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绍贞八年三月 西安 陕西按察使觉禅临潜 户部堂主事博尔君将离）
临潜造访陕西木材商会后，其余商会成员和盘托出，道西安巨贾之间私下有传，有一座销金窟每注百两起步，非豪门巨贾不得入。因金鹏会透过雷氏商行辖制木材商会多年，木材商会成员多少得知地下赌庄与金鹏会有关联，并给出赌庄地址。临潜将此事告知将离，将离道如果取得木材商会暗账亦对案情有所助益。
其实是陆小凤前传呢！

-
【打木材商会的大院儿出来，就匆匆往回赶去寻余容。实在是他们的人给我一次性提供了太多信息，叫人有点回味不过来，急需一个人分享，最好能帮我参谋参谋。先前端着的架子亦是放下了，各种匪夷所思之处，让我完全分不出神再作冷静自持状。】
：我刚刚听到个大秘密。
【说着便一口气没喘上来，赶忙住口又呼吸，才匀过点儿气来。嗓子又疼得很，许是刚才赶路时吃进了不少尚寒的风去。给自己倒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又不急了，叫他猜】
：你猜我打哪儿回来的。

【虽说开了春，天还冷着，说什么乍暖还寒时候，浑不曾感受过什么暖和过。这时节自然不好再出去，对完雷氏商行的账，便又细细排查缴税记录，账本用的好，便是将发生过的事，一一回溯。他匆匆携着寒风进门，立书示意止步。】
：一身冷气，别往这边来。
【待人咕咚咕咚的灌起茶汤，放平账本又翻过一页，头也不抬。】
：我若是能掐会算，还要这样大费周章的查账么。

-
【屋中并不暖和，且人在书写计算的时候，手炉也是用不上的。将氅衣丢给常春，叫他生个小火盆来，自个儿则端着茶坐到远些的靠背玫瑰椅上去。将方才那些商人的话在心中再次梳理一遍，这才开口道】
：是木材商会的那伙商人，平日里许是被雷氏欺压得敢怒不敢言。雷润生跑了，他们就一股脑全倒出来了。
【叫雷氏做了行会龙头老大，雷氏说寸木寸金，那就得寸木寸金。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这些下游的中小商户。要说商人有一点，可说好也可说不好，那便是利字当头，甚至有些见风使舵。至少我在顺风的时候，瞧他们的做派是顺眼的，能说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可听说过，西安有一处“会飞的销金窟”？

【天气太冷，这账又算得不要紧，便不再拨弄算盘，捂着茶杯慢慢翻，间或啜饮一口，腾出手来瞥过一页，待算出数来，提笔写两个字，倒是比在京城时清闲许多。】
：不过是棵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往哪儿倒，只要形势比强，他们最擅长看人眼色，全不必费神。
【后头这词倒是新鲜，放下手中的事，抬眼觑他，便是在催促下文了。】
：从不曾听过，论及销金窟，京城也就略输江南一筹，但是会飞二字，却是个新鲜说辞。

-
【有时候觉得这些墙头草是省了我的力气，但有的时候，也需费神辨别其中真伪。毕竟是倒戈的人，都向着自己委屈求全的方向说，谁又能知道他们为了将自己摘出去而隐瞒、篡改了几许细节。且说这木材商会一事，真正委屈的只怕已经被雷氏打压得生意都做不下了去了。如今能在雷氏的掌控下分一杯羹的，只怕多多少少都有同流合污的过往在。】
：也是他们将地下赌庄传得神乎其神了，只它背后的金鹏会做事倒是严密周全，只靠西安城中富户口口相传，自个儿从不过明面儿上的路。它运转了这些年，竟是叫官吏无处可查，也能担“会飞”二字。
【虽说大清律例有禁赌一条，但不说寻常人家，王公贵族也有去打打马吊的，岂能一概视之。于是便成了律例上的打击禁止，而实际上的视之不理，若是地下赌庄真的做大了再派人去查。金鹏会高明之处就在，连让普通老百姓“听闻”的机会都没有。巨贾富户进去豪赌，千两万两上下，都惊动不到按察使司。】
：而这赌庄的位置，就在渭河南边牛王庙。听木材商会的几个说，是一注就要百两的地儿。

