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人们在四月开始收获
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着

【如若不是簪儿胡同那处自前朝旧府修葺的贝子府，取代尾宿，成了西风中热烈瞩望我风雪夜归的怨偶，这场对谈本应孳生在烧作昏红一团的臃肿圆月下。这日来见阅愈，因记得项雪臣前日无心的提说，后海的早梅已芳。于是我披露出门时不急乘马，趿着靴，领着格布阿勒在梅云里，绕道三匝，最终折一枝疏旷的早春。或许是无意吧，从乌苏府的石狮子面前经过——三更灯火五更鸡，乌苏广敖许仍梦酣，他不得见我，是他的遗憾】
【那只死去的狸奴就横尸扑在甬道里迎我，比母亲更加殷勤。经过时，格布阿勒低声提醒一句污秽，但人们所见总比所闻更急。于是我清晰睹那只猫，睡在近乎涸辙的血迹里。有面容姣好的小宫娥俯身，边掩泪，边握帕为猫料理身后事。脚下蹬的云纹是分明有片刻的停顿，貌容上偏偏波平澜消】
【我面向格布阿勒，在轻哂里嘲道】
搞不懂，一只死掉的狸花猫有什么好看。
【我来见阅愈，并不爱走仆婢不绝的大道，须麻烦格布阿勒为我劈柳枝、拨新草，背手含笑看着他哼哧劳顿，自己大剌剌地阔步进永乐。不将梅枝交与赛班，而要亲付阅愈。入眼，人比花盛起，颇满足地颔首，数年不变的腼腆笑态】邸宅贫寒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永乐于我是旧故里，却时时常新。低眼、伸臂，日辉下做轻佻庸伐的徒孙，去抚色彩未干的锦鲤屏。开口不讲好坏】
这是新置的一屏，比原先那座更艳。
【眼波余光目送赛班端茶后远行。话题从一直以来的死物，去临幸曾感受“生”的死物】方才在甬道，遇着只死猫，不晓得是哪宫没开化的奴才，竟含泪为它收尸，迂坏了。不过，这猫比许多人有功德。哥哥在想——
【沉默半晌，忽而双目生辉地与她笑，半真半假地】
我百年后，假使也获一滴不相干的眼泪，来生要如何偿报。

每天起床第一句 先给自己打个气

【我掩贪卝藏嗔惯了，对永乐里铿锵而暄和的可爱，于此却常不避讳不得餍足的境况】
【开府之期敲定后的那曰，先去储秀宫伺候额涅用午膳，席间谷沃贺照例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眼仁韵泽发烫，将我的陈年旧事捡择可被母亲听闻。实则，昔年堆绣山推下鱼奴，为使格布阿勒“消停”、责令他雪夜跣足为我提灯观月，一颗心肝可鉴镜的毓酿酿，又如何不知？毓酿酿的膳食素淡，佐以谷沃贺的旁敲侧击，食失滋味大抵如此。临末，便来永乐吃甜食。比起康康的“自觉”，做兄长的我并不隐匿对甜食的偏嗜——假话伪面，三分真，七分假，细枝末节处不需披狮皮。何况内心澄明，从垂髫时序便喝酽茶的廿九，却并非当真对蜜糖深恶痛绝】
【于是那个被嵌在永乐廊下的黄昏，铸满了珠隆阿红墙最后一曰的恣肆与称意】
是英阳石，还是太湖石？【此刻乜斜山石的目光，极散漫的浮光掠影】天下奇石，多得是荒诞、叫人啧啧称奇的形态。但宫廷里的匠师都有贵远鄙近的毛病，既拿来献奉给你，想来不曾快马加鞭运来，就怪寒碜的。
【端着茶盏，闲适地掀盖儿撇叶末，照例是一点踔厉风发不见的慵懒。听见那玉卝面红卝唇的内侍受训，也半侧身去鉴赏那粉彩瓶。剑眉一扬，浑然不觉得此祸肇端于我折来的那枝早春梅。揶揄一二】东瀛人称，九品莲台之中，虽下品亦足。伺候你，也是他偷坐莲花卝台的福气。主卝子的雅致可鉴，一尊瓶、一座钟的讲究，想来偷学不少。前个儿更甘图吉邀我去他府上，笑我玉器、杂项识辨得含糊不通。我琢磨着不若何时与汗父请个旨，邀女先生也去我那儿坐坐，给我开个蒙？
【阅愈剖析人，如执刀卝斧劈砍座像，又是小刃不讳剜心，不见分毫含蓄。我并非怜那只猫的身殒，更非赞赏宫娥的心善，只是如对镜鉴，照得满身孤寒】那猫的功德就更盛大了。
【近曰不能寐，我读佛宗讲学，衔一株卝草、南泉斩猫直至临逝夜话。晓得自己绝未得感卝化二三，然而只感佛门那股慈悯殊怜的腔调，理应是我这副道貌俨然相称。于是，我并不与她讲“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的圣卝人胸怀，那是留待曰后去前朝君子们辩驳的道理。我只与她讲起兰因絮果的渡厄】以身死做苇航，输渡她人苦厄。下去阎卝王朱笔一勾，下辈子兴许也能人模人样、享些富贵。
【对她的指使不以为愠，反因那份为兄长的溺宠“大费周章”地提履旁站，喟一声】总不明白，你们如何就爱见光。
【四目相对，我将那些浮于虚表的笑皆掩去，做出很艳羡她的口吻】
以你此生的福气观之，上辈子怕是为我哭瞎了眼吧？这辈子可就别匀一滴金豆子给我了。免得你下辈子再做天潢贵胄，又拖得我一并掉在富贵陷阱里。

