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never change】【原创】===思无邪系列===褰裳涉溱
彼岸阑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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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秋天结束的当口,是时候搬一下居士夫妇的故事了~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补达达夫妇的设定……谁还没写过几个冷cp呢(住口)
2019年11月06日 14点11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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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楔子>
风临渊常常疑心自己最近胖了。
也不知是不是一年到头的黄道吉日都集中到了这个当口,自从秋风一起,街头巷尾办喜事的人家一个接着一个,喜帖也是一封接着一封送上山来。自家师父游离于世俗之外,飘然在红尘之间——或者换个说法,十几年来光棍一条不动摇,风临渊促狭地想——哪有吃喜酒的闲心,帖子们多半都到了风临渊手里。风临渊虽然时常
下山
,却不常在各门各派之间走动,可偏偏跳跳煞有其事地说他是青光流派唯一嫡传弟子,如今年满十六,也到了充当门面的时候了;再说了,他们青光流派交游广泛,收的喜帖也是天南海北,遍布天下,若是跟着帖子的路线出门历练一番,还省了饭钱不是?
风临渊嘴皮子虽然利索,却哪里是自家师父的对手?只好老老实实背着一摞喜帖出了门,临行前甚至连至关重要的一句都忘了问:礼钱怎么办?
等到风临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礼金这个大难题的时候,距离第一家喜宴开场只剩了三天。风临渊自己不甚讲究,风餐露宿也不要紧,可他们青光流派一旦出面,礼数向来周全,总不能两手空空进门喝酒不是?他只好咬了咬牙,一面在当铺里掏净了口袋,一面让灵鸽赶紧回山,盼着自家师父给他指点迷津。谁晓得三天之后小二回来,腿上的竹筒里只绑了四个字,俨然是他师父的手笔:“自己想辙。”
风临渊气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回山找师父理论,然而第二场婚宴近在咫尺,而他日前早已亲笔回函,说师父有事,派小徒到场相贺云云……风临渊自小信奉“一诺千金”,不愿为这等事失约,忍不住狠狠一跺脚:自己想辙就自己想辙!我堂堂七剑传人,还能被区区礼金难倒不成?!
他足足在杂耍班子里打了七天零工,这才攒足了礼金,到婚宴上吃起饭来也就格外恶狠狠:辛辛苦苦才封了礼,不吃回来怎么行?!
2019年11月06日 15点11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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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武林世家的喜宴菜色多样,油水颇丰,格外解馋。风临渊这么走走停停三个月,辛苦奔波之余竟然还多长了一圈肉,连下巴都圆润起来。好在今年湘西少雨,秋高气爽,一路上倒也不算难行。眼看包袱里的喜帖就剩了一张,师父的居所也近在咫尺,这条长征路终于到了尽头,谁料风临渊却在城外遇到个年纪轻轻的寡母,身边还拉扯了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他一贯怜贫惜弱,这一下恻隐心动,不单送光了好容易攒来的礼钱,连上一场婚宴剩下的喜糖都全塞进了小妹妹兜里。直到人家千恩万谢之后走得远了,他这才开始发愁:身上再没有别的值钱玩意儿可当,难不成真要空手吃酒了?
一晃眼就到了婚宴当日,风临渊在府外徘徊了好半晌:不露面怕人误会青光失约,露了面又实在拉不下脸,如今这境况着实是进退两难。眼看大宴就要开场,酒菜的香味阵阵飘来,风临渊肚子里叫唤不止,只得捂住肚皮,苦兮兮地想:早知道留两块喜糖在身上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扛不住饿……
便在这等凄风苦雨的时刻,府门外的小僮不知何时到了跟前,朝他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是七剑之一青光流派的风临渊风少侠吗?还请进门上座,婚宴就要开始啦!”
风临渊一愕,忍不住想问问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难不成自己在江湖上已经声名赫赫了?话没出口,却听小僮笑道:“青光剑主已经进去好一会了,那一桌就等您哩!”
风临渊长这么大,倒是头一回被人尊称一句“您”,也是头一回听人在自己名字跟前冠上这么长一串称谓。他懵懵懂懂被人引到上席,懵懵懂懂在青衣男子身边吃过饭,又懵懵懂懂辞过行,这才逮到机会问一句:“师父,您怎么来啦?”
