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新年好，今天开始一个小连载
这姑且也算是《欢跃》的前传，所以也算是《欢跃》连载的一部分吧
驭星而战，Riding the Rock，中篇小说，曾发行过单行本，后收录在中短篇集《辉煌》中
这次是以《辉煌》中收录的版本翻译的

驭星而战 Riding the Rock
公元23479年
一
卢卡来到图书馆会议室的时候，多洛委员跟提尔上校①的会面已经开始了。他们坐在硬背扶手椅上安静地交谈着，盛饮料的托盘悬浮在手边。
半透明的虚像立体模型在他们头顶上犹如梦境般快速更迭着。这都是人类各种可能的命运，是地球未来图书馆里辛苦工作的官员们从星际战争的残片中收集而来，供图书馆的访客消遣用。不过多洛和提尔一点也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卢卡在门边等候着。倒不是说他有耐心，而是他是个见习委员——一个只在委员会里度过了一半见习期的新人——所以他得等着。
他知道提尔上校的身份。她是一名绿海军军官，来自前线——这是一个非正式的名称，指的是由包围银核②的人类防御工事所组成的巨大环形。在银核出没的泽利人，是与人类势不两立的敌人。而海军和历史事实委员会，彼此当然也是古老而又无情的敌手。因此，即使是身在委员会的总部，提尔也不可能穿上代表委员会的苦修士着装。不过她用绿色的闪光减弱了制服上炭灰色的效果；而她的头发，虽然没有剃光，倒也剪短了。这位作战军官已经对她前来拜访的这座充满了官员的蜂巢③表达了敬意。
最终，多洛注意到了卢卡。
卢卡说：“你叫我，委员。”
提尔上校转过头看着他。她看上去很疲惫，不过卢卡看见，那些纷繁变幻的多重未来的光景让她的表情开始软化。
多洛看着卢卡，嘴角微提，就像是有人私下开了个玩笑。他跟卢卡一样，没有眼眉，留着光头。“是的，我叫了你，见习委员。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助理来处理这项计划，而且我也非常了解你需要一些实地经验。”
“什么计划，委员？”
“坐下，闭上嘴，好好听，好好学。”多洛挥了挥手，第三把椅子从房间的角落里飘了过来。
卢卡坐下来，心不在焉地跟上他们的谈话。
从宿舍里的流言中，他已经知道为什么提尔上校会被叫回地球。在前线某个荒凉角落的一支部队里，爆发了反教义的思想，以卢卡贫乏的见识来看，甚至有可能还是宗教性质的。要真是如此，当然对于第三次扩张的伟大效率很危险。事情是很重要，但不太吸引人。
趁着他们在谈话，他偷偷地打量起提尔。
他原以为自己预料中的提尔会是一个满身带有突袭泽利炮台而留下的战痕的老兵。但这个海军军官很年轻，肯定跟他一个岁数，二十左右。她的脸很长，鼻子窄而挺拔，鼻孔微微张开。她的嘴唇虽不紧绷，却很饱满。她的皮肤苍白无暇，几乎没有血色。这让他回想起现在无数的星球上都有人类定居，但只在屈指可数的星球上人类可以不穿太空服行走在开放的空气中。这种苍白让她的皮肤有了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但这并不是提尔吸引他的地方——以传统的观点来看，她相貌平平——而是更加微妙的、一种沉静的特质像引力场一样在吸引着他。在他看来，她很坚实，仿佛是这个充满了嗡嗡作响的官员的地方里唯一的一个真人。在她开口之前，他就知道她跟之前他遇到的人都不同。
“见习委员。”委员的目光忽然一下子刺穿了卢卡。
卢卡羞愧万分，感觉自己的脸红得就像个刚进入新卡德尔④的孩子。提尔上校的目光有一点点看向他，面无表情。“对不起。”他说。
多洛没有理会这句话。“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最直接的想法。”
卢卡看着提尔。“呃，恕我冒昧，我觉得这位上校很年轻。”
