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嫁给他了，可我喜欢你啊，你知道的。”她无言地笑笑，禁不住把头背过去，不看他的脸。
我终于得到这一句话了，是啊，我知道的，不然我为什么要背弃自己的自尊。

谢北撇开双腿坐在小凳子上，那豪放的姿势像是个女汉子。
“安然啊，你和米老师的进展如何啊？”
“嗨，别提了。”安然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就这么个直男癌，算了算了，不抱希望了。”
“啥玩意儿？你又准备再换一个？”谢北笑的猖狂，“就你这样儿，快得了，也得反思反思自己啊，追了十三个，好不容易快要成了，你要摔个大马趴啊？”
安然撇了她一眼：“我和你不一样，那么多人追你，你守身如玉留给谁啊？”
谢北不以为然，背过半边身子拿来草稿本，继续涂涂画画：“唉，那些歪瓜裂枣，你姐姐俺这朵野花怎么能就这么在大粪上扎了根？我告诉你哈，将来你闺蜜我得红红火火迎娶个高富帅，才能此生无憾嘛。”
“夸你两句还飘了，啧。”安然瞪了她一下，也把头埋进了作业本。
“诶诶诶，快看快看，这是那个转校生啊，又帅，学习好，据说还在原来的学校和女生打成一片，沙雕的不能自理……我说，这是上帝赐给我的地十四个男朋友吧？“
“你在吹一个试试。”谢北嗤笑出声，毫不在意的转着圆珠笔，低头认认真真地算着那张牙舞爪的数学题----不好意思，她谢北天生不是学代数的料，年仅十五岁的她不准备让自己本就家徒四壁的生活雪上加霜。
至于补习班——管他的，估计也没个卵子用。
“哟，三胖妹？”
她的怒气值一秒up，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到人还在这呢吗？
紧紧攥着笔身，她忍了又忍低下头乖乖写作业，俗话说得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
“不是，我叫你呢？”
海阔天空个屁！
她猛的拍桌立起，迅速挥臂发力，下一秒巴掌即将到达对面男生的脸上。
“咦…？”
“胖虎哥？”
她的手尴尬的顿在半空。

她记得他，比记着母校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因为当时，在小公园里，所有人都指责她打了老师的时候，她道歉无果之后跪在台阶上的时候，当自己的父母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的时候，只有他，
向她伸出手，背着父母小小声的耳语：“谢北，你只能自己救自己。”
多无助的她啊，她怎么会有选择的机会呢？她当时也只是个七年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在懵懂而年幼的情况下，只知道把断断续续的道歉夹杂在啜泣声里：“对不……啊，对不起，我没，…没打老师，对，对不起，我……”
她有口难辩，紧接着被连续不断的叫骂声冲昏了头脑，甚至还天真的认为：他们都这样说，那我就是打了老师吧，我或许真的应该道歉。
没人能理解她，因为当时她似懂非懂，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脏掉了，拼命用肥皂搓洗，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
洗吧，在浴室待上一整天，会变干净的。
可是她惊恐的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处理都无法洗干净了，不同于往日。
斑斑点点的红痕，丝丝缕缕的印记，好像都没有办法洗掉了。她在流水声的掩饰下胆怯地抱住了自己。
“你不许说出去，这是老师对你好的一种方式。”
她拼命的搓洗着，斑驳的红点没有要褪去的迹象。
“你的父亲也经常亲吻你，难道不是么？”
她扶着墙干呕着，胃部传来阵阵刺痛。
这样的情况下，她想着：谢北，你必须自己救自己。
于是她呼救了，得到的是白眼和不屑：“打了老师，就要找借口？”
“一天天的，不好好学数学，给你报了补习班，也不去上，你怎么不上进？”
“你真不是个好孩子……。”

