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你好。百度再见。虽然你和谐我，但是还是——
慢走。不送。

「归去来」系列的出现始于一个偶然。
最初的样子，是小羽送给我的生日贺文「殇」。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在这里再次感谢小羽。
随后突发奇想，啊啊我们来联文吧。然后这篇文历经武侠、玄幻、狗血、KUSO、纠结等等一系列标志着作者人品的东西……出炉了。
原本预期不会很长，但是经由两个坑主的手这个前提注定了他不会那么顺产……于是形成今天的局面。
开始写文的时候还能见到不少爱着AK的孩子。到现在，从我开始看SEED已经四年之后，剩下的我们，其实并不孤单。
本来是想一个KUSO的开头……但是现在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们。
此贴今后将成为「归去来兮」的最终整合贴的发布地点。上面提到，这是我和小羽合写的文，所以除去每章分贴——也许在此之后不会出现，但是以防万一这里提及——这里是本篇的汇总。
这是个关于「归属」故事。在BD后，我不敢做出太多承诺。我怕自己无法实现。
然而，还是会努力前行。
因为这是我的「归属」。
以上。放文。


- 归去来 -
眼前的一切模糊了，天上飘落下大片大片的雪，风裹着雪花漫卷四面，天地之间，皓白一片。
有艳红绽放于白洁之上，妖娆狰狞。
鼻腔里灌满了腥甜味道。和着风雪，冰凉噬骨。
他努力的想要张开眼，想要看清那抹孤高的蓝以及沉静的绿。
然而入眼的却是灰败的天空，空寂而辽远。
有雪花飞了漫野。铺天盖地，防不胜防。
恍惚间他觉得这雪像极了那片樱花，浓淡绯华，恣意而张扬。
-----------一如初见。
他于是觉得有些累了。六花落在脸上凝成水珠，冰冷刺骨，他感觉不到。
他只知道有温暖的液体在脸上肆虐而过。
『为什么……』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曦返身回到了与流岚他们商定好的聚集之地。
三人早已等在那里，流岚本想因为曦的迟缓而骂上几句，却看到他袖口的破痕时微微变了颜色。
[他——]
然而曦却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用手拢了袖口。
[没事…煌他耍性子而已。]
普天之下，耍性子耍到曦公子头上的，怕也就只有这么一位。
墨玄了然地点头。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曦。]
曦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然后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整理了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衣物。当他再抬起头时，站在那里的三人一凛，顿时正了颜色。
-------那已变成了听风阁阁主曦公子的表情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弥漫着浓重夜色的大宅。这里是天机门百年兴衰之地。
如今，也要不复存在了吧。
曦闭上眼睛，鼻腔里有微微刺激的腥甜味道。没有来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一闪而逝的白色身影。
然后他低声开口，声音沉入夜幕，带着不知为何的疲倦。
[动手。]
冲天的火光宣告了赫赫洛家百年之后的凋亡。
三千东流水，煊赫一朝夕。
江南。熏风微醉。
此时并不是平日里被盛赞的西湖丽景，全因那笼了半个湖面的氤氲缭绕。细密绵软的雨丝敛了以往荡漾的水光，如掩了纱的丹青，绰约婉转。
蓝发的俊逸少年支了伞，默默走在这一片雨雾之中。淡青的长衫未沾染半点雨露，反而被称得人出尘的清雅。腰间一柄细长薄剑，却丝毫没有杀戮之感。
曦行至石桥之上，望到碧波中的一点，微微敛起了眉。
不远处一叶小舟在浅淡虹光下悠悠漂荡，舟上一人衣袂翻飞,静静立于水光山色之间，掩映在那一身恍如夜色的黑衣上，却明灿灿的让他睁不开眼。然后那人冲他一笑,瞬间西湖的青山绿水，浓淡烟雨，尽皆消失不见。
他于是收了伞，略一点地，跃下石桥。在落到水面上时，一个借力，又滑出十一二尺远。
――――听风阁阁主曦一身[弄云]轻功精妙无双，世人皆知。
站在船头上的煌略一侧身，让出地方让曦轻巧的落于船舷之上。
[怎么不打伞？]
煌一愣，然后开口。
[这样比较舒服……]
[闹出病来怎么办？]
曦拧着眉看着头发已经有些湿润的煌，把手搭上了对方的肩。沁凉的感觉漫了上来，让他的眉又紧了三分。能在这样的细雨中把衣服浸湿，怕是至少要淋上半个时辰吧。
他拽着少年进了船舱。舱室不大，很简单，但是雅致。矮几软垫，一只青釉瓷壶，旁边随意放了几只茶杯。其中一只里面还余有半杯的碧色清茗，只是没有热气冒出来，看来已是放置多时。
[说过多少遍了，凉茶伤身！！]
曦把煌按坐在软垫上，拢起对方濡湿的长发，犹豫再三，只好用内力将其烘干。然后取了那根蓝色的发帛，松松的扎好。
煌一直非常安静。这种时候不听话是要被罗嗦死的。
[那，]曦绕过煌，坐在他对面，[为什么来西湖。]
棕发少年一怔，然后微微苦笑。
[我……受人所托。]
他站起身，向着曦略略一礼。长发顺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恍幻若虹。