多洛点点头，声音犹如法庭上的审判者：“那么，一个这么年轻的人——实际上比你还要年轻，见习委员——是如何取得这样的成就的？”
卢卡说：“‘短暂生命辉煌地燃烧。’”
提尔的嘴唇张了张，卢卡觉得她是叹了口气。古老的口号飘荡在空中，有些陈腐，也有些令人窘迫。
多洛的笑容很冷酷。“我决定了。我要去那个违反教义的地方。而你，见习委员，要跟我一起去。”
“委员，你是要我去银核？”从没听说有见习委员去那么远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可以让你履行你那不太完整的誓言，卢卡。去安排吧。”
一下子，他就得离开了。卢卡站起身，向委员和上校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各种情绪在卢卡体内搅动：有困窘，有惊喜，也有恐惧——还有新奇和意料之外的一点希望。对于委员来说，这当然只是一种游戏。多洛察觉到了卢卡对于提尔的反应，一气之下决定戏弄戏弄他。多洛这人非常自大。不过你也很难指望一个统治银盘的官僚机构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能没学到一点自大。而对于卢卡来说这是一个好机会，也许会成为他未来事业的宝贵基石。
而他心里很明白，这些都不重要。不管现在卢卡的处境如何，他都要跟这位令他感兴趣的海军军官呆上几周、甚至几个月，谁又能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呢？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望了望。提尔和多洛在继续着他不感兴趣的银核那儿的教义问题。而她依然没有看他。
①提尔：Teel，跟《幽灵战争》中的舰队司令提尔重名，可以视为彩蛋。
②银核：银河系的物质密集部分组成一个圆盘，称为银盘。银盘中心隆起的球状部分称核球。核球中心有一个很小的致密区，称银核，直径约2万光年，厚约1万光年。
③蜂巢：hive，是临时统治联盟下属的一些个别部门中的特殊组成形式，成员类似于蜂巢内的各种蜜蜂，为了更好地协作，其身体为特定需求而进行了定向特化。在《幽灵战争》中也出现了这个词（中文版译为“蜂群”），不过是用来形容幽灵一方的。在《欢跃》中，我们还将见到蜂巢的出现。
④卡德尔：cadre，原是夸克斯人统治时期用来毁灭人类文明所创立的社会组织，卡德尔的成员间无血缘关系，而且会进行成员轮换，所以友谊也无法长存。临时统治联盟成立后，保留了这种组织形式，人类的少年期会在各种卡德尔中度过，卡德尔由cadre leader进行管理。

前排
，过来支持一下

他们即将乘坐一艘小飞船飞上太空，然后与提尔来地球所乘坐的海军游艇汇合。
卢卡之前只在通识教育中离开过几次地球，只比大气层高出少许。小飞船离开地面，船壳变得透明，他们三人就像是坐在一个漂浮的泡泡中向上飞去。随着陆地的远离，卢卡尽量不去注意刺痛着脖颈的热血，还有尽量克服括约肌收缩所带来的深深尴尬。
他试着从提尔的沉静中汲取力量。他现在才注意到，她的眼眸是蓝色的。之前在图书馆里变幻的光线映照下，他都没能分辨出来。
随着他们的上升，大都市显露出身形。那是一大片座落在岩床上闪闪发光的水泡式住宅。远处的地形很平坦，银灰色的平原上没有山峦，也没有自然河流，只有笔直开凿出的运河。除了人类以外的活物，能看见的只有鸟类。地球上大部分地区都是这样。夸克斯人在它们占领地球时期开始了对陆地的改造，用灭星射线⑤和纳米机器⑥将土地变成了毫无特征的硅酸盐沙尘。
他们讨论起这些。提尔低声说着：“可是夸克斯人只在这儿存在了几百年。”
