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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已经是秋天了。
我梳着头，有点倦意。窗边倚着的那颗大树似乎也掉光了古铜色的叶子。
我住的地方，只是江南的一个小村子。我不富裕，不过好歹有点地，种些菜，养点鸡鸭，自给自足，日子也便这样过了。
和我同住的还有一个江姓的婆婆，日夜纺纱作布挣钱，余下便是喝喝茶，逗逗猫。我也慢慢学会了如何纺纱和泡茶。对了，她信佛。
——你？哦——就是那个要和我同住的姑娘？啊，没什么好招待的，坐吧坐吧。
忙着纺纱的江婆婆看了我一眼，说起话来轻声而随意。
——谢谢啦。
我也不客气，拿起她早准备好的茶喝了起来——因为赶路太累太渴没办法再小口小口地品，只能大口大口地解渴，可即使是这样，唇齿间还是留下了一种微妙的、绿茶特有的感觉，我放下茶杯回味着，有些意犹未尽。
纺纱机吱呀吱呀地响。
——和我这个老婆子住在一起可闷啦。
——嗯。还好吧。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本来也没想聊。
——也许哪天，我这老婆子就要死喽。
江婆婆轻轻叹息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安静地看着窗外，那时刚好起了一阵风，杏黄的叶子顿时弥漫了整个窗框，不断地飘落，美得不可言喻。
——就在那个阳光辗转的秋天，我来到了这里。
合住的房子还算挺大，因为江婆婆是寡妇，一个人住这房子是在太过清寂。以前常听人说，人老了，心都会变得平和下来。现在才知道并不假，久而久之，我也被这种平和的气氛感染了。
有的时候，我倚着篱笆，想，我这一生，大概也就如此过了吧。
或许是受了江婆婆的影响，我不常出门，最多是去集市上用自家的东西换些钱，或是到江边去洗衣。
我该干点什么呢。如果说是目的的话，那么，我就是在等人吧。
很可笑的是我对他的名字已经记不深切了。这些年来，我连他的面容也觉得模糊了，只记得他披发，额头绑着一圈布条。身形有点瘦，但很挺拔。
他可能就是江南一带的人吧。我想，但是那股气质又着实不是江南人所有的。
他是个盗贼，因为有潜入过我房间里，我才记得他的身形更甚于那面容。
是的，我原本还算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有一次，我问红姐儿，你在等谁呐。
红姐儿那个时候在编草鞋，玉指翻飞，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啊，那个采花贼啊。
红姐儿眼睛盯着草鞋的半成品，专心地编织着，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他，他说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我点点头，看着不远处并不猛烈的阳光，靠着红姐儿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针一线的穿引，在我身边耐心地进行着。
  
后来。
我小，托江婆婆照管，她独自在隔壁。
我不懂，我不是和她一般大么？
  
后来，我和红姐儿慢慢疏远开了，她管她，我管我，当真老死不相往来。
偶尔经过红姐儿的房前，看见她倚着门边儿发呆，眼神发空，竟穿过了我；或是看着遍地的落叶低眉——红姐儿种枫，也不去扫，捡起一片，起身的时候，那片叶子便幽幽地落了下来，红姐儿也不动，偌大的院子里红叶满地，就这么个柔柔弱弱凄凄切切的女子处在那里，不哭，也不说话。
好似那瞬间，她又从一根针，变成了一根线。
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
红姐儿，等人的时候，真是等得认真。
  
我叹口气，当我知道他被关进刑部大牢的时候，我才记住了他的名字。
周围的人叫喊着。
姬无命！姬无命！——姬无命！
姬无命、姬无命，姬无命。我无声地念了一遍，手上又写了一遍，又在心里想了一遍。
像是在包着什么小心的东西一般，不让人知道。
鼎鼎大名的盗神姬无命，关在京城的刑部大牢里，那么鼎鼎大名的盗神姬无命，他知不知道在江南的小村子里有个会一点点纺纱和泡茶的姑娘在等他？
想到后来，我都不知道我是在等谁，但我还是学会了做菜和煲汤。
是江婆婆教的。
  