[无机门洛靖君遗愿，将门内至宝逐日箭赠与寰宇，以示罪责。曙光山庄煌，在此见证。]


船行至岸边。曦随着煌来到一处古木下。
[这里是……？]
走在前面的煌没有回头。他抬手斩断了几枝斜出的藤蔓，一个洞口赫然出现。
[这是入口。]
曦没有迟疑的跟随煌进入了树洞。洞不大，约莫一丈长，一丈宽，两丈高。环顾四周，只有干枯的木质，并未发现什么其他穴（百度）口。
他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煌。后者只是在树壁上摸索着。
[三指宽五指长，击六次……唔哇啊！！]
[煌！！！]
然而还未来得及确认发生了什么事，便感觉脚下一空，毫无预兆的向下跌落。曦猛地将剑鞘向一边的洞壁上抵去，金石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容易以此借力保持住了平衡，脚下坚实的触感证明他已经落到了洞底。
他没有在意自己身上被枯枝挂出的细微痕迹，有些急躁的环顾着漆黑的四周。
[煌！你在哪里！]
似是回应他的呼喊一般，一点光芒从左侧亮起。
曦跑过去，看着手中拿着火折子跌坐在地上的少年。
[好痛……]
煌揉了揉手臂，然后借着曦的手站了起来。
[抱歉，因为我也是第一次来所以……]
[不必在意的，煌。]
随便掸了掸衣上的尘土，曦借着从煌手上接过的微弱光源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比入口的树洞稍大的穴室，四壁以青石为支持。光照射到的地方，有一处明显比周遭漆黑上许多的洞口。
[……那里吧。]
煌向着曦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过去。反复观察后，把手中的火折扔进了洞口的一个凹槽内。顿时，通道两侧亮起了灯光，一直延伸到未知的尽头。
[走吧。]
像是没有尽头的路。
二人已经前进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却依然没有到达终点。
曦可以确信，西湖的碧波，就位于他们头顶的青砖之上。
从四壁的砖看的出，这已经有着很悠远的历史。他于是有些惊叹于这样精巧的建筑，在这西湖之下。
[到了。]
前面的煌突然低声一句，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面很普通的墙。
煌的手在墙上摸索着，在某一点停下，微微扣动手指。[喀]的一声，在墙的中心出现了一个三指见方的暗格。
暗格中陷下去的地方一片模糊。煌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玉佩。借着火光，曦看的出，那是枚雕刻的极精巧的牡丹。
[牡丹啊……]
人人都赞她的富贵，赞她的雍容。却从未看到过，在花朵衰败的时候，孤立于一地残瓣之中的，那样孤高的笑容。
―――天下之大，谁人懂我？
他看着煌将那玉制牡丹对上了暗格中的凹槽。轻微的一转，那堵墙就缓缓的翻了开来。
煌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里。]
走进那石门，却没见到什么特别的摆设。
穴室的正中，一方石岸上，孤单单的躺着一把弯弓。
――――逐日弓！
[竟真是跟那牡丹一样。]
棕发的少年略回了头看他。
曦走过去，将手放上了那把弓。
[！！！！]
突然间，有什么声音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汝乃御----------』
「谁！！！」
他咆哮到。脑中充斥的声音让他分不清现实与环境。
狠狠咬破舌尖，顿时溢出的腥甜味道让他登时清醒了过来。那声音又如同水潮一般，消隐无踪。
感受到腰间细微的动静，曦低下头，却看见腰间的[锦华]，竟如同活了一般，微微震颤起来，发出清越的鸣响。
再看那[太息]，也是如此景象。
蓝发的少年咬了牙，手上发力，硬生生的将那逐日箭给取了下来。登时，剑身止住的颤动，仅留余音，依旧回响。
[刚才那是――――]
曦回了头，望向一边的煌，这么说道。只是这一眼，却让他生生吸了口冷气。
斜靠在墙壁上的少年，脸色极为苍白。汗水不停的从额头蜿蜒而下，一只修长的手紧抓着衣襟，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你怎么了？！]
煌摇了摇头，拼命挤出一句话。
[快走……！这里要……塌了！]
[什―――――]
话语断在了瞬间潮湿起来的空气里。


这江南有一座名唤「逸仙寺」的庙宇颇是灵验。
传说这本是上古先朝一位将相的住处，冬日一夜天空突降流火，一道白光直落入宅邸池塘，待到次日，发现满塘荷花全数开放，映雪自红，于是传为神意降世，僻出一地，修建庙宇。此地也确实清气四溢，比别处灵气重些。
镜引他们来拜的，便是这逸仙寺。
「……不想这喧嚣之地，倒有这样一处风景灵秀的去处。」
曦环顾四周，如此赞叹到。
「仙灵之地，应是如此。」粉发的少女微掩了嘴角，浅笑，「听曦公子的话，这地方不来定是可惜了。」
「……」
「不说这个，」镜整了整容妆，「二位公子可是也要入内一拜？」
「不了。煌你……」
「我也不必。」黑衣的少年笑笑，「心不诚，便不礼佛。」
镜微微瞠大了眼睛，而后失笑。
「原来如此。煌公子的话倒是有理。那便请二位在此处随意走走，我要到殿中一拜。」
「无妨，请便。」
于是粉发的少女便微微一礼，携了碧衫跨入了那三孔的石门。
「那我们也四处走走吧。」
曦如此说到。黑衣的少年微微一笑，点头表示同意。
