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房

（我入阊阖数载，偏好往各处凉亭中做花间客，然从未入过北五所的古董房。）
（尚在京师彻叶勒府的几段年岁，我也尝见阿玛四处集古玩器物，偏是一应除尘活计，阿玛忧婢子不稳妥，偏要自个儿行之，额涅苛责未歇。）
（岁月翛然急遽，尚未缓过劲儿来，只是今日倏忽间有了兴致，便往古董房一探究竟，紫闼内的古玩，雕甍之下，可会有些微不同？）

【前些日偶然在兄长那儿瞧见了一块怀表，新奇得紧，这两天便一直惦念着那玩意儿。四处打听，小太监才指了北五所让我来，说是古董房里头的器皿古玩很多，说不准就有我要寻的物件。这日得空，便同人往北五所去了。】
【此处不比御园，鲜少有人踏足，这厢刚蹿进去，迎面就见一人，瞧着一身装束，应是哪位后妃娘娘，不过因素未谋面，此时也叫不出名号，且端端行下一个礼。】钟声给您请安。

（我诚然非见识浅薄之辈，便是见了些西洋舶来品，亦未露睢盱，若是添些新奇的，倒可引我兴致高涨。）
（入内方行几步，却已聆得跫音渐近，只倏忽之间，姝丽已至，礼已做足。）
（又是哪位妃嫔的小公主呢，生得娇俏，引人欣忭，抬手扶她。）
“不必多礼。”
（她未道我名号，应是尚不识，我尚算得新秀，是以怨不得她。）
“我是恬贵嫔。”

【内廷宫妃众多，自无法一一探访，不过趁着往慈宁坤宁请安，或是在御园碰见时，才得以记下面容与名号。我自认眼力与记性皆不差，眼前这一位我毫无印象，想是从未碰面。】
【一时闻她所言，才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下。噙笑唤她一声“恬娘娘”，又续言。】我叫钟声，额涅是启祥宫的康妃。
【左右环顾，并未见旁人。】您也是来寻什么器物的？

“康妃，钟声，我记住啦。”
（我所见皇嗣不多，细数来，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偏是镇日晨昏定省，泰半辰光总与妃嫔在一处，可众人絮絮言论中，难辨真心，我亦做拥林下风气之辈，叫人瞧不出端倪。）
（实则我享贵嫔之尊，却少得欣忭。）
（而我与这些公主们在一处，到底有些微不同，她们赤诚之心，令人欢喜。）
“我来逛逛罢了，你呢？”

【在紫禁城长至如今，这也是头一回到古董房来，想当然便以为，若是无事也不会来这儿。不过眼下她言随处逛逛，我方才觉得，也许里头的古董器物真有什么趣儿可瞧。】
【目光所及，是几个大的木架，之上陈列着不少古董，一眼望过去，物件多且无序可循，要真寻到一块小小的怀表，并非易事。】
【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道。】我是来寻那个什么……西洋玩意儿，见怀表。您先我来，可有看到么？

（泰半算得是好奇，皇家供着的古玩自然是绝品，却也不知，此绝之内蕴。）
（聆她鹂音，远山扬。）
“怀表？”
（其中当属西洋舶来品占了大半，适才辗转片刻，已是万花筒，挂钟之类物件弥望，我有心欲窥，偏又恐不知惜，白白糟蹋，思绪萦怀，只得作罢，且观之，亦足矣。）
“我记得在那处，你随我来。”
（欲领路。）

【我鲜少瞧见什么西洋玩意儿，兄长拿出给我看时，确实觉着新奇，那小气之人却不愿借我细观，怕我给他弄坏了，不然哪里还得我亲自到古董房来寻。思及此事，心中不乏愤愤，当下便沉沉一吐气，碍着跟前有人才未出言抱怨。】
【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指望她能真的瞧见，乍聆后话，眸光一亮。心里头那几丝烦躁也随之远去，忙颔首应她。】好呀，我还想着这么大的地方必定要寻许久，便劳烦您了——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实则四九城里头多的是这样的物件，待来日钟声出了宫便也知晓。”
（到底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既先她一步至此，又因巧妙的缘，正见她欲寻之物，岂有不指与她的道理——无需做悭吝之人。）
（我见她眸中光华潋滟，尽显睢盱，十足娇憨，观之可喜。）
（在前领路，只行片刻，已至怀表所在，葱指一指。）
“可是那个？”

【目光循她所指之处而去，果真瞧见一块怀表正躺在架子上。当即凑上前，拿起仔细瞧了瞧，正是与那日兄长所拿的无异。】
是的是的……【骤然得到一块新奇的怀表，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眼下就去寻兄长，好好显摆一番。不过古董房里的东西，也不知能不能随意带走，总要去寻管事的太监来问问。念此，对恬娘娘展颜一笑，道。】总之多谢您，眼下我要去寻管事太监，就不叨扰您了。
【欢喜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