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住到了宫外，对紫禁城也不再如从前一般一知半解。说不上有多熟悉，至少不会像幼时那般迷路。然而当年的经历总是时不时浮现，这不想到了，就来故地重游一番。】
【只是上回待的地方只能看看风景，没什么趣儿，便打听了一下附近的好去处。来到这家名为茶汤李的地方，轻车熟路地坐了下来，朗声道：】
来一碗这儿卖的最好的茶汤

【朔风渐渐消散，京都从寒冬转过韶明的春华，塞北的风穿越了横亘燕赵的燕山，平白亦携来关外的黄沙，新绿的枝叶、枝头单薄的花蕊，都笼在昏昏暗暗里。才拐过街角，便难以忍受这一阵强过一阵的沙尘，推门随便躲进了铺子里。掸了掸衣衫上的沙，小二堆笑迎面而来，才晓得是茶汤李，沉思片刻，道。】
便点一份凉粉罢。【小二听了这话，赔笑说着今日生意好，这季节凉粉也准备得不多，刚最后一碗已被人点了去。见鬼，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好生意，可偏偏这不大的小屋坐满了人。扫了一眼那点了最后一碗凉粉的客人，竟有些面熟。两相对望，一怔愣，笑道。】
好巧，竟在这见了面。

【从一进店门就发懵，到如今也能不动声色点菜，想想自己也是有了很大进步呢。沉浸在自我感动中，静待东西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动，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循着声望过去，忽然明白了自己怎么偏偏在今早又想起了迷路的事儿来，缘当真妙不可言。随即起身相迎，当面言谢：】
昔日年幼，处在危险之中仍不自知，幸得公子相助。原以为没机会再见了，不想老天怜惜，让我能当面再谢一回

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不必如此挂怀。
【原看她在那里坐着，颇有几分气度从容的模样，谁知眼神才接上，便隆重地道出这么一番话来。寻思了好一会，才回想起当日的情形——这“处于危险而不自知”的紧张氛围也有一大半是让自己吓唬出来的。拱手回礼，又展手示意一同落了座，打量她形容，俨然是个新妇人，笑道。】
还未贺姑娘新婚之喜。

【宫里姐妹众多，我排在那不上不下的位置。先前四姐姐出嫁时我还想着，怎么跳过了前面几位姐姐呢。结果这第二道旨意就到了自个儿身上，真真接旨时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公主嘛，总得有这么一遭，不过早晚的事儿了。就不知我这年纪，按外头的说法，还能不能称得上是童养媳呢。再转念一想，我那些个兄弟，可是更早对人下手，跟他们一比，我大概也不算什么了。便笑了笑，道：】
家里头兴早婚，我还算多留了两年，几个兄弟屋里头早早放了人

【约略对她的身份有一些猜测，只是她既然不主动相告，便也乐得不去探究。满洲的姑奶奶放嫁的年纪晚，像她这个年纪，也的确只有汉家的女儿才会大张旗鼓地琢磨婚事。长随递上盂罐，呷了口茶，漱了漱方才在外头灌进口鼻的沙，方笑道。】
大抵是姑娘家中相中了一等一的好夫婿，舍不得放走罢。【拾起毛巾擦了擦手，续道。】方才我来的时候起了风沙，这一时半会地恐怕是走不了了。

风沙？这个时候怎么……
【还在宫里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日子，可在我的印象里，那并不是随时会出现的，非要到那特定的季节。不知不觉，已经又到了这个时候么，不免有些感慨：】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季节呀。虽说搬了新的住处，倒没觉得有太多变化，还自由了许多。过着过着都把时间给忘了

大抵这便是山中不知岁月改罢。日子过得太悠闲，总是留意不到时间。
【茶汤的烹制不繁琐，没聊多会，小二便呈上茶碗来，一层绵软香腻汤粉，细细铺着砂糖桂花，挂绒花的龙嘴壶长长倾倒，由师傅行云流水地冲就一碗热腾茶汤，霎时香气四溢。单看这一套动作，也是一种享受。一壁与人絮着话，拨过与那茶汤对比起来极不显眼的凉粉，温言。】
我不大爱吃甜食，姑娘若要谢我，这碗凉粉便算是谢礼了。【山中不知岁月改，人间忽忽已千年。自上次来茶汤李，已久到这店面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好像从前的回忆，也能渐渐地跟着岁月一块消散，未来得及忘记的回忆忽然随着这碗凉粉涌上心头——怎么有人这么傻，来了鼎鼎大名的茶汤李，不为看人精彩纷呈地茶汤表演，只是为了一碗哪都买得到的凉粉。轻叹一声，将眼神从凉粉上别过。温含笑意，道。】
在下岳察渊钦，还没请教姑娘怎么称呼。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为了什么吃的才来，山珍海味，早在宫里就吃过了。他喜欢，便由着他要去。要我说，能在宫外头认识一个人，远比其他要有趣的多呢。只可惜有些话不好说，想了想，想起了表哥对我的称呼：】
单姓甄字，家中多唤我兰姐儿
【能这样说说话确乎有趣，又道是：】
如今我常在这附近走动，兴许那日出来还能碰见呢

【颔首以示明了，门外尘风肆虐，这小茶馆中却依旧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与她虽是初识，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倒似是故友重逢，闲话家常了。舀了一勺冰粉，带着一丝凉意，清甜溢过舌根。】
我倒是不常在这边走动，在下有个小店开在什刹海，平素在栖居在什刹海。甄姑娘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小店看看，唤作玄都的地方。
【她和我的来意似乎都不是为着声名在外的茶汤，一席话聊过，碗中倒是都满满当当的。耳闻风沙渐停，到底自己付了账，与她别过，略去不提。】

【 出门往茶汤李吃东西，京城好几家老字铺都是我常去的地方，尤其是茶汤李这里的地方，来的次数就格外多一些，不过通常都是一个人来的，因家里人都自己的去处。今日下职后又照例来茶汤里吃东西，这个时候府里面基本上没什么人，我府里和睦的紧，除了两个小的，基本上不见什么争吵的时候。】
【 刚点好东西，鹤洲突然出现，招呼他一起坐下，笑了笑 】
今日也来这里吃东西？

其实也没特意过来，就是走看看哪儿有空座。【毫不客气地直接落座，朝未曾离开的小二又点了几样，才看向十四哥，接了前言】不过见着十四哥了，那就证明今日合该在这儿。
【虽说所有阿哥皆是兄弟，可作为皇帝之子，所谓兄弟情又同普通家族不同。当然，即便没有那些亲密无间，却依旧有来往不错的。我向来不挑，也懒得理他们之间是否和谐。直白地说，就是一视同仁。】
【手上利落地斟了盏茶汤，笑道】也亏得我今日早走几刻，否则怕是得同你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