江婆婆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会干，她说，她的老伴是天底下顶厉害的人。
“有盗神厉害吗？”
“不知道，”江婆婆正在咔嚓咔嚓地剪着窗花，布满皱纹的眼角带着些许笑意。“这么久的事，我都忘了唷。”
大概没有盗神厉害。我心里想了一下，阳光从半开着的门泻了进来，明明呆了挺久，我却以为它刚刚来。
阳光辗转在不怎么平的浅灰色砖地上，闪闪的光一副很暖和的样子，我呆在阴暗的屋子里就觉得更冷了。看着那光蹦跶了几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出去。
“天气变冷了喔……这么好的太阳……”江婆婆絮絮叨叨地说，声音轻得散在了我的脑后，一瞬间就消失了。
外面没有我想象得那样白晃晃，果然是冬天快到了。我搬了个凳子放在太阳光底下，眯起眼睛，学着江婆婆的样子晒起了太阳。
暖洋洋的周围让我迷迷糊糊地想，等一下，什么时候收拾行李去趟京城吧。  
  
快冬天了啊。

梦中有谁在叫喊我的名字。
睁开眼睛一看，姬无病叫醒我的。他明明占过我的床，但每每来到我的房间却总是红着个脸，我倒感谢他给了我一个彻夜冥想的机会，不知道他在顾忌个甚么。
他说。
——喂，我要去闯荡江湖了。
——呵，和着您以前都白住在这儿的啊。
——……啧！女人就是麻烦！
不过是斗不过我了，倒是侧着个脸，看起来竟不像是个神经兮兮的诗人——或者史书。
——你的理想，并不在这儿啊。
——我的理想，有很多很多。
——……
——你知道的，有些事情，知道就够了，也就只能知道了。
那些憋屈怨恨的事情，不过是一代又一代的争夺。
争夺本就无需理由。
死的已经死去了，封在那堆黄纸里，飞也飞不出去，灭，也灭不掉。
要平反，没人稀得。
只不过是永远的。
去翻那些陈年旧账的人算他们活该，活该背负着早就被冻结的账！
活该啊……
我，就是一个。
——那你……
——我，不过是想挽回点能挽回的罢了。有多少是多少，认了。
——……
姬无病走的时候，江婆婆出来送行，慕白出来凑热闹。
我细心地做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
我知道，从此之后，吃的人就少了一个。
姬无病走的时候，腰板挺拔，背对着我们挥起右手，姿势洒脱而自信。
  
——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姬无病读史，终日疯癫。
尚有清醒时，便忆父，忆母……忆哥。
厌倦了，晃一壶清酒，细数天下事，眼微眯，音惆怅。为无畏者畏惧，为忠国者心痛，为与自身无干者落泪。
何处为国？
心中是也！

大家走后就是腊月了，小镇子里热闹得紧。
欢笑声，鞭炮声，平静的村子里似乎一瞬间里挤满了人。
“热闹点好啊。”江婆婆笑吟吟地说道。
对于我来说，这并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走掉的人挽留不住，也没有理由挽留，让我一直都很难过。
即使是难过，也就是难过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红姐儿夸赞的父母的脸想不起来了，声音就更别提了，连我亲姐和亲哥都忘记了的，又怎么能回忆起更加久远的事情来呢？
再后来，红姐儿也渐渐淡出了我的回忆。
姬无命果然没有再回来。我早就料到了。
以前伤心得肝肠寸断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似乎已经麻木了，毫无感觉了，就像是现在，我已经回忆不起红姐儿的脸了，连她身上穿的是深红还是朱红都记不起来了。
贴在窗上的窗花全是江婆婆剪的，我只是把它们都贴了上去，因为做准备的那几天我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因为江婆婆告诉我，有人托信说，有个叫做白展堂的人要来看我了。
我第一反应是幸好姬无病不在这儿。
然后我开始考虑如果对待他。
说实话，忍受这种漫长的、毫无希望的等待，我很想把这些责任推卸给别人，比如说疯狂点的，把白展堂干掉——这是姬无病喝醉之后经常咬着牙迸出来的话。
但是没办法啊，姬无命是盗神。我喜欢他，我大概爱他，尽管这样，他依旧是盗神，据说杀人如麻但绝对犯案无数的盗神，明摆着的罪有应得是怪不得别人的。
那天我在洗衣，因为是腊月，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洋溢着通红的欢笑，我没有可以结伴的女友，就在另一边，一边洗衣，一边平静地听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洗衣哟喂
洗出一水盼君归哟
草长莺飞来相会唻
这时江南春尚好诶
  
