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裙染回雪，河山钧一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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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回廊转入小园中，多植杨柳等花草，又堆秀石、凿湖引水，设凉亭。
——“细柳营基锁绿苔，万花新种小亭台。芙蓉喜见江南客，故向西风一夜开。”

【贡生客栈的床榻太硬，半夜醒来好几回。索性回家睡觉，哪想着秦府这么早已经下钥了。】呵哼，难的倒小爷我吗？
【解了裤腰带绑上大树衩，往墙上一抛，借了力三下五除二翻墙进去，一转身，哪儿料见碰到老爷子起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嘿嘿，爹。【真是羞愧。好在小爷聪明，急中生智道】我，那个啥，忘了拿本书，回来取来了。
【仿佛忘了自己是个考武举的人，边说着边要回房去。】去买多糟践钱呢是吧，便宜那家书店了。

【月悬中天，夜已很深了。因卷卷入仕暂住客栈，府中较起旁时来格外安静一些，反倒有些不大习惯。劝青鸾先睡，批衣而起，秉烛往屋外行去。】
【星子疏落，银辉遍院。骤闻得一声响动，循声而望，什么贼子也敢往秦府里闯？】
【待烛光及月光映见他眉眼，自个儿眉梢处微微一跳。】怀祎啊——【尾音特意拖长，面色平淡，分辨不出什么喜怒。】
【后语入耳，反叫我想笑，连个谎都撒不好，唉。】哦？那你准备取什么书？是《尚书》还是《礼记》？

【阿耶不是个凶残顽固的人，但正经说起话来也算堵住了我的去路。】这个……那个……是孙子兵法!爹你知道的，我对兵法甚么的都不熟悉，让我打架行，这武举偏要考什么兵法阵法，教人头疼。【挠了挠脑袋，后半话是真的，头疼也是真的。】
我就想做个大刀阔斧的将军，又不做元帅统兵。考这些个多耽误功夫——
【想了想，过去搀扶他，虽然年轻，但是父慈子孝这事还是要享受的。】爹你怎么还不睡呢？是不是想着在礼部当值，找人给我疏通疏通？【摆摆手】别别别，我自己能行。

【我从前是个剑客，最慕太白遗风，但后来褪去少年的幼稚青涩，入宦海沉浮数载——都道利欲熏心，这话半分没错，纵使不羡权贵，也要被这些给迷惑几分初心。于是行事举止，顾忌渐多，言谈也向此道去。】
【他像是数年前的自己，莽撞地前奔，总觉世事不平。】
【随意指了一处石凳。】陪为父坐一会儿。【掸了掸袍，落座，目光流连于他面上，叹道。】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去参举。你说你想当将军，那你知道将军是做什么的吗？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将军手里握的是大齐的江山、肩上挑的是大齐的百姓。一军之帅称将军，若无足够的才能、不通半点文墨，谈何打仗？
【我望他能明白这点，而非单纯只觉得好顽。】为父同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份责任重逾千斤，你想好去承担了吗？

【顽皮胡闹，任性胡话，父亲并不与自己计较，他是个和善的人。往石凳一座，就着清风朗月把神色也正了许多。应他双目，从心去说。】孩儿的斤两，阿耶都清楚。儿自小读过很多书，四书五经。前史杂记，都是圣贤书。圣贤书讲的道理太大，儿听不进去，更记不下来。
【终究皮猴子似的坐不住太久，没一会儿就起身，给他
捏
一捏老肩。】孩儿不才，但知千古兴亡多少事，滚滚长江东逝水!我央央大齐虽兵强马壮，也且需新骑继老骥，壮年男儿年年岁岁往边疆去替回老弱残将。大齐复可永远雄霸一方，方得万家灯火不灭。
【把他一只手臂抬起来，学着门前老师傅做推拿的样子。说话不算太正经，仍和平日里插科打诨一般的语气，只是字字句句都咬的清晰明白。】孩儿生为南秦后人，亦是大齐男儿。虽无有经天纬地的大智慧去行文弄墨，去指点江山。好在呢，咱习得一身武艺，罕有敌手，总能做个有用之人。
【嘴角一撇，喟然一叹】这责任虽大吧，也总不至于教我现在就去带兵打仗。【嘻嘻笑了两句。】待入军营里，慢慢磨砺，多学几年，总归能扛起来的。
【抬起另一只手臂给他推拿着，觉得他还很是硬朗。】阿耶，儿子已经大了，你莫要为我愁什么。儿心里都有着数呢，阿。