“一时兴起,下山走走,谁知正巧撞见一对母女,一路念叨说自己遇到了活菩萨。”青衣男子走在前头,瞧不见表情,声音却是轻快的,“不忍心叫我们风少侠好心没好报,所以带他去人家府上混顿饱饭喽!”
风临渊一愣之下,才明白跳跳是在夸他,多长了几块肉的小圆脸难得红了一红。他正要开口,却听跳跳道:“你这一趟吃了这许多喜酒,我便也讲个喜宴的故事与你听吧。”
2019年11月06日 15点11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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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壹>
说来也奇,奔莎两人成亲的日子居然是新郎官在梦里定下的。
那会儿莎丽刚点了头,在海棠树下应了他的求婚,大奔欢喜得睡不着觉,回家之后拔腿便往陵园那头跑,肩上扛的水火棍喜气洋洋,掀落了一路的杏花。等到了地方,大奔隔着一方石碑,絮絮叨叨地告诉六嫂他要娶媳妇儿啦,那姑娘也是七剑之一,模样生得秀气,性子也爽利,您要是见了一定喜欢……说着说着他便红了眼眶,也不知怎的,抱着沾染香气的铁棍就倒头睡去,梦中犹带杏子芬芳。
黑甜乡中纷纷扰扰,等再醒来的时候,大奔发觉墓边的沙地上居然潦草地写着一个日子,像是他自己拿水火棍乱涂出来的。大奔觉得这是干娘在天有灵,这才托梦而至,当即喜极而泣,回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回去大奔便跟莎丽商量,想在这一日成亲。莎丽怜他心意,自然答允,于是他二人的喜事省了纳吉、请期,便定在这一年的九月。
九月秋风初起,头顶的日光却仍然炽烈。达达原就怕热,此时离开了松竹荫蔽的百草谷,哪里习惯得了?他一面提着马鞭赶车,一面汗流浃背,好在这时,有一方绣竹叶的帕子伸出车厢,替他温柔拭过汗珠。
达达心头一暖,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牵住,柔声道:“欢欢睡着了?”
“好不容易才哄他睡着,还不知道能安静多久呢。”这声音并不娇嫩,水般清柔,然而达达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头甜丝丝的,说不出的受用。他余光一瞥,见自家夫人半身微斜,一手搂着枕在腿上的欢欢,一手却被他牵住,动作颇为吃力,赶忙松开了手,笑道:“好好抱着他便是了,我不热。”
达夫人素知他脾气,也不揭穿,只莞尔道:“下回蓝兔他们成亲,可得挑个不冷不热的好时节。”
2019年11月06日 15点11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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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虹猫在归鸿居都住了两年多了吧?这两年虽说不算太平,可也不比前些年颠沛流离,就算他是铁肩担道义的七剑之首,这时候求亲也无妨了。”一提起这茬,达达便忍不住唠叨起来,“江湖儿女虽然不比普通人家,男男女女大多到了双十年华才谈婚论嫁,可上两个月虹猫都满二十三了,他那聘礼到底想攒到什么时候?”
达夫人见他活像个语重心长的老父亲,不由忍笑道:“你还瞧不出来么?他们两个呀,是明摆着好事将近,赶紧想想下一份贺礼要备些什么才是。”她说到这里,声音连带眉眼一同柔和下来,“夫君,你如今说起他们,可愈发有七剑里长兄的样子啦。亏得当年收到灵鸽传书,你还老大不情愿,天天盼着他们几个晚点儿来。”
达达想起往事,脸上一红,忍不住犟道:“哼,也不知是好事将近,还是好事多磨!我二十三的时候,咱们家欢欢都快出世了!”
达夫人听他说得自豪,正要嗔他两句,不料他话锋一转,懊恼道:“不过,要是早知道魔教隔年出山,我……我哪里会这么急着要孩子?你武功本自不弱,要不是怀有身孕,岂会轻易落入魔教手里,平白受那些恶人磋磨!”说到后来,他话里全是自责和后怕,达夫人疼惜不已,赶忙道:“这不是有惊无险回来了吗?当年没生他的时候,也不晓得是谁在家里日也盼,夜也盼;现在孩儿长到这个岁数,你这当爹的又嫌他皮,后悔这么早生他啦?”