我来的时候，曾取笑过这词的俗气，这时听着，大概是那俗气的词儿，才能唱出那些思念吧。
什么时候才会到春天呢。
  
  
  
白展堂究竟是来了。
那英气逼人的剑眉，含笑的星眸，垂在两颊的发更添几分潇洒。欣长的身形，宽而有力的肩膀，倒还没有记忆中的不堪，不，简直是好太多太多了。
那显然是新换上的素白衣服，月白的发带束着头发，长长地垂在披下的发间，整个人令人眼前一亮。
可惜他不是姬无命，他也不可能是他，因为他喜欢的是黑色，纯黑的黑色。
——请问白公子来有何贵干？
——我——
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我的悠闲样子恐怕让他始料未及。我当然知道，姬无命，就是被他亲手送进监狱里去的。
他不坚定，这点早就让人看出来了——哪怕是愚笨如我，哪怕只是和他们只有一次接触。
那么，他为什么那么相信他呢？
『我哥嘛……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嗜血样子，而且精明，老练，其实他内心很单纯，世界上只有对他好和对他不好的人。他知道什么对他是好的，他就信了，一辈子不改的那种。』
那么……他，为什么相信他，呢？
就在我们都在尴尬的时候，我听见门口传来远远地一声呼叫。
“白兄！……”
“嗯？”白展堂转过身看着几乎是以跑的姿势过来的慕白，莫名其妙道，“这个……我认识你么？”
突然；窗外的鸟不再啼叫，鞭炮声不再鸣响，人们不再喧闹。连阳光都停止了转动，灰尘也停止了舞蹈。
只有呼吸声的回音的那一刻，静的可怕。
那一刻似乎静止了。
慕白慢慢地看着白展堂，然后笑了：“无事。兄台……贵姓？”
刹那间，鸟又开始鸣啼，从头开始；鞭炮也开始噼啪作响，又似乎是新的了；人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开心的气氛即使是这个冷清的屋子也能感受到，但是人人好像都从头开始了话题。
定格了的阳光啪地一下消失了，灰尘却继续舞蹈着。
“我？我叫白展堂啊。”
白展堂。白玉堂。我突然明白我为甚在听到白玉堂的名字时觉得熟悉了。
一下子的醒悟，就好像是从黑暗中被拉出来触到了阳光，按压着眼球的莫名刺痛感让人极不舒服。
  
他说，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己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他说，毕竟——我也快忘记了他的名字了。
他说，他弃了他不可一世的傲气，我依旧故我。
他说，从此，再无交集。
他现在笑着对只和他等待的人差一个字的白展堂说，我叫慕白，幸会幸会。
表情轻描淡写，抱拳顺理成章。
此后慕白便走了，我看着依旧光彩夺目的白展堂，突然想到，白展堂穿的那身衣服，束发的那条发带，耀眼的就像是——
耀眼的就像是，慕白剑柄上那条素白的剑穗……？
我说过，如果我心中的那个他。被拆成无数片嵌进了别人的体内的话
——我该怎么办呢？