多洛点点头。银色的光从他脸上反射了过来。他大概有五十岁。“大部分都是人类干的，联盟干的。夸克斯人想毁掉我们的过去，切断我们与历史的联系。它们的目的是错的，但方法很有效。记住，我们已经跟泽利直接冲突了一万一千年。我们干的很好，已经把它们从银盘中一扫而光。但它们还盘踞在银核的堡垒中，在我们小小的据点之外成群结队、不计其数。我们必须把过去放在一边，不让它分散我们的精力。如果泽利击败了我们，我们就不再有未来——那样的话，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你所说的意识形态很强大。”
多洛点点头。“一个强大的思想足以团结人类跨越十万光年，丛横千秋万代。”
提尔说：“地球上的山峦河流都远比人类要古老。我们却能比它们存在得还要长久，真是奇怪啊。”
卢卡被这反教义的感慨吓了一跳。多洛只是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游艇载上他们，向上飞去，穿过一直延伸至地球的卫星月球的一排排雪花监视站⑦阵列，地球也缩小成了黑暗中一颗闪光的鹅卵石。
他们将花费一天的时间抵达土星。卢卡，生平第一次离开地球的引力井，本以为能看见地球的姐妹星球——也许还能看见庞大的木星，叛乱中发生的无意义事件让它在一千年前变成了隐约可见的黑洞。但他在船壳外只看到了黑暗，甚至连一点星尘都没有，哪怕是他们进入外太阳系的时候，天空中的恒星也一点没变化，让他这趟旅程没意思极了。
土星，一个黄棕色的庞然大球，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它的两极肉眼可见地扁，在遥远太阳的微弱光线照射下，变得朦朦胧胧。土星环像瓷片一样环绕着它，十分华丽。不过这颗行星本身就是个奇异的地方，据说有巨大的战争机器漂浮在它的云层中，一旦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外星人攻击到人类的家乡，它们将用来保卫太阳系。但机器存在的迹象一点也没看出来，而让卢卡失望的是，当游艇停下的时候，土星看上去也不过只有他手掌大小。
不过土星不是他们的终点。
多洛低声说着：“看。”
卢卡看见了一个人造物——一个发出天蓝色光芒的四面体——飘过了行星的边缘。它有几公里大小，发光的长杆组成了它的框架，棕金色的光膜覆盖了整个开口。光膜上有着令人神往的恒星景像，它们可不是曾照耀过土星或是地球的太阳。
“是虫洞分界面。”卢卡的呼吸沉重起来。它就像来自禁忌过去的一场梦境。
虫洞是将相连的时空瑕疵点分离数光年——或是数世纪——之后形成的，里面开辟出了可以通行的空间。在肉眼不可见的微观尺度上，量子引力效应发挥着作用，时空都变成了泡沫状，可以筛出细小的虫洞。依靠传奇工程师迈克尔·普尔的天才，在两万多年前，将这些虫洞从泡沫中扯出并将它们维持在他想要的大小和形状：那就是，大到足以通行一艘太空飞船。
“以前一定很壮观。”提尔说。“普尔和同伴们建造了横跨太阳系的虫洞网络，从地球直到最外层的冰雪卫星。大大小小的虫洞开口就像一个个雕像，在地球上空飘荡。”她的这番回想有着出乎意料的诗意。但提尔是在银核长大的——那是从地球所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卢卡想知道这趟回母星的旅程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过多洛的语气很严厉：“那当然都是占领之前的事了。夸克斯人破坏了一切，摧毁了普尔的虫洞。现在我们正在建造一个强大的新网络，庞大的交通系统不只跨越太阳系，而是通往银核。在这些土星环的周围环绕着一千个虫洞终端。只要我们拥有了现在这些，我们也就不再需要过去的迷梦了，不是吗？”
提尔没有回应。
游艇向前推进，沿着巨大的环进入了行星的阴影。