达达知道她是有心安慰,脸色也缓和下来:“逗逗他们几个成天说我人生赢家,哪里晓得咱们两个到了多少岁才有缘结识?只不过我求亲早,百草谷方圆百里也太平,不像他们几个乱世相逢罢啦。”
他语罢,见达夫人微微含笑,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心头一暖,反身勒紧了缰绳,催马缓行。车马颠簸之下,那些并不久远的过往连同辕下飞尘,如影随形而来。
2019年11月06日 15点11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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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贰>
遇到达夫人那一年,达达刚满二十一岁。
旋风一脉素来人丁单薄,在十里画廊避世而居,不与外界往来。双亲皆是博闻强识的饱学之士,父亲习剑也习棋,母亲擅琴又擅书,加之百草谷中遍地都是名贵药草,比之南岭上的传说地也不遑多让,耳濡目染之下,这一家三口又岂能对医药一窍不通?得益于这般家学渊源,达达自幼涉猎广博,琴剑双修,养出了一副目下无尘的孤高脾气。母亲在世时常常拉着他父亲感慨,话里话外半是骄傲,半是担忧:“咱们家达儿这般矜傲,也不晓得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收服他?你们达家祖训十五条,头一条便是严令家中男儿弱冠之前须得成亲,以旺达氏血脉——眼看他都要满十五了,连个入眼的姑娘都没有呢。”
达达对此嗤之以鼻:“祖训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我几岁成亲?所谓娶亲,娶的是朝夕相处的妻子,又不单单为了传宗接代!这等大事自然宁缺毋滥,遇不到意中人之前,我是断断不肯将就的!”
他母亲听儿子言之凿凿,不禁起了兴致:“那达儿且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前些日子你表姐随舅母来咱们家小住,我瞧她对你亲近得很——你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达达闻言扬起下巴,高冷道:“我不喜欢不会使剑、还偏要佩着柄剑附庸风雅的姑娘。”
他爹娘愣了一愣,只得相视苦笑。
有关表姐的提议就此作罢,然而十五岁那年,爹娘还是打发了他出谷历练,嘱咐他多走多看,多结识意气相投的朋友,用不着急着回来。然而谷外大千世界,又有哪处比他家里更山明水秀、清净宁和?庸碌者无所作为,积弱者任人欺凌,余下的人大多又在争名逐利,连玉这样的有灵之物都放在博古架上待价而沽——达达天性不喜入世,见了这些只觉得厌烦,一路上除了怜贫惜弱,竟没遇上半点开心事,更没遇到半个知心人。好容易捱了大半年,达达终于忍耐不住,掉头回谷。
2019年11月07日 12点11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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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后来的几年里,双亲先后缠绵病榻,达达这才知晓发生在他出世前的那次合璧究竟给父亲的身体带来了怎样的损耗,而母亲为了将父亲的寿命延至今日,又是如何的殚精竭力。知晓真相那一日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后来又翻遍谷中藏书,然而年少的达达依然在两年过后送别了父亲,又一年后泪别了母亲。母亲临终前抓着他的胳膊,念念不忘他的终身大事,生怕旋风一脉的香火在他的任性下就此断绝。十七岁的达达满眼含泪,回握住母亲干瘪的手掌,一字一句地许诺说,他保证谨遵祖训,尽早找到喜欢的姑娘,生个大胖小子来看您二老!
于是,尽管再多不愿,从此达达每月必有大半光阴游荡在外,妄图觅得属于他那份命定的姻缘。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母亲当年是为舅舅求药,误打误撞闯进百草谷,这才和父亲一见倾心,为什么来找他求药的就全是老弱病残、歪瓜裂枣,一个像样的妙龄少女都没有?
越接近及冠之年,达达的焦躁之情也就越深。他常常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也常常疑心自己这辈子都遇不到中意的人了,可母亲临终前他偏偏又曾斩钉截铁地应承过,绝不违背祖训,绝不让旋风一脉就此断绝。二十岁那天他终于自暴自弃,心想要不然算了,去舅舅家把那个从前对他青眼有加的表姐求娶回来?
一念及此,达达当真踏上了前往舅父家的山路,然而还没等到进门,他就忍不住心生悔意:对终身大事如此敷衍了事,何止是对不住自己,难道就对得住少时那位矜持得过了分的表姐么?她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就要糊里糊涂嫁给他这么一个难以全心全意的夫婿呢?几番斗争之后,到门口的时候达达已经打消了来意,预备客套一番就起身告辞,然而舅舅和舅母见他突然造访,开心不已,说他来得忒也巧了,正打算差人给他送喜帖呢!达达惊奇不已,忍不住问是谁要成亲,舅母便抬手一指,笑得春风满面:“还能有谁?喏,还不是你表姐!”
