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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与晃宿相爱,遥共语,但说平生,不及军事。须臾,晃下马宣令:‘得关云长头,赏金千斤。’羽惊怖,谓晃曰:‘大兄,是何言邪!’晃曰:‘此国之事耳。’”(《蜀记》)
这段记载留给后世颇为深刻的印象,今人大都是认为徐晃性格刚正,对河东乡党兼老友的关羽丝毫不念旧情,当着他本人的面公布悬赏金额,实在是公私分明。这个观点固然没错,然而在这里我也想抛出一个不同寻常的问题:徐晃的“赏金千斤”到底是东汉朝廷的悬赏(公费),还是他本人的私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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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曾经分别对燕太子丹、樊於期提到秦国的悬赏是“金千斤,邑万家”;在史书中都是以对话的形式完成,并非司马迁直接用第三视角概述,这与项羽自称己首值“千金,邑万户”颇有类似之处。此外,从春秋末的楚国开始就有了金爵并赏的先例[1],依然是通过人与人的交谈中才得知此事,如伍子胥被楚人追捕时,渡江,有一渔夫救了他,说道:“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珪[2]”(《史记伍子胥传》)。因此,我个人怀疑在秦汉时,这种千金悬赏令的背后,就已全部开始有了额外的附赠奖励,那就是封侯增邑;千金是指世俗的富贵,封侯是社会等级的提升,二者显、隐互补,并不重复。秦灭魏后,“购求有得张耳千金,陈馀五百金”(《史记张耳传》),也并没有提到任何邑户的封赏,但是以理度之可能是有的,并且根据黄金数目判断,张耳的悬赏邑户也应比陈馀多一倍左右。到此为止,以上这一切依然只是推测,没有直接的证据。
[1]范晔《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云高辛氏帝喾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黄金千镒,邑万家,又妻以少女”,后槃瓠乃杀吴将军。又同传载秦昭襄王时有一白虎率群虎为害四郡(黔、蜀、汉、巴),“国中有能杀虎者,赏邑万家,金百镒(《华阳国志》《巴志五》云‘金帛’)”,于是夷人廖仲等人射杀白虎。案此二事神话色彩浓厚,《后汉书》载槃瓠为武陵蛮之祖,杀虎夷人为板楯蛮之始,帝喾“计槃瓠不可妻之以女,又无封爵之道”,秦昭王“以其夷人,不欲加封”,盖为蛮夷欲夸耀先祖亦本为华夏世系的一支而作。
[2]所谓“执珪”为楚国“上爵”,按“楚国之法,破军杀将者”(《史记楚世家》)方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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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募的种类繁多,公私也可以同时进行。西汉中期,胶东国“岁数不登,盗贼并起”,张敞赴任胶东相,临行前他对宣帝请求:“治剧郡非赏罚无以劝善惩恶,吏追捕有功效者,愿得壹切比三辅尤异”,宣帝同意。就任后,他“明设购赏,开群盗令相捕斩除罪。吏追捕有功,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汉书张敞传》),这套奖惩措施效果卓著,不久后胶东就太平了。其中张敞的“明设购赏”就是鼓励盗贼们自相戡乱,立功者就可以免除己罪,这个显然是动用了自己治理郡国的行政权,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私募行为;上书有功的掾吏给尚书,调他们出任县令,这又是朝廷的特别赏赐,可以称得上是公家的一种购募。类似的事情,在东汉光武帝建武十九年(43)也有发生,春,卷县妖人维汜弟子单臣、傅镇反于河南原武,太中大夫臧宫率兵攻之不下,“帝召公卿诸侯王问方略,皆曰‘宜重其购赏’”(《后汉书光武帝纪》)。如此观之,在诸多权贵眼中,或许只要朝廷、地方颁布重金悬赏,就可以直接解决很多州郡间的叛乱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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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西汉末期到新莽代汉之后,购募似已成为一种帝国边境的常设制度,大约是由于战争支出消耗庞大,倒不如建立一种更有效的奖惩机制,冀以取得同样的效果。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天凤三年)王莽派遣宁始将军廉丹、庸部牧(益州改)史熊攻打句町国(益州牂牁郡句町县),连年不下,还要调配更多的资源来支撑作战。就都大尹(广汉太守)冯英抗命,他上言曰:“自越巂遂久仇牛、同亭邪豆之属反畔以来,积且十年,郡县距击不已。续用冯茂[1],苟施一切之政。僰道以南,山险高深,茂多驱众远居,费以亿计,吏士离毒气死者什七。今丹、熊惧于自诡期会,调发诸郡兵谷,复訾民取其十四,空破梁州[2],功终不遂。宜罢兵屯田,明设购赏[3]”。王莽后来追思冯英之忠言“亦未可厚非”。除此之外,还可以找到许多类似的相关例证,如东汉初军阀卢芳数勾结匈奴入侵,“(并州牧郭伋)难卒以力制,常严烽候,明购赏,以结寇心”(《后汉书郭伋传》)。其它边鄙州塞如幽、凉诸郡县,常常是“命将临塞,厚县购赏[4]”;好乱剧县如青、徐沿海,荆、扬蛮越,也大都是“移书开购,明用信赏[5]”。其大同小异,尽皆如此。