此后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我便无心再与白展堂交谈。
既然无心，那么，我似乎该做一些我该做的事情了。
于是我平生第一次指着门口对着白展堂说道。
——你给我滚。
“你……”白展堂惊讶，又苦笑了一声——他显然已经料到了。
“你给我滚！！滚啊！！”我对着他大声喊道，这是我该做出的正常反应吧，我带点苦笑地告诉自己，实际上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是轻声说话的那种，结果突然发现第一次说出这样大声的话后，后面的话居然能顺理成章起来了。
『滚——！你给我滚出去！』
“滚——！你给我滚出去！”我大声喊道，心里想着的也许是姬无病或者是红姐儿，反正肯定不是自己。
说什么呐。我的内心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嘲笑我道。
看着白展堂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觉得白展堂又像是另一个自己在看着不是自己的我，同时还有第三个自己在注视这两个自己。
这原本就是一场毫无理由的闹剧。但是如果前因存在，后面的发展就能果不其然。
白展堂面朝着我，倒退着轻轻跨出门，我立刻把门关上，喘着气，刚才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砰砰砰。”
门突然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
“说什么呐。”门外传来了谴责的声音，简直和我刚刚所想的一模一样，如果没听出来是江婆婆的声音，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白展堂还是进来了。
“客人来了，怎么能赶他走呢。”
江婆婆喝着茶，有点老人性子地慢慢说着。旁边坐着的白展堂倒是拘谨得很。
“哼。”我莫名其妙地发出了这个单音，微微表示着自己的不满。白展堂正在喝茶，我用余光看到他正在看我，我的脸色一定更不好了吧。
你还不知道吧，那家伙可亲手把我要等的人关进了监狱呢。
虽然这样想着，却没能说出口，本来就是很任性的话，
白展堂并不久留，说是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回去？
“没啥，本来和湘……咳，掌柜的说好来这儿看看的。”
“哟。”我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说完心里有点后悔，并没想这样的。江婆婆则是责备地看了我一眼。
我并没想到为什么姬无命不能如此转行，只是觉得，我想象不出他干别的行的样子。
脑袋里只有那个穿着黑衣，如夜色锐利的男子，干练的，似乎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他的了。就这样平静地喝着茶，不再去理会白展堂顾虑的眼神。
“这里的新年很热闹吧。”白展堂突然问道。也是，沉闷的气氛是在是压抑极了。
“哦、还好。我也才刚刚来。”我答道。
“江南很好，本来也打算住在这里的。”
“哦，为什么又改主意了呢。”
“可能……觉得不习惯吧。”
“噢。”
“……想知道点关于小姬的事儿吗？”
“……怎么？”我有点怔住了。
“咳……没啥，你不是那个啥……”
“不是。”
“啊？”
我冷静地喝了一口茶，好像又回到平时的样子了。
“我不是，什么也不是呢。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姬无命那样的人，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白展堂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没事的。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看，我很好，不用您亲自来跑一趟的。”我客气道。
“没……没什么……哦，对了。”白展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嗯？”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点的点心铺……胭脂水粉店啥的？”
白展堂挠了挠后脑勺，看起来还有点难开口。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眼睛里的东西，深深的，不怎么清晰的，但是绝对很温柔的情绪。
“很多，街头拐角那儿有很多店肆，走到那儿就能看到了。”
我轻轻开口，感觉嗓子像是被哽住了一样。
——那一瞬间心头滑过的，是一丝丝羡慕的情绪吧？
在白展堂走后我也起了身。
“哟，浮起来了，运气真好啊。”江婆婆慢腾腾地说。
我顺便看了一眼，有三根茶叶梗浮在了那杯茶上，慢慢地晃动着，带起一层层的涟漪荡开了。
  
  
  
  
江婆婆刚刚……明明什么都听到了吧。

“喂——白展堂——”
那男人愣神，回了回头。
“咳……我……我送你去那儿吧。”我避开白展堂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那没人理睬的枯枝杂木，迟疑地加了一句，“刚刚……是我态度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白玉堂笑得温润：“没事儿。”
路上了无趣味，周围的商家都在叫卖，人们来来往往一片欣然，毕竟也快到了繁华地方了，但我们之间却冷得像是厚厚的积冰。
“你——过得还好吧？”
“嗯。”我随声应了一句。
其实我有很多事儿想问他，姬无命好不好？姬无病找过他没有？知不知道红姐儿去哪儿了？
好像我所不能解答的问题，都能从他身上得到不算真实但是还令人心安的答案似的。但是真正地走在这儿，我又抹掉了前几天一直在思考的所有结果，我很累，很累很累，累得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啊。那个江婆婆，看起来不是什么普通人啊。”他忽然说。
别总是怀疑什么！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我没说，很简单，我和他不熟，我和她也不熟。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耐着性子问。
“没……就是……感觉。”白展堂挠了挠头。
我把头撇在一边。
“……公孙乌龙，你知道吧？”
“一般般。不了解。不就是姬无命他的师父么。”我淡淡地回答。
白展堂的脸有点发窘，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俨然想要说明点什么，只可惜憋了半天，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却又都咽了回去。
我斜眼看着他，我知道我也快送到头了。
“……和你们在一起，自己也像是年长了几岁啊。”
我们？是指我和江婆婆吗？……
我点头，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我做事儿也渐渐变慢了，没什么所谓的年少的鲜活和青春，一边慢条斯理着，一边还嘲笑着什么事儿都做得飞快的别人。
“那……姬无病……你有见过么？”眼看快走到头了，我赶紧问道。居然是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白展堂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笑。
“……那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的？”
  