是吗？
是我，不是好孩子吗？
噢，大概………
真的是我的错吧。
当时的她想着，背倚着床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浸湿了床单。
她觉得绝望又矛盾。
噢，连我也救不了自己了。
既然你都告诉我自己救自己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把手伸得远一点呢？
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又是一个晚上，一个白天……
浑浑噩噩，她也不清楚过去了多少日子。
她只知道老师的那双手离她最不可触碰的地方越来越近。
她站在天台上，两手托着腮仍旧疑惑着。
为什么老师说服了她那么久，她还是无法避免的，在他伸出手，睁开眼睛盯着她的时候，
她仍旧惊恐呢？
她的潜意识里告诉她，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人都经历过，对她是有百害且无一利的。
自然，这种东西侵犯到了她，使她寝不安席，坐立不安。
谁可以救救她？
那个人可能不会是别人，正像他耳语的那样：能救自己的只有她，谢北。

她坐在天台边缘，晃着两条腿，半合拢着眼睫毛，心如死灰的垂下头，拿余光扫着街道上的风景。
热闹非凡，祥和欢快，
然而并不属于她。
对于这种事，可能伸出手只会让他们引火上身，所以没有人理睬，大概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
她倒数着，不但数着秒数，也是倒计时。
生命的倒计时。
忽然，就在那一刹那，
几个警察推门而入。
“您是叫谢北吗？”里面个子最高的人恶狠狠地瞪着她。
“啊，啊啊，是……。”她吓得说不上来话，抖抖索索地回答着。
“那就好，请你来局里一趟。”
大佬发话，她不敢不从，
况且，她不是智障，她清楚这有可能会对她自己救自己有那么一点利处，便尾随几个警察下了楼。
“您几岁？”
“十三岁了。”
“您的老师被举报为性侵罪，请您录个口供吧。”
“……好。”

谢北的恍惚持续到他走后下课。
教室里静的出奇。
她垂着脑袋，任凭发丝挡在眼前。
他的模样她脑补过千遍万遍，偏偏没想到以前的瘦黑小子出落的干净白哲。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他改名了，这个名字是他认识她唯一的代表了。
她想到了她曾对他的名字赞不绝口。
在一尘不染空落寂静的教学楼旁，他拍着木头椅子，示意她赶紧坐下。
“喂，谢北啊，你作业拿来抄抄呗？”
她习以为常，安静如鸡，“喔。”
翻开整洁的书包，她掏出一本作业簿，那作业干净利落，字迹娟丽。
“给。别跟老师说。”她惜字如金，一句一顿，把作业本递交给那个瘦的只剩一层黑皮的手。
“行啊，够兄弟。”他咧开嘴尴尬的笑笑，露出没有长的齐全的牙齿。
“你这名字起的好啊，班上可有三个同名的，就不怕被老师发现没写作业了哈。”她难得向他开起玩笑。
“是，”他也难得一见的严肃起来，“你说好，我就一辈子也不改，不然死在这。”
“什么嘛。”她惊慌的缩了缩脖子，“别拿这个开玩笑。”
你还是改了名字，也果真如我所说只是开个玩笑。
当时的谢北，是远近闻名的好学生，当时的李萧，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老鼠屎”。
谢北的成绩下滑，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件事”。
而在好心人报警之前，她的父母曾对她嗤之以鼻：“就是他影响了你，才上不了个好初中！”
她当时站在门口，双肩向前别着，一刻不停地发抖，像是得了帕金森。
从这件事过后，她到了姑妈那里住，转学到这里。
这不是个好初中。
而以李萧现有的成绩，她想，他不该转学到这儿才对。

喔

问一下，有人伐

她竟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在全班的目睹之下。
全班惊异的目光聚焦了。
她恍然会悟，眼疾手快立刻不明所以地双手抱头，猛的下蹲回座位。
“……谢北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好学生。”
“不是，老师，我………”
“出去站一会儿。”
她垂头丧气的走到门边，伸出右手握住门把，泄愤一般的一旋一拉，迅速把门向后一拉，摔门而去。
“继续讲课。”
然而耳背年迈的王老师没有注意到她的不乐意。

