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12
“来了?再下一局?”问话之人一袭黑袍,眸中带笑,为来客斟上茶。来者不语,接过茶盅,低头看着桌上的棋局。他抬起眼,“输了,此局已死,无可回转。”言语间充满惋惜。
“哦?”黑袍人素手一拂,棋局变幻,原本零落的棋盘布满了棋子。
白袍人粗略一扫,目光聚集在一处,迟疑道:“这棋……涉及到龙族,终归是不好再下吧?”
黑袍人似乎早已料到,满不在乎的屈指敲敲棋局上那枚半黑半白的棋子。“无妨,你我一半一半,很公平。”
白袍人蹙眉,放下茶盅,坐在黑袍人对面,“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黑袍人避而不答,“这是虚境,横竖都已是弃子死棋,再下一局又何妨?”
白袍人瞳孔一缩,重复道“弃子死棋……”
黑袍人懒懒的看他一眼,“是啊!你都说无可回转了,是不是真的又怎样?”
白袍人叹口气,“我会尽全力的。”
棋局变幻流转,映照世间悲喜。
2018年03月14日 15点03分
2
level 12
长安二年(702年),曲江人张九龄登进士第,为考功郎沈佺期所赏识。被授予校书郎之职。
长安三年,宰相张说被流放到岭南。途经韶州,见到张九龄的文章,倾心之,赞其文“有如轻缣素练”,能“济时适用”。至于厚待之,鼓励其在朝堂崭露头角,以佐大唐繁盛,自是后话。
红叶洒渭水,秋风卷长安。
因为张九龄资历浅薄,所以大量的抄写工作被推给这位年轻的校书郎。天色已晚,张九龄打算连夜抄写,便起身掌灯。看看还有一堆未完成的书卷,张九龄决定去屋外走走再回来抄写,舒展舒展身体,以便在期限前完成。
“郡主,小心台阶。”一声尖尖细细带有明显特征的声音传来。
张九龄循声看去,郡主打扮的少女带着一大群侍从走来。他提灯退在一旁,低头施礼。
原本一行人就要走过,前面的少女停了脚步,转身道:“你是谁?抬起头来!”少女的声音娇憨柔糯,却因其中跋扈的语气破坏了这份美好。
张九龄抬头,不卑不亢的回答:“回殿下,臣是校书郎张九龄。”
安乐郡主李裹儿自认为是大唐第一美人,但面对秋月冷灯下的少年,她有点动摇。倒不是少年生的有多美,比起她的面首们,少年只能算是好看。可少年气质如皎月,仿佛月中谪仙,硬生生的把他从世间分离出来。
2018年03月15日 08点03分
3
level 12
小太监颇有眼色,觉察出郡主的意思,命令道“跟我走。”
张九龄说“臣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前去。”
小太监显然从未经历过遭人拒绝的事情,楞在原地,而侍女们吃惊的小声嘀咕着。
李裹儿对校书郎更感兴趣了。“你是我大唐的臣子,也就是我的臣子。”
张九龄答“大唐是陛下的,是百姓的,而我自然是他们的臣子。”
李裹儿哑言,不敢回应什么,害怕多疑的皇祖母猜忌。面上挂不住,薄怒之下,走上前去踢向张九龄的膝。因为今日李裹儿穿的是高头硬履,加之大唐皇室多习骑射,力道不可谓不重。张九龄倒地,右膝肿了起来。
“安乐。”闭合的揽海阁中传来阻止的声音。
李裹儿停下动作,面上涌起厌恶的表情,拍去衣裙上的尘土,拂平褶皱。侍从们沿道路两侧跪拜。
揽海阁阁门从里面被年轻太监推开,侍从们齐声道:“殿下。”张九龄知道里面的人身份尊贵,也便挣扎着跪在地上,偷偷抬眼望着和安乐郡主低语的少年。少年眼眉清朗,身着龙纹的衣服,显示出他的身份,皇太孙,李重俊。
安乐郡主突然推开他,气冲冲的跑了。侍从们见状也急忙追上去。
2018年03月16日 04点03分
4
level 12
李重俊看着她远去,眼神里充满愧疚。回看张九龄,走过去,问:“还能站起来吗??”