[1]新莽天凤元年(14),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不克,征还下狱死。
[2]胡三省曰:“莽改益州曰梁州”,笔者以为胡氏所言为非,王莽从未改益为梁。案《后汉书孝献帝纪》李贤注:“而《禹贡》无益州有梁州,然梁、益亦一地也”,又公孙述手下荆邯亦用“梁州之地”形容益州,此盖行文援引古称。
[3]班固《汉书王莽传中》
[4]范晔《后汉书臧宫传》
[5]范晔《后汉书张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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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唯一的疑问依然是悬赏的奖励究竟是多少?关于这个问题,由于史料记载不全,只能通过以小窥大的方式来进行分析。汉安帝永初五年(110)九月,汉阳人杜琦、王信与羌人通谋而反,“于是诏购募得琦首者,封列侯,赐钱百万,羌胡斩琦者赐金百斤,银二百斤” (《后汉书西羌传》),最后是汉阳故吏杜习刺杀了杜琦,封习为讨奸侯,赐钱百万。可知汉人、胡人均可以通过立功的方式获得朝廷的赏赐,其中的差异便是民族本身。汉人生活在汉朝境内,直接封侯领钱,胡人流动性强、未入编户,以“硬通货”真金白银类为主;除了金银外,有时胡人可能还领牧畜为赏,中平元年(184)叛羌包围汉阳长史盖勋于狐槃[1],众羌素尊敬盖勋,对他说:“金城(边章、韩遂)购君羊万头,马千匹[2]”。因此我们也可以知道许多购募即便是以物质刺激为主,包括但不限于金银、钱币、牲口等物,但是封侯也是始终存在于购募的一部分(王莽购刘秀之兄刘伯升“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位上公”[3]),甚至在很多时候就是以侯爵为主。
[1]周天游《后汉纪校注》(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12月第1版,第746页):“惠栋曰:‘晋书载记曰狐槃在天水冀县。’”
[2]袁宏《后汉纪》卷二十六
[3]范晔《后汉书宗室四王三侯传》,刘伯升的通缉赏赐或可知全貌,购募最高标准当为官、爵、金(物)三项俱全。案裴注《三国志钟离牧传》引虞预《会稽典录》:“又揭阳县贼率曾夏等众数千人,历十馀年,以侯爵杂缯千匹,下书购募,绝不可得。”此为爵、物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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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始二年(24),河北“赵汉”政权皇帝王郎,“移檄购光武十万户”(《后汉书光武帝纪》),创下了历代之最;延光四年(125),阎太后对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等人许诺[1],“能得济阴王(汉顺帝)者封万户侯,得李闰者五千户侯”(《后汉书孙程传》);中平元年,韩遂、边章被迫从乱,凉州刺史购“约、允各千户侯”(《献帝春秋》),虽云“州购”,然而显然这也是朝廷“诏书设购赏,功责州郡”的一贯做法;初平三年(192),李傕下令至河内张杨处购求吕布,吕布为张杨谋划道:“不如卖布,可极得汜、傕爵宠”,于是张杨不害吕布,而李傕“更下大封诏书,以布为颍川太守[2]”(《英雄记》);建安十一年(206),并州刺史高幹叛,为曹操所败,逃奔荆州的路上被上洛都尉王琰所杀,以功封侯,其妻“哭于室,以为琰富贵将更娶妾媵”(《典略》),想必在高幹逃跑时,朝廷也应是下达给州郡购募之令的。
[1]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五十一:“显诱诗入省,谓曰:‘济阴王立,非皇太后意,玺绶在此。苟尽力效功,封侯可得。’”案此句在范书中无。
[2]兴平二年(195)十二月,献帝幸河东安邑,拜张杨安国将军,假节、开府,封晋阳侯(《三国志张杨传》、《后汉书董卓传》)。笔者以为张杨前既听从吕布之计,吕布尚遥领颍川,张杨等人也当已受封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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