此处香火旺盛，名不虚传。两人绕过众多虔诚的香客，一路入内。这寺院年代也是久远，驮着石碑的赑屃头部已被磨得乌黑圆润，想来便是来往香客多了，都来摸一摸沾一点灵气，于是将其磨成如此这副剔透的模样。
两人顺着石子路一路前行，曲曲折折的终于来到那片荷塘。此时已接近隆冬时节，荷花定是看不到了，但那些荷叶也到还碧绿的可爱。
「此处果然不同反响……这个时节还有如此清爽的绿色，恐怕只有此处才能见到。」
曦感叹着，望着几只乌龟游上池塘中部的石台，悠然然的排列成队，嘴角便有些清浅的笑意。
「这可真是有趣……煌？」
他抬眼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棕发的少年定定的望着水中椭圆形的叶子，似是发呆一般。
「莲华……」
「煌？」
蓝发少年的语气中带了三分焦虑，煌才回过神，呆呆的看了曦一眼，然后开口。
「阿斯兰，我没事——」
「我们还是回去的好。」曦不容他辩解，斩钉截铁道，「就说了不让你出来，偏生……」
「真的没事！只是这荷花……」
蓝发少年皱眉。
「这荷花怎样？」
「这荷花……」棕发的少年将视线移回那一池与时节不合的碧色，近乎喃喃的说着，「这荷花，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嗯？」
曦依然没有将眉展开，却也将目光投向那一片翠色之中。
「……！」
眼前蓦的涌起大片大片的碧色，幻化成莹亮柔软的光点，蔓延开整个视野。
「这是……！」
「啊——！！！！！！！」
远处的尖叫声顿时将二人又重新拉回现实中，未明所以的二人循声望去，却正巧看见一抹粉色的身影在水池的另一侧如蝴蝶般飘摇着倒了下去。
「——拉克丝！」
仔细想来，自遇见这个粉发的少女，已是有六年光景。
彼时他还没有如今的权势。只是某日由母亲引着，在万花丛中见到这个如同白芍一般美丽温柔的女孩子，有着柔软香味的阳关舒展着垂下，落了那同样素白的裙摆满身。
然而这么多年过来，也没有什么花前月下的故事。有时候他觉得拉克丝就好像自己的伙伴，可以在某些时刻相互扶持、绝对信任的存在。
——这个「某些时候」，总是来的比刀光剑影还要危险的多。
因此他也很珍惜这样一个伙伴。
他也曾经问过这个本应该是一国公主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在这里做如此危险的事情。少女只是微微笑了，挽起耳畔一缕碎发，带着他一直看不懂的表情说，一切随心，于是便做了。
曦看着面前闪烁着的一点烛光，突然觉得，那个时候的拉克丝，好像是想要多说一些什么的，眼底有着浅浅的雾色。


三回 – 四月雨湿梨花白
草原。
浅草已没了马蹄，毛茸茸的钻了出来。放眼望去，青色与土壤的色泽相交融，最后消失于湛蓝的彼端。
蓝发的少年拉了韁绳，停在稍高的地势上，看着零零落落的牧户在天的尽头汇聚成国。
——他的故地。
嗒嗒的马蹄声自身后响起，曦回头，看到草原辽广的风吹起那人棕色的发，墨色的衣摆被灌了满，衬得来人如同天边流云，娟秀而洒脱。
「……煌。」
少年闻言，微微一笑，抬手挽过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然后驭马，与曦并辔。
「终于又回来了呢。」
曦浅浅的「嗯」了一声，又回过头去，放眼忘了那已可辨别的纵横阡陌。
母亲，我回来看您了。
他在故园四月依然有些凛冽的风中办阖了眼，淡淡的弯起了嘴角。
其实最初的打算原本是和煌一起北上，然后煌回到曙光，而他一路继续北往向寰宇。然而回到曙光之后，煌告诉他说，父亲有事情要他到寰宇去一趟，便与他同行。
虽然曦对煌的父亲交代给他的事有三分的疑心，但他心知这类事情煌一般都不会告诉他，便也没有追问，只是欣喜与煌可以与他同行。沧澜是去的多了，寰宇于煌来说，还是陌生了点。
「想不到这里也会有如此精巧的庭院。」
煌看着九曲的长廊水榭，微微惊异的感叹着。
「母亲生前最喜欢这玲珑的庭院景致。」
曦说着，将手中的点心
捏
碎，扬手散入亭边的荷池。几尾金鱼便迅速的围拢过来，将原本碧镜般的水面撞出浅浅的波痕，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
「想来人若是漂泊的久了，也会眷恋起故乡了吧。」
蓝发少年继续说着，垂眼看了那正在争食的金鱼。
曦的母亲出生于寰宇，却作为听风阁的阁主在江南住过颇长的一段时日。她最爱这江南的水榭楼阁，但又在临终前特意嘱托要葬回寰宇。那时年仅十三岁的曦一个人抱着母亲的骨灰回到了故地，命人在她的墓前营建了一处模仿江南水乡的小小庭院。
——然而此处干寒，终有些不像。
正在曦独自惋惜时，一只手覆了上来。他心底略略惊诧，一抬头便对上煌那双通透的紫眸。
「阿斯兰……」
望着那双眸子中不深不浅的担忧与羞愧之色，曦微微懊恼起来。
煌一直为那次没能陪他一起会寰宇而自责——怎么突然失口提起这件事情来了？
「啊，煌，那次不是你的错。」
棕发的少年定定的看着曦。青莲的眸子反着池子里潋滟的水光，有些不明的色彩。
他于是叹了口气，反手抓住原本盖着自己的手。煌因为这动作下意识的往回一缩，却又因为曦的力道而失败。
「煌，我说了，那次不是你的错。」
煌微微的张大了眼，然后稍稍的偏过头去，看了水池里此时正寻觅着点心残屑的鱼儿。
半晌，当曦感觉握着的手已经开始燥热起来的时候，对面的少年突然开了口。
「若是……一直都如此平和下去，就好了。」
「……那也要是两相情愿才行。」
「阿斯兰……！」
「我说的不对吗。」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他一直不想和煌讨论这个问题。不知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他总是和煌分道扬镳。
