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1
水雾空蒙。
江畔月色清寒如雪,透过蒙蒙水意,洒落窗前白衣上。
趺坐木轮椅中,无情脸色霜白。
秀丽如月的脸庞,覆着无尽疲惫与倦意。
透窗,寒江飞浪,水花碎落岩石上,彻夜涛声翻涌。
逆水江寒。
费尽心力的案子,终究结了。
有太多的人为此(几乎)付出了性命,甚至,包括无情自己。
而历尽沧桑活下来的戚少商,也在即将苦尽甘来的时刻,心丧若灰。
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刻,不是失意的顶点,而是失去了为之努力的目标时。
无情自然知道。这么多年,支撑他单薄身躯的信念,就是那一点除恶济善的心思。
知悉一场案件结束时的怅然若失,他明白,那个生死场中挣扎活下来的人,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托他转交那封祝福心爱女子书信时,戚少商虽极力掩藏,依然被无情一眼看穿了心事。
看着戚少商萧瑟神情,不知因何,无情难以就此撒手——尽管无论于情于理,都已为他尽心。
因此他不辞求动世叔,以种种利害干系打动世叔出面,说服戚少商加入神侯府,顶替暂离的铁手。
给他一个目标,便有了让他重燃信心的理由。
寒江水声滔滔入耳,无情忽想起晨雾里缓缓走来的那个人影。
身影伶仃,单薄凄寒。
记得昔日旁人口里的那个戚少商,才高气傲,风流潇洒。
再忆起今早那人笑容,清俊如恒,却比哭泣更无依。
门声忽响,打断了思绪。
几声,便停下。
仰头,月到中天,四野无声,惟江浪滔天。
此刻,又是何人突兀来访?
“戚少商?”
心头闪过的第一个人影,随口报出姓名,竟忘了想该称呼什么。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柔和,带着倦意:“成公子。还不曾睡么?”
月色散漫。无情转动轮椅到门边,打开了室门。
门外是戚少商,白衣苍寒,神情憔悴。
瞥到他袖口新鲜的血迹,想起几日里他极力掩饰的咳血疾,心底有一块,隐隐地疼了起来。
“……”想要说句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这辈子最没资格对人说的话,大概就是“珍重身子”这四个字罢?
默默推动轮椅向后,戚少商走进房中,顺手带上了门。
月光如水,一袭染了风霜的白衣空落落裹在身上。
如初见时的俊秀年青,然而初见时的一股剑气锋芒,此刻无影无踪。
左袖荡在风中,没有了长久来不离身的青龙剑,戚少商看起来越发苍白憔悴。
很奇怪地,无情并不觉得意外。
似乎他夤夜不眠,独坐窗前听风听浪,就是为了等待这个人叩响板门。
微微抬起头,目光淡淡,望定了青年双目,等着对方开口。
而戚少商也正望过来,笑颜萧索。
一片静,浓到化不开。
远处浪声拍岸,一波一波地自窗中传来。
“我……很累。”
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戚少商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高瘦的身子整个蜷缩起,右手袖子死死按在唇边。
无情颤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半晌,对方缓缓放下袖子,苦涩地微笑:“这些日子受了不少伤,仍未痊愈……没什么。”
他说得很平静。可是白衣,最是遮掩不了血的颜色。
无情微微弯起唇角,示意他是在笑。
依然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对方说明来意,即使那来意,他觉得自己已完全清楚。
甚至比戚少商更清楚。
2010年03月03日 13点0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