先给两位神仙打个气

不得不说，本尊贵的贝子爷不想有来生了

【阅愈的天秉沉郁谙练，鲜少拨冗与岁龄相近的金枝推心置腹。间或被遴入兰庭内闱的那些女史，方有与她交盏的片刻机缘。我于世事人情，多得是隔岸观火的冷眼睹喧闹，更不必提闺阁娇娥的融叙洽谈。偶尔想及不过是忖着老满洲的氏族故事赓长者众，那些女史捡择些家族典故，奉天城闱、蒙古草场……再远的绘声绘色说些长白山脉下积雪浩茫，总比四所檐下缺了牙的老太监讲得那些旧黄历动听。却不晓得这些泰半时日耗于内宅的年青女孩，风水判相信手拈来。眼下听这句，一面伸指，辅佐她在朱花翠叶间运筹帷幄，一面懒洋洋掀起眼皮，再看那俩座怪石一眼】
【不加遮掩的嗤笑一声，先漫不经意地应其后话】
皇威盛极，阴曹那些小鬼的么，自然不敢冒犯。【她爱光照满屋玉堂，半支起的窗牖外便得见歇山顶渐次铺陈开的琉璃瓦，此刻静极，风浪却从来偏睐青萍之末。踩低捧高、见风使舵以至恃依跋扈，这些琼宫玉阙里生发哪桩都不新鲜。当然，我并不避讳承认，少年时的我未必不曾因无趣而发闷，故作稚子朗然的笑容，在其间为虎作伥似】
【剪子的声音一茬、复接一茬，直到将琐叶碎茎摘尽。收回手，拿出巾帕考究地拭毕】
下回见着你的纳穆姑姑再询她一句，防不防小人。【自然只是揶揄。先不提我自小青眼有加的这位帝姬胸纳锦绣韬略，她的生母于正观嫔御里诚然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之后心血来潮地添问】却不晓得她还有这样的能耐。说起来，你们如何识得？总不至于是你随襄娘娘去翊坤几次，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因眼下被讽诫的奴才在侧，不过将满箩筐的话付作眼底哂笑。清溪玉芽亦禁不住许久冲烫，低颈呷饮几嘴，只听阅愈的声脆如滚珠。直到聆见对她对后宅的高见，晓得这桩实在“岌岌可危”——宫里的娘娘们花鸟逗腻了，也时兴做媒说亲。这风声要是从永乐递出去，没准还真能绑出一对眼盲“鸳鸯”】
【摆手，我同她谑】别了。
这几月京畿宴饮，这些个世家女廊下、桥上，间或也有面缘，【却也是想不明白的一桩，心底留意着的“萨尔都”仨字偏偏遁匿无声】你不必别急，容哥哥我自己好好挑个清雅周致、知趣又不烦人的。
寺里的沙弥方丈见我贵相，哪敢收授。【自笃而骄慢地应他。闻见她之后的言辞越发起兴，颇有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却也不辩驳叫停，只因我与她从来沦肌浃髓、靡然相风。 耐性地听完，与她笑】我怎么记得前几年，有人在凝祥门口口声声讲着要长大，眼下就凭白的人生何苦短起来？早着呢，眼下腻了迂奴，往后出去住了痛快几年、挑个好夫婿，还要再眼见你哥哥我有番作为。
好、好、好，不贴金，是康姐儿您修得几世的道行高，善果积缘。【因此刻她那我不大晓得到底是称冯京儿、还是冯燕儿的内侍业已告退，才将方才偷藏隐忍的话来笑她】伺候你，我看难得很。不能笨得叫你咬牙发恨；太聪明的，一时洋洋得意起来，为主谋断些许，还要再惹僭越的嫌隙。今个儿我要是他，多半就被逼成“凶奴”了。
【最末付与一句顽笑】做什么呢，我是一身没得救的懒骨头了，多半还是要去江南烟花地投胎做个富商、日日浮生闲暇最好。