达达回头一瞥,便看见那位几年不曾谋面的表姐手持团扇,秀脸低垂,腰间再不佩剑,神色依旧矜持,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眉间的笑意。
达达惊异之外,恍然大悟:是了,便是你想将就又怎样?谁说人家就认定了你,非得要陪你将就呢?
他哑然失笑,真心诚意向表姐道贺,从此决意顺其自然,再没动过半点将就的念头。
2019年11月07日 12点11分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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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就这么不疾不徐过了一载又三个月,百草谷中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说他们不速之客,是因为来人自称姓达,没被谷外那块“擅入者死”的界碑拦住不说,甚至还闯过了谷口最外的三道机关,直到第四关开启才被困住。
头三道机关是多年以前举族迁居十里画廊时达氏先祖亲设,由上古时候《洛书》中推演而出,破关之法虽然不难,但绝无可能在片刻之间任由生人来去。达达原本对他们这套“达氏本家”的说辞嗤之以鼻,然而站在高处观望半晌之后,他还是振衣而起,不声不响地下了山坡。
达达在山坡背阴的举贤亭中席地而坐,横琴膝头,隔着重重机关,奏起一曲《大胡笳鸣》。他一指划下,七弦齐震,声声凄楚,转眼间便惊得飞鸟四散而起,直往九霄冲去。谷中万籁皆寂,两相映照,更衬得曲中思乡之意连绵不绝,谷口那位年纪最轻的姑娘率先抵挡不住,跟着琴音潸然落泪。余下两人显然在运功相抗,两张脸上都憋得通红;俄顷之后,年长那个男人似乎终于承受不住,随着琴音嚎啕大哭起来。
达达心中冷笑,正要罢手,谁料那哭声却越来越大,虽然狂乱无章,却有一泻汪洋之势,竟硬生生把他的琴声带偏了曲调。达达一凛,屏住呼吸,弦声陡然拔高,裹挟着秋风在耳中不住呼啸,连四方竹林都被搅得萧条几分。然而即便如此,对面的哭声却仍旧不肯示弱,困在阵中的两个男子一齐发力,不住哭嚎,声音端的是难听已极。达达被扰得烦乱不已,眼看指间的琴弦就要受不住力,只得停手,恼怒道:“罢了罢了!起来说话!”
他此言一出,谷口三人终于得以整顿仪容,陆续从迷阵中站起。为首那人拱了拱手,态度不卑不亢,嗓音却哑得厉害:“想必这位就是达世兄了?果然名不虚传。”
达达见他们虽然没能全然化解琴音,却也不曾败在他这把天泉琴下,不由收起了傲慢之心,颔首道:“不敢。三位高姓大名,到百草谷有何见教?”
达达本已猜到这三人和百草谷渊源不浅,却万万料想不到,他们竟宣称说自己与他们源出一脉,都是达氏先祖的后人。他们先辈虽是旁支,但未分家前,两家长辈都曾持有过旋风剑,做过七剑传人;只因十二代前,他们先祖负气出走,离开湘西自谋生路,这才同百草谷断了联络。他们旁支虽然同样人丁不旺,但不似达达先辈大多只娶一妻,从前颇有几代广纳妾室,开枝散叶,是以比之达达一脉十代单传,这支旁系简直可称得上是“儿孙绕膝”了。如今来者三人,年长的是上一辈的叔叔,两个年少的是一对表兄妹——达达起先只觉荒唐,然而对方早有准备,将一本誊录的家谱隔空掷来,其上白纸黑字,条缕分明,由不得他不信。
2019年11月07日 12点11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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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达达低着头翻完家谱,神色间半丝不透,一缕喜悦却悄然蹿上心头:他虽然性情孤高,可从前总以为父母故去之后举世再无可亲之人,如今却突然得知尚有亲故存世——虽然这亲故实在是隔了千山万水、累世光阴——哪里真能无动于衷?他手掌微微发颤,正要说话,谁料当中那少女见达达半天不语,终于按捺不住,傲慢道:“小叔,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这人上来就弹这种凶恶的曲子,何曾把什么同出一源放在心上了?直说吧,我们是冲着旋风剑来的。”
达达心头一沉,片刻之前那些微小的喜悦和面上的血色一齐丝丝褪去:“什么意思?”
