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也想。【风大都忘树间响，荒迳与漠阴都不会让她摆出随意之态。】奴才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自请远调绍兴，多半是姑姑养大的。
【我深知“聊为传无语，于焉寄有心”的意思。】
前日趁小椿姑姑侍奉您午歇后，奴才忙完手里的活，赶去看上姑姑一眼。【彼时的姑姑斥我为何不好好当值，但血缘人伦让她颊上又呈现出惊喜，实属复杂，但也可以理解，这不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
不尊启祥的姑姑，是不孝，不尊承乾的娘娘，是不敬。
【谁又能真正做到不避招寻？本是该慌的，我想起从前熟马行在惯道上，听山中僧解点密云茶的情形，即使一片饮尽河朔的小冷蕈，始向尘中也可放下心来。王座上一叶能堪太乙杯，我于清角下无比郑重地立下誓言。】
奴才有情有心，却无胆逾矩。【我在回，答前一句的问话，感后一句的恩谢。】

“亦姑亦如母，这宫中宗族姊妹相互扶持者众，姑侄情浓的倒是不常见。当年在一众八旗包衣里选中你，你的姑母尚未雀屏中选，如今她已入宫，你去瞧瞧她算不得错。以后若是有谁置喙，便说是本宫准允的。”
【小文拥一双慧黠的眼在这个潮湿的雨前夏夜里，如同渔港逢雾，氲着出生小犊才有的坦诚无畏。在她坦明与曹氏的亲厚眷念时，久候的夏雨敲在楝花上，彻底封死了南窗月。】
“真是一场不怎么招人喜欢的雨。”【侧首微喃。】
【嫩暑太着急了，招作这场疾雨。回首对小兰官莞莞然，指了指小椿】“文拥，你还不知道，小椿最拿手的两样饮子，一是荔枝膏水，二是乳糖真雪。你要是能学会，本宫就将那枚碧玺雕松鼠葡萄佩赏给你。”

【我望着皇史宬记载的一国之母，人从纸页上来，于我万字千章也难撰写。】
谢谢您。
【烛灯不舍昼夜，拼了命般非要续上明种。山僧曾道心中果空、心门任开关，并非不得志于处理本如青桐亭亭的姑侄关系，我自认心胸还小，直到皇后娘娘告诉我：不如放心在桐旁的畦陇上植稻吧。她就是这样心思光腻平如砥又善解人意，远在千佛寺的毗卢舍那佛也定会庇佑她吧？】
【既然如此，教我在掺有雷声的雨夜中“得寸进尺”一些吧，姑姑在干什么呢？也只是片刻想法，截止于后话。我耳不羁，怀自也豁，只小声回去。】奴才也不喜欢这雨。
【这要是晴日该多好，应是于斜日下伴她长径信步，轻应一声。】奴才记着。

【听夜来，仿佛是西湖雨下了十载，尾发被湿幽侵入，雨声张扬，这瘗玉埋香的天泥今夜又葬了几人的念想？】
【偶值深宵醒来时，倦极了又无力成寐，能见到小文拥与小椿在雾帷外模糊的身影，过子时后是最容易发困的奄奄夤夜，文拥不习惯值夜，总倚在伏垫杌子上小盹，唤茶时，她便如同午眠的鹿忽然惊醒，兴许还能从鼻息里勾出一两声鹿鸣。】
【又落了两声雷，水寒开始自廊阶蔓延，搁下茶盏。】“宣诚不知被雷声吵醒了不曾，文拥，你与小椿去芳信阁看一看公主。”
【这场雨如同芳心边界，绮念生，绮念死，翌日又是焕然新人。】