张九龄抬脸,目光看进李重俊的眼。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眸成为他此生最深的记忆。
张九龄谢绝了李重俊的好意,撑着回廊的栏杆站起来,提起灯向李重俊道谢。结果没走几步,又跪倒在地。
李重俊捡起灯,“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其它人知道。”半蹲着示意张九龄趴上去。
黑袍人眯眼看着雪白的棋子,“太干净了。”
白袍人盯着自己的棋子,“好用就行。”
张九龄回去后也没少打听皇太孙李重俊的事情。宫里的消息总是捂不住的,何况皇太孙还处于一个尴尬的位子,流言蜚语自然少不了。可是几番接触下来,张九龄相信他会是大唐的主人,是他所要效忠的君主。
李重俊知道后显然很高兴,他与张九龄约定无论如何,张九龄都要将毕生心血许给大唐,直到盛世到来,永不相负。
2018年03月17日 03点03分
5
level 12
春日的曲江,游人如织。仿佛长安的春色以曲江池为源头,逐渐扩散。柳枝抽出嫩芽,花朵依次开放,紧密地挤在一起,宣告春日的到来。
张九龄并不善骑射,所以被同僚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他并不知道卢府在何处,丧了赴宴的兴致,索性纵马信步,赏起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粉嫩嫩的花朵簇拥在枝头,芳华繁重。一些枝头被压着挨近水面,如二八少女娇羞揽镜自照。
嗯?
张九龄回身抬头。桃枝微颤,少女怯生生的出声,“我……我下不去了。”
张九龄思考片刻,“冒犯姑娘了,姑娘跳下来,我接着你。”
少女抱着怀里的桃花,眼睛一闭跳了下去。张九龄因为脚下不稳,两个人都摔倒在地。少女的帷帽也跌落在地。
只一眼,误一生。
张九龄扶起少女,后退三步,“抱歉。”
少女捡起帷帽戴上,“谢谢。”说罢就跑远了。
张九龄收回视线,见桃树下有枚木佩,拾起一看,一条鲤鱼衔着桃花。张九龄收入怀中,骑上马沿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去了。
2018年03月18日 14点03分
6
level 12
这几日张九龄总是走神。
闲暇时刻,校书郎在说闲话。
“我前几日去送卷帧时远远地看到了安乐郡主,可真是生得美艳。”
同僚们发出羡慕的声音,“你可真幸运,郡主可是京中第一美。”
有人好奇,“那京中第二美是谁?”
“范阳卢氏的卢鱼儿和杨司农的千金并称。说起来前不久的卢氏宴席上卢鱼儿怀抱桃花贺寿,不少人说她比杨家的女儿更美,也说不定这排名就要变了。”
“咳,你可要小心,上一回你的败迹就在此。”黑袍人敲敲棋秤。
“是吗?”白袍人并不在意。
“卢鱼儿,”李重润眼里有着感慨,“子寿,你可想好了?”
张九龄垂眸,“臣想好了。”
李重润看着张九龄的变化,心里一惊,觉得嘴里发苦。思忖良久才开口,“子寿,卢家的门第你自是晓得,虽然卢大人不攀附权贵,但子寿还是要有十足的准备,此次怕是……”
“殿下,臣信得过自己。”张九龄眼中有坚定有彷徨。
“罢了,我近日就去问问卢大人的意思。”李重润挥着衣袖,示意张九龄离去。
看着张九龄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李重润叹息,“虞儿,你要放弃你的执念。”
话音方落,内室传来压抑不住的低泣。“虞儿不要哭了,他不喜欢你,多得是青年才俊,你看上了谁我替你向皇祖母赐婚!”
李重润绕过屏风,“安乐你少说几句话。”安乐郡主竖眉,起身后鼻子一哼,不顾还在伤心的堂妹就走了。
“虞儿啊虞儿,天家就是这样,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2018年03月19日 05点03分
7
level 12
张九龄紧张到手心出汗,却依旧跪坐端正,“殿下。”
李重润回过神,“我将你的诗文带给卢大人看,卢大人颇为欣赏。但卢小姐说她不愿嫁文人,卢大人宠她便顺水推舟的婉拒了。”
之后李重润说了什么,张九龄一句也没听进去。
“子寿。”李重润担忧地看着自己中意的臣子。
张九龄僵硬的起身行礼,张了几次嘴才说出话来,“殿下,臣告退。”
李重润拦下他,“子寿,我有一个堂妹,虽不比卢小姐貌美,却也是我大唐郡主,你可愿一见?”