母亲死于寰宇和沧澜的战争中。那时，他正在西湖岸上泼墨丹青。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笔下一滞，便在墨色荷尖上滚成了露珠。
从那时他便明白，纵然自己周遭的环境是如此祥和安宁，权势倾轧和天下纷争却不会是和自己无关的。
「我们想要停止纷争、他们却不愿。那么纵使我们期许平静，又有什么所用？」
「阿斯兰！」
煌的声音蓦的拔高，一甩手便脱离了曦的控制。微凉的空气侵蚀上来，让曦的骨头里也觉得有三分寒意。
「你明明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寰宇想要沧澜的土地、沧澜想要消除寰宇的威胁！对，寰宇是胜利了，可是又得到了什么！」
「那么曙光就可以坐视不管吗。」
曦不冷不热的吐出这么一句，让煌立刻没了声音。
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煌的脸已经完全苍白了起来。
「不、我不是——」
慌慌忙忙的想要辩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我也是没有错的——
说不出的话卡在喉中，气氛就这样诡异的僵持了起来。
池中的游鱼早已散开了，池水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然而煌依旧定定的看着那一池碧水，放在袖中的手将衣料狠狠的攥出了皱痕。
最后开口的还是煌。
「对于那件事、我很抱歉。」
少年低着头，依然没有把视线转回曦的身上。
「现在让我一个人静一下，阿斯兰。」
煌说完，便转身离开。衣摆带起的风甩了曦一脸，竟是彻骨的凉。


本来清晨起来时天空就有些晦涩不明，没料到午后竟开始稀稀疏疏的下起了雨。
清明时节的雨还带着未脱尽的寒气。然而他觉得这样也好。住惯了江南，北方的气候到底还是干燥了些。
此处是回廊拐角的一处颇为别致的小屋。用竹子搭建，水汽漫上来，屋内四处都是翠竹的清气。屋子四角也挂了小铃，雨珠一打，清泠泠的响着。然而他也没了听这悦耳的脆响，只觉得心中没由来的烦躁。
他极少与曦吵架的，或者说是从来都吵不起来的。然而从他们再会后，却总是在说到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发生口角。平日里两人都小心翼翼的避之不谈，今日不知怎么的又说起来了。
他不是不明白曦的想法。毕竟，曦的母亲莫名其妙的丧生在那次大战中。曦的母亲他也是记得的，记忆中的那个女子总是一身素色长裙，斜坐在楼栏边，静静的看着满目的葱翠。那是个温柔的如同西湖上水雾的女子，端庄而娴雅。
——但是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是因为争斗，所以她才会丧生。那么没有争斗的话，是不是就——
他抬眼忘了窗外。细密的雨丝在荷塘上织起水雾，让他一瞬间错觉，像是回到了那氤氲惨淡的西湖。
又一个分叉点。
煌烦闷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却也没能让自己畅通半分。然而拉扯之间，一封朱笔的信从衣间滑落出来，令他蓦的止了动作。他沉默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信件半晌，随后俯身捡起，而后唤了一个名字。
「瑾。」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从角落走了出来，而后单膝跪地。
「少城主。」
「不必如此，坐吧。」
煌抬手指了指一边的竹椅，而那抹身影只是站起身来，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瑾。」
那是一名少女，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暗红束身短衣，妖娆的红发用一根长带挑起一缕在脑后扎起，更显的灵巧干练。她半阖了暗灰色的眸，平静无波。
「属下不敢僭越半分。」
瑾的声音很静，带着如同窗外雨丝般的凉气。莫名其妙的，煌觉得自己全无了心中的烦躁。
见对方不肯，煌也就不再强求。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精巧小印，在那信件一角按了下去，随即抬手交给瑾。
「拿着这个，去打探一下……『那件东西』。」
「属下遵命。只是——」
「我在这里没关系的。」煌对着少女轻轻一笑，「虽说有些争执……但是曦他定会护我周全。」
那笑容缓缓带上了几分苦涩。
「瑾……」他突然轻轻的唤到，「你说我……想错了吗？」
少女先是沉默，随后开口。
「属下不觉得少城主有过错之处。但是那位大人的想法也不是全无道理。」
煌看了被搁置一旁的小印，不语。
「若是少城主没有其他事物，属下便先行告退。」
少女语毕，便如同她的出现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于房中。
然而煌依然站在窗边，愣愣的对着那枚小印发呆。他抬起手，慢慢的将四方小印握在手中，然后收紧了五指。印的棱角硌的手掌钝钝的痛，然而已经打磨的圆滑的边角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终于还是因为立场不同么。
他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