“诶？李萧？”
她迎面撞上一张笑嘻嘻的脸，迟疑了一秒。
“原来北同学也是会被罚站的呀。”他做出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暗笑她的气急败坏。
她怒目而视，想到拍着桌子而起之前心里所想，赶紧把头别过去避开他的目光。
“现在北同学可是先后成绩下滑，罚站也罚了，迟到也迟了，不如……和我体验一把坏学生最后的好生活如何？”
他丝毫不在意她对他的躲避，轻轻松松地嗤笑。
“？”她抬起头看他。
他的眼睛细长略带弧度，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装个屁的清高。”她不以为然。
“哟，说起脏话了，我可没见过你这样说话。”
“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你遭受过侵犯？你离家出走过？你有过自杀和服药？要是没有，”她突然从漫不经心的状态提高了声调，眼里盛满了薄凉，“你就请给我闭嘴。”
“别生气嘛，这有什么可生气的，都叫你自己救自己了，女强人。”李萧尖牙利嘴地回驳，眼里却带着恍惚。
“是啊，你没有经历过，你可知道个屁。”她笑着，眼前却变得朦胧，附着着一层水雾，“我最后真的没想得救了。”
“嗨，别谈往事，”他的眼睛躲闪着，一脸不屑地笑笑，“你不是以前的乖乖女，我也不是老鼠屎了，别谈往事。”
“我偏要说。你心虚了吧，作为导致这场悲剧发生的男主角。”她忽然狠毒的笑着，“可笑，当时您除了送我一句好好活着，你帮我什么了？”
“您可是一个祸害者，就像我父母说的一样，”
“如果不是谁报了警，你说，你算不算间接杀人？”

“呵，那或许我应该说句对不起吧。”他妥协了。
“对不起？这或许有用吧。”她盼望结束这个话题，因为她明明知道---非常清楚----这不是他的错。
可是她心里发闷啊，她不愿意触及自己成绩的大起大落，她不愿意揭起曾经的那一块伤疤。
时间停滞了，只听的见教室里老师枯燥乏味的讲课声。
“逃课吧，”他打破了僵局，“不去上学了。我理解你。”
她抬起头看看他，笑了，这笑却未曾达到眼底。
“好啊，你不是说你理解我吗？走吧，离开这儿。”
他却迟疑了。
“你真要去？”
“难不成是假的？”

“走啊，”她重复着，“你要反悔？”
“不不不，三胖妹说笑了。”
他一指身后，紧接着两个人在光天化日下去翻窗台。
教学楼在二楼，他先翻身跳下跪在一楼的窗台，环视一番，再伸出双手接住她，动作一气呵成。
她忽然涌现出一种好学生与生俱来的惊恐。
“救命！”她开始扳他圈住她的双臂，用力挣脱着。
“什么玩意儿？？你喊个屁啊！”
两个人在一楼窗台上打情骂俏的结果就是，
鸳鸯双双落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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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你乱吱吱什么啊。”
李萧用手肘支撑起半个身体，头晕眩不已。
“不是，你等等，”谢北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懒得注意她的神情：“什么等等不等等的，你看看保安来了没有？”
“不是…”
“不是什么啊，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要逃……”
“逃个屁，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学校吗？”
他方才想起看看四周。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红木的房檐上，有着一溜吊着的花灯，有些一律是琉璃所制，有些尽数是油纸所扎。
街上的女子有些打着油纸伞，微微不屑地偏过头来瞄着他，衣袖拂着半边脸庞，头上别着琉璃钗，红艳的外裳套着素淡的梅花小袄；有些也弓着身子，把青绿色的衣袖拢在身前，纹着白色边样的衣带绕在臂膀之间，发丝挽在两边，像古画里的童子。
路上被鞭打着的马，垂着头走动，一声不吭，只留下低沉粗重的喘息。
身后拖着的马车，也吱吱呀呀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着，马车的顶棚四角雕龙画凤，纱下遮掩着的女子面貌美的不可方物，窗棂古香古色。是大户人家的代步工具。
他浑身抖了一下，不安地撇了谢北一眼，暗暗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下辈子不会再逃课了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