【哦，原来如此，那哪里当的上会飞，敢借搏击天空的名义，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耗子，会藏罢了。低下眉眼目光复放回账册，抬手翻过一页，闲闲道。】
：西安也就这样大小的一片地方，他只要上不了天，就自然还在地下。
【如今这些墙头草都吐了口将其供了出来，想找到它们，也就简单的多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地方了么？带着差役们去掘地三尺，总能找出来。不过区区木材商人，这筹码，倒显得京城里头玩的小气了。

-
【我瞧着他们倒是要上天了，这不就是无法无天？大清律例禁赌，还能弄出个银钱流动这么大的地下赌庄出来，也不知道是多有自信不会被查了。为了他们的胃口，填进的是岁修的银子，也实在过于讽刺。不过暴露出来也好，大致明白了赵义甫、炭场、雷氏、金鹏会是顺次收的岁修银，几经转手洗白才流出去，的确极为周密。】
：雷氏既然和金鹏会勾结，我倒是怀疑无定河的岁修银，都到地底下去了。
【那地下赌庄不是个好进的地方，听闻口令是一月一换，自会有小厮将新的口令送上老主顾家中。若是没有新的口令，休说进入赌庄，连带着人也要被疑上一番的。那帮木材商人摸不准规律，直接把三月的口令默于纸上交给了我。但我拿着这口令，心里头还是犹豫的。】
：现下没证据，万一掘地三尺没掘到，我这个按察使可太尴尬了。我看啊，还是得托人去盯个梢儿，瞧瞧雷润生在不在。万一雷润生带着帐躲在别处，这一抄又徒生事端了。

【搁赌庄里转一圈，出来的钱可就有了光明正大的来头，若是永定河的银子都丢进这里头去，那可是连个声响也没有，就悄悄的淹没在横流的欲望里了。】
：若是能拿到木材商会的暗账，说不得你的怀疑正确与否，就能得到验证了。
【事态发展至今，每一步都要思量，棋至中盘，博弈的双方都不得不谨慎落子，我也不过顺口胡说。】
：我不过一个只会打算盘珠子的俗人，不能上马提枪，也不能决疑推狱，就只能等按察使大人的好消息了。

-
【有时觉着，我同余容一起是攻无不克的，似乎什么事情有了他都能顺顺当当解决的。有时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不如温和而不失锐利地直指关键。而他自然就总担任了为我在一团乱麻里指出个头绪的重要角色，免了我自处碰壁磕到头破血流的下场。】
：堂主事大人这手算盘打好了，可远胜过我凭蛛丝马迹胡乱猜测。我工部的事才有些上手，这会儿已被赶鸭子上架来断案了，最后还是得仰仗你。
【在小火盆边暖的差不多了，他还在瞧手上的账册，我不敢搅扰，着实停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的手打算盘上挪开，眼巴巴见缝插针道】
：一会儿去不去蒲城饭庄吃午饭？他们家的八宝辣子不尝尝实在是可惜了。

【自幼体弱多病，养在屋里的时候多些，书看的不少，账目看的更多，只当消遣时光，入仕后才看出好处与不足来。好处便是形形色色的账目皆见过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不足便是，难免要一一实践，才能把呆板的认知，换成可以从容进退的依仗。】
：旁的忙帮不上，能将账本上的端倪挑出来，已是极致。
【又落下一笔，正要翻页，就听他有些期待的提议，略一看天色，合上账本放入抽屉锁起。】
：现在就去吧，八宝辣子吃不得，热腾腾的羊汤倒是可以来一碗。
【一同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