到处都有飞船在游荡，星星点点浮现在黑暗中。土星，自木星内爆之后，现在已是太阳系最大的行星，仅仅是作为一个方便的引力泊点来停放虫洞这穿越时空的隧道的开口。土星环正在被开采，冰和岩石的碎片被扔进虫洞开口以供养遥远的终端处的人类。卢卡在教义学院时就听说过关于这独特的美景被不断破坏的抱怨。根据预测，再过几个世纪，贪婪的虫洞将吞食掉绝大部分土星环，环将几乎不再可见，只剩下往日的残片。不过，如果卢卡指出这一点，多洛就会说，如果泽利获胜导致了人类的灭绝，那么宇宙中的所有美景也都没有了意义，因为不会再有人去看了。
现在他们接近了一个虫洞分界面。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开口在卢卡面前打开，越来越宽，直到它变成了能吞下游艇的巨嘴。一丝光点在铺满开口的灰金色光膜上滑过，那是游艇自身引擎的反光。
卢卡一下子意识到他马上就要进入虫洞了，心跳得厉害。
蓝紫色火焰在闪耀，游艇在震颤。分界面的异物质⑧框架的碎片敲打着游艇的船壳。灰金色光膜溶化成光的碎片，从他面前的灭点⑨中消失了。这是被压缩的时空在释放时产生的辐射造成的，从瑕疵的最深处而来。自离开地球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产生真正的速度感，一种永无止境、无法控制的速度感，游艇似乎也变得脆弱易碎，犹如雷暴中的一朵花瓣。
卢卡抓紧了一根栏杆。但意识到提尔就站在他身边之后，他尽量不畏畏缩缩，尽量去直视那倾泄而下的绵延天空。
⑤灭星射线：starbreaker，一种引力波激光，由泽利人发明，用于对抗暗物质生命。后该技术流传至其他重子生命手中。该射线可以对被照射物的引力场进行影响，从而造成破坏乃至杀伤。在高能量档位的长时间照射下，可毁灭恒星。
⑥纳米机器：一种以阳光为动力，把空气和土壤中的原材料变成食物的纳米机器。
⑦雪花：来自第三次扩张时被人类“同化”的外星种族“雪人”的技术，被用于监视。
⑧异物质：exotic matter，具有负能量密度的物质，用来扩大虫洞开口，由迈克尔·普尔实现了工业化量产。
⑨灭点：vanishing point，在线性透视中，平行线在遥远距离上汇聚的点。

经过几天的超光速跳跃和在一道道虫洞中穿行，他们抵达了猎户座防线。这里是太阳所在的银河系旋臂中最内侧的部分。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新的虫洞分界面群，这个巨大的交汇站让土星的港口相形见绌，它承载着人类数千光年范围内的商业活动。
他们在这里换乘了一艘斯普林飞船，也就是海军的活体战舰。在即将进入的日益危险的区域内，这样的保护是必要的。
在继续前往银核之前，三人共进了晚餐，就在斯普林的外侧船壳上的透明泡状舱室内。在他们的小餐桌旁进行服务的，不是机器人，而是人类。海军水兵们来回徘徊，送来餐具和盘碟，甚至还有一种红酒。对于卢卡来说，这种体验非常超现实主义：不只是餐桌周围的景象，还有泡状舱室微微发光的舱壁外，四面延伸开来的斯普林飞船外皮，看着就像一颗由血肉组成的卫星的地表；在“卫星”地平线外，那些闪烁的虫洞开口则好似一颗颗雨滴。
多洛委员看起来有点醉了。他滔滔不绝地说起猎户座防线的历史。“你了解银河地理吗，见习委员？看那边。”他用叉子一指。“那是人马座旋臂，紧邻着我们的旋臂。银色幽灵为了不让我们进入，抵抗了好几百年。”然后就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战胜幽灵和此后雷霆般的扩张。接着就是联盟的各部门：海军、委员会、警卫部队、学院和其他部门是如何一起努力实现那些胜利的；还有税务监察部和总审计部是如何辛苦维持着庞大的经济机器来满足无尽的战争需求的；当然还有委员会里他的部门——教义职责司——是如何监督其他人的。在他嘴里，好像征服银河就是一项文书工作似的。
趁着多洛在说话，卢卡估计委员没注意到他，于是端详起提尔。