他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他知道。
窗外的雨打着铃铛的声音间隔开始大了起来。然后渐渐归于静寂。
雨停了。但是天，却依然是愁云弥漫的惨淡。
「你说什么？！」
曦猛地拍了桌子就蹭的站了起来，盛着点心的檀木托盘差点被他掀翻在地。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煌依然一脸平静，理所当然的重复了一遍。
「我想拜会寰宇的王。」
这一次曦掀翻了茶杯。
天晓得他造了什么孽——本来他是带上了几样煌最喜欢的糕点来找他，算是为白天的事「赔罪」，然后刚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对方就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扔了这么一句过来，而且还作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曦真想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煌……！」
「阿斯兰。」煌波澜不惊的看着面前已经几近暴走的少年，「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寻找『追月』下落的任务了吧。」
曦一怔。
「你……」
「我的任务、是协助寰宇，寻找『追月』。作为条件，由我先将其带回曙光，而后再交还给寰宇。」
「你说……什么？」
曦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惊疑，僵在那里没了动作。
寰宇想要传说中的「神器」，他是知晓的毕竟逐日弓是他亲手取回来的。然而令他错愕不已的是——一直一来观望着寰宇和沧澜的曙光，如今竟然同意帮助寰宇。
他突然明白煌的「任务」是什么了。
煌像是解答他的疑惑一般，开口解释到。
「父亲将此事交与我，便由我负责。如今我需要拜会寰宇的王，来确定他所获得的关于『追月』的消息。」
言语之中，并未透露出对寰宇王者是否会拒绝这个提议的疑虑，想来之前已经私下和曙光协商好了的。
「我虽派了瑾去打探，但是——」
「等等！」曦此时已经混乱的大脑在猛地听闻某个名字时又瞬间清醒过来，「你说谁？」
「……瑾，跟在我身边的，就好像绯一样。我的……暗卫。」
说到「暗卫」二字是，少年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
「瑾……？莫非是……！」
「就是她，之前你也见过的。」
煌刚说完，曦就绕过桌子，猛地抓住煌的肩。力道之大，使得煌身子猛地一后仰，几乎翻到在地面上。
「你不要命了吗！让谁来不好偏偏选上她！！！」
「瑾她……」
「她当年可是要取你性命！！」
蓝发少年已再也掩不住眸子中的怒意。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碧色眸子此时已是波涛汹涌，徒然迸出狠厉的光芒来。
「当初若不是你拦着，我定取了她性命！」
「曦公子。」怎料煌也已动了火气，「瑾的为人煌自有计较。若无旁事，便请曦公子回房吧，煌有些乏了。」
——竟是下了逐客令。
曦的眸子沉了一沉。
这已是二人今日第二次吵起来了。
桌上的烛火在面前少年的眼底小心的跳跃。于是曦莫名想起了他们重逢的那一天的，那双眼睛。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樱花合着满天的晚霞轻柔飘落，绯色撒了整个视野，也直直染进了那双泠紫的眸子。
——和记忆中的不同，有着刻骨铭心的寂寞浅浅的化开。
那双眸子就那样生生的，和眼前的这一双重叠了起来。
手下的力道轻了几分。曦看着那双眼睛，而煌也毫不避讳的直视回来。
「我答应你。」
曦突然开口。他清楚的看见那双紫眸中有一瞬流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
「等瑾三日，若是她仍带不回任何有用的消息，我便亲自带你去见王。」
煌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最终化成了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叹息。
「好，我答应你，阿斯兰。」


「如此，便暂时信你吧。」
「……噗。」
邻座突然传出一声压抑的笑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头耀眼的金发，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
「迪亚——玄，你怎么来了？」
曦一皱眉。既然他来了……那么那位估计也——
果然，坐在墨玄对面带着蓑帽的正是流岚。
「曦啊，就这么个小姑娘，也值得你盘问这么半天？」
墨玄深紫色的眸子里有止不住的调笑意味，让曦忍不住低喝一声，也全然忘记了此时正是人声嘈杂的酒楼。
「迪亚卡！」
幸好此处是寰宇的地盘，这样的名字也没什么奇怪。所以墨玄听了自己的名字只是挑了一下眉，继续开着玩笑。
「哎呀哎呀，我们的曦公子生气了哦。你说是不是，伊扎克？」
坐在对面的少年猛地扯下头上的蓑帽，冷哼一声。
「谁管他。」
这话说的就口不对心了。不管人家……你来这里干嘛？
煌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低头一笑，然后站起身，向着二人抱拳一礼。
「二位，幸会。」