那青年先头一直悄悄瞥着少女的反应,如今听达达问起,不由两手一摊:“还能是什么意思?家谱里说,从前咱们两支都做过旋风剑主,谁知道这一代是你合适,还是我们意儿合适?”
达达听他说得毫不客气,心中怒气横生。他忍不住探手抓住了剑柄,面色微寒:“你是说,比剑?”
“随便比什么都行。”那少女见他接话,将手一挥,“比剑我们俩都不怵,至于什么丝竹管弦之乐,现放着我阿姊呢!”
达达见她小小年纪一副泼辣脾气,料想她那阿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冷笑道:“我会的东西,可不止刀枪棍棒、丝竹管弦。你要比便比罢,明日还是此时,还在此地,比法你们挑,我应战便了。”
那少女见他应允,当即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态来,腰间那口青锋剑简直恨不得立时出鞘。好在那年长的男人咳嗽一声,及时扫了她一眼,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双手抱拳,正正经经道:“在下达意,还未请教世兄高姓大名。”
达达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冷哼一声。他目光微垂,居高临下地俯瞰三人,胜雪的白袍猎猎临风:“称我竹林居士便可。左右大家明日剑上比试,总有输赢,何必多费口舌,同败军之将互通什么姓名?”
2019年11月07日 12点11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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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叁>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二姐你说说,这人是不是狂妄自大、无可救药?他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可言下之意明明是说我们输定了,所以他干脆连名字也不屑问了!”达意双手叉腰,愤愤不平,“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比大姐没出嫁那会儿还招人烦!”
她喋喋不休地念叨了好半天,对面那个被她唤作“二姐”的姑娘都未曾接话,直到听到这么一句,才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要是敢当着大姐这么说,我才服你呢。”
“……不了不了!”达意赶忙摇头,撇嘴道,“咱们大姐何等威风,大姐夫在她跟前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才不触这个霉头呢!”言罢,她见自家二姐披着一件半新的蜜合色祥云纹长衫,分明挽着颇为俏丽的垂髫分肖髻,眉梢却仍然透出十二分的温柔来,不由看得呆了。眼见二姐就着天光,依然不紧不慢地在窗下绣着那块正红色的绫罗,达意想了一想,挨上前去,挽住了她胳膊,撒娇道:“要真比不过那竹林居士的剑,咱们二姐出马不就好啦!”
“你自己翻了家谱觉得新鲜,瞒着爹爹跑来百草谷挑事儿,原就大大不对,偏偏小叔心软,也肯陪着你们胡闹。”被称作“二姐”的少女摇了摇头,微微蹙眉,簪头的珍珠随之轻颤,“那人既然如此狂傲,总有傲的本事,你明天千万当心才好。”
“二姐既然担心,干脆去给意儿助拳好啦!实在不行,捧个人场壮壮胆也好呀!”达意说到这里,见自家二姐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日光之下针线如飞,不由委屈道,“二姐,你听我说说话嘛,别绣啦!”
“我要是不绣完这对牡丹枕,下个月你跟表哥拿什么成亲呀?”少女终于抿嘴微笑,伸手

了捏达意红彤彤的脸蛋儿,“已经这样胆大包天,再给你壮胆,岂不是连天都要吞了去?”
“哼!二姐就知道消遣我!”达意嘟了嘟嘴,委屈巴巴,“话又说回来,大姐出嫁快满四年,连我这个家里最小的都要成亲啦,二姐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呀?”
“大姐和你都心有所属,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少女望着达意年轻娇嫩的脸庞,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我又没有意中人,你指望我想好什么呢?”
“二姐想要的意中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达意听到这里,愈发苦恼起来,“难道从小到大,你就从没对谁动过心?”
少女张了张口,然而所谓“意中人”终究也只是她脑海中一个偶然掠过的剪影,或许承载过诸多期许,可面目始终模糊不清。见自家二姐迟迟不答,达意小心觑着她的反应,试探道:“那……那二姐你想过没有,万一将来过了很久很久,你还是遇不到那个人,那怎么办?”
