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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露凝霜,雁阵南归时,云上阁一树桂子馥酽着蓊郁的香气,辉映一日秋朗天清)
(丧月甫过,我将功德经供呈景仁,如山倾倒的病恙也在额娘连朝衣不释带的照拂中渐渐痊愈。寒症汹汹得来,而今汹汹得去,杪秋时分轻飏归尘的落叶尚可化作春泥护花,使我在丧仪上忤背仪注的病老虎却去的这般无声无息,它好似不曾在这季兵荒马乱的暮夏中困扰过我,可午夜梦回时,我还是会在一座名为不敬中宫的五指山下苦苦挣哀,而光怪陆离的不是梦境,是我的遗憾与悔疚)
(仁肃的娘娘实则并未过多为难於我,额娘确凿知晓,只她仍在榻畔侍疾时悄悄抹去眼角的清莹。多半时候,我醒着聆她低泣的抽噎,只惟有紧紧阖上眼眸,方护得住那一弯单薄玉脊勉力撑起的母亲姿容)
(我晓得澄明,坤仪如煖煦般慈和的女君是额娘在寒宫丹阙中为数不多的寄托之一,仙人香殒玉消,无疑恰春的天塌下泰半,以她温吞柔善的性情——或在身后毁诋她的人口中,便是优柔寡断——试图立地补天,似乎当真为难了些。尤是我不多同她怨声载道,更不曾吐露魇中忧思,尽管她守在身畔时,我甚少有松快的好眠)
(荷华提议我出宫走走,红墙外的世界很是辽阔,不止有绿瓦飞甍和暮鼓晨钟,还有鲜活而生动的人间烟火,清越又葱茏的山水林石。更重要的,是给额娘与我彼此喘息的罅隙,她不曾瞧见我,抑或瞧见的是欣忭的我,大抵便会好上许多)
(只我未曾奔赴向慕已久的苍翠寒山与潺湲秋水,束辫扮做松拔小生,叩一顶圆首锦帽,乘着稳当的车马直抵三清道观。临行我将那抹并未归主的素色帕子收在身上,只俯首离车时,未慎将它落在了石土中)
(道观的小道士皆有一副古道热肠,引我前去地官赦罪时善男信女点放河灯的水源处,我将它浸在清凌凌的溪水中,喃喃道)地官赦罪,都赦些甚么罪?
	
	2020年12月04日 01点1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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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薄的丹唇抿成一际,无绣无缀的帕子散在一潭清溪中,袅袅飘凫的锦绸便随波漾出圈圈涟漪,我自清澈见底的水纹下瞧见那抹由素线勾勒的名姓,暗忖着我非信道之人,却总是奇妙地同它有牵扯不断的联系。只大约人在病中久了,甫再照面青山秀水、人间葱茏,便极易生出些许幻觉)
(譬如响彻耳畔的应声,我分明听得清楚,可心下却嗤曰:真是病糊涂了,哪儿就这么巧呢!但当秾翘如鸦羽的长睫低低阖落,再将幽游的神识放归粼粼水面时,那一梭如常青松木般挺俊的身姿又确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而那些实则业已悉心聆闻的言辞,很是能与那日千春巷口谆谆善诲的小……额,小郎君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处)
(因而将春黛一扬,旋身正欲相迎时,抿出星靥的粲容却先是与哒哒哒尾随主人而来的大狗相顾一对。在悚然过后的讶声冲破喉关的一际,我心头尚盘亘着彼时与晚妹语重心长的一句:长乐,有一天你会知道,相遇不是缘分,重逢才是)
(万不曾想到,与我最最有缘的,竟是这位令我见一次陡生一身冷汗的狗兄。更悲惨的是,久蹲的姿态令我起身的一刻便觉酥麻自足底起,一贯轻盈灵活的身躯也彷如并非由我可控一般,浑然中惟有那遂心嗷出的一嗓儿嚎出了声势)啊——
(若轻羽摇摇欲坠的一霎,我下意识探出玉荑,牢牢抓向面前唯一一把救命稻草,他抵也未曾设防,双双便似一头栽地的鹄燕一般,噗通落入了一潭本是僻谧的秋泓中,不远处随性栖身的野鸭也在一派咕呱声中扑扇着翅膀哄然四散)
(眼角眉梢淅沥如落雨般滚下行行清流,不曾扎髻的圆圆脑袋上扣着的小生帽也乘波逐去,可如今业已管不得那早生去意的身外物,抹一把眸前的雨帘,勉力瞧清他俊容时,心虚道)对不起!我这下真的有罪了……请问这次地官还会理我吗?
	