她用刀叉的动作有种动物般的灵巧，脸颊上的肌肉也很有力道。她就好像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吃到下一顿似的。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比他生活中的经历要坚实、生动得多——更比那些照亮人类帝国的巨大星云要迷人得多。能有这么一段虽然短暂却美好的相处时间，真让他高兴坏了。
多洛停下话头之后，卢卡抓住了机会。他把身子微微倾向提尔。“我想我们从银河一端到另一端吃的食物都是一样的。”
她没有直视他，不过脸还是转了过来。“既然这些食物来自斯普林飞船的肚子，而斯普林飞船在银河里又到处都是——是的，我想你是对的，见习委员。”
“不过不是所有东西都一样。”他发觉自己有点语无伦次。“我们年纪相仿，但两人的生活几乎完全不同。我非常羡慕你。”
“你对我知之甚少。”
“是的，不过——”
“你最羡慕什么呢？”
“是同志间的关系。我出生在生育中心，然后被安置在卡德尔里。每个人都这样。卡德尔按照周期不断重组，跟卡德尔同胞间的关系也不可能很近。就算在教义学院，我也得去跟别人去竞争。亲密行为是难免的，不过大家认为这是一种弱点。”
“亲密行为？”
“我有过情人。”他说。“但我没有同志。”蠢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在前线，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的东西总会被质疑，见习委员。”多洛说。他似乎一下子就不醉了，卢卡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某种巧妙的陷阱。多洛在椅子上转过身，朝服务的水兵挥舞起空杯子。
卢卡回过头来的时候，提尔的脸已经转开了。她正凝视着人马座旋臂的光芒，仿佛用她深邃的眼睛可以看的更清楚。

新年快结束了来支持下

为了胜利放弃一切，胜利就是唯一的目的……（很棒！）

这也太幸福了吧？
Sea_Ever
大佬 万岁！

点赞

银河系的直径十万光年，在其中大部分范围内，恒星分布得比相隔数千米的沙粒还要稀疏。在这样的尺度上，即使是最大的人类造物也相形见绌。但随着越发接近银河的中心，工业和人类活动的气息，越来越强了。
他们穿行在三千秒差距旋臂内。它是紧紧围绕银核区域的最内侧旋臂。在距离银核只有几千光年的地方，斯普林飞船在一颗完全被闪闪发光的金属所覆盖的小行星的环绕轨道上进行了补给。这是一颗工厂星，专门生产武器装备。庞大的虫洞群在光芒闪烁的地面上空飘浮，虫洞周围是茫茫一大片雪花监控站。
多洛在一台数据台⑩上画出几个同心圆。“银核被我们的堡垒、士兵星还有城市包围着。你很快就能看到它们，见习委员。在这后面，是我们所在的腹地。大概几百光年宽的带状区域，里面的工厂星大量生产着战争所需的材料。再后面，是一个浩瀚无边、川流不息，横跨银盘的向心资源洪流，由虫洞链接和运载着武器工厂所需原材料的货船构成。银河的血液都涌向了中心，为战争提供燃料。”
“太宏大了，”卢卡的气息变得沉重。“一个由人类建立、指挥的银河规模的组织。”
“但是，”提尔冷冰冰地说：“你们觉得银河会在意我们吗？”
卢卡又一次被她非教义的轻浮话语吓到了。
多洛轻轻笑了起来。他对卢卡说：“说说你对我们的任务了解多少。我们为什么来这儿？为什么提尔上校得一路回到地球？在距离地球如此遥远的地方爆发的信仰中，让我们在意的是什么？”
我在意的，是我与提尔的关系。卢卡这样想着。当然，职责比这更重要。他渴望成为委员，因为历史事实委员会已经成为第三次扩张的精神和道德标杆，而他对待任务是非常严肃的。“只有德鲁兹教义能团结我们，让扩张卓有成效地进行下去。如果我们的前线部队把精力浪费在非教义的闲话上——”
“你怎么看，上校？”
提尔张开嘴唇，卢卡看见她嘴边有细微的发丝，在星光中闪烁。“我觉得效率并不是最关键的。”