少女一怔,过得半晌才摇了摇头,微笑道:“小丫头,操心自个儿便罢了,还管到我头上来啦?”她顿了顿,声音落得极轻,脸上的神情却极是坚定,“总会遇到的。一辈子的事,急也急不来。”
达意瞥见自家二姐的反应,心下了然,忍不住咕哝道:“爹娘可真会取名字!算准了我常常词不达意,二姐你又是天生的万物达观,怨不得大姐说人如其名。”
“论嘴皮子,家里哪有人赢得过你?怎么就词不达意啦?”达观疼爱地揉了揉达意的头发,正要说话,却听窗外远远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意儿,快出来!明天比剑,小叔说要再指点你两招呢!”
“来啦!”达意听见表哥的声音,立刻眉开眼笑,提起裙角便往外跑去。少年男女的亲密谈笑透过纱窗,远远飘来,达观拾起绣了一半的牡丹,沉默片刻,这才缓缓刺下了新的一针。
2019年11月07日 12点11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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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之交。达达夫妇终于出场了
2019年11月11日 15点11分 21
是的了,真·知音之交
2019年11月12日 12点11分
level 15
o蓝儿oo 楼主
2019年11月12日 11点11分 23
本来达达除了旋风剑什么都会,你剑都比不过他,拿什么和他比[你懂的][你懂的][你懂的]
2019年12月27日 03点12分
level 15
o蓝儿oo 楼主
“意儿,你别说啦,是我输了。”青年人脸色发红,显然颇为羞愧,却也在言辞中坦然认负,“我画的不过是习武之人力抗强敌,笔墨大肆渲染敌军之强、战斗之险;他所画却是田边的农夫扛起锄头,双手虽然发颤,却仍倾身上前,将草丛里的老弱妇孺挡在背后——他这画里未曾出现半点敌人的踪迹,可任谁见了这样一个农夫,都得赞一句‘好汉子’!画技如何暂且不论,单看境界我便落了下乘,实在无从抵赖。”
他言外之意,对那竹林居士竟好似还有几分敬佩,惹得达意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你认输倒认得爽快!好啦,现在我们俩加在一块都赢不过那竹林居士一个人,你满意啦?”
达意和青年打闹不休,达观却听得默默出神,心中对那卷赢过表哥的丹青莫名生出了两分好奇之意。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原是炒好了两色小菜,要叫他们一道吃饭的,于是上前两步,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快来吃饭吧。这下比完了武,咱们明天该回家了吧?”
“不成!”达意用力跺脚,“琴棋书画剑,还有一个琴字没比呢!二姐,明天你亲自去会会他好不好?我就不信他赢得了你!”她挽着达观的胳膊,软声央求,“二姐你就答应我吧?答应我好不好啊?”
达观晓得三妹向来是这个说不过就撒娇的脾气,原想狠下心来拒绝她,然而鬼使神差一般,话到嘴边居然临时改口,不由自主地变作了一个“好”字。
第二日达观早早起身,梳流云髻,描玉羽眉,携白玉笛,同达意一道去了百草谷,然而无论达意在谷口如何叫喊,竟始终无人前来应战。
长风在翠竹间穿梭来去,带起无数窸窣的声响,达观向更深处远眺,却只能看到连绵不绝的满目青翠。她将随身的笛子插回腰间,一时之间,莫名有些怅然。
掉头回客栈的路上,达意愤愤不平,把一句“这人一定是怕了我们”挂在口头反复念叨,达观听在耳中,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
2019年11月12日 11点11分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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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蓝儿oo 楼主
<肆>
心心念念的比武终于告一段落,小叔安慰了达意两句,便开口催他们返程。达意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别无他法,然而她少女心性,哪肯就这么回去?张嘴便说大伙儿没来过湘西,总得留两天功夫买买逛逛,一大清早就拉着她的未婚夫表哥往吊脚楼下坐竹筏去了。
小叔无可奈何,回屋见达观仍在绣花,疼惜不已,好说歹说要她搁下活计,和达意他们俩一道出门走走。达观不愿打搅那两人,却又拗不过小叔,也便搁下了牡丹枕上还没绣完的最后一瓣,略略整理了仪容,起身走出了客栈。
她的确从未到过湘西,却曾在家谱中看到许多同湘西有关的风土人情,乍看之下只觉得处处新鲜,脚步也不免慢了下来。达观沿着江水信步走了许久,一路上买了两本乐谱,又挑了几样手工精巧的苗银首饰,正要起身折返,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极其清脆的曲调。
那声音自江头悠悠而起,明快欢喜,像是有人在模仿百鸟啁啾,端的是活灵活现之极。达观闻声回头,便见上游远处有一竹筏正顺流而下,筏上那人手执一片单薄的竹叶,临风而站,白衣似雪。瞧他穿着打扮,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身旁却围着一圈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在小小的竹筏上又叫又笑,七嘴八舌地问他鸟雀儿什么时候能被招来。
这样的场面实在生动有趣,达观看得嘴角微扬,索性也在路边摘了一枚柳叶,放在唇边,轻轻奏响。她吹的是一曲极简单明快的《百鸟朝凤》,顺着风声逆流而上。竹筏上那人听见动静,吃了一惊,猛地扭头,径往江岸看来。
便在此时,果真有鸟雀被这样清脆悦耳的声音吸引,在竹筏上空盘旋不定。江风微凉,掠过耳际,两人隔着滔滔江水和鸟雀争鸣,目光遥遥交汇。达观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热。
她微微侧头,避开那人的视线,却忽然发现那人腰间竟还悬着一柄与他整个人都不大相称的佩剑,寒光凛凛。达观心头一动,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在这时,那人朝她遥遥拱手,声音里遮掩不住惊艳之情:“起调的音可是小姐改的?”