墨玄倒是笑眯眯的打了招呼，而流岚这是瞟了一眼，然后继续冷哼。
煌无奈。谁让当初二人比试的时候流岚输了他一招，从此这梁子就结下了……
「我说曦，看人家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你就信了人家吧。」
眼里传递的信息是——此人已查过，无碍。
自然是收到了这个信息，曦的心才略略放了下来。他向着煌的方向挪了挪，然后招呼二人。
「何不同坐？」
流岚本来就是被墨玄大中午的拖出来，害的午觉都没有睡好，此时正是低气压汇聚的时候，所以自然不会给曦好脸色。
「您曦大公子金贵，我消受不了那个福分。」
曦一怔，然后苦笑，心知是流岚的牛脾气又上来了，便又坐了回去。然后他看向雪月。
「刚才多有得罪……姑娘可是称作『雪月』？」
「正是。」
「在下谢过姑娘提点。」曦如此说到，换来流岚不以为然的冷哼，「不知姑娘今后如何打算？」
雪月一笑，答道：「我正准备去往漠北，不知可否与二位公子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甚好。」
不仅可以监视是否有什么暗处的事情……更可以照顾煌的身子。
这边讨论的热烈，另一侧的流岚直接拿了自己的佩剑唰的直起身。
「公子好走，不送！」
说完便大步走向楼梯口——老子我回去睡觉去！
同坐的墨玄见状也只好站起身挥挥手——自是做的无比潇洒——然后离去。
反正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三人无言的看着墨玄一路「小伊~」的追出去。
「……咳。」曦一清嗓子，把另外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那么我们明天一早便还在这里见吧？」
一边的雪月猛点头。
「好的，我早就想尝尝这里闻名的芙蓉桂花糕了！」
言下之意为，公子明儿早你可得请客。
「在下自然不会怠慢了姑娘。」
「那，明日见。」
看着雪月踏着极为轻快的步子出了酒楼大门，曦突然开始头痛。
……怎么觉得，好像招来个麻烦？
「早点歇着吧。」一边的煌开口到，「明日还要早起。」
又不知明日如何。
但心底竟是雀跃的——究竟会是怎样的一次旅程？
在那从未踏足过的、遥远的漠北——
曦看了午后微斜的日光，微微细了双眸，浅浅的嗯了一声。
「回去……收拾一下吧。」


次日醒来的时候，曦已经不记得晚上做了什么梦。
他只记得好像有漫天云烟，仿若山巅，一道亮白的光色一逝而过。随后云烟化作了白雪，皑皑千山。风雪中站着一个身影，傲然独立。
「那是……」
然而后面的画面却是怎样都想不起来了。曦脑袋混沌的时候喜欢抓头发，却在他把习惯付诸于行动时，发觉入手一篇冰凉。
「……诶？」
是……眼泪？
曦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满满的不可思议。
想来他风华正茂的十六年以来，从未流过泪——当然3岁前的不算——如说落泪，这可是头一遭。
我们曦公子在彻底离题的无比神奇中再度纠结了——于是……他到底做了个什么梦来着？
这个想法使他再度试图拽头发，然而这次动作大了点，惊醒了原本趴在床边的人。
「阿斯兰你没事吧！！」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就直接抓上了他的肩。听称呼……只能是煌了。
……可是刚才我怎么没看见你。
曦努力晃了晃脑袋以希求清醒。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某个更为重要的事实，于是他更加激动的抓住了对方还搭在他肩上的手腕。
「煌你没事吧！！」
「……按照你的习惯回答，我一切都好。」
「煌——」
一抬眼就看见那双漂亮的瑾色眸子下淡淡的黑色，话说了一半的曦就让剩下的半截死在了肚子里。他把抓住对方的手放开，然后揽住煌的肩，把自己的头埋进了煌的肩窝。
少年柔软的发丝铺上了额头。他于是觉得安心。
「……没事就好。」
对方淡淡的「嗯」了一声。曦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瞬间少年由于发声而带出的微微的震动。
「对方可是『暝』？」
手下的身躯一僵，随后他听到他说，「对。的确是幽暝殿第一杀手暝。」
他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让煌微微的缩了一下脖子。
「……呐，煌。」
曦如是说道。突然岔开的话题让煌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怎么了」。
「你唤我『阿斯兰』，我便给你一个名字可好？」
一个只有我一人——
「嗯？哦……好。」
有些被弄迷糊的煌呆呆的回答道。
「『煌』的意思是『瞬间的辉煌』……」曦说着，轻轻用鼻尖蹭了蹭煌的脖颈，淡淡的笑了起来，「在普朗特语里念作『基拉』。那以后，我就叫你『基拉』。」
「……嗯。」
「基拉。」
「嗯，我在。」
曦于是把头埋的更深，无声的笑了出来。
我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一点。
可是——
手下圈的更紧了一点。他有很多年没有如此拥抱过煌了。
如此、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一般——
神啊。若是你存在的话，请原谅……如此贪心的我吧。
- 待续 -


五回 – 故地未闻几人知
吞没天际的黑暗。
不曾见过如此纯然的暗色，仿若初初化开的墨块，乌色决然，又微微透出光亮，以及若有似无的清甜气味。
