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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丨宫城丨繁花似锦 】：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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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结于乞巧，七月又被称作巧月。正值七夕的夜，司珍的手最巧，剪了几段红绳，素指随意几绕，便有了各种不同的形状。我窥见云雀、鲜妍跃然，甚至于，她编了一只红蛛做坠，吊在自己的簪上，还同我眨一眨眼，说，“你晓得，乞巧就是司珍司顶顶在意的节令啦。”
我同她们笑着、嬉闹着，不知不觉中，就走到百花园了。
此时尚是黄昏，金乌将最后一抹金色毫不吝啬地赐予大地。然小娘子们都盼着它走得再快一些——她们迫不及待地要见今夜的月。
司珍问我想要她编一个什么发饰赠来，我望着盛放的蜀葵，心间装的却是某一岁的金桂。
“我想要一支莲。”
“莲？太寻常啦，我能做许多花样子的！”她强调。
我则歪一歪头，状似无辜，“可我就喜欢莲。”

【乞巧节阿娘催我入宫来，至暮色低垂，她已困顿不堪，闻叁又在她身侧蜷缩，只觉此景诚然温馨，却不免滑稽的很。我悄声为他二人盖上薄被，又顺走长阁的一盏灯笼，还得提着一碟绿豆饼，匆匆就着七夕的晚风，往宫外赶。】
【若非是百花园的花朵夺目，我并不能遇见她。】
我也喜欢莲。
【我闯入少女们的欢乐的氛围里，众姝稀稀拉拉的聚拢在一起，在暮色里，我只能看见五颜六色的裙琚，是少女们为了自己的节日而精心挑选的，正如百花园内各式各样的花儿一样，各有各的美好。】
【我只能看见她的发尾，在晚风里无声无息的飘着。】
司珍巧手，为这位娘子编一朵莲吧。
【宫人们因为我的闯入而变得寂静，方才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也未滴落的“莲”们，纷纷闭拢了花瓣，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无言，只能用眨眼来加深我的无辜。】

这是女郎们的节日，在忽如其来地，混入一道略显粗哑的声音。我愣愣地转过头，去找寻对话的来源，然而巧合就这样应运而生——是那一朵莲在应我。
暮色同他手中的灯笼成全，将我脸上的微红妆点，我亦奋力将再见他的欣喜伪装成一位寻常小娘子度乞巧时的欢欣。
他允我唤其青莲已是许久之前的事，纵然他还记着，于旁人眼里，我总不好造次的——更何况，他或许已然忘却我的名字，只以最普通的称呼来唤我。于是我这样称呼，“殿下。”
再微垂首，以拟出恭敬的模样。
然而百密一疏，这一声同当值时刻板的声线只有些许不同，可眼里藏着星星时，声音是装不了傻的。
“好司珍，求你应一应殿下，成全我罢。”最终，我只能以这样一句转移话题。
司珍巧手不负盛名，三两下，一朵红莲自她指尖翻出。极小的，十足可爱，递往我指尖后，她们便默契地退开了，像很惧怕殿下似的。
我不明白，这样一朵令人神往的菡萏，是怎么令她们退避三舍的。
“多谢殿下。”
私心里，我已摒弃司珍娘子的好，认为这是殿下赠我的礼物。
“您也爱莲？”我轻巧地笑着，是往日所带职事时从没有过的轻松，甚至，存了一些我爱慕莲的骄傲——即便是殿下，所爱之莲，同我的莲，也不可一解。
（415）

【她开口时，如同温柔夜色中的晚风，银河与星斗交界之际的一颗星。郎君较这一群女郎，最显而易见的优势便是——我需要低着头来看她，正好能见夕阳下少女雪白、修长的脖颈，霞染天光、令昏黄里掺杂了些许绯红，她雪白的颈勾勒出优美的线条，晚风不解其意，扰乱鬓边发，令青丝三五作伴的垂下闲逛游玩，荡在日影下，在颈边显露出根根分明的轮廓。】
【轻荡着少女的清音响起，我突然有几分懊恼，该在朱雀大街驻足的，或是三日前偶然看到的玉兰簪或是那支梅花簪，都十分的相宜。】
【司珍巧手，三两下翻腾出一朵红莲来。而这短暂的时光，却凝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中在她身侧的崔娘子看的极为热切，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借由晚霞，我以为合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你们不必拘束，像方才那样，散去去顽吧。——哦对了，崔司记留一下，我有话同你讲。
【少女们在我的允准下，好似飞鸟散尽鸟投林，顷刻都压着步子退去，几乎在一炷香后，此处便只留下我二人。】
我或许爱莲只是因为“青莲”一名，我猜我应该没有阿娘那般喜爱青色与莲花。
【这不难推断，我兄弟三人青莲、青雉，我幼时听闻阿娘险些要叫闻一青雀。】
许久没能见到崔司记了，一晃都由掌记成了司记。阿娘说，你近来抽条的极快，模样变的甚快，我方才险些不敢认你。我未能贺你升迁，便由着同下回一块吧。
（477）