达观回过神来,轻轻点头,那人脸上便现出欣喜之色,简直恨不得一脚跨到岸上来:“于平凡处起不平凡调,真是大妙!”他身形微动,却又陡然惊觉竹筏上还有这么一大群吵闹的孩童,只得顿住步子,叹息道,“可惜不能借乐谱一观,真乃平生憾事。”
达观见他将开头那等细微的改动都听在耳中,又得闻他此刻的叹息,心头微微一热。眼见竹筏越飘越远,她鬼使神差般从怀中掏出刚买的乐谱,一路小跑着跟上竹筏,随即扬袖一挥,一道黑影便随书页一并钉在了竹筏之上。
那群孩子定睛一看,才发觉钉进竹筏里的竟然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柳叶,纷纷被她这干脆利落的一招唬得说不出话来。那人显然也吃了一惊,弯腰捡起乐谱后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多谢小姐赠谱之恩,只是这乐谱明日却如何还你?”
“我便住在常乐客栈。”话一出口达观才莫名觉得脸红,慌忙补上一句,“谱子还去那里便是了。”
2019年11月12日 11点11分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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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留在达观记忆里的最后一点烙印,便是竹筏在江水的裹挟之下涌往天际,而那人宽袍大袖俱在江风中猎猎,却仍维系着双手捧书的姿态,始终朝岸边回望,直到模糊成水天相接之际一痕渺远的黑影。
翌日一早,达意便觉得自家二姐有点儿不对劲。她洗漱之后长久地坐在客房那面简陋的梳妆镜前,将两盒胭脂的颜色比了又比,本就修长的眉尾描了又描。达意原本以为她出门有事,谁料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她也不曾起身,兀自坐在窗前穿针理线,慢条斯理地绣着枕上牡丹的最后一瓣。三姊妹中二姐最擅女红,然而这瓣牡丹临到收尾,她却仿佛心不在焉一般,好几次配错了颜色,只得拆线重来——不对劲!这可太不对劲了!达意心生疑惑,几次三番出言拷问,达观却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有颊边悄悄燃起一团红云,与平日里端庄温柔的模样大不相同。
达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出门游玩的心思都淡了下来。直到晌午吃饭的时候她才猛然发觉,达观今天的视线一直飘忽不定,眼角的余光又时不时往窗外瞟,活像是……活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家在湘西都是人生地不熟,二姐等的会是谁呢?难不成这么一会儿工夫,二姐竟和哪家少侠看对眼了?
达意兴致更浓,吃过饭后偷偷拉过表哥,叽叽喳喳跟他说了半天。两人都对达观要等的人颇为好奇,于是饭后装作消食,结伴在客栈门口转悠了大半个时辰,然而门前车马川流不息,却始终未曾出现一个达意期望中那样英武持剑的翩翩少年郎,在门口彬彬有礼地问他们一声:“达二小姐可是住在这里?”
达意毕竟年少,等了小半天后终于不耐,恰逢远处有卖货郎挑着担子前来叫卖,她便赶忙拉着表哥过去瞧热闹。这一瞧就瞧到了傍晚时分,达意抱着一堆给二姐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上楼,正迫不及待想要打趣两句,谁料刚一推门,便看见达观独自一人站在窗口,正朝夜色里眺望,背影竟然格外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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