蓦的，有月光缓缓地漏下来，如同从树枝间滴落的露水。那水色搬的光辉顺着参天巨木的枝干蜿蜒而下，终于落在一缕同样仿若水色般的长发上。
青蓝长发的主人动了动，曳起一地波痕。他慢慢的走着，直到那束月光下。
那浸浴在月光下的容颜，安谧的宛如月色下的夜合花。
他突然极浅淡的笑了起来。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随缘而生，随欲而求。随心而至，随身而留……』
他的声音如同梦境般飘渺。
一瞬之间，月光如洗。
一念之间，落羽寂灭。
『定业未劫，此世非报。』
刚讲完故事的孟无夜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结果这个动作立刻被坐在一边的雪月大小姐给鄙视了。还是非常鄙视那种。
「我说这位大叔，你的故事一听就是哄小孩的好不好。」
话音刚落，孟无夜的表情只可以用「大惊失色」来形容。
「小女娃休得胡言乱语！」
雪月翻了个白眼。
孟无夜气的直敲桌子。
「你不听便罢，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喂喂，一路上我总是碰见你然后你就开始荼毒我的耳朵其实倒霉的人是我才对吧！」
雪月脸不红气不喘。
说来倒是真的很郁闷，雪月想。一路上她总是碰到这个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大叔，讲着神经兮兮的故事，还讲得特玄乎。最让她纠结的是，居然有很多人喜欢他的故事，还把他那句明显是胡扯的「绝对真实」信以为真。
就连她都不信这些个胡扯的故事了，居然也真有人信。
「喂那我问你啊大叔，那你说这乌似江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乌似江……？」孟无夜愣了愣，「那是什么地方？」
雪月又翻了一个白眼。
「大叔，你说你刚才讲的是撒隆变沙漠那一段对吧？那你居然不知道乌似江是什么地方！」
而且还离这里很近。
孟无夜又愣了愣。
「咦？这……书上没写啊……？」
「所以你肯定是骗人的！」
「我没有！」
于是当煌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人一大一小的对瞪，视线交汇的地方有火光噼里啪啦的闪。
「那个……」
雪月听到煌的声音，立刻抽回了视线，一蹦三跳的来到煌身边，只留下孟无夜一人哀怨的看着雪月的背影。
煌向雪月问了声早，然后向着孟无夜拱手一礼。
「不知前辈……」
孟无夜见了煌动作，赶紧回了个礼。
「小的不过一个说书先生，论不上前辈二字的。」
雪月在一遍念了句「虚伪」。
「不，晚辈坏了前辈生意，自是应该赔不是的。」
「煌你不用理他——」
「错了自然要赔不是。」随后煌转向孟无夜，又是一礼，「那晚辈先走一步。」
孟无夜看着二人离去。
蓦的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趴在桌上猛捶了几下。
啊啊啊啊啊老子飞了的银子也没到手里啊啊啊——
「话说回来……」孟无夜用手拖了下巴，「那人……叫『煌』……？」


用银子打点了客栈老板后，煌和雪月便来到了当地的驿站。因为此处毗邻沙漠，故驿站里除了马匹，也有骆驼。
曦已经在早些的时候来到这里等他们。在客栈里耽搁了几天，自然是要加紧脚步的。三人租了三头骆驼，又雇了个向导，然后依着向导的话带足了必备品，才上了路。
——毕竟是谁都没去过的大漠。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然而此刻，什么担心、什么谨慎，都已经被抛却在九霄之外。
他曾听人说过，大漠干寒，气候恶劣。末了附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告诉他，能不去就不去，我小命差点儿丢到那里。
但当他真正立于这茫茫黄沙之上，他觉得，完全不是那样的。
那风裹着黄沙呼啸着吹过，一如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流淌过的经年时光，默默纵是无言，脉脉尽是倾诉。
叫嚣着。奔腾着。呐喊着。
风的速度变成了和自己血脉相同的律动。吐息之间，他只觉得，万事皆是此天，此天便是万事。
荒芜但不沧桑。凄厉但不悲凉。
——这当是豪杰血性。
他于是微微偏了头，对着离自己不远的蓝发少年说到。
「看了这番景象……倒是让人真想舍了那万顷秀丽江山，而只剑逍遥天地呢。」
然蓝发的少年给他的侧面，却是个极为认真的表情。煌一看，不禁哑然。
「……我开玩笑呢。」
——他怎会奢求这般妄念。
他的路，他们的路，都是一早定下的。纵使年少轻狂，也逍遥不了几年的。
那他怎会期许如此。
像现在这般，相伴便好——
「你的意思，我明白。」
一遍的曦突然开口。
煌猛地抬起头，看向少年细致的侧脸。那张虽未转向他的脸上，带着意思了然的笑意。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是、这般想的。」
不用言语，你的一切，我都明白。
煌于是也浅浅的笑了出来。
这景象让一旁的雪月看见了，调皮的冲着煌眨了眨眼，却是让少年的脸登时红了起来。他收回目光，又向着曦一瞥，却看见对方正毫不避讳的看着他，端的也是一脸笑意。
煌于是大窘，正准备开口说上些什么，却被行在最前的引路人给打断了。
「天色不早，就请三位在此处歇息吧。沙漠夜里寒冷，注意别受了凉。靠在骆驼身上的背风面便是了。」
本就窘迫的煌自是二话不说就翻身下了骆驼。一边的向导倒是喋喋的说着。
「这里前些日子闹过鬼哩。」
