走出家门时，我对我妻子说过，十年后再听不到我的消息，你就该让儿子上路了。他已经上路了，我都已听到他的脚步声了……”他微笑着，眼角渗出两滴泪珠来。
　　“你是我这一辈子见到过的最可爱的男孩儿。记住我，孩子！”板金慢慢举起胳膊，指着前方，
　　“向前走吧，这是天意！”他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初遇板金
　　“小兄弟，你现在多幸福啊！你能做梦，做各色各样的梦，你居然能梦见一个长满百合花的峡谷！你还要什么呀，你有梦呀！你有那么好的夜晚！那夜晚，不空洞，不寂寞，有声有色的。哪怕是一场噩梦呢——噩梦也好呀，一身大汗，醒来了，你因摆脱了那片刻的恐惧，而在心里觉得平安地活着，真是太好了，你甚至在看到拂晓时的亮光已经照亮窗纸的时候，想哭一哭！梦是上苍的恩赐！”
　　〔梦女有被感动激励到，我是被上苍恩赐的好孩子！！〕
　

　“小兄弟，我们都是在做同样的事。我比你大得多，但我们是兄弟！”空气里，飘来微弱的松脂气味。
　　“我们没有必要向他们诉说我们西行的缘由。”根鸟不太领会板金此话的意思。
　　板金说：“让别人知道了，除了让他们笑话我们之外，你什么也得不到。一路上，我已受足了别人的嘲笑了。也许，这天底下两个最大的傻瓜，确实就是我俩。”根鸟点了点头。

　河里有个鱼儿戏，
　　树上有个乌儿啼。
　　啼只啼，
　　个个都是有情意。
　　既有意，
　　就该定个长远计。
　　空中的鸟儿，
　　波浪里的鱼，
　　细想想，
　　鱼归沧海鸟飞去，
　　倒落得独自一个添忧虑……

　“乞讨又怎么样？乞讨就一定是很卑下的事情吗？”
　　　“那天晚上，我饿倒了。躺在草丛里，我望着一天的星光，在心中问自己:你离家出走，干什么来了？你要做的事情，不是一件卑下的事情，你是去寻找丢失了的东西，而且是最宝贵的东西。为了寻回这个东西，你应当一切都不要在乎——没有什么比寻回这个东西更了不得的事情了。”
　

　“……但我要感谢这种目光，因为，它反而使我在那一刻突然地从羞耻感里解脱出来。这就像是一桩被隐藏着的不光彩的事情，忽然被人揭穿了……”
　　“我啃完了那只红薯，抄那人走过去，抱歉的说，我饿了，吃了你家一只红薯。我的平静，让那人吃了一惊。我对他说，我既不是小偷，也不是乞丐。他没有问我，只是说:去我们家吃顿饱饭吧。我说，不用了，我现在又可以赶路了……”
　

　“就说这只瓦钵吧，是我捡来的。因为我离家出走时，就从未想到我必须沿路乞讨。它或许是曾经用来喂狗的，又或许是曾用来喂鸡鸭的。但这又有什么？谁让你现在一定要往西走，去做一件应该做的事呢？”
　　“不要想着它过去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只想着它现在是用来做什么的，又是为了什么来用它的就行了。你在意你要做的大事，其他的一切，你就只能不在意。”

　“你看见了，有那么多的人，他们并没有戴脚镣，但他们却没有一个有逃跑的心思。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吃了那种果子。那种果子叫红珍珠，只长在人难以走到的深山里。一个人只要连着吃上四五顿，从前的一切便会忘得一干二净，就只记得眼前那点事了。”　——黑煤窑里的独眼老人

　“你找到那个大峡谷了吗？见到那个小姑娘了吗？”
　　根鸟不做声。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家。”
　　父亲叹息了一声:“你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根鸟不做声，只是用手在被窝里抚摸着父亲干瘦的腿。
　　“你这孩子呀，最容易相信一件东西，也最容易忘记一件东西。你这一辈子，大概都会是这样的……”
　

　七天后，父亲便去世了。
　　从墓地回来后，根鸟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他有点不愿回到那间曾与父亲一起度过了十四个春秋的茅屋。大部分时间，他就坐在院门口，神情漠然地去看秋天在菊坡留下的样子。
　　根鸟一直记不起大峡谷。
　　〔代了代了，思乡情使人止步不前啊啊啊啊〕
　

　父亲悬浮在水面上，默然无声。而根鸟的耳边却又分明响着父亲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菊坡？”他心里一惊，睁大了眼睛。随之，父亲的影子就消失了。大河还是刚才那个大河，河面上空空的。
　　根鸟骑上马背。此刻，他的耳边响着父亲临终的那天晚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挤出的两个字:天意。
　　〔白马来源:青塔老人。所谓自助者天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