令人十分惊喜的是，他仍记得我，可令人稍稍黯然的是，只是借由珍昭仪的口。
黄昏来得热烈，势头极猛，要将瞬间的灿烂发挥于极致。我不是这样热烈的一位小娘子，于是只能羡慕、只能偷偷地喜爱。
内廷是这样的地方，面对不同的人，得拿出不同的面目来。例如同明宫的主人，得有十二分的严谨与恭敬；而同其他的娘子，便可以小小地参杂一些自己的情绪。珍昭仪，我曾僭越地唤她作表姑姑，在山海藏、在自雨亭，在一些并不热闹、足以容我放肆的地方。私以此作我二人亲近的伐，渡过名为信任的河流。或许是有效的，否则她怎会在殿下面前偶然地提到我呢。
我大概地猜度，她约莫是这样称呼我的，“鹤眠”、“文安县男的女儿”，这是她一贯来待我的叫作。那个不知名姓，只有“阿眠”代称的我，早就湮在岁月的长河中了。
即便如此，我仍固执地不肯去想，他今日的挽留，会否同我与珍昭仪交往时的小心思雷同。
——就作乞巧节的礼物罢，作我偶然幻想的材料。
七月的晚风——姑且归于晚风罢——已然留存些凉爽，它很不客气地穿过我的发丝、路过我的指间。借由风的方向，我微微偏头，妄图窥探他的侧颜。然而事与愿违，他比我懂礼数得多，讲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
目光撞上目光，如一汪沉潭。我不自觉地屏吸静气，手指也缱绻着拢住了袖口。
“也..没有那么久。”我极小声的嘟囔。
在他尚未立府时，我时常仗着旁人的并不知晓，从各处去眺望长阁的方向。偶然地，连通崇文馆与长阁的必经之地里，会有我的身影——诚然，是并不当值的时刻。运气极好的时候，我会见到他，必然不是孤身时刻，而他是看不见我的，这也很寻常。
而他立府过后，这样无谓的举措便少了许多。他进明宫的时间同节令联络在一处，只要是有需筹措的宴会，便连理由也不必寻。
只不过，我从来隐没在暗处。
“您说的，好似预见到了未来似的。——如若没有下一次呢？”
借着乞巧的名头，我大了一回胆子，将惯称的“奴婢”换作“我”，再笑意盈盈地去对上他的目光。然只有一瞬，我恐怕再晚一时错开目光，就要陷在那潭水里。
一手拿下簪子，意图将那红莲紧上，而我无司珍这样的巧手，竟怎么也没成。
“您看，我是很愚笨的，或许要辜负您的期望。”
（749）

【曹植有赋名篇，是写水中洛神的，上书：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目光从她雪白的颈边移开，不去留恋顽皮的青丝，任由它们与晚风纠缠相随。诚然，洛神赋中所写的：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说的也是她】
【大明宫院落的某一角浮动着暗香，我与她的影在昏黄的乌金下，疏影横斜。】
是吗？我以为已经很久了，许是如同先生所说的那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亦或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晚风依旧温柔似水，犹如窗棂漏进的半牗风。】
我哪里能预见未来，不过是预祝崔娘高升，日后崔娘高升，定不会忘了昔日故友吧。倘若是我坏了崔娘的官运亨通，得了便宜的也是我。——少备了一份礼。
【若是其他人，我尚能合理的揣度，是由于她身后的清河崔氏而步步高升，但很显然崔鹤眠能有今日之局，要得益于她自己，而非早已逐步走远、走偏的清河崔氏。】
怎么算，我都不亏。
【我合该如李昭珑夜里挑灯夜读的“圣贤书”里头的小将军、大皇子一般，犹如疾风骤雨下救下娇花，只可惜我也只能愣在原地，将方才挂在眼角眉梢的笑意收敛，十分郑重其事的说。】
鹤眠，每个人所擅长的不同，所经历的不同，就代表他们的责任不同。若司珍无这样的巧手，那么她就担不起司珍的头衔。
（432）

秋日是浪漫的吗？原本不是的。
七夕里，有关于两颗星子同一条银河的故事将人世渲染得缱绻，然而要称浪漫，只能是因为他口中吐出了这样旖旎的字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那的确是很久了，应当算作七老八十。”我这样同他顽笑，仿佛要借此打趣，掩盖住我不自觉地想歪的事实。然而脑海里却是不住地妄想，倘若他真的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还会吐出这样令人心动的语句吗？
答案是一定的，李闻道永远令人心动。不论是同我拆解值得二字的含义，还是插科打诨，又或是此时的正色。
我永远沉溺于千姿百态的他，尤其是当他如是唤我——鹤眠。
同殿下的交情能否称作故友得两说，少女生出妄念时，友谊已然参杂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扭情愫，然不可怀疑的是，我处在高一些的位置上，的确是能够为他的母亲提供助力的。
“有一位娘子，曾今讲过我妄自菲薄，”我舒展着肩，显得有些慵懒，“其实——其实那只是一种..方法。”
“宝应元年我就入宫了，阿娘在此前阻止过数回。她讲，明宫里头很吓人，同外头的自在不同，所有人都需要步步为营。于是适当的藏锋就成了惯常，未免作出头鸟、未免青山留不住。”
这一席话，我从没同旁人说过，哪知道今夜话匣子打开了。
“阿娘说得并不尽对，您看，明宫的乞巧也吃果子、也以红线作饰。只是，如若我日日说，司记这位次阖该落在我头上，除我之外，无人能配得上——这样的论调，是不是显得我特别讨人厌？”
我拟着那样讨人厌的语气讲话，最终又不可抑制地挽唇笑起来。
（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