  
  
我记得那时候，太阳突然被云层遮住，原本就并不猛烈的阳光一层层地减弱了，透出几丝渗人的寒意。


送完了白展堂，我看看时间尚早，于是便走去了江边。
  
  
  
  
  
那时正值蒹葭，我看见那袭白衣立于岸边，窄袖轻衫，恍若虚无。
我默然，看着那一袭袭涌上的江水，才忽然想起来，似乎快立春了。
“有事儿么？”慕白没回头。
我没立刻答话，走到他身旁，一斜眼：“喝酒？”
“唔。”
我没作什么评价，轻轻叹了口气，吟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我猜慕白知道我所指，因为他放下了酒杯。
有风，骤然吹乱了慕白散下的发，却没有扰乱他的表情，依旧是那样冷静，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似的；月白的发带飘飘然，让人忍不住叹息着，好一个云淡风轻的雅士。
有风，吹得散了乱了的，是什么呢？
  
  
  
  
  
“能说说……他……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慕白转头看我，眼神颇有异色。
“我想知道点关于红姐儿的事儿。”我如是说道。
“……抱歉。”慕白了然，那一句轻轻的道歉，也不知是道给谁听。
  
据说，红姐儿的他，的确不过是个采花贼，只是这采花贼以玩弄为乐，本身武艺高强家财万贯。
后来被抓住了，原本要处于绞刑的他，被官府中人看中了其身手，挪为内用，采花案不了了之，彼此心照不宣。
后临王朝颠覆之危，红姐儿避乱，定居江南，那采花贼居然找到了她，并还让她遭了那不老不死之罪。
  
——那？你呢？你的不老不死又是怎么回事？
我问慕白。
——我？
慕白嘴角噙笑，
——不过……是被推了出去，关在了门外，闻到了那气味。
关在了门外？我疑惑了一下，有点担心地看了看慕白骤然苍白的脸色，还是决定不问了。
——无事……那时，不过年少轻狂。
慕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说得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事情很简单，那采花贼原本可以自己不老不死，却把这能力给了红姐儿，至于是什么事件让他得到了那样的神力，很显然，他和慕白还有那个……白什么堂的一起做了一件事。
一件又稳定了王朝政权的事情。
既然是这样的大事，牺牲了几个人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只牺牲了一个，恐怕已经是万幸了；只是尽管如此呕心沥血保住的王朝，革新换代后，依旧了无痕迹。
  
我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天空已经是一片深邃的幽蓝，竟有月挂在上面，我不免的又想起红姐儿。
她所凝望着的明月。
她所凝望着的那年明月。


这时的潮水有了些许动静，缓缓掀起潮涌，又缓缓落下，一酡红日在远方的山头上晕成了一片暮景，暖黄的边缘镶着温和的酡红，竟与那幽蓝之空毫不突兀地溶成了一片。
慕白举起酒杯，平静地看着那杯中清酒微荡，泛着点点金光。
慕白临着潮起潮涌的浪，望着远处无数蒹葭，敬了不知给谁的酒。
『能说说……他……是怎么死的吗？』
他面带微笑，轻吟那句诗。
——“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此时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那白衣飞舞得美，吹得芦荻簌簌地响。
  
慕白也要走了。


文中所写，居住，离别，摸尸体（当然是略写），都是亲身经历，如果不相信的话也没办法= =说我变态就更没办法了..||||
其实这个没营养的后记没必要发上来，也许是我写完文的难过低谷时期还没熬过去吧……|||

沙发……

板凳……

啊菜美好占位吃……

我的眼泪居然被钩出来了

好大一道菜啊……
这么暖和居然还不到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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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难道是现实的折射么
文笔不错不错比起不老不死来，还是年年轮回有意思，或多或少都有点不一样……哎呀我也吃饭去了

哇塞！！！！！
馨MM我崇拜你，让我亲死你吧~~>.<

香丫头也写了

好文好文……主要是整体感觉直入人心啊……所以故事情节啥的好像都很鲜明……

25 回复：【我是大厨·文字】001号创意9-小姬，你媳妇喊你回家吃饭 
 我的眼泪居然被钩出来了  
  
 作者：174.6.170.* 2010-2-11 14:52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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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如果不是玩笑的话，真是受宠若惊！
嗯嗯，请继续看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