	2020年12月14日 02点1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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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落入水潭,鸥鹭乍惊,秋波四溅,并不会凫水的旱鸭子在起初吐露些许歉疚后,方后知后觉地惊惧起眼下的险境来。他送来的一臂无疑求生浮木,未及细量,探出的双手早已先神识一步,牢牢攀在其上,诚如适时落水后惊慌失措的一霎。幸而这道馆后山的溪流不算湍急,虽比御墙下澄瑞亭中那一汪小池塘略深贯些,但尚算安生地容我二人暂离困顿)
(秋水笼了清寒圜于周身,瑟瑟环襟跟向其后,小石径中也漉漉踏出一条水道,颅内蓦然忆起落水前的一刻,我隐约念及有缘二字。若说重逢是缘,除却他身畔那位长相凶恶实则温吞的狗将军,我与他倒也有着不浅的缘分:千春巷错过的一袭黄衫,还有今日湿哒哒的一身狼狈,二人也算扯平了——但如要再算上他予我的夙愿可偿、一方素帕、两钱杏花,还有……还有两度施救的小臂,那我实则又欠他良多,很难具象地形容,我到底如何才算还得清)
(尚在混沌思索时,身前业窸窸窣窣堆了零星枯枝桠木,不堪做个只会徒惹是非的麻烦,便也肖他的模样拾起些许残碎,虽心下多少澄明用途,但当袅袅的篝烟在眼前腾起时,仍有些错愕)你还会这个呀?(金尊玉贵的帝女也有幕天席地的潇洒——其实是因境遇窘迫,没甚么旁的法子——抱膝坐在火堆畔,两手
捏
着莹润耳珠)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言罢雪颊一偏,正瞅见他褪下濡湿的外衫,玉掌登时一阖双目,大声自白)非礼勿视,我甚么都没看到!(而后一阵缄默,素指稍稍张开两道罅隙,灵越乌珠自那狭小缝中窥见横在枝梁上的衫褂,又飞速撤下芙面上的阻障,佯若无事般点点头)披风好,披风暖和。(可他会不会太冷了些?如是想着,便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向他那处挪近一寸,再近一寸,小声道)我们可以一起暖和
	
	2020年12月16日 03点1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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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vel 8
       
      
	