【卷卷是我第一个孩子，彼时初尝情爱滋味、少不更事，自己也是个毛头小伙儿，肩上还挑不起责任，更莫谈什么教诲了。因没什么经验，又加之初入仕途事事皆难，便将其半放养着，平日里托族中兄弟姊妹替我多照看些罢了。】
【懵懂养育数载，见过他掉牙、闯祸、生病等等诸事，日复一日中，终觉出了几分为人父者的心态。】
【他同我很像，但又同我不一样。】
【拍了拍其手，感慨道。】你比为父志气要远大许多。【我平生所求，不过逍遥快活过完这一生，但有子如此，又倍感欣慰。】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大齐江山，总有一日要交在你们这些后辈的手上，由你们去开拓全新的大齐。
【低眉，瞥得庭中月光投落在地的两道身影，原来不知何时起，他也已这般大了。】
你既心中有数，我自然不必多言。【复直起身，回眸向人。】此行贡举，为父也无旁的什么可交待的，你尽力便是，至于成败，由你自己定论。

【还没使劲六成气力，老爷子就遭不住了，像是要逃。唉，我这爹太瘦弱的，这样不好。】阿爹，待儿子从贡生客栈回来，每日晨起和您去城外跑步。您这身子骨，且得好好养。
【摆摆手，没怎么放在心上。】阿耶，无要紧的。今年考不上，三年后再考，再考不上，就接着继续。【连连嘿笑了几声。】当真无甚么要紧的。【一皱眉，不免有些失落。】只是赶不上这回前线的战事了，下回得去军营，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瞪了人一眼。】说什么胡话，你爹我身子好着呢——【好歹自己也才而立，这浑小子怕是想气死我。】
【后话入耳，微微颔首。他有如此心境，不在意成败得失，自然再好不过。】
【正色道。】要是想上战场，总有机会的，不过你现下还太浮躁，若真上前线杀敌，为父反而更担心。【希望他能明白此点。】
好了，夜很深了，回去睡觉罢。【负手往回行，遥遥再落下一句。】明儿一早就给我起来滚回客栈去。

【贡举在即，所要操办的琐事实在太多，府中便也难回几趟。】
【总算将手头事理得差不多，披星戴月而归，一路行来街巷，唯有秦府门前的檐下仍亮着灯笼。几步上前，欲叩，恰聆“吱呀”一声响，迎面走出一人来。】
【仔细瞧了其眉眼，恍然。】怀风——【旋即疑问。】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晚间温书时看到一疑处，左右找不到答案，想起家中几本书中或许会有。向来是得不到答案便睡不着觉的性子，便匆匆赶回秦府一趟，翻找了几本书揣怀里。此时月上柳梢，府中人大多已歇下，悄摸把门开了一条缝，侧身挤出去，迎面撞上一人。
“六叔，你怎如此晚归？”
将门推大了些，把六叔让进来，指了指怀中露出的书册一角，方答。
“六叔莫不是忙忘了，小侄这几日住在云德祥，回来取些东西，这便要走了。”

【指了指自个儿尚不及换下的官服。】礼部有些事，忙到现在。
【由他所语，恍然想起家中两个小儿也报名参与了此次贡举，摇首笑叹道。】确实忙忘了。【我与大哥系出一父，情谊自然也更深厚一些，宽慰地拍了拍人肩。】可惜六叔不通武举，不能帮你什么——全靠你自己了。
【他为族中长子，一言一行，比卷卷那个小兔崽子要稳重许多，斟酌再嘱咐道。】你同怀祎一块儿在客栈，平时多拘着他些，别叫他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唉，老父亲拳拳之心。】

六叔这些日子昼伏夜出的，看来也是因为这几日科举之故。
“六叔辛苦！我来时口渴，去厨房烧了壶水，此时应还温着，六叔喝着润润嗓子，便早睡吧。”
说来也是奇怪，家中长辈多文官，偏偏到了这辈，我与二弟纷纷报了武举。见六叔担心自家儿子状况，便将这几日情况简要说了，末了道。
“幸亏我与二弟同为武试，还能时而探讨。二弟性子虽跳，倒也未有出格之举，有我看着，六叔权且放心。”

【聆其关切之言，眉山微舒，颔首道。】难为你有心，我知晓了。
【二人立于门前，夜风拂过正上方的灯笼，暖黄的光晕笼住这一方天地，投于他面上的阴影也微微一动。】你们二人能相互扶持，自然是再好不过。
【负手于后。】一将功成万骨枯——私心来讲，我并不希望你们奔赴疆场。【他们还太年轻，所历磨难都太少，为人父、为人长者，总不愿自己的血脉、小辈去经受生死的考验。半晌，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你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志向，这是件好事。
【复自嘲地摇了摇首。】六叔也没有什么资格评断太多，总之，未来是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