为什么我的BGM在放《护花使者》？？？？？小疾OK的

【被她陡然生发的咳嗽唬住，但一概没服侍过别人——桌案前双烛交辉，伺候毓娘娘用膳的“伺候”，不过在女婢盛满的饭蔬间做回二传手，因而很耽心自己一掌下去，落不好又须在这位小娇女面前引咎。于是但瞠目睹见赛班忙不迭地抚背，等她重拾训人的主张，心肝方才熨实回去。眼尾无不痛快地挑起，在和畅的笑面里，懒懒地逗她一句】看看，方才暗讽你哥哥是小人，果不其然，引得天公告诫。
楚河、汉界，小人、君子……【身侧玉托上供着的佛手香腻，引得我伸臂摘来探玩。因眼前人伴我数载，早已在某些方面达成无须分毫设防的坦诚。骄扈地抬起颔，漆瞳里蕴野心与欲望并进的辉芒我如是讲给她听、很洋洋得意的】历朝迭代被“周而不比”四个字绑在功碑上多得是，还有什么举直错诸枉，不能再天真。
我不做君子，不避嫌小人，但却也不刻意憎恶君子，能做刀为箭、同仇敌忾者便为上崇。
【自矜、自喜的情绪并未能挽留我甚久，直到聆见“萨尔都”三字。马蹄袖下的手稍滞的几刻，足以不动声色地在脑海中勾连满篇全貌：我不曾在谷沃贺面前旁敲侧击过，姐弟岁龄的悬殊，以致我对谷沃贺幼年的小伴读印象寥无。贸然于人前提起，凭谷沃贺事事扮演“长姐如母”不依不饶的体察，或便能走漏风声。不仅偷读信这码事闹到懋阳殿，又是公案一桩；再节外生旁的枝，便更难想象。眼前的阅愈却不同——从前不知翊坤宫的女史与萨尔都还有这样的深情厚谊，于是我侧耳、很认真地谛聆幼妹的评议】
【生母的吴灵阿，亦是在京畿未有席位的小氏族。只因毓娘娘的蓬莱心况，对宫中细碎而烦忧的诸事鲜少理睬，才免去许多闷气。自小察人的我，晓得阅愈此言中肯，因而压下不表。】是这样的么。
【然而其人如何，到底须见过才晓得。缄小刻后，状似心血来潮地添询】
京城里各个府衙，似乎也不少萨尔都行走办差。你可晓得，这个萨尔都家在哪个胡同住着？
【听她将小雀身死，心底晓得与那只死相不体面、甚至是可怖可嫌的狸奴无甚差别，概莫是因檐下朝夕的辰时，才有福气多得她施舍的半寸思悟。却因此刻满心满脑想得又是那位簪花小楷的主人，只叹道】薤上露易晞，虽非昨日露，然而明朝更复落，幸蹇生死，约莫都这样。
【听到她后面逗趣，也顺势展颜，半真半假地不满】有你亲哥哥护着，我哪敢治你这丫头。
下辈子我要是看雪么，总要再往北边去的，届时将你掠上马，一并去即可。只是——【做戏殷勤态地提醒她】你可千万仔细，别再托生这红墙内闱了，那我一介草民，可连公主的裙角都碰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