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藏山

自从能飞出延福，我便很不愿每日闷在雎澜了。天高海阔，东海仙境那样美，纵然无法常去，汴京的繁华与市井也很是引人。这一日，我于旁人的指引下，来了间据说新奇的铺子，名为牵机。阁内的杨师傅懒懒散散地教了我些什么，纵然
捏
出的小陶鸟肉肉的，很不像我，我却依旧满心欢喜，直到我发现——我没带钱。
宫里我是用不上银钱的，便天真的以为宫外也用不上。杨师傅伸手要钱时，我抓耳挠腮，很是着急。好在，有个熟悉的身影自门面处显来。我硬着头皮上去。
“大哥哥。”
因有事要烦他，声儿都小小的，不敢造次。

我无意来，但友人相托，说有件东西落在牵机阁中，他是混不吝的性子，一通话砸过来，不好脱手他人，只得自己走上一趟。
甫入门庭，有一童声唤我，循声去看，却是观映家的小妹。
“观雀？”
我招手要她过来。
“怎么在这？”

见着他动作，这才敢迈步朝他去了，甚至有些急切。至他面前，讨好地一笑，又将手中的小胖鸟儿递至他眼下。
“大哥哥看，我来做小鸟儿的！”
那鸟儿不曾上色，还维持着陶土的原汁原味儿，我却因缔造者的身份喜不自胜。炫耀过后，这才问。
“哥哥也来顽的么？”

稚气话语落在耳中，只得一笑，“玩？”再就是摇头，好声与她说话。
“我替人来一趟。”
从宫中到外，再不拘在一处，所见更是广阔，较之先前刻意为之的宽广胸怀，如今才算真成熟些，能耐性去哄她。
“雀儿怎么做了自己？”
就她手看不仔细，顺势摘下，托在自己手中打量。

鸟儿落了他手中，我便将手移至他袍角握着，一面兴奋道。
“原是想做了哥哥姐姐们的小人儿，可怎么也做不像，就拿了自己做样了——”
伸手去指鸟儿尾巴上的纹路。
“哥哥看！那是牵机的杨师傅教我的！”
脏脏的小手一拿开，他袍子上被我蹭的脏污才显了出来。我一时不敢说话，方才的兴奋荡然无存，只顾将小手藏在背后，不时拿余光瞥他。

“无妨，这个就好看的很。”
我温声哄她，心思却不在这泥塑上，放眼去打量她身后。
店里往来人不少，她身旁却不见有人跟着，只是空荡荡一片。
将那肥雀摩挲几下，俯身递将给她，待她接好才问。“雀儿来玩多久了，没人陪着么？”

大哥哥好似并不在意，我便将那点子害怕丢了。早年间，他于宫中与我论月亮时有些冷冽的口气如今已然有了温度。我听说，他于宫外开府了，也有了夫人。不知在不曾再见的漫长岁月中，是什么改变了他，我想不明白，便抛开了那些，只老老实实地答他的问题。
“晨间便来啦，连翘叫我支出去了——”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脸红彤彤地，“所以没带钱。”
不能付这一趟玩闹的账，也没有买饱腹的钱财。

我已娶妻，再听起小孩子童言稚语，总觉得是隔了许多年似的，清脆声音在耳边打转，一时竟有些笑意。
“怎么，宫中还不要你吃饱么？”
宫中再节俭行事，也不至饿着小公主的肚子——这话出口就觉得太过生硬，玩笑也只剩自己听着，倒像是非要同小儿凑作一团的老学究，无趣。
“不如与我一道去办事，顺路与你买些吃的？”

挠挠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那自然不是宫中的差错，若实在要怪，也只能说是我忘了这一茬。
虽说是顺路，但哥哥主动提起，便自觉是被人放在心上了。当下点点头，拿着手中雀儿又问起另一桩。
“那哥哥一会儿回府吗？我听说——我做小姑姑啦。”
盼着能见一见那两个奇异的小团子。

“是了，她们跟你小时候也像。”
——但聪明很多，我还记得这位小雀儿非要赖在外面等月亮的事，岂不知何处都有月？
目色游弋掠过她发梢，后半句打脑海一晃而过，我已不是当初莽撞少年，有些话知道就是，不当再说出。
“但你要收好它。”
示意她手中小玩意儿，笑言。
“她俩闹腾的很，见着稀奇的不肯撒手。”

“那——”我看了看手里并不算很好看的雀鸟，忽地又哒哒哒地跑向杨师傅，指手画脚地比，最终又拿了些甚么来。
“我做的小雀儿不大好看，”含羞抱赧地，“这个送她们好不好？”
手心摊开，是两个陶兔子，还不曾见着，我却固执地觉着，她二人一定与兔儿一般可爱。

府中并不差甚么小孩玩意儿，两位夫人都不是吝惜钱财的性格，更别提我。每看着新奇的都要买两份回去，好哄着两个娃娃开心。
但心意不同。
我明白家中女儿娇憨可爱，更想让别人也知我有天大福气，得珍宝如此——由是顺手取来友人托人寄存的物件时，口中与她宽慰两句。
“小姑姑这般可爱，送甚么都是好的。”
话既如此，正好引她回府用膳，与小孩玩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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