「鬼？大漠也有鬼？」
「这位客官说笑了。」那肤色黝黑的向导嘿嘿的一笑，「沙漠怎会没有鬼？前几天阿飞他们从这里路过的时候，森森的一片呢。」
「……这马上快要入夜了，休得再说。」
曦敛了眉，看了一脸畏然的向导和一脸期待的煌一眼，顿觉头痛。
貌似煌从小就对这些个神鬼志怪颇感兴趣……小时候就常拉着他看个什么板图啥米的，纠结得他一看见那些长着众多人头的鸟还是什么众多身子的人头都能立刻报出他们的名字来，结果因此被一个状似疯癫的老头缠了足足一年，偏要他把那些他知道的都说给他。
『人了了不知了，不知了了是了了；若知了了，便不了。』
老人曾经常抚着泛旧书页如此喃喃的说着，然后叹一句，天下几人明此。
那时他不懂这话。
他现在依然不懂。
他忽又记起那老人说，了心自了事。年轻人，切记、切记。
然后说完这话的第二天，老人便不见了。原本住过的小竹屋里仅剩了清早插上的百里香。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怀念的。怀念那个经常在自己耳边念叨着「了了」的老头子。可是转念再一想，这分别不是早就料到的么。本不是一路人，便总不会相遇的。
——本就是过客，又有什么舍不得？
他于是敛了眉，从骆驼上默默爬下，然后拿出斗笠带上。
大漠很静。
他甚至能听见飘渺的歌声了——
「奴无昆仑，客无黄山，知无流水，行无并辔，虽盟海棠，陌路萧郎——」


大漠很静。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心跳的声音。
啪嗒。
像是水滴落入了睡眠，眼前人的面容一瞬间模糊了起来。
啪嗒。
藏青发色的人猛地回了头，曳起的长发卷成一个弧度。像是争执着什么似的，那人狠狠抓上了面前人的领口，愤怒的咆哮着。
『你又有什么——』
而那被抓住的雪色身影什么都没有说。
他看着面前的景象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梦境吧？
他试图让自己张开双眼清醒过来，然而发现一切都是徒劳。迷蒙之间他懊恼的闭了闭眼，想要再尝试一次，却被眼前的画面止住了动作。
那雪白身影人的手上，分明持的是那追月弓。
他知道那就是。虽然他从未见过，但是他确定，那就是追月——
『我对不起你。』
白色的身影缓缓说到。
他听了这声音，莫名的、不可抑止的流下泪来。
这是、怎的……
而那白衣人依然慢慢的说着。
『是我——』
煌猛地睁开了眼。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处梦境还是现实的时候，一双带着调笑意味的紫眸就落进了眼底。
他条件反射的抓起了手边的太息，却被人先一步止住了动作。
——能做到这般的只有两人。若是不是阿斯兰，就只有「那个人」。
「别紧张，今天我什么都不会做。」
那傲世的眼神和讽刺的笑容只属于一个人。瞑。
煌不可知否的冷哼了一声。被对方止住动作，让他觉得万分被动。
随后他向着斜后方悄悄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蓝发少年正盖着衣衫，浅浅的睡着。他知道他睡的很浅，但是即使如此，他二人依然无法感知瞑的到来。
这个认知让煌突然丛生了一种叫做「恐惧」的感情。
然而他还是强压下动荡的心神，低了声音问。
「……你来此处为何？」
瞑轻轻的一笑，松开制服煌的手。煌几乎是立刻抓起太息横在二人中间，瞑看了一眼那样式古朴的长剑，又不以为意的撤回了眼神。
「无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那分明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神让煌的拇指低着剑格将剑身推出少许。那无双的利刃冷冷的映了月色，烫了瞑一脸。
「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你休想碰他——」
「呵。」瞑一笑，那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一直浸染到那瑾色的眼底，「他的命我定下了。只有你——」
他深深望向那双和自己同色的、此刻却带着不甘与愤然的眸子里。
「只有你、我不会杀。」
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不怕我这双眼睛的人。在我知道为什么之前，我定不会取了你的性命。
「你——」
「还有一事，煌。」
瞑猛地转了话题，让煌猛地一愣。
「你回头看看。」
此刻那双眼睛已是没有了半分笑意。
煌虽然疑惑，却又有些不由自主的回头。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完全忘记了言语。
「在我杀了你们之前，可千万别死了——」
耳边残留着那人最后一句话。煌却已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万顷荒漠之上，磷磷的鬼火幽幽的蔓延着，宛如书本上记载出的、夜行的百鬼。


TAT快来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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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楼上两位是在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