【架空弘兴二年六月】
【陈嘘既往且富沧海满田，我曾拜金世族……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拜师，案台摆三柱、对月娘趁辞，便许我在忙活时段在一旁捣乱、掺手。不过也委实跟在一旁教导许多，譬如：蒸粮、掺糖、注酒曲……我常觉好顽，由此撷来所谓“秘方”，而今日子久了，仍觉幼时的想法幼稚又好笑。】
【甘是这样好笑的事，酿成芦柑酒时，小好也偏会用此取笑我。我被她笑得多了，愈发觉着此酒不应在宴上献后，免不得遭人笑一句：“乡巴佬。”我才不愿。却又将这一点“榔乡”的心思，放在私下定省罢后，堂风吹散了前来承乾宫请安的众人，我余留】“臣妾有一礼，却藏到如今才敢向娘娘说起。之所以羞涩不与宴上献礼娘娘，是怕众人笑话臣妾格局小。”
【屈身当礼】“臣妾幼时长居台湾，我们那儿有一味酒，唤做曲斗香，每有人进士、升官，合乡众佬便会进曲斗香做礼，意为本凭拼搏而得好结果，庆贺那日喜君。臣妾不才，不能将酿曲斗香，而台湾田中多值芦柑，便拿芦柑酿酒，以此作拟曲斗香，尽献皇//后娘娘品尝。”

【秦桑燕草俱已显现出成熟的杀青色，宝荔香珠在宫宇间散出馀气，将人间暮春熏染得愈发暖。四月大典已毕，承乾气象焕然，兰槛几乎要承不住御妃们的凌波，连最难认清容靥的小文拥，也将东西十二宫的丽主们识了遍。夏日已在暮春里接驳了，我渐渐爱饮起文拥做的酸梅汤。】
【诸芳散去，才见青梅尚留殿中。】
【她与太后面庞并无什么相似，却极得慈壸钟睐，或许就是这一味青涩的小梅子味道。从台湾来的女媛，说话的腔调同北京城里闺兰格格们很不相同，话含在齿间时，像是咬住了最软糯的团子。】
“暑气渐重，本宫正与文拥说，多制些冰饮凉茶吃，贵嫔有心，恰好就做了芦柑酒。”【雪颌略扬，檀吐笑语】“本宫也算尝过许多种酒了，却不知芦柑也能入酿？呈上来罢。”

【换神向小好，由她递上玉樽，再徐徐斟上琥珀荷叶杯，奉上】“请娘娘品尝~”
【侍奉在姑母跟前多日，我也因此获悉眼前这位新任的继后在姑母眼中原是绝佳的后位人选，素日念她端稳，较之关元后本是她更妥。只委惜了，前头因元后身子不爽多年霸据嫡位，后头又盖因元后的灵棺留坤宁、她竟连成了皇后都得萎顿在承乾宫，我闻来，只觉可笑，更奎叹姑母不也诞累钝，何苦说我！】
【顺着她品鉴，我叙道】“乡下的阿嬷曾说，芦柑若整颗完整下酿，会使皮甘与果肉的香甜相混，味道反而不好了。故而臣妾剥皮、去核，再抽细纹，这才敢下酿。入口时，便有一味酸甜感与酒香缠绕，为着这点酸甜不被酒曲盖住，臣妾稍稍减了量，不知娘娘所尝味道如何？”

【六宫芳仪的朝见、敬颂，不过是在险浪喧腾的闱海中最常见的潮汐，何时起何时落，百年都是有迹可循，我不将它看得过重，也从没看轻，而今的一声问安，一场宫训，不过是比弘兴元年来得更为名正言顺罢。御海或是御人，都必得先贴近了，才能追溯到她们的漩心。】
【慈壸是蕙泽六宫的尊长，也是畴昔指训我诸般掌馈与御下道理的钦娘娘，自元年伊始，太后娘娘的身子便累于旧疴，再为她的内侄女布局绸缪，非是什么长久之道。倘若萨克察氏有心依附，自己未尝不可做个顺水人情。】
“酸甜适口，夏日研些碎冰入内，想来更解暑气。”【芦柑酒酿入口，酸甜事宜，甚解五内的闷燥，同她抿盏闲谈】“婉贵嫔从前住在台湾的乡间么？”