“当然如此。也许我培养的见习委员根本不合格。”多洛语气悲伤。“卢卡，人类历史并不是一个讲给孩子们听的简单故事。它更像一个沙堆。”
“像沙子？”
“——堆积起来。”多洛用手比划着。“当你放上更多的沙粒——一次放一粒，就像是故事里加入了随机事件——沙堆会实现自组织。但沙堆的斜坡角度，却总是处于再放上一粒就有可能崩塌的状态，而你却不知道到底那一粒会导致崩塌。这叫做‘自组织临界性’。历史就是这样。”
卢卡皱着眉头。“但联盟控制着历史。”
多洛哈哈大笑。“我们还没自负到相信自己能控制一切——一个有着银河大小的人类社会的历史资料当然控制不了。就算我们再团结、就算图书馆里所有的未来预知都被破译了也控制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看着沙粒落下。”
卢卡感觉很害怕，有着宏大规模的扩张竟是如此脆弱。而同样让他害怕的，是他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多知识需要学习。“你认为银核爆发的宗教思想会是动摇沙堆的沙粒？”
“我希望它不是。”多洛说。“但唯一的办法就是实地观察。”
“然后阻止沙粒的落下。”
“是去做出
正确的
抉择。”多洛低声纠正着他。
他们离开工厂星，向着银核航行，穿过更多的星辰帷幕。
最终，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堵巨大的光之墙。这是孕育恒星的星云。在纷繁喧闹的背景下，卢卡分辨出了球状星团里紧密的恒星光点。目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到处都有飞船在航行。而在恒星和飞船组成的帷幕后面，却有一道樱红色在燃烧，仿佛银河的中心都被点燃。
提尔说：“严格地说，我们已经到银核了。围绕着银河中心的是一个巨大的气层，有一千五百光年宽，足以烘烤出一千亿颗恒星。这些恒星被塞在一个比地球上肉眼可见的几千恒星所覆盖的区域还要小的地方。你看到的是分子环的一部分，气体、尘埃云、恒星生成区和小的星团组成了分子环这个巨大的带状结构。环围绕着中心，而泽利就聚集在中心。”
多洛的语调平和：“环一直在膨胀。人们认为是一百万年前的一场爆炸把它从银核中抛了出来。我们不知道爆炸的原因是什么。”
“太奇妙了。”卢卡说。“这片致密的区域是爆炸后的残烬，恒星如巨浪般从中诞生。那道穿透云层发出的粉色光芒是什么？”
自他遇到提尔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直视他。她大大的湛蓝色眼睛犹如地球的海洋，他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她的话很直白：“那，是前线。那道光意味着有人在死去。”
卢卡顿时有一股颤栗感，既因恐惧，也有期待。他一直都生活在数千光年外的人类空间里，抬头看向天空时，随便挑出一颗，他就知道要么有人类住在那儿，要么人类已经搬离了，留下了无生气、资源耗尽的星系而去。但现在不同了。这片遍布着星云和年轻恒星的天空不是人类的。到目前为止，他关心自己与提尔和多洛的关系已经远超过对职责的关心，根本没有好好想过任务。他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在银核里会发现什么，一点也不。
他条件反射般开口：“短暂生命辉煌燃烧。”
“我们的口号不一样。”提尔喃喃着。“死亡就是生命。”
斯普林飞船继续向前，小心地靠近着巨大的光云。
⑩数据台：data desk，泽利系列小说中人类从第一次扩张时就使用的数据处理设备，类似于现实中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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