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林七屿 苏梨姻苏梨姻来探望孩子，被奚女告知林七屿已有多日不曾下床，自产后喜怒无常，常因小事发火，宛如变了个人。苏梨姻将孩子抱至她床边，劝她起身看看孩子，熟料林七屿闭口不言，非但不见孩子，对苏梨姻的话也当听不见，甚至对昔日好友发怒。苏梨姻心中震惊，向奚女详细询问林七屿近况。

寂淡花无色，虚凉药有神。
薄荷在百般花草中实在太过不起眼，唯有一段清凉香气令人忘忧。自知七娘夜间难以入眠后，梨姻向霜娘讨来许多薄荷苗以助七娘安神。薄荷是极好养活的，只需有日照与水，随缘摘一片入茶也是极好。晨起后，梨姻命奚女带着花盆，往长安殿而去。
入内时，七娘仍卧于床。梨姻便放缓了脚步，将薄荷放于床头，轻唤道。
“七娘？”

小七躺床上，便是有人来探望也都叫小鱼一一挡了回去，只道是林美人产后过于虚弱，不便见人。在她与人解释的时候我正看着屏风上的仕女观宝图，那些宝物有什么好瞧的，常年困在这宫中，毫无意趣可言，她怀念着过去在会稽，与二三好友结伴煮早茶，和着诗酒一起咽下，在草长莺飞的季节里将伴着纸鸢一起大声吟唱。如今只有夜晚斜依窗边看夜凉如水，晓风残月。人生就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小七听着人声，也不欲多言，只恹恹道
：嗯。你来了。

暑热渐生，殿中仍挂着帘帷，或是以免七娘产后受凉，却未免有些憋闷。
梨姻入门时，耳闻当值奚女道七娘已有多日未曾下床，心头担忧便更深一分。她熟知七娘的性子，过去孕中尚且要出门，如今怎会如此闭门谢客。她挥手命人将薄荷放入房中，又道。
“前些日子同你说过的薄荷，可安神助眠的。”
梨姻眼见人神色恹然，忽生一计，唤来奚女，去将两位双生公主抱来。两个小团子玉雪可爱，因是双生，容貌一般无二，更是有趣。梨姻与茉君一人抱了一个，坐在七娘床头，问她。
“七娘你瞧，哪一个是乐纯、哪一个是昌鹤？我可分不清。”

在幕帷旁她浅笑嫣然，耳边满是她的娇语媚音，只是小七，塞耳厌听，如坐愁城。小七看着微风吹动帷幕，影影绰绰的，又被眼前她抱着孩子的一幕打湿双眸，只觉得无趣极了。我是柴米油盐的凡妇，宥于这四方砖瓦，如今竟连自由也失去了，身下连绵不尽的血，夜夜无止的失眠，耗尽了我对这孩子的欢喜。大概是孩子感受到了母亲的冷落，啼哭不止，烦不胜烦，只大声歇斯底里
：抱走她们！

一对双生公主生得粉雕玉琢，乍眼看去一般无二。梨姻满心以为可爱的一双女儿可以令七娘欣喜，伊却仍旧无动于衷，反而怔怔留下泪来。她自然生出一阵犹疑与惊慌，不知该不该将公主们抱走。两位小公主仿佛察知了母亲的心意，咿咿呀呀地哭叫起来。梨姻忙遣奚女将公主们带走，上前安抚密友。
“好了好了，已经抱走了。”
此刻的七娘与平**漫模样大相径庭，竟令人陡生惊惧。

那日圣人拂袖而去以后，再也不曾踏入长安殿中，我无法宽容这一切，他将我的心拒之门外。这短短一月的大喜大悲，霎那间荡然无存，忽然便觉得世间无可恋，我还不曾老去，却也变成了旧人。我不知该如何静修己身才能再变回从前那般纯粹，我脑中全部都是妄想与杂念，并无法对眼前人诉说，甚至因着连日来的落泪，今日连泪都流不出来。
：你也该走了。
看了好友一眼，转身躺下，眼泪霎那间淌下来，沾湿了枕头，如今的小七，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她枉称七娘的挚友，却对于七娘今日的神伤无法感同身受。对于至交的痛苦束手无策，这样的无力感令她难以言喻。是因为孩子、因为病痛、还是因为那位居于紫宸殿上的圣人？深宫妃子的哀愁大多来源于此，梨姻从未渴求过圣意的垂青，因而难以体悟这样的寂寞。
哭闹的双生公主被抱走，梨姻留下一盆摇曳幽香的薄荷，缓缓走到殿宇的角落，低声询问那位眉目乖顺的奚女。
“林美人近来脾性如何？对待两位公主皆如今日这般不耐么？”

小七躺在床上，任凭泪水落下，见好友走开去垂询奚女，只静静的听着两人的谈话，我听到了那奚女的抱怨，更觉委屈：娘子这些日子每日不下床，我们怎么劝都不行，太医说双生公主有些伤到了娘子的身体，如今也一直下红不止，太医说还说娘子心思郁结，汤药都熬了，娘子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我们若是劝了，娘子也不听，上次小鱼姐姐都吃了瓜落，娘子从前从来都是笑着的，如今这小半月不曾笑过了，上次小橘姐姐端着药劝娘子喝，娘子直接掀了桌子，小橘姐姐胳膊都烫起了泡。小鱼姐姐不放心，每日值夜，醒来为娘子收拾，枕头上都是湿的，每日娘子眼睛都是肿的，那日圣人招幸，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圣人发了好大脾气走了，自那以后，娘子连两位公主都不许近前了，乳母抱了来，娘子看到了就要生气的。苏娘子与我们娘子向来交好，也许您的话她还会听一听，还请您再劝劝，万不能再这样糟践自己身子了，太医说若是长久下去，我们娘子的寿数也是要受损的。
小七听着，只觉得刺耳的紧，但也不欲多言，只当是耳旁风了。

梨姻隐身在帘帷之后，听那奚女满腹苦水倒来，越听越是心惊。她只知道七娘产后身体不佳，未料其中还牵扯到了圣人。梨姻念起七娘曾欢天喜地地向她赞颂过圣人的威武，现今诞下二女后，却又遭圣人冷落，如何能不心烦意乱？果然世间男子多薄情寡义，何况是天下之主，跟前随时会有新人侍奉，便顾不上旧人的心意了。梨姻愈发心冷，摇摇头，向那奚女道。
“你们要学着机灵些，与圣人、公主有关的话，往后少提。”
心头郁郁，一面思量着往后如何开解七娘，一面缓缓离去。
我在写什么玩意儿我的天

小七常常自诩看透人间人情冷暖，自己活得最是清醒，乃是无情之人，怎得生了孩子以后便见花也想落泪，见谁都很难控制情绪，仿佛变成了一个泪做的人儿，百思不得其解，因此心情更加难过。
又是无趣的一天，小七翻了个身，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梨姻阖门的动静，余下便静寂无声。只有外面的蝉，一声接一声，一次比一次起劲，十分聒噪。
用力的将蚕丝被盖到头上，把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才觉得心里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