【主殿墙外的黛苞密堆，春去而遗粉润的拥拶都在迎合大//清//女//君的登位。原来皇城内生物的欢庆也同旧居之地的自然是一致的，都用着极为朴华的缀第，向笼、向明。】
“娘娘若是喜欢，臣妾便每年冬时开始作酿，时候至夏，正好可供娘娘解暑。”
【身偏朝她，碧顾声糯糯】“臣妾这些粗鄙的，竟叫皇//后娘娘笑话了，从前幼时自生下来，便有闲暇时是跟着采茶的阿姊、摘柑的阿婆、打橄榄的阿公后头跑着的。臣妾当时年幼，帮不上他们什么忙，甚至说只会添乱，可这些人都是些良善的，打着趣笑，这一天里头便看着臣妾出丑相干活了。”
【回忆及台湾趣事，连着嘴角边也打着漾笑，还欲同她劲说更多。】
“臣妾话有些多了……可臣妾还有一桩好顽的，娘娘可愿听一听？”

【屏阁外卷云垂低，午后鹊鹃噪噪，最爱扰人午歇，眼下殿上叙话，它们倒是闭了口，懂得凝神细听婉语。酒单饮无趣，唤来文拥，令她取些蜜煎来。那蟹壳青的小碟里盛着丁香李雪花应子、糖渍玫瑰、桃脯，佐以芦柑酒，饶有兴致地指了指果脯蜜煎】
“今岁承乾宫内苑结了不少果子，小椿文拥她们摘了来糖渍烘干，听婉贵嫔所言，想必从前在台湾也是做过此类果脯，尝尝她们的手艺，是不是来糊弄本宫的。”
【笑嗔二人一眼，拈了一块金黄琥珀般的小桃脯缓嚼。自己爱听这些逸闻趣事，畴昔陶潜有“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如今能见“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琅声道】
“无妨，还有什么趣事，婉贵嫔皆可道来。”

【膳莱典型，玉葱弥捻桃脯于卢眸眯看，色官黄、桃半透，且入兰檀，感受期间的清甜，后质的酸因着甜蜜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两位姑娘好手艺，是一片诚心对着娘娘呢，制得肉糯柔香甜、皮也脆，肯是外头的一品嘉也要问她们求一份秘籍的。”
【悉得后令】
“午后打荫趁凉时，惯做蛤仔煎的阿嬷曾同臣妾说一则宜中小事，说是有一对痴情男女，自称是打从北京来的，郎君一表人才、出身望族，娘子则平平出身，不过模样雕秀，倒可以称是郎才女貌。他们原是私奔，初闯宜中小乡，同一小犬打了对照眼，本是相安无事的，可这郎君却在这时发抖起来，一个劲地往前跑，那小犬估摸着是以为郎君是位贼，故而追起来。一人、一犬，跑入田中去，旁人家的白菜地却因此遭了殃……”
【这对痴情人并不是旁人，便是我的一双祖父母，无奈祖父有胆私奔，无胆小犬滥辨。故事既深处，不免皓质羞哂、春松宜展，瑶碧嬉道】
“那家白菜地人家，便是指望着那块地过日子的，眼下被郎君惹了乱，气得是恨不得拿大棒子殴打郎君。郎君本无意在台湾停下，想领着娘子去追天涯海角之辈，然而棒子许是打得教他出了幻神，只说这儿便是海角，就此居下。”
“娘娘听到这儿，”【于是屏祎收沣】“可好奇这位郎君是谁？”

【萨克察氏是今日定省后的嘉春别调，我少为此等小调展颜，若非她提及乡趣，或许这蜜煎食完，便该生倦。芦柑的甜蜜被淡金酒酿晕得模糊，总是在檀口饮罢后才粘留唇齿，徐徐返还赊欠下的清甘。】
【素荑轻支兰首，在她的衷赞里笑眄身旁的芳官们，眸尾极亮，扬声定论。】“她们这下得了意，只怕内苑的花果要遭了殃。婉贵嫔，下回你来，就要瞧见能吃到后年去的果脯了。”
【言谈里，清淡的甘甜便被咀嚼，磨出暮春里的香气——酒饮宜人，南风当醺。不大认真地思索片刻，随口猜测】
“或是你的父母？——亲戚也不无可能，总不会是陌生人，叫你在本宫面前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