张九龄无心于此,“谢殿下好意,臣告退。”
李重润心急之下追了几步,忽又停下合上眼摇了摇头。
两年后,卢鱼儿出嫁,夫君是出自河源崔家的参将。
那一夜,张九龄枯坐在窗前一宿。月光如洗,渐减清晖。
棋局上黑白子势力交错,不分伯仲。
2018年03月20日 05点03分
8
level 12
黑袍人心情很是不错,嘴角勾起弧度,“这下变数要来了。”
白袍人目光从棋面移到对手脸上,幽幽地说“真的吗?”
黑袍人一怔,待看清局势后,无奈道“你总是爱做无用的事。”
大足元年(701)九月初三,皇太孙李重润与永泰郡主被废,与武延基一同流放。
“大哥,二姐,我舍不得你们,我再去求皇祖母。”安乐郡主抹去眼泪就要往宫里冲。
永泰郡主抱住小妹,“裹儿乖,至少我们还都活着呀。”
安乐在姐姐怀里放声大哭,“那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一旁的李重润抚着安乐的头发,“裹儿,你必须留下来帮他,不然我们才是真正的输了。”
……
谁也没料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第二年李重润染重疾去世,不久李仙蕙死于难产,其夫殉情。
“啊!啊!”安乐郡主从梦中惊醒,她已经多久没有梦到这段了,颤颤巍巍地去摸自己的眼角,没有泪。安乐大笑起来“皇兄,皇姐,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一切托付给卑贱之子?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也能做到啊!”安乐蜷缩起腿抱住,“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啊,我想你们了……”
白袍人看着黑袍人捻碎一枚白棋,垂眸向云端之下。
“世间万物皆有道,你也清楚这是在虚境,不要陷得太深。”黑袍人警告同伴。
李显抓着妻子的手,似是汲取着勇气,韦氏回握住,担忧地望着丈夫。在这吃人的宫闱里他最害怕的就是母亲,而他也在一次次做着那个人死去的梦。
李显用力点头,“我答应。”
阴影中的人对视一眼,男子起身离开,女子仍在原地凝视着李显,得到韦氏的眼神后女子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敛睫掩去怨恨。
神龙元年(705)李显登上皇位,同年12月武则天驾崩。李重俊起了对武家动手的心思。
“你能确定吗?”曾给张九龄看腿的太医被请进东宫诊脉。“苏家并不同意我的举动,所以我没办法帮上你什么。你的那些臣子里,”太医在脑中筛选着合适人选,“论出谋划策,为什么不用张九龄他们几个?”
“苏言,他们只适合在阳光下缔造盛世。”
这位显然不满他的回答“一损俱损,凭什么要给他们留后路?”
李重润避开这个话题“韦后定然想除去武家扶持韦家,她应当不会阻止我,也许还会推我一把,武家不能再存在下去了。”
“虽然之前安乐郡主与合作,可你们之间仍是不可调和。扶持韦家不一定要推到武家,他们可以再打造一个武皇帝。所以,李重润,你一定要活着登上那个位子。”
景龙年政变再起,太子李重润率羽林军诛杀武三思,被韦后与武家联手杀害。
张九龄与神龙四年(707)奉使岭南,就便省亲。踏上熟悉的土地,自李重润被诛杀以来的沉重心情得以舒缓,取而代之的是忧郁茫然。
几年校书郎生涯就这样过去,张九龄始终不得调迁,不由萌生归乡的念头。 正巧如今太子李隆基举天下藻士,亲自策问,张九龄升为右拾遗。
张九龄在李隆基身上看到了李重俊的意气风发,那么就把誓言兑现给他吧。
712年李隆基登上皇位,张九龄改任左拾遗。
716年与宰相姚崇发生冲突,张九龄再次回到岭南,着手开凿大庾岭。
白袍人幽怨的一眼让黑袍人笑喷,“这么看我干嘛?”
两个人看着象征白龙羲谣的棋子变黑,黑袍人目露怜悯,“你还是输了。”
黑袍人一挥袖,棋局化尘飞散。
“你还是以他布局,执念太深不好,天道所放弃的不是你能扭转的。”
白袍人看着穹顶,“身在局中,何人能堪破,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这一局。”
2018年03月21日 06点0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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