	
	  (寒鸦凄切,一两声如泣如诉的长啼贯向穹空,在星子已然璀芒的昏幕上,银轮倒显得不再瞩目,或因天光未权然熄灭,它的存在便依旧微不足道。只我不常在黑暗中行走,对夜的恐惧来源於髫龄,甚或更小,彼时尚未归向母侧,乾西四所的奶嬷嬷拘不住灵动的金枝玉胤,便在入睡前的榻畔故事中加上一则:夜是暝兽的化身,专拣幼童祭食,倘入暮时还不曾归家,便会被它拆骨入腹)
(丹闱中浸润颇久,儿时的无瑕美梦渐次在钝刃的磨砺下一一瓦碎,但这并不妨碍早在沃土中扎根蓄势的小芽破土萌发,尤是在这凌厉的朔风、润凉的秋水,还有面前仅余的一点篝火光明下,幼苗霎如笋尖亭亭拔拔,遽尔在膺中覆下一爿名为惧恶的阴翳,在它跟前,便是回回令我骤然一惊的阿良将军都再算不得甚么。我一壁竭力稳神,一壁不停地小寸小寸挪向那个看起来很是令人安心的依靠)
火神呀……(周身被他一席沉稳的声量所包圜,悸乱的心绪似乎也莫名安然,尤是野蛮生长的藤条终于停止作祟,火簇澄澄映在瞳眸中,若有所思道)火神呀,我晓得(抬指打出个清脆的响儿)我在山海经中瞧见过,说他兽身人面,坐骑是两尾大龙
(此下已距他很近,一高一矮两个肩头骈并着,直至煖燥的外衫罩在肩上时,似乎也不打算就此解释,只顾自道)火神与水神交刃,水神惜败,一怒之下撞断了天柱,于是不周天倾转,才有了日月、有了朝暮,如若这样,我们是不是还得感谢这两位暴躁的仙人?
(雪指温拢在宽厚的掌中,一瞬似穿梭至千春巷的墙根下,彼时人声嘈切并未洞察,而今阒谧之下方才聆晰,怦然的元是心跳声。悄低一低雪颔,佯做颊畔的绯红是被篝火所染,噗嗤一笑)莫非是被先生扔进湖里的境遇,才成就了你这一身移动的火炉子?(偏靥去瞧他,半张芙蓉面儿枕在拱起的双腿上)英雄会逐渐凋零,迟暮也令人叹惋,但你记得它意气风发的样子,它便不曾老去啦。(笑盈盈地)可我瞧你年纪轻轻的,却像个小老头儿!
	
	2020年12月17日 03点1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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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vel 8
       
      
	
	
	  (火神如何会在湖底现身,似乎眼下也并不成就一桩十分值得同他掰扯的要紧事,只侧畔定定回响着的那句“暖热她的一双小掌”仿同魔音贯耳,一向机敏的小脑袋瓜子被入暮的噬魂兽分去一半般,倏地支起上身,一时有些钝钝地盯着他瞧)你还帮哪个姑娘暖热过小掌呀(仍暗自忖量这是一句合情合理的问询时,便自然而然忽略了其间有些吃味的酸意,大抵擎小从未尝过求而不得的苦楚,更无从体味遽刻间杂陈纷繁的种种情愫)
(一贯沁凉的小手捂在一个火炉子中,汲汲的热源未曾灼人,却又足够使之温暖,这诚然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修长纤指轻而易举便被大大的掌心囊括,所触不似额娘软荑柔腻、更不如姊妹们脂滑玉润,可自诩人间小赤乌的长留公主也不得不在此刻败下阵来,甘心地做一弯清月,沉溺在秋阳有力的拥抱中。没有俗世话本中轰轰烈烈的离恨情愁,好似天生便该是细水长流、而后水到渠成)
(至于甚么旁的暖手的姑娘——我一脚踢开面前碍眼的一根枯桠,火舌舔舐着将它吞没其中,隽黑的男式长靴连一丝灰埃都不曾沾染,篝火的势头却因此而添上几分。洋洋晃着小脑袋,没了圆顶瓜皮帽的遮掩,兼有适才落水后不及整理的仪容,更难掩身为女子的清秀雅致。那一瞬不豫的情绪早便归於九霄,尤是很捧场的接道)所以为什么修不了道了?
(若说先前还打趣他不入道门,乃是老祖的损失,而今却又改了主意:这等列松如翠、心有丘壑的公子,还是留在红尘更为妥当些,或非他恋栈红尘,而是红尘离不开他。只是这胸中的丘壑未免太深了些,眼下是不便抽手,否则定要拍拍他肩,语重谈不上,倒多得是不符年岁的沈静)它现下还未走,大可「惜取眼前人」嘛
(后知后觉地一顿)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生于富贵之家?我嘛……(黑眸蕴着粲然的笑意)我额娘是汉军旗,她喜欢循着汉人的旧俗喊我小字长留,我常在想,甚么长留呢,总不能是憾事长留罢,遗憾就遗憾,过去便过去了,不必回头看也不必再提,才好留住当下该留的,对不对?
	